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原定分上下兩篇，因超專欄字數(shù)限制，改為分上，中，下三篇。下篇明天能發(fā)。

在空中接住小焰的那一刻，八千代的思緒回到了幾個小時前。那時，小圓從背后叫住了她，她第一次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焰。不知為什么，這個扎著麻花戴著眼鏡的病弱少女第一眼就給了她很深的印象?，F(xiàn)在看來，焰柔弱的身軀背后似乎有什么堅韌的東西。即使她向八千代提問時依舊小心翼翼，那份堅韌卻沒有消失。八千代對此非常熟悉。那是十年如一日為某事付出到底的人特有的氣質(zhì)。不管這個少女的表層面貌如何，她的內(nèi)里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在成形。

當時，小焰如此問：“瑪吉斯四處宣傳服從她們可以避免魔女化的命運，這是真的嗎？”

八千代回頭，溫柔的看了看焰。話已在心里醞釀好了?！半m然我多少與這個組織不對付，但她們的系統(tǒng)的確幫到了我。然而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她們的行為帶著極端的成分，所以對于她們的解放之道，我無法全盤接受。不過我相信，解救所有人的萬全之策一定存在?！?/p>

這是八千代想說的。

八千代開口了：“這不過是懦弱之人逃避魔法少女職責的理由而已。大家許下愿望的代價，怎么可能那么廉價。”

我在說什么?。?/p>

看著小焰失望的低下頭去，八千代的心幾乎要停跳了。她逃避似的把頭別回前方。如果不是彩羽來了電話，四人間的氣氛恐怕會很尷尬。

八千代明白，檢票員在那一瞬間出來了。她借著自己的嘴，再次說出了自己無法認同的言論，一如白天差點殺死美冬時說的話。她強壓住心頭的不安，和彩羽對答如流。檢票員，來啊，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

檢票員再沒出現(xiàn)。這不對頭。要知道，以前只要八千代的心失了次序，檢票員必不會放過機會。

檢票員，你到底是什么。在萬年櫻走了一遭，八千代明白呼子鳥是彩羽心中的猶疑和恐懼，和麻美交手后，她清楚麻美身后隨著謠出現(xiàn)的光輪是她的內(nèi)疚與孤獨。那么檢票員是自己的什么。為什么自己的里人格，會與自己如此對抗。

耳邊聽著彩羽的聲音，看著遠方逼近的魔女之夜。即使在黑夜之中，大魔女的陰影依然投在地上，彷佛要覆蓋一切。

一道光猛地閃過八千代的心。影子。檢票員是她的影子。

追逐光芒，光必在身后投下一個長長的影子。與光對立的影子。越是向光靠近，影子便拖的越長。漸漸的，影子有了重量，讓她的步伐愈加沉重。同伴的離去化作的霧靄遮蔽了光，讓她失去了方向?？捎白訕I(yè)已成型，重量依舊，成了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告訴她霧靄后面早已沒了光。

“八千代小姐。”彩羽的呼喚從話筒中傳來。八千代閉上眼。想到彩羽溫暖的小手，她的心平靜下來。即使眼前是越來越深的夜，她依然愿意相信光的存在。她愿意繼續(xù)拖著身后的重量，朝著光的方向前進。

她不想敗給自己的影子。不想在影子的重量中倒下。

而且，她認為小焰也不想敗給這些重量。

在換乘皮卡后，趁著小圓和沙耶香轉(zhuǎn)移到車尾的間隙，坐在副駕的小焰用很難聽清的聲音對八千代道：“七海小姐……”

“怎么了，小焰？”

“七海小姐，有一件事，我干了很久。我不敢說堅持……因為我很累了。但我不能停下?！?/p>

即使焰沒有明說，但話里的氛圍依然讓八千代明白，焰將檢票員的話記到現(xiàn)在。

“七海小姐……對不起，我很難說清。但我必須說。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覺得可以放心的對你說。那是一件重復的事。我次次失敗。每次失敗心都像被割了一下。我好怕被割久了，心會變形。我知道對于自己的行為一定會有反對的聲音。不論是為了我好，還是對我表示不理解甚至厭惡。但是，但是……我就是不能放棄?！?/p>

八千代很感謝焰。她感謝焰將心里話說了出來，這樣就給了八千代彌補自己言論的機會。

八千代其實清楚，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說，焰也會將自己的信條堅守下去。但如果沒有一個人去支持她，未免太寂寞了。

“小焰，你要明白，存在1，就會存在-1?！卑饲Тo靜道。

“欸？”

