秦于揚讓值夜的警員回去睡覺，自己跨上03-A消音突擊步槍，溜達著到了基地一層。他又失眠了，不知道是因為過度勞累，還是因為精神過度緊張，這幾天他常常失眠。 秦于揚沿著走廊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推開面前的安全門，探頭看了看。這是樓梯間，沒人。秦于揚鉆進樓梯間，合上安全門，這才坐在樓梯上點燃香煙，深深地抽了一口。 好了，回去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從上一次開戰(zhàn)直到現(xiàn)在，他好像就沒有好好休息過，每天從早到晚都要處理很多事，而且天天如此。 秦于揚正打算站起身，忽然發(fā)覺有條黑影從視野里一閃而過，他警覺地抓起突擊步槍，把槍口指向了黑影出現(xiàn)的地方?；乩锏臉翘菔秦Q立的鐵板一條條焊接而成，中間有將近一厘米寬的空隙，能看到頭頂上方和腳下的動靜。剛剛那條黑影像是出現(xiàn)在下方第五層，但秦于揚抓起步槍的時候黑影就消失了，仿佛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怎么回事？難道是沒休息好的緣故，看花眼了？秦于揚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猶豫了片刻，他還是一步步地走下了階梯。常年的刑偵工作讓秦于揚擁有一種超出一般人的直覺，他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沒有看花眼，第五層的安全門虛掩著，剛剛確實有人從這里經(jīng)過。墨白曾告訴過他，這一層是控制中心，普通人不允許出入，不過目前是非常時期，基地駐軍嚴重減員，缺乏人手，管理已沒那么嚴格了。 秦于揚伸手扣住肩頭的通話器，遲疑片刻后又緩緩松開。也許確實有人，但萬一只是基地內(nèi)的工作人員呢？這些天戰(zhàn)士們太辛苦了，難得休息一個晚上，還是確認以后再發(fā)警報為好。秦于揚輕輕推開門板，端平突擊步槍，跨進了安全門。 面前是一個走廊，由于沒有收容傷員和難民，顯得比上面幾層整潔許多，空氣中也沒有血腥氣和傷口化膿時的臭味。秦于揚一邊保持著警惕沿著走廊向前走，一邊察看左右兩邊的房間。房門上大都貼著標牌，其中一間標著“中控計算機機房”的房門開了一條縫，秦于揚屏住呼吸，輕輕推開了房門。 房間里是一排排整齊的服務器主機架，其中放置的磁盤閃動著或紅或藍的光芒。一個高大的黑衣人背對秦于揚站在房間中央的一個全息屏前，雙手十指輪用，在全息屏上飛快點擊，屏幕上變幻著繁復的數(shù)據(jù)和圖形。 秦于揚看了幾秒鐘，舉起突擊步槍，喝道：“不許動，舉起手來！”黑衣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緩緩地舉起了雙手。 delta247隱隱感到有些詫異，居然有人能偷偷潛到他背后，在以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深空能透過無所不在的監(jiān)控器及偵察衛(wèi)星監(jiān)視周圍最細微的動靜。當然，造成這一切的正是深空自己，前幾天他侵入基地網(wǎng)路，操控基地內(nèi)的智能機器向人類發(fā)動了進攻，人類反擊時破壞了網(wǎng)絡連接，在這里，深空做不到無所不知。網(wǎng)絡沒有修復，人類害怕它再次侵入。 不過，我還是來了。delta247的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他舉起雙手，轉(zhuǎn)過身看著面前的人。這是一個中年男人，身上穿著警服，手中的突擊步槍還加裝了消音器。delta247看了看對方的臉，立即就在芯片記憶庫中得到了他的資料：秦于揚，男，31歲，洛陽市警察局第一分局刑偵隊長…… delta247臉上堆起笑容，輕輕晃了晃右手：“秦隊，晚上好，怎么還親自巡邏？” 秦于揚像是愣了一下，眼里閃過了一絲驚異，但并沒有放低槍口：“你是誰？在這里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對方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delta247身上，應該再給他一點刺激。