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莫妮卡
“為什么?”莫妮卡再也不能平靜??粗鞘煜さ纳碛埃莻€她內(nèi)心曾敬仰的,那個拯救她生命的身影?!盀槭裁此龝尤肓_德島?”
在莫妮卡的心中,一直有著一個高大的背影,那個和她同為瓦伊凡族的“姐姐”。
“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出來,等媽媽回來?!边@是媽媽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撞門的聲音,什么被劈開的聲音,血的氣味,雜亂的腳步聲,地上的尸體,冰涼的刀鋒,手臂的淤青……她記不太清了,只有那只小熊,她在床下瑟瑟發(fā)抖時的那只小熊。
“姐姐,這,這個送給你。我,我有一天,也要成為姐姐那樣的人!”
溫暖的手,帶來的是希望的曙光。那只小熊,絕不僅僅只是一個玩具。
結(jié)晶,病變,監(jiān)獄,侮辱,莫妮卡感覺自己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她的左眼,又是什么時候瞎的呢?“雜種!瘟疫!害蟲!害死父母的兇手!”這似乎是對她的評價。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扣掉身上黑色的怪物,用手,用牙,用她一切能想到的方法,甚至手臂都血肉模糊,甚至……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絕望凝結(jié)成黑色的結(jié)晶在身上蔓延,像一條條蛀蟲一般,瘋狂的吞噬著她的生命力。食物短缺,水,未經(jīng)包扎的傷口……她的身體一愈發(fā)的虛弱,莫妮卡覺得她會病死在這,但她的擔心是多余的——病死可能會傳播礦石病,子彈與焚燒爐明顯更為安全。
五顏六色的血在地上凝結(jié)成五彩斑斕的模樣,槍口還帶著余溫,滾燙的血液濺了她一身——但這不是她的血。她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整合運動。帶上面具,便是一名“整合運動”了。沒有高低貴賤,沒有等級出身,面具之后一顆顆受傷的心互相依靠,互相溫暖,共同歡笑,共同哭泣,一起戰(zhàn)斗,一起成長。從一個小小的縣城,到切爾諾伯格那樣的雄偉都市,一切都那么令人難以置信,又那么理所應當。
當白色的面具攻入切爾諾伯格時,那些烏薩斯人,那些將他們視為病害,趾高氣揚地判決他們的烏薩斯人,就如喪家之犬一般四散奔逃,但他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曾經(jīng)的獵人成為了獵物,他們所造成的一切傷害經(jīng)過歲月的發(fā)酵,釀成了無盡的仇恨,再一次返還到了他們身上。血液在烈焰中沸騰,在切爾諾伯格開展了一場殺戮的盛宴。當莫妮卡將劍刺入一位烏薩斯母親的胸膛時,她后悔了——一個孩子從衣柜里沖了出來,趴在母親身上撕心裂肺的哭著……“還有人嗎?”“沒,沒有了?!蹦鞘撬松械谝淮稳鲋e,“沒有哪個烏薩斯人的手上不是沾滿了罪惡!”她仍記得這句話,她只是下不了手,因為,那個孩子,和她竟是如此的相似……
“砰!”又一副面具染上鮮紅的色彩,又一名同袍被無情的殺害。那個手持防爆盾的人,與記憶中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同樣的相貌,同樣的武器,就連她的搭檔,那個沃爾珀族的劍士,都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不,不是姐姐,姐姐不是這樣的!”莫妮卡內(nèi)心爭辯著,“姐姐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冰冷而又毫無感情的面容,仿佛面前一具具尸體都與她無關一般。莫妮卡心中高大的背影漸漸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沾滿鮮血的防爆盾。
“呵,呵呵呵,騙人的吧,怎么可能是姐姐呢?”面具被一把扯下,猛地砸在地上。莫妮卡從隊伍中沖了出來,她要親手將那面防爆盾撕裂。“姐姐”是最強的,是不可戰(zhàn)勝的,只要,只要能打敗她……
“莫妮卡!回來!”是隊長熟悉的聲音,但莫妮卡沒有回頭,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遵從指揮,因為這也是她第一次為了自己而戰(zhàn)。