“不管選了哪條路，都注定會有與此對立的觀念。關(guān)鍵是，這條路是自己所選，而且是無論多么艱苦，都愿意堅持的路。”八千代看向焰，一時忘了自己在開車。“所以不管有著怎樣的聲音反對你，不管那些話語看起來多么有道理，都請將自己的路堅持下去吧。只要那是你的初心?！?/p>

小焰微微低頭，看起來有些開心，又有些羞澀。她又看了看后車尾的小圓，目光堅定起來。

“謝謝你，七海小姐?！?/p>

八千代笑了。

“接下來的路就不會那么舒坦了，大家準備好。我要冒著吊銷駕照的風險飆過去了！”

“大家準備好，我要沖過去了！”音夢加緊魔力的注入，彷佛踩緊油門。小焰伸手開盾，哪知周圍一靜止，她便依著慣性往前滑，死抓住Eve的觸角才沒有掉下去。看來Eve還是太大了，沒法讓它在時停中觸摸瓦夜。就如開啟時停時，即使腿和地板接觸，小焰也無法讓整座大樓繼續(xù)運轉(zhuǎn)。倒是Eve的觸角抓在手里，在靜止的身體上一晃一晃……焰只好爬回去，解了時停，由著Eve一聲尖嘯撲向瓦夜。

魔女之夜狂笑著卷起周身的颶風，Eve也毫不示弱，扇動巨翅對抗。以兩個巨物為核心，氣流反轉(zhuǎn)回旋，將周圍的雨云也連帶著裹挾其中。四下水霧彌漫，少女們眼前又濕又暗又潮什么都看不清。抬頭望去，兩個巨物的身形早被掩蓋在一片濃霧中，只見得霧氣翻攪，白光紫光透過那一片濃厚混沌交替閃爍。緊隨著閃爍之后的，是雷般的轟鳴。

但沒過多久，眾人便無暇關(guān)注頭頂?shù)膽?zhàn)況。隨著杏子和沙耶香背著昏倒的麻美投入大部隊，緊跟她們的使魔大軍也浩蕩蕩的涌上來。少女們雙眼模糊，看到的是長長一排又綠又紅，彷佛被污染的海浪。于是也顧不得戰(zhàn)斗的章法，看到前方既發(fā)光又奇形怪狀的影子，便一股腦的攻擊。雙方前鋒混雜成一團，就如在一個幽暗狹窄的房間內(nèi)，漆黑的墨汁被倒入熒光粉。

杏子每往外一刺，便檢查收緊綁在身上的絲帶，深怕一個不注意，軟塌塌的麻美便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在霧里左沖右突，時不時的撞上其他少女。前一秒眼前灰蒙蒙一片，后一秒貼臉便是一個使魔。喘息片刻，卻發(fā)現(xiàn)不知前后，沒了方向。無論往哪走都是糾纏在一起的少女和使魔，無論往哪走，都糊的滿臉水汽。天地間的差別竟就此消弭，只怕想要回到隊伍，卻走著走著深入到使魔堆里。明明前一刻大家都豪云壯志，此刻只求天上的交戰(zhàn)出個結(jié)果，好讓這霧氣快快散去。在那之前能多殺一些使魔也算對大局有所助益了。尤其是老資歷的燒酒們分外著急，想支援，此刻貿(mào)然上天那是找死，遠程攻擊的話那只能盲打，打到彩羽她們可就不好玩了。

杏子也急。但她急的是另一回事。光顧著關(guān)注背上的人，一回頭，好家伙，沙耶香呢？

焰在天上直面瓦夜，但有八千代等人護著，杏子反倒放心，小圓也被鶴乃接應上了。就是沙耶香這不安分的家伙，好怕她在這一片混亂的局面中腦子一抽干啥莽事。于是也顧不得劈刺使魔了，長槍展開成多節(jié)棍護住自己和麻美，四下里的跑，邊跑邊祈禱自己沒在繞圈子，見到個少女就揪著問有沒有看到一個飛來跳去的藍短發(fā)家伙。被抓到的孩子要么被杏子的氣勢嚇得出不了聲，要么是邊打使魔邊指出一個方向。雖然沒有根據(jù)，但杏子總覺得她們是胡指的。

“杏子我來幫你！”熟悉的聲音終于從身后傳來，杏子激動的想猛吃三框蘋果，哪知一回頭，藍劍破霧劈來，嚇得她拿槍抵住，毛都豎起來了。

雖然這一劈也要不了她的命，但頭發(fā)給削了難看啊。

“是我！你這笨蛋！”

