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物資失竊，劉安國的歷史原型指揮軍統(tǒng)湖南站長，只用了一小時破案
在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軍銜最高的是綽號“王靈官”的上將王陵基，軍銜最低的是綽號“小木匠”的上校章微寒。沈醉在回憶錄《戰(zhàn)犯改造所見聞》中說：“章微寒是北京戰(zhàn)犯管理所中僅有的一位上校級軍銜的軍統(tǒng)浙江省站站長，他是在新中國成立后自首投誠的，雖犯了錯誤，還是對他有所照顧，所以把他選到北京來?！?/strong>
沈醉因為跟章微寒私交甚篤，所以說話避重就輕：章微寒可不是“犯了錯誤”，而是“投誠”加入公安系統(tǒng)后，不但幫助很多特務逃臺，還在家里藏了一個毛人鳳從島上派回來的特務，那特務被抓出來后，章微寒就只能“進來”了。
沈醉深通人情世故，寫回憶錄的時候一般是說好不說壞，比如他說功德林有四個“惹不起”，筆者斷斷續(xù)續(xù)查了一年資料，參考了邱行湘外甥黃濟人的《將軍決戰(zhàn)豈止在戰(zhàn)場》和史文編著的《首要戰(zhàn)犯改造秘檔》以及《文強口述自傳》，才把那四個人的名字猜出來。
咱們今天的話題，就是根據(jù)沈醉、文強的回憶錄和黃濟人、史文的著述（本文黑體字均出自上述四本書），來聊一聊“功德林破案能手”文強的趣事：這位劉安國的歷史原型，曾在功德林發(fā)生“失竊”后，指揮原軍統(tǒng)湖南站站長黃康永，用一個小時就成功破案，而且還很周到地讓“行竊者”免于處罰。
文強就是電視劇《特赦1959》中劉安國的歷史原型，這一點絕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但是他經歷傳奇背景復雜，我們卻只能挑主要且不敏感的來說：此公1925年6月入團，8月考入黃埔軍校第四期政治科，1926年1月入黨，他入的哪個團哪個黨，《特赦1959》中戰(zhàn)犯管理所所長王英光說得很清楚。
文強參加八一南昌起義時任二十軍第三師黨委成員、少校連長……（省去一段經歷），1936年到1945年間一直跟著戴笠干，歷任浙江中央警官學校情報參謀訓練班中校政訓員、參謀本部諜報參謀訓練班任政治指導員、任參謀本部的上校參謀、復興社特務處駐上海辦事處上校處長兼蘇浙行動委員會人事科科長、上海策反委員會主任委員、忠救軍上海辦事處處長、忠救軍少將政治部主任、軍統(tǒng)局華北辦事處主任兼任冀察戰(zhàn)區(qū)挺進第八縱隊司令和第一戰(zhàn)區(qū)調查統(tǒng)計室主任、軍統(tǒng)局北方區(qū)區(qū)長兼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肅奸委員會主任委員。
抗戰(zhàn)勝利后，文強于1946年任軍統(tǒng)局東北辦事處處長兼任東北行營督察處處長、東北肅奸委員會主任委員、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督察處處長時晉升中將（孫連仲和胡宗南聯(lián)名保舉的）。
戴笠死后，文強下定決心脫離軍統(tǒng)，并于1948年夏被程潛任命為長沙綏靖公署辦公室中將主任兼第一處處長，然后就在同年9月被杜聿明通過老蔣調到徐州“剿總”前線指揮部當中將副參謀長、代參謀長——他要是一直留在長沙，肯定是要跟著程潛一同起義的，那他的歷史就要改寫了。
文強一步之差沒趕上湖南起義，在戰(zhàn)犯管理所一直待到1975年才最后一批特赦，為此他本人倒是挺想得開：“我的后半生很長。從1949年1月10日我被俘那一天起，我認為自己一直在紅旗下生活。我活得這樣長，我家二十代以內都沒有九十歲以上的人，我活到現(xiàn)在九十多歲，還在活?！?/strong>
文強屬于心有骨鯁知錯不認，但是在功德林的學習態(tài)度還是比較認真的：“文強表現(xiàn)積極，當上了學習組長，而且是一個威信很高的好組長。值得一提的是，文強是個‘組長專業(yè)戶’，特赦之后，他仍然當了（文史專員）學習組長，而且一干就是兩屆，總共十年?！?/strong>
其實文強在全國政協(xié)文史專員辦公室當學習組長不止十年，十年后第三次選組長，他雖然明確表示讓位，但最后還是全票當選，不干也得干了。
文強是在軍統(tǒng)期間正式晉升的正授中將，為此他除了感謝孫連仲和胡宗南，對職務軍銜中將、正授軍銜少將的戴笠也很感激：“與我相處十二年，他對我是特殊的對待，我感到他對我是一貫的信任，一貫有禮貌。我沒有向他求過官，卻將我的官階升得比他自己還高還大?！?/strong>
文強曾從川軍監(jiān)獄逃脫，又在上海跟日偽斗智斗勇（這些故事筆者前一段時間的稿子里有，就不再重復），特工經驗十分豐富，到了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那些特工技能依然可以派上用場——那些文官廳級以上，武官少將以上的戰(zhàn)犯，身上的惡習一時間難以改掉，雞爭狗斗和小偷小摸時有發(fā)生，這就需要王耀武、文強、董益三等學習小組組長進行管理和協(xié)調了——管理所干部一般不插手戰(zhàn)犯之間的小糾紛。