delta247笑得更歡暢了，笑著攤開了雙手：“秦隊，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yanjiahuoo啊，我和隨風球是好朋友，您難道不記得了？” “yanjiahuoo，yanjiahuoo？”秦于揚喃喃地念叨著這兩個字，槍口也稍微放低了一點點，似乎在努力把這個名字和記憶中的某個人對上號。但一秒鐘后他就再度抬起了槍口，“不可能，你……” 一秒鐘的時間就夠了。delta247沒有聽他說什么，等秦于揚再度抬起槍口的時候，他已經(jīng)掠到了對方身前，左手托起槍管，右肘重重地撞在了秦于揚的胸口。這一擊直透肺腑，秦于揚向后飛出兩米多遠才摔倒在地，突擊步槍也落到了delta247手中。 delta247丟下步槍，走到秦于揚身邊，低頭看了看對方的面孔，然后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秦于揚渾身痙攣，口中涌出了一股鮮血，緩緩地攤開了雙手。 胸骨粉碎性骨折，斷骨刺入心臟，這個人很快就會死。delta247又看了看秦于揚混合著驚懼和不甘的雙眼，微笑著走出了中控機房。 不能死，現(xiàn)在還不能死！ 已經(jīng)聽不到腳步聲了，那人好像離開了中控機房。秦于揚呆滯地看著上方昏暗的天花板，抬手去抓肩上的通話器。他的神志還很清醒，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力量在飛快流逝，手臂似乎變成了超重的合成金屬，每移動一厘米都是無比艱難的事。 他不知道那個人做了什么，只知道那個人不是人類，人類不可能有那么恐怖的速度和力量。秦于揚本人就是搏擊高手，但在那個年輕人面前，他完全沒有反擊之力，甚至看不清對方的動作。那人一定是電腦人，是深空派來的，而深空的目的就是消滅全人類。整個基地里有10萬多人，他們都處于危險之中，一定要發(fā)出警報！ “發(fā)現(xiàn)入侵者……一名個頭很高的黑發(fā)青年男性，極度危險……極度危險！”手指終于觸到了通話器，秦于揚按下通話鍵，說出了這句話。他原本想再重復一遍，但這句話已經(jīng)耗盡了他最后一絲氣力。 視野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上方的天花板變得很遼闊，就像天空一樣深遠。好困啊，是時候歇歇了，秦于揚輕嘆一聲，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delta247來到軍官宿舍區(qū)，徑自沿著走廊向前走，都沒有向兩邊的房間看上一眼。深空曾入侵過基地主電腦，它清楚這里的每一條通道，它知道每一個目標所住的房間。 走到9524的宿舍前，delta247停下了腳步。 前兩個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他已經(jīng)得到了定向電磁脈沖發(fā)射器的設計圖，又給基地內(nèi)的那臺原型機動了一點小小的手腳?，F(xiàn)在他要殺掉隨風球和墨白，再殺掉qwer，然后帶上9524原路返回?；驈娀擞泻艽蟮睦脙r值，尤其是需要滲透或暗殺的時候，不能輕易放過。 就在這時，警報聲響了，頭頂上方紅燈閃亮。delta247微微一愣，見鬼！難道那個警察沒有死？還是他殺掉的那兩名哨兵被發(fā)現(xiàn)了？不過，他還有機會，基地內(nèi)民眾太多了，安保漏洞百出，殺掉隨風球和墨白后再想辦法混出去也不晚，至于9524，生擒她的概率低于10%，只能放棄了。 下一秒，面前的房門打開，衣衫不整的9524出現(xiàn)在delta247面前。delta247不覺一愣。 9524頭發(fā)蓬亂，手里抓著上衣，照例穿著紅色緊身褲和長筒靴，上身卻只有一件胸罩，勉強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胸部?？吹矫媲暗膁elta247，9524也驚呆了，詫異地瞪大了雙眼，手里抓著的衣服也掉落在地板上。 delta247上下打量9524一眼，嘴角浮出了一絲曖昧的笑：“寶貝兒，看來我不在的時候，你找到了新床伴呢。告訴我，他的功夫跟我比起來如何？”話剛說完，9524已抬腿一腳踹來，同時回頭喝道：“墨白，來幫忙！” 這一腳來勢兇猛，即使是經(jīng)過基因強化的肌體也無法承受。delta247側(cè)身讓過，迎上前去，屈肘撞向9524的胸口。