“啊這，聽你卯勁喊我還以為你被圍了。”

“哈，得了！”杏子松口氣。就是這么一松，心口積淤的東西傾瀉而出，竟弄得她哈哈大笑。沙耶香一臉疑惑四處看，鬧不清這霧蒙蒙一片有啥好玩的。

“好了好了趕緊回去。麻美這樣不是辦法。”杏子拉住沙耶香的手。這一拉，她的臉便燙了起來。臉一燙，就顯得上面的水汽分外的涼。隨便拉其他人的手，這可不像是她的作風?？蓜倓偩褪窍乱庾R的做了。拉了也不好松開。尤其是沙耶香這家伙看起來完全沒覺得這有啥不對，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個家伙……怎么有點可愛啊還。

這時候了怎么還……正事正事！說起來剛會合大部隊沒一會使魔就跟上來了。根本來不及找一個能安頓麻美的地方，只能背著她到處跑。

“沙耶香，咱得想辦法把麻美弄到后方。那么多人總有個安置傷員的地方吧……我的天?。?！”

只覺得視線往上突的一亮。抬頭，天上霧氣猛地散開，不如說是炸開，連帶著黑煙熾焰炸開。Eve于空中落下，大家第一眼還以為那是一個巨大的白色塑料袋。大蛾子的肢體縮在身上，收在身側(cè)翅膀無力的隨著下落飄擺，上面滿是大洞，讓人聯(lián)想到用破的抹布。只是抹布破洞的邊沿不會有火燃燒。

視線瞬間清晰讓大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秀遍g，都覺得天上的火星好多。全是霧氣炸開時迸出來的。只是這火星越是下落大家越是心慌。這真的算火星嗎，這距離越近，越覺得……似乎沒有遠距離看的那么小。

的確沒那么小。各個都和貨車車頭一樣大。

“大家閃??！”

一連串的大火球伴著魔女之夜的笑聲炸在地上炸在樓上。少女們慌的就像遇到水的螞蟻。幾個認定自己閃不開的干脆縮住身子保著靈魂寶石，全身附魔護體。雖然一身傷免不了了，但起碼不要命。

火球落地眾人視線一片白，沒聽到預期的轟轟聲，滿耳都是嗡嗡響。待視線恢復清晰，被炸上天的水泥鋼筋又咣咣砸下來，此時所有人都忘了平日飛檐走壁的本事，連滾帶爬的找掩體。年幼的新人燒酒們哭喊尖叫，幾個老手便冒著爆炸和下墜物沖出去，一胳膊夾著一個，一人帶著兩個往安全的地方趕。

待得塵埃落定，每個人的臉都跟從煤窯子里出來一樣。但形象什么的完全顧不得，只是一心確認同伴安危。所幸是有傷沒有亡。但也都是靠著魔法少女的強悍身體。普通人任這么連炸連折騰，哪還有活路。

一想到普通人，大家就想到自己避難所里的家人們。

可不能讓天上的東西再前進了！

彷佛是看透了少女們的想法，魔女之夜笑得更狂更凄厲，竟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這一笑，惹得眾人心頭火起，幾個性子火烈的姑娘忍不住朝天罵。連十七夜這個斯文人都坐不住了，帶著一幫老手邊朝天一連串的扔光球。然而大伙還未使盡余力，一連串黑色箭頭從天直指而下，幾個少女被擊飛出去摔進附近的破樓里，沒被擊飛的剛松口氣，箭頭就變成一個個嘰嘰喳喳的小使魔纏過來。那群小使魔如蒼蠅般靈巧，十七夜鞭鞭穩(wěn)中也是漏了一個。那使魔正好跑向杏子和沙耶香所在的方向，十七夜便追。

紅藍二人抱著麻美躲進一個呈三腳之勢倚在大樓外墻上的鋼梁，鋼梁底還有個下陷的坑，如此位置三人也是不挪窩了。爆炸塵埃落定，剛要喘息片刻，突覺頭頂一陣壓迫感。杏子一槍頂開鋼梁，只見一個象足樣的巨掌從頭頂落下，全身都被巨掌的影子蓋住。眼看來不及反應，忽聽得背后一聲“小心”，趕來的十七夜一鞭劈了小使魔，肩猛地向前一頂，將三人頂出影子范圍，自己也退到一邊。如此神速，連沙耶香都敬佩不已。但敬佩之情還未來及在心里擴散，那巨掌在身前落下，轟鳴帶著斷裂聲，便是一個碗狀大坑，看的三人頭皮發(fā)麻?；杳缘穆槊绤s還不知剛剛逃過一劫。