在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特務出身的中將有三個，一個是以“第十五綏靖區(qū)中將司令官”被俘的原莫斯科中山大學畢業(yè)生、復興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南昌行營別動隊總隊長康澤，另一個是曾任軍統(tǒng)局川康區(qū)區(qū)長、西北區(qū)區(qū)長、河南站站長、軍統(tǒng)局副主任秘書、中將主任秘書的長沙緩靖公署中將高參兼調查室主任張嚴佛，第三個就是咱們今天要說的“功德林破案能手”文強了。
沈醉在《戰(zhàn)犯改造所見聞》中講了一個笑話：貪婪成性，軍長仍愛小偷摸；牛雖丟，仍得撿回牽牛繩子。
這個笑話說的是一個被俘的軍長堪稱慣偷：洗衣組洗曬的床單、被套，較新的襯衣褲，只要他看上了的，就會收入囊中，最后管理所把他偷竊的東西陳列出來，開一次別開生面的“展覽會”，各學習小組都派人“參觀”。
沈醉不肯透露那位慣偷姓名，只說他是老蔣嫡系六十六軍軍長，該軍長在檢討中承認：他當連長起就吃缺，他帶的一連兵，從來沒有滿員，這一方面是因常有開小差和病故的；另一方面是他有意不讓滿額，存心吃缺。由當連長吃幾個到當營長是十幾二十個，當團長、師長便越吃越多。當了軍長，更可以大吃特吃了。
在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慣偷不止六十六軍軍長一個，這個軍長“暴露”，是因為偷的一大包東西掉在地上散開，而文強偵破的那起“功德林物資失竊”，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懷疑對象。
杜聿明、王耀武于1959年12月4日第一批特赦，沈醉和董益三1960年11月28日特赦后，文強接任功德林縫紉小組組長，每天都要清點組員做好的服裝。
文強的縫紉小組人數(shù)眾多，其中就包括脾氣很暴躁的原保密局西南特區(qū)少將區(qū)長徐遠舉、少將副區(qū)長周養(yǎng)浩，兩個特務少將在中將文強面前倒是不太倔強，但是整個縫紉小組卻出了問題：“一天收工清點衣服時，發(fā)現(xiàn)少了幾件棉背心。這是很奇怪的事，因為在這里偷去也沒法穿。組長文強很著急——丟了東西不好交待。”
在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將軍級特務有二十多人，沈醉和董益三特赦出去后，還有張嚴佛、鮑志鴻、鄭錫麟、沈覲康、劉崇樸、曾晴初、周養(yǎng)浩、徐遠舉、廖宗澤、邢森洲、文強、岳燭遠、黃康永、郭旭、黃逸公、馬策、王樂波、李漢元、程浚、魏文海等至少二十個，其中有不少就在縫紉組。
偷東西偷到特務頭上，徐遠舉和周養(yǎng)浩都很興奮：原先在法學院和特訓班學到的東西，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文強擺擺手叫大家不要聲張，悄悄叫來了原軍統(tǒng)湖南站少將站長黃康永面授機宜。
文強相信黃康永是有道理的：文強在湖南當長沙綏靖公署辦公室主任的時候，對黃康永是有一定了解的，張嚴佛和黃康永都參加了湖南起義，最后卻都進了戰(zhàn)犯管理所，原因估計跟章微寒一樣做事不徹底，在這方面他們都不如沈醉——沈醉在云南起義通電上簽字之后，不但命令手下特務全都放下武器停止活動，還把滯留在昆明的徐遠舉、周養(yǎng)浩、成希超、郭旭都“交了出去（沈醉回憶錄原文）”，所以沈醉第二批特赦，而黃康永直到1975年才跟文強一起最后一批特赦。
收到文強錦囊妙計之后，黃康永趁著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機會，以做清潔為名進入宿舍，檢查了所有人的枕頭：又大又軟的，里面肯定有東西！
黃康永不到一小時就回來給文強使眼色：東西找到了！
文強還是不動聲色：“咱們無權搜查任何人的行李，你當眾揭穿，他會跟你拼命的，還是請管理員來例行檢查一次再‘發(fā)現(xiàn)’吧?！?/p>
文強把知情范圍縮到最小，那個偷了幾件棉背心的“同學”也沒有像沈醉在的時候開大會公開批評，文強既偵破了物資失竊案，又保全了那人的顏面。
文強在《口述自傳》中對此事只字不提，其他人對此也是一筆帶過，但是我們還是能從沈醉的回憶錄中關于“偷紐扣軍長”的描述中發(fā)現(xiàn)一點端倪：由于過去一向貪財，新中國成立后，用這些貪污來的錢買下的田地、山林被分給農民了，他再也沒有發(fā)橫財?shù)臋C會，所以，在管理所改造時，凡是能拿的東西便拿些，準備將來出去時能夠變賣一點錢。按照他的原話說是“牛雖丟了，也得把牽牛的繩子撿回來，總比空著手好一些。”
幾件棉背心可能不算重要物資，但是敢在戰(zhàn)犯管理所偷東西，此人的品性和膽子，還真不一般。要不是文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此事宣揚開去，也夠那人喝一壺的。
沈醉曾經對“戰(zhàn)犯同學”的表現(xiàn)大發(fā)感慨：“人上一百，五顏六色。戰(zhàn)犯管理所不但什么樣的人都有，而且什么樣的事也會不斷發(fā)生。我十分贊賞前人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strong>
即使進了戰(zhàn)犯管理所，特務們還對破案十分感興趣，那些在軍隊中吃慣了空餉的草包將軍，還是一如既往地貪得無厭，好像不偷東西就算丟了。
沈醉有感而發(fā)，讀者諸君肯定也有話要說：在您看來，如果文強不一步錯步步錯，其最終結局又將如何？老蔣讓那些吃空餉、偷紐扣、偷背心的將軍帶兵打仗，有豈有不敗之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