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就這樣來吧;不要為梳妝過分消磨。

假如你的發(fā)辮松了，發(fā)縫彎了，

假如你胸衣的絲帶

沒有系緊，別在意。

你就這樣來吧;不要為梳妝過分消磨。

來吧，邁著輕快的腳步踏過草地。

假如露水褪去你腳上的紅粉，

假如你的腳鈴松了，

假如珍珠從你的項(xiàng)鏈上脫落，別在意。

來吧，邁著輕快的腳步踏過草地。

你是否看見烏云遮住天空?

鶴群從遠(yuǎn)遠(yuǎn)的河岸飛起，

陣陣狂風(fēng)從荒野上刮過。

躁動(dòng)的牛群跑向村里的畜棚。

你是否看見烏云遮住天空?

你徒然點(diǎn)亮晚妝的燈火

——燭光在風(fēng)中搖曳著熄滅。

誰知道你的眼瞼沒有沾染煤煙?

因?yàn)槟愕碾p眼比烏云還要黑。

你徒然點(diǎn)亮晚妝的燈火——它熄滅了。

你就這樣來吧;不要為梳妝過分消磨。

假如花環(huán)沒有編好，有誰在意;

假如手鏈沒有串緊，隨它去吧。

烏云蔽空——天色已晚。

你就這樣來吧;不要為梳妝過分消磨。

2

假如你忙著盛滿水罐，來吧，

到我的湖邊來。

湖水環(huán)抱你的雙腳，潺潺道出它的秘密。

風(fēng)雨欲來，在沙灘上投下陰影，

云低懸在樹木藍(lán)色的輪廓上，

像你眉上濃密的頭發(fā)。

我深知你腳步的節(jié)奏，

它們敲打著我的心房。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

假如你非要盛滿水罐。

假如你閑來無事，百無聊賴地靜坐，

且讓你的水罐漂在湖上，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

草坡青碧，野花遍地。

你的思緒飛出你烏黑的眼眸，

像鳥兒離開巢穴。

你的面紗落在你的腳邊。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假如你非要閑坐。

假如你停下游戲，跳進(jìn)水中，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

把你的藍(lán)色斗篷留在岸邊;

藍(lán)色的湖水把你淹沒，把你藏起。

水波踮起腳尖親吻你的脖子，

在你耳邊低語。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假如你想跳進(jìn)水中。

假如你失去理智，以身赴死，來吧，

到我的湖邊來。

湖水清涼，深不可測。

它黑得像無夢的睡眠。

晝夜在它的深處合二為一，歌亦無聲。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假如你要奔赴死亡。

3

我一無所求，只在林邊的樹后站立著。

倦意還流連在黎明的眼眸上，

清晨的露滴里。

大地之上輕薄的霧氣中

彌漫著潮濕的青草慵懶的氣味。

你正在榕樹下擠牛奶，

雙手像黃油一樣鮮嫩。

我靜靜地佇立。

一語不發(fā)。鳥兒在叢林里鳴唱，只聞其聲，

不見其影。

杧果樹上的花朵凋落在村路上，

蜜蜂一只只嗡嗡飛來。

池塘邊濕婆廟敞開大門，

拜神的人開始頌唱。

你正在擠牛奶，膝上放著奶器。

我手提空罐站立著。

我沒有走近你。

天空在寺廟的鑼聲中蘇醒。

飛奔的馬蹄在道路上揚(yáng)起塵埃。

女人們把汩汩作響的水罐摟在腰間，

沿河款款走來。

你的手鐲叮當(dāng)作響，乳沫順著罐邊流出來。

晨光淡去，我沒有走近你。

4

我在路上信步而行，不知何故；正午已過，

竹枝在風(fēng)中簌簌作響。

傾斜的陰影伸出手臂

緊緊抓住那倏然而逝的光的腳步。

噪鵑的歌聲倦了。

我在路上信步而行，不知何故。

一棵低懸的樹掩映著水邊的小屋。

有人正在做活，

角落里響起她的手鐲悅耳的聲音。

我在小屋前佇立，不知何故。

蜿蜒的小徑穿過一片片芥菜地和杧果林。

它經(jīng)過村中的寺廟，還有河流盡頭的集市。

我在小屋前駐足，不知何故。

多年以前，一個(gè)微風(fēng)輕拂的三月天，

春天慵懶地低語，杧果花散落一地。

蕩漾的水波一躍而起，

舔濕水邊石階上的銅罐。

我想起那個(gè)三月天，不知何故。

陰影漸深，牛羊歸欄。

昏暗的光籠罩著孤寂的牧場，

村民們?cè)诎哆叺群蚨纱?br>

我緩步走回，不知何故。

5

我像一頭散發(fā)著香氣的麝鹿，

在森林的陰影中狂奔。

夜是五月中旬的夜，風(fēng)是南方的微風(fēng)。

我不知去路，四處游蕩，

我得不到我的所求，得到的卻非我所求。

我的內(nèi)心生出欲望的形象，它在舞動(dòng)。

那閃爍的幻影飛掠而去。

我努力將它握牢，它卻巧妙地躲開，

引我走上歧途。

我得不到我的所求，得到的卻非我所求。

摘自《泰戈?duì)柕脑姟分秷@丁集》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