沒時間松氣。轉(zhuǎn)身后看，一個個同樣的巨掌成了組成了閃著熒光的巨樹森林。杏子背著麻美和另外二人躍上一旁的大樓?？粗鴺窍聡W嘩如流水的使魔象群，感覺就像在大峽谷上觀看動物大遷徙。

“嗨呀！”伴著嘹亮的喊聲，前方火幕揚起，多少是阻斷了使魔行進的速度。雙笛共鳴，特殊的聲波助長火勢。大錘朝天砸下，砸的象頭迸裂。只見鶴乃，菲利西亞和天音姐妹帶著一幫少女穿過火幕，沖入使魔陣中廝殺。鶴乃將能帶的都帶上了，火幕外要么是傷員，要么是底子還不厚的，紛紛相互扶持朝后方退去。

杏子和沙耶香待要助陣，卻見使魔從中飛過幾支熟悉的粉色箭矢，往射來方向一看，卻是小圓也跟過來了。小圓看見自己的前輩和青梅竹馬，什么也顧不上，忙不迭的跑過來。半路她掏出手機飛快的掃了眼什么又放回去。

“小圓你怎么來了！”

“大家都在戰(zhàn)斗，我不能坐視不管。而且我要……”

“這兒危險，你回去！”

小圓知道杏子是關(guān)心自己，但還是焦急道：“鶴乃醬可是認可我實力允許我一起來了，更何況sayaka醬都能在這……哎呀！”

杏子突然將麻美推到小圓懷里，身上突然多了好些重量，墜的小圓身子歪了一下。

“小圓，請把麻美送回去好嗎。”杏子柔聲道。“拜托你了?！?/p>

到了這地步，小圓也是沒法拒絕了，但她還是有些遲疑：“我來，真的可以嗎？”

“我信得過你?！?/p>

“哇小圓剛剛還那么自信怎么現(xiàn)在猶豫了？那么重視麻美姐啊?！鄙骋阃A身上一拍。“我護你。小圓可是要當小焰老婆的！可不能讓你受傷?！?/p>

小圓朝著遠處的方向看了片刻，正當杏子奇怪她在看什么時，圓像下了什么決心似的回過頭。

“杏子，我們會保護好麻美姐的。一如她保護我們?！?/p>

“這才對啊?！毙幼訕屚厣弦稽c，向著樓下使魔群而去，小圓和沙耶香攜著麻美隨后跟上。

杏子在前殺開擋路的使魔，直護著三人沖出火幕，才返身去助鶴乃十七夜。?

小圓和沙耶香穿過火焰燃燒的廢墟和相互攙扶的少女們，走到盡頭卻是空地一片。駐守旁邊的少女說這兒直面使魔來的方向，不安全，桃子御魂等人便帶著傷員轉(zhuǎn)移了。順著那少女指的方向又是一頓轉(zhuǎn)，幾個擦肩而過的少女喊別往里走了，人已經(jīng)不在那了，你們到那邊看看。無奈，換個方向繼續(xù)跑。此刻即使是小圓沙耶香兩個平日的好脾氣都有點煩躁不堪。沙耶香剛要說兩嘴，二人便撞上一黃一綠兩個身影。棕黃的那個披風博士帽看起來年齡小的很，綠色那個拿著盾，碰上去硬邦邦的。

“紗……紗奈？”畢竟認識還不到一天，再加上雙方都戰(zhàn)服破損灰頭土臉的，好半天才認出對面的其中一個。

“彩羽姐姐！彩羽姐姐呢？”旁邊的小個子問的小圓一時間摸不著頭腦，這孩子……麻美姐說她叫音夢，沒記錯吧……明明上一次看到還是敵人呢……

音夢多少也意識到自己太急了，只是如此境地，再心止如水的人恐怕都很難沉住氣。她深吸口氣，穩(wěn)住心態(tài)，道：“彩羽姐姐跟我們散開了，你們有看到她們嗎。曉美焰跟姐姐一起，所以我想她們會跟你們會合。”

“homura醬？！homura醬在……在……！”小圓也不想語無倫次，但終于知道焰的下落讓她激動的發(fā)抖。音夢也知道沒有問的必要了，她們在意的人都在一處。四人干脆一塊找御魂，畢竟彩羽那狀態(tài)，被焰扶到重傷聚集區(qū)的可能性更大。