9524的反應自然比秦于揚要快多了，及時封住了delta247的肘擊，腳下連退兩步，又退回了房間里。 delta247跟著跨進房間，回手鎖上了房門。墨白也起了床，正在手忙腳亂地穿衣服。9524把長發(fā)挽在腦后，淡綠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delta247，頭也不回地說：“別穿了，先把他打倒！” “嘖嘖，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呢，真令人傷心?！眃elta247略微打量了一下房間布局，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恐怕這段三角戀今天就要終結(jié)了，墨白少校?！? 墨白翻身下床，伸手就去抓放在桌上的手槍。delta247一揚手，一道寒光從他的指縫間迸出，掠過9524的肩頭，直奔墨白而去。墨白發(fā)覺不妙，及時縮回了手臂?！班辍钡囊宦曒p響，一把短刀深深地釘入了桌面，距離他的指尖不過半分。 一刀未中，delta247詫異地挑起了眉毛：“中國傳統(tǒng)體術(shù)？不錯，看來你這位新床伴也是個挺強悍的家伙?！鄙镫娔X芯片迅速檢索了墨白的資料，他不是基因強化人，只是經(jīng)過了極其嚴格的體術(shù)訓練。同時打倒他們兩個人至少要用5分鐘，生擒9524的概率為零，成功脫身的概率則下降到了30%，任務無法完成。 “住嘴！”9524縱身上前，一記擺拳揮向delta247的太陽穴。delta247振臂擋開，回了一拳。兩個人的動作都快如閃電，舉手投足間風聲隱隱，在燈光下拖出了一道道殘影。墨白定了定神，想拿起手槍，卻又怕傷到9524，猶豫片刻，也沖上去加入了戰(zhàn)團。delta247以一敵二，有攻有守，絲毫不落下風。 山坡上，“心神”戰(zhàn)機自行啟動，隱身功能開啟，機身一點一點隱去，只有機尾和機翼下方三個噴氣口噴出的氣流暴露了它的存在。經(jīng)過音波過濾的發(fā)動機聲音很低，幾乎微不可聞。隨著發(fā)動機功率的提升，氣流由熾亮變?yōu)榱藷o色，戰(zhàn)機終于完全淹沒在了夜色中。如果是視野良好的白天，戰(zhàn)機所過之處還會產(chǎn)生像煙霧飄過一樣的細微擾動，視力好的人有可能會覺察到，但現(xiàn)在是漆黑一片的深夜，不啟用電磁波探測的話，就是戴了夜視鏡也無法覺察到它。 心神升上天空，掉轉(zhuǎn)機頭向東方飛去。delta247成功脫逃的概率還在下降，目前已經(jīng)降到了10%，任務判定失敗，必須放棄他，不然人類將會得知生物電腦芯片的秘密。 人類已經(jīng)使用了最具威力的武器，仍然不能戰(zhàn)勝深空，對于深空來說，這次的失敗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挫折，影響不到戰(zhàn)局的走向。定向電磁發(fā)射器算不上什么，深空有辦法對付它。只是隨風球和qwer讓深空有一點困惑，這兩個人就像生命力超強的蟑螂，怎么拍都不會死。 今天先這樣吧，他們早晚都會死，和所有的人類一起。 格斗還在繼續(xù)，墨白和9524全力相搏，用盡了所有手段，但仍無法打倒delta247。delta247的每一擊都無比精準，且力度十足，就像是一臺完美的格斗機器。 就在“心神”戰(zhàn)機騰空而起的那一刻，delta247的動作忽然頓住了，保持著揮拳欲擊的姿勢僵在了原地。墨白不明所以，趁勢一腳踹在delta247的胸口。delta247向后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門板上，又貼著門板滑坐在地。 墨白和9524各自擺著防御的姿勢，提防delta247再跳起身來。但是delta247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像是被一腳踹昏了。終于打倒了對手，兩個人不禁同時長出了一口氣，想想delta247突然發(fā)呆的情景，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房間里沉寂了一會兒，delta247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動，緩緩抬起了頭。