“她”也察覺到了這里的異動,尚還溫熱的槍口對準了莫妮卡的頭部——像是啞火一般,奪命的子彈并沒有從槍口迸射出來?!八贝舸舻恼驹谀抢?,任由莫妮卡快速接近。
“鐺!”劍鋒劃過盾牌,帶出一連串的火星。莫妮卡拼命地揮動著手中的劍,但卻不能造成一點傷害。堅實的盾牌猶如一堵城墻一般,將一道道劍光悉數(shù)接下,阻斷了莫妮卡前進的道路,也阻斷了她的希望。
“力量,更強的力量!”那道背影在四濺的火星中變得愈發(fā)模糊了,“必須打敗她!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p>
原石實現(xiàn)了她的愿望。黑色的結(jié)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貪婪的吮吸著她的生命力。但她也獲得了她現(xiàn)在最渴求的東西。
青藍色的光芒在莫妮卡的雙角上躍動,即使是僅僅站在她身邊,都會產(chǎn)生強烈的麻痹感。黑紫色的紋理繞著劍身盤旋而上,刻下條條瑰麗而又繁復的花紋。
“啊啊啊啊啊啊?。?!”曾經(jīng)堅實的盾牌此刻卻顯得如此的不堪一擊,黑紫色的劍光攜裹著狂暴的能量,輕而易舉的撕開了它的防御,留下一道猙獰的傷痕。盾牌幾乎被從中間整個劈成兩半,只留下一小部分勉強連在一起。
莫妮卡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劍,那面殘破的盾牌不可能再接下這樣的攻擊,這一劍將切開那面令人生厭的盾牌,也將了結(jié)“她”的性命。
“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劍刃離“她”的身體不過半步之遙,即使是在平時,想要躲過那到寒光都是難上加難,何況現(xiàn)在手上還有一面笨重的盾牌,哪怕能夠勉強躲開,失去重心的“她”也只能淪為劍下的亡魂。
莫妮卡再一次看向了“她”,還是那冷峻的模樣,眼中沒有一點感情,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在她心中驚起一點波瀾,即使是“她”自己的生命。
她動了。沒有閃避,也沒有防御,而是選擇了一種令莫妮卡難以想象的方式——厚重的盾牌被猛地甩起,鋼鐵與血肉相交,在一聲脆響中,劍刃隨著彈起的雙手滑向空中,再無半點威脅。莫妮卡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只看見“她”向前踏出一步,一記肩擊便順勢落上了她的胸膛。
“嗚!”莫妮卡連連退后幾步,長劍貫入地面,總算阻止了后退的步伐。一陣劇痛毫無征兆的從右手猛地竄了出來,她的右手——勉強還能看的出是一只手:掌側(cè)的皮膚連著血肉被撕下一大塊,赤紅的血從傷口噴涌而出,順著劍身流入地里。只剩一半的肌肉纖維連著被砸扁的小拇指混做一團,粘在劍柄上,只有一個指節(jié)孤單的宣告著它曾是個指頭的輝煌歷史。無名指變形也有些嚴重,第二指節(jié)幾乎完全錯位了,指骨本想脫離關節(jié)離去,還好有肌肉的拉扯,才將它勉強限制在了皮肉之內(nèi)——雖說寬度比原來大了幾倍不止。多虧了他們的保護,其他幾根手指才得以幸免于難。
? “嘶——”莫妮卡用左手將被鮮血紅成的劍柄從右邊那一團慘不忍睹中抽出,倚靠著劍柄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左手持劍,本就不如曾經(jīng)的右手那般便捷,那黏糊糊的感覺更是讓莫尼卡深感不適。但至少這樣仍能揮舞——這就夠了,劍刃上附帶的源石技藝足以斬斷一切阻隔。或許莫妮卡還應該感謝這礦石病。因為它不僅給莫尼卡提供了無堅不摧的武器,新生的結(jié)晶更是幫她封上了右手的傷口,雖然這并不止疼,但至少她還有力量再站起來。
? “砰!”子彈飛射入莫妮卡腳下的泥土中,碎石帶著塵土飛揚起來。
這大約是一種警告吧,為什么要這樣呢?明明可以朝她開槍的,那份溫柔的感覺是那么的似曾相識,但是,但是……
莫妮卡感到一陣眩暈,不知是因為源石的侵蝕還是意志的動搖。她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 前進,前進!還不能倒下!
? 那尚還溫熱的槍口已經(jīng)無情的奪去了近十位同伴的生命,他們都是整合運動的一員,他們都是溫柔的人,他們都曾經(jīng)是有溫度的人。如果她倒下了,還會有更多的同伴失去性命,更多,更多……
“砰!”
