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月交替 窗外的月光朦朦朧朧，我開始翻看今天的調(diào)查成果。以下是員工的盤查結(jié)果:

陸星遙很內(nèi)斂，平常與人交往不多，話也少，這樣的人很難問出個所以然來。 朵麗絲是我們這群人里最年輕，經(jīng)驗也是最淺的，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把她嚇得不輕，以至于一直不停地發(fā)抖。

白壯只是個沒有什么耐心的姑娘，當然她過后為此道歉了，我們也原諒了她，目前她還在崗。 梓杰，天生是個受歡迎的男生，長相姣好，嘴巴很甜。

園丁大叔是個碎嘴子，自以為自己很幽默。 司機為人老實，就是愛貪小便宜，不過他確實是個能夠信任的人。

以上均為作者拍 我實在難以想象每個人都心懷不軌，生活本來很簡單，但是人實在太復雜。大家聊了很多，上面只是我挑出的兩個問題，都是有趣的點。

將記錄本收放到抽屜后，我平躺在床上，月光照在我的書桌上，夜晚很安靜，我很快便進入了快速眼動期。 我又一次夢到了那條街道，我依舊東張西望，突然我看見一家名為“白屋”的古董店，我推門進去，門上有個英國風鈴草樣式的風鈴，悅耳的風鈴聲在我推門的一剎那響起。 “有人嗎？”古董店貨架上密密麻麻放了不少東西，但是在我的視角里，它們只有顏色沒有具體形狀，猶如黃油一樣相互交融在一起。 我在店內(nèi)沒有看見任何人，我悠悠走著，好奇的我想伸手摸貨架上的貨物，卻發(fā)現(xiàn)慢慢地我的腳我的腿和地板也開始融合，一些無形的手鐐腳鐐把我束縛了起來。在我意識到這點后我大聲呼叫:“小姐!小姐!”沒有人回應我，我只好拼命掙扎，突然一股暖流流過的右手掌，我被拉了起來，身體在空中懸空，待我落地后，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古董店的后院，那里都是爛泥。 “泥，全都是泥……”我迷茫了。 “挖……挖開它……挖……”不知道從什么方向傳來了吉林的聲音，天空?地下?還是我的體內(nèi)? 我按照聲音往下挖，一段黑色的絨面裙露了出來，下面是一雙慘白的腿，我想起了巨人的夢，這是吉林的腿! “啊啊啊啊……”我發(fā)瘋似尖叫。忽然被嚇醒了過來，吉林緊張地坐在床邊緊握我的右手。 “沒事了沒事了，什么泥都沒有了?！彼е野参空f，對我來說此刻她就像我的母親一樣，關懷備至。 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間后，我坐在床沿睡不著，但我似乎明白了，這一連串的夢都是互相聯(lián)系，夢里的事物可能不止于表象，且我在夢中仍然可以與夢以外的人進行有限的交流，我不由得懷疑，這真的只是夢嗎？

作者拍 太陽已經(jīng)替代了月亮，我慢慢從月亮帶來的噩夢中醒來，感受著太陽給我?guī)淼恼鎸嵏小? 一看手機，“九點了!”我一骨碌翻起來，穿好衣服到樓下飯廳，我難以接受自己居然晚了起床。 跑到樓下，我看見小姐穿著圍裙，端著一碗粥放在我的座位上?！俺栽顼埌?”她對我招招手，我僵在了樓梯上。 “我看你睡得不好，把你的鬧鈴關了?！边呎f她邊在廚房忙碌著。 我端坐在位置上，看著面前的雞絲粥。小姐給我倒了一杯羅漢果茶，她正在往里面加蜂蜜，攪拌過后，她放在了我的右側(cè)，熱熱的羅漢果在茶水里沉浮，水蒸氣一下一下?lián)涞轿业哪樕?，臉上的絨毛都變得濕潤起來，眼眶無故發(fā)熱，不知是否為熱茶的原因。