兩個人的神經(jīng)再度繃緊，9524俯身從靴筒中抽出短刀，墨白則返身從桌上抓起手槍，對準了delta247。 “9524……是你嗎？”delta247抬頭看著執(zhí)刀向他走來的9524，他的兩眼變得很渾濁，好像灰白相間的玻璃球，完全失去了神采。9524執(zhí)刀的手緩緩垂落，眼神中透出了深深的迷惑：“delta247？” “是我……你在哪兒？我看不見你……”delta247伸出雙臂在身前摸索著，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 短刀鏘然落地，9524走上前跪倒在delta247身邊，雙手抓住了delta247的手掌，“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對不起……我對你做了那么可怕的事！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對不起！”delta247面頰抽搐，兩只手一寸寸在9524臉上撫過。他顯然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嗓音中還是流露出了深深的痛楚。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你，那不是你！”9524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激動地重復著這幾個字。 墨白感覺胸中微微發(fā)苦，執(zhí)槍的手慢慢放下了。他已經(jīng)明白了：這個電腦人以前和9524是戀人，現(xiàn)在，也是。 “9524……你……能原諒我嗎？”delta247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每說出一個字好像都要花費很大的氣力。 “delta247，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從來沒有！”9524把delta247抱在胸前，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fā)，淡綠色的眼眸溫柔如水。墨白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類似的表情，相信以后也不會有。 delta247如釋重負，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喃喃道：“我好像還做過很多更可怕的事情，但我記不清了……深空……搞亂了我的記憶，它在我腦袋里裝了什么東西，無法控制我的時候就會自行啟動……銷毀資料……” “沒關(guān)系，delta247，你會好起來的，你會好起來的?！? “很多事都記不清了……可我還記得你，我還記得初次見你的那一天……如果我們沒有相遇……也許我就不會愛上你……但生活就是這么不可預測，沒有誰能掌控它們，結(jié)果我還是愛上了你?！眃elta247的嘴角浮出了一抹微笑，聲音漸漸變得低沉。 墨白有點尷尬，但還是忍不住上前問道：“delta247，深空的主機在哪里？你還記得嗎？” delta247皺起了眉，似乎在極力思索著什么：“有座山……雪野、松林，那兒在下雪……深空的主機在山洞里……很大很大的山洞?！? 雪野、山、松林……難道是北海道？沒錯，日本列島中只有北海道沒有沉沒，也只有北海道北部才會在這個季節(jié)下雪，深空就在那里。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墨白滿含同情地看了delta247一眼，暗暗記下了他說的每一個字。深空應該在他腦袋里植入了某種自毀裝置，一旦失去控制，生物電腦芯片就會自動銷毀，而delta247則會死。 說完了那句話，delta247的神情再度變得恍惚了：“那天……我?guī)闳タ措娪?，一?0年前的老電影，你還不愿去，結(jié)果……沒看完你就哭了，那是我唯一一次見你流淚……你還記得嗎？” “記得?！?524的眼睛里浮出了點點淚光，輕輕點了點頭。 “晚安，9524！” “晚安，delta247！” delta247緩緩閉上雙眼，漸漸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