遇到音夢前，她們是亂兜圈子。遇見音夢后，她們是冷靜沉著有策略的亂兜圈子。直到聽得遠處月咲大喊：“別，別讓使魔鉆過去了！”

“大家快躲！我們守不住了！”十七夜的聲音。

四人趕到，眼前已是一片混戰(zhàn)。在場的人不論受沒受傷都起來作戰(zhàn)，受傷的干脆一咬牙屏蔽痛覺，不時有人喊：“別用魔女化身！”

音夢一揮手，符文攜著紗奈黑鎖鏈掃倒使魔一片，哪知剛清空后續(xù)便大量補上。而音夢戰(zhàn)力再大，傷病之軀也已十分吃力。

四人八雙眼幾乎成了掃描儀，在一片人堆中掃啊又掃，硬是找不到一個黑長直和一個粉長直。

“御魂！”與那四人隔著一打人和使魔，桃子正被一群小使魔圍住。一群奇形怪狀嘰嘰喳喳爬滿的她的刀她的腿，讓她重心不穩(wěn)就要倒地，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因為不遠處御魂已被一個和人塊頭一般大的使魔逼到小巷子里。

御魂坐在地上往后退，看著眼前步步緊逼的怪物，總感覺自己成了侏羅紀公園里的無助女主。一想到這，御魂反而來了脾氣，嚯的站起身，抽出自己平時調(diào)整用的白紗。

怎么說我也是偷偷練習過……

白紗輕飄飄的拂過使魔的身體，它的皮膚果凍般發(fā)顫，看著好似在嘲笑御魂軟綿綿的攻擊。哪知下一秒它下身一軟，雖不至于摔倒，但朦朧黑乎乎的什么籠罩它全身。

“嘿呀！嘿呀！”御魂再接再厲。

那使魔渾身冒著黑泡泡倒地不動了。

“成功啦成功啦！”御魂欣喜了忘了周圍的境況，竟動了好好做頓飯喂桃子吃的念頭?？筛吲d沒多久，巷口便被一堆使魔堵住。

一時間，御魂心中沒有恐慌，而是“該對此情此景如何反應”的疑惑。

使魔們頭上閃過一條細細白光，砍刀劈下，御魂的視線被使魔散去的黑霧遮蔽。黑霧破開，是桃色的雙眸，金色的馬尾。桃子沖上來一把抱住她，好像一個從野獸嘴里奪回重要之物的忠犬。

“御魂，你太冒險了。”

“桃子，我做到了，你夸夸我呀?！庇暾f完，才發(fā)現(xiàn)身子一陣疲憊。她軟軟的躺在桃子懷里，就像回到家里倒進懶人沙發(fā)一樣。

“嗐，你啊……”桃子笑笑搖頭，不知其中的憐愛和欣慰各占幾分。她沖出巷口，一手揮舞砍刀一手摟著御魂飛躍于群魔之間。她們二人化為一道金白相間的光影。

彷佛是對御魂的獎勵，使魔的攻勢漸漸疲軟下來，音夢倒皺緊眉頭。有什么不對。她環(huán)顧四周，忍住想要嘔血的沖動。這身體啊……攻打這魔女之夜，倒連累著不少人的身體狀況和我同步了。

嗯？

意識到問題所在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抬頭便是來自空中散發(fā)著破壞色彩的黑紫光流。身旁感到熟悉的魔力，卻是美冬看到她就趕了過來。二人互看一眼無需多言，交手一握。音夢將魔力源源不斷傳輸給美冬，美冬張開月形護罩。紗奈將盾往上一甩，一盾化為百十盾，隨著鐵鏈和音夢的符文紙固定在護罩底部。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將魔力施于其上以求進一步加固。怎奈大部分的精銳都被引到前方抵擋大使魔，這邊的要么魔力不足，要么渾身帶傷。（這些便是音夢意識到的問題，瓦夜也是如此完成了一次奇襲。）那防御沒堅持多久，便隨著碗打落在地一樣的聲音破碎。而前方的老手們也被大使魔消耗的太多，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只有人仰馬翻的份。吃痛尖叫哭喊綿延成一片，貫穿了大半的神濱廢墟。