大腿傳來一陣劇痛。子彈旋轉(zhuǎn)著鉆入大腿,將肌肉撕裂開來。莫妮卡失去了支撐,向前一傾,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塵土飛揚。。。
嘴里滿是浮塵那艱澀而嗆人的味道,莫妮卡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了,是塵土,亦或是源石結(jié)晶附上了她的呼吸道?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須阻止那個“她”,不論“她”是不是當時的偶像,無論對“她”到底抱有怎樣的感情……
莫妮卡側(cè)過身來,將受傷的左腿壓在下面,費盡全力將左手的劍插入地面,艱難的將半個身子撐起,顫抖的雙手緊緊攥著劍柄,代替左腿支撐起整個身體。
還能向前么?左腿已經(jīng)動不了了。
還想要保護你的同伴么?當然。
那為什么不找你的老朋友呢?老朋友……嗎?陪我到最后的竟然真的是你啊。
……好吧。
紫金色的電光,沿著莫妮卡的身體盤旋而上,在莫妮卡的頭上纏繞、匯聚、互相撕扯著,一團電光越來越大,最終化成一個暗紫色的龍頭。那龍頭涌動著,瘋狂吞噬著莫妮卡的生命力。電光飛舞,即使站在遠處的都能感受到強烈的麻痹感。暗紅的源石結(jié)晶帶著鮮紅的血液破體而出,貪婪的吮吸著蒸騰的鮮血與空氣混合的氣息。黑色的流巖代替了曾經(jīng)的神經(jīng),爬滿了莫妮卡的身體,阻斷了一切感覺,只有力量是那么真實……
“啊啊啊?。。。。?!”莫妮卡猛的將劍從地里拔出,舉過頭頂,紫雷蜂擁而上,盤旋著灌入劍尖。藍黑的墨水浸入杯中,銀白色的鐵劍被染成一片墨色,狂野的力量躁動著,將空氣反復撕扯絞碎,肆意張揚著它驚人的破壞力!
停住了。
她猶豫了。
是為什么呢?
“砰!”
………………
………………
紫色的龍頭驟然靜止在了空中,時間宛如靜止了一般,蕭瑟的風悠悠的刮著,帶走了溫度,又把一縷白煙揉碎,均勻的抹在空氣中。地上幾片樹葉在莫妮卡身邊緩緩的盤旋著,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一般,樹葉停止了轉(zhuǎn)動,安靜的躺在莫妮卡腳邊。紫色的龍頭顫動了一下,又一下,顫動逐漸加大,漸漸變成了癲狂的抽搐!
瘋狂的抽動著,扭曲著!
它想要逃!想要逃離它的宿主!它不想和宿主一同消亡!
它掙扎著,向著各個方向盡力竄去,呵呵,但又怎么逃得掉呢。
紫色的電流從莫妮卡的身體里噴涌而出,不停的涌入龍頭中。如同充水的氣球一般,那龍頭左右搖擺著脹大,這端鼓起那端消下,脹大中扭曲變形,最后再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氣球總是有極限的,撐滿之后,就是——爆炸。
紫色的電光成球狀逸散開來,落葉在風暴中被灼滅成灰,電流拂面,留下強烈的疼痛與麻痹感。全城的電子設備在這一刻統(tǒng)一停止了運轉(zhuǎn),許多直接化為一團廢鐵。源石的力量四散,在爆發(fā)后重歸沉寂。只剩下那個長角的少女留在原地。
少女呆立在原地,黑色的結(jié)晶爬滿全身,暗紅的熔漿從胸口破碎的黑巖緩緩流出,劃過身體,滴落在地面。
什么感覺呢……
胸口好熱……
眼前好模糊……
那個黑色的人影好熟悉……
是誰呢……
有點想不起來了……
好像是很重要的人呢……
嗯……
對了……是姐姐
好遠啊……
少女抬起長滿源石結(jié)晶的右臂,血肉模糊的手向前探著,食指在空氣中滑動了幾下,好像在尋找著什么,但這終是徒勞,被抽空力量的雙腿已然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即使她早已經(jīng)輕的難以置信。莫妮卡雙腿一軟,向后倒去。長滿結(jié)晶的軀體砸在地上,黃土飛揚。
眼前好亮……黃黃的一片
看不清……
我到哪了……
那團圓圓的黑影,是姐姐么?
越來越遠了……
不要走……
少女艱難的抬起手臂探向天空,結(jié)晶生長,爬滿了莫妮卡的面部。
越來越黑了……
要看不到了……
姐姐你在哪里……
爸爸媽媽……
不要走……
奶奶……
好冷……
這里好黑……
好冷啊……
好冷……
有誰,
能,
抱抱我么……
暗紅的血浸潤了黃土,形成一團團泛黑的結(jié)塊,風仍在悠悠的刮著,卷起浮塵在空中飛揚,隊伍中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喊著什么,打空的彈夾落在地上,新彈夾的幾次都沒能入倉。但她已經(jīng)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少女的手臂仍執(zhí)著的朝向天空,宛如一尊黑色的紀念碑。
當時是誰猶豫了呢?亦或都是呢?又有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