早飯過后，我們?nèi)グ菰L了紅玲的父母。她家住十二層，漂亮的小區(qū)，安靜的環(huán)境，乖巧的孩子，來往的人彬彬有禮，是好多人羨慕的小康之家。但紅玲并不與父母同住，獨立一點對她來說應該很有必要。在電梯里小姐接了個電話。 “喂，什么？”小姐的眼睛睜得圓溜溜。 “好的，謝謝！保持聯(lián)系?！睊炝穗娫挘娞輨倓偤猛Ｔ诹耸?，我們走出了電梯。 “是誰?”在進門前我悄聲問。 “是小劉警官，他告訴我驗尸報告的結(jié)果，紅玲死亡時間大概是凌晨三點四十分到四點半，口鼻處有嘔吐物，里面有大量強心苷，應該是服用夾竹桃中毒死亡?！? “中毒?” “沒錯，但是讓人想不明白的是，毒物的來源是她身上自帶的一個小玻璃瓶，而且她沒有明顯外傷，證據(jù)表明她是自愿服毒，畫還是下落不明，警察懷疑這是起教唆犯罪的案子?！? “我的老天爺。”感嘆一聲后我按響了門鈴。真想不到門后的家庭究竟在經(jīng)歷著怎樣的痛苦折磨。 開門的是紅玲的父親，他還是很熱情，但是肉眼可見的眼袋和黑眼圈就知道這個已年過半百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紅玲是他們唯一一個孩子，我盯著他，不知道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情，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究竟是怎么樣的經(jīng)歷。她的母親從衛(wèi)生間走了出來，白色的貼身高領打底衫顯得她更高更瘦，臉上帶了點淡妝，高吊的眼睛可以看出她以前也是個爭強好勝的母親，但是現(xiàn)在這雙眼睛因為悲傷，就連化妝也掩蓋不了的垂頭喪氣。 “失去她是我們的損失?！痹谥v完一段慰問詞后小姐決定用這句話結(jié)尾。 “小玲走了，你們是第一個以朋友身份來探望我們的，真的很感謝?！彼哪赣H的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轉(zhuǎn)，但她好強的性格不允許她在外人面前哭泣。 “我想你們收下這張照片，當作一個紀念?！奔t玲母親從沙發(fā)墊下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我們。 “孩子她媽你這是做什么……我們玲玲也沒有給我們留下什么，你怎么能把她的東西給別人?！彼焕斫馄拮拥淖龇ā? “親愛的，我們兩個一輩子都和玲玲打打鬧鬧，我都說這個孩子不屬于我們家，我們留不住她，就算不送給別人，我也不會留下她的遺物。”一個女性究竟可以表現(xiàn)得多么堅強，內(nèi)心又能怎樣的柔軟，人多么矛盾，我永遠無法明白。 照片里的紅玲與我認識的紅玲相去甚遠，照片中她是高中學生模樣，梳了個又長又黑的劉海，劉海把她的額頭乃至整張臉都埋了起來，一雙黑豆一樣的眼仁從下往上看著鏡頭，沒有笑抿著嘴，可能由于青春期發(fā)育的原因，她的身型臃腫，這樣的她在高中真的過得快樂嗎？我盯著照片，完全沒有注意他們的聊天內(nèi)容。 “她很自卑，她永遠活在別人的陰影里?！奔t玲的母親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回過神來，眼睛從照片轉(zhuǎn)移到她母親的臉上，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談話已經(jīng)結(jié)束。 “不好意思，我失禮了?！蔽疫B忙道歉。 她的母親搖搖頭，“你不必道歉，從來沒有朋友像你一樣渴望關心她，她真的很孤單，她不被我和她父親理解，也沒有任何朋友。就算是兩年前參加了瑜伽班減肥成功，她也沒有因此改變，她還是那個渴望受到關注，又害怕受傷的小孩?！眱尚袦I終于抑制不住往下滑落。 “我們理解你的悲傷?！毙〗銠C械地說著老套的話，這句話多么傷人??！ 離開紅玲家已經(jīng)傍晚，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是日月交替的剎那。我以前從來沒有了解過什么人，我第一次從別人母親嘴里，聽到她眼中孩子的模樣，就像潘多拉魔盒只打開了一角。我和潘多拉一樣好奇與無知，我開始環(huán)顧四周，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母親”與“孩子”，“朋友”與“親人”，“丈夫”與“妻子”……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個珍奇盒，它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收藏品:有無法言喻的奇怪癖好、有發(fā)瘋抓狂的情色欲望、有不可控的變態(tài)想法……但都無一例外謝絕參觀。 其他人削尖了腦袋想不泄露自己的秘密的同時，窺探他人的，他們不懂得交換與誠實的道理，連最親近的人也不例外。自然我也有一個珍奇盒，而我善于窺探自己，不過這其實與他們一樣愚蠢，都同樣導致藏品有增無減，唯有交換與誠信可以打破這種局面。我內(nèi)心的深淵已經(jīng)足夠巨大，所以乏力凝視于他人的，才迫不得已轉(zhuǎn)個方向把槍口對準自己，說什么自己善于窺探自己，這才是教我害怕的地方，我擔心最終吞噬我的不是他人的深淵，而是自己的。

作者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