美冬睜開眼，發(fā)現(xiàn)音夢壓在自己身上，她趕忙將女孩的身子翻過來。音夢閉著眼。由于神態(tài)過于平靜，你說不清她是暈過去還是睡著了。美冬壓制住心頭慌亂，探了探女孩的鼻息，檢查了一下她的靈魂寶石，確定無恙，終于松口氣?；厣砜慈?，發(fā)現(xiàn)所有倒地的少女身上都布滿音夢的符文紙。沒多久那些符文便散碎而去，就像被看不見的火焰燒盡了。最后關(guān)頭，音夢還是用自己的能力保護了大家。只是雖然無人喪命，但無傷者負了傷，有傷者傷上加傷，戰(zhàn)力失了大半。大家倒在地上，倒在磚石間，倒在深坑里。無力的倒著。虛弱的倒著。不甘的倒著。

桃子還想用砍刀撐起自己，只是剛抬起半身就又倒下。御魂伸手撫摸她的靈魂寶石，桃子輕輕推開，目光指了指大家。御魂會意，和桃子一點點的爬向其他負傷的少女。

此時，周圍磚石破碎的白色塵埃終于落定，遠去的爆炸聲響宛若一個遙遠的夢。能看清遠一些的地方了。美冬在手上聚起一個能量微弱，但亮度足夠的小光球，用自己環(huán)刃的側(cè)面將光反射到一旁大樓崎嶇的墻面上，按著特定的頻率忽明忽暗。

遠處的迷蒙中亮起一團火焰，也用特定頻率閃爍著。鶴乃的火焰。

大家都沒事。確認對方的回信后，美冬趴在地上，全身肌肉都放松下來。

御魂和桃子挪了過來。御魂將手撫在音夢寶石上片刻，女孩終于睜開眼，開口第一句話是：“調(diào)整師，你的手套都破了。”

“可不是啊?！庇昕嘈?。“大家都狼狽的很?！?/p>

“必須想辦法讓Eve起飛?？焯炝亮?，不能再拖下去……”音夢試著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小圓已經(jīng)拉著背上麻美的沙耶香朝特定的方向而去。

“你們上哪去，現(xiàn)在很危險?！泵蓝白∷齻?。

“不是去讓Eve升天嗎？”小圓道。剛剛的話她都聽到了。

“你知道在哪？”

小圓利落的指了一個方位。

原來之前混亂一團外加天黑，眾人光顧著躲大火球，以至于看到Eve具體下落位置的人寥寥無幾?？吹降娜酥邪▓A，她心系小焰，眼就沒從Eve離開過。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這孩子剛剛為何急著跟鶴乃去支援了。因為小圓指著的方向就在杏子她們所處位置附近。

幾人攙扶著起身。此刻暴雨已停，遍地的碎磚碎石依然濕濕的。以瓦夜為中心圍繞著的是呼嘯的風和刺骨的寒。舞臺裝置魔女成了空中唯一的照明，但那份幽幽的光亮投到地上卻是十分的微弱。借著這份微弱的光，她們發(fā)現(xiàn)站起來的不止自己。不如說，大部分的燒酒們都看到遠處的大樓頂端，佇立著一個身影。縱然戰(zhàn)袍的后擺已經(jīng)破碎不堪，那依然是所有神濱魔法少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七海八千代。

八千代輕輕一躍，躍上一個更高的樓。她又是一躍，躍上的樓不僅更高，也離瓦夜更近。于是，所有幸存的樓宇都成了八千代通往瓦夜的階梯，她拾級而上，靠近，靠近。瓦夜則靜靜懸浮于空，等待，等待。雙方都不緊不慢。雙方都很有耐心。如果不是這巨大的體型差距，恐怕會有人以為八千代是去別人家做客。

八千代停了。

八千代子彈一般的射出去。

她飛躍而起的一瞬間，破空聲化為長嘯，又化為誓言傳遞到每一個少女耳中。她們看著自己的前輩，看著她們敬仰的西區(qū)首領(lǐng)。每一個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甚至大家都下意識覺得魔女之夜也沒反應過來。因為八千代朝她而去時，她依然靜靜懸著，沒有任何的反應。

八千代越向高處勢頭越猛，若對之前的戰(zhàn)況毫無了解，恐怕真以為這顆海藍色的光點會一發(fā)擊穿那大魔女。

魔女之夜的光芒一顫。此時八千代已經(jīng)很近了，魔女之夜才急匆匆的在八千代到來的方向聚集能量。彷佛八千代的勢頭把她也打動了。她沒法以對待小焰時的游戲態(tài)度繼續(xù)面對這個女子。她要認真了。近了，近了。接下來恐怕會是一場……

少女們集體的思緒中斷了。

還沒看清怎么回事，八千代便以更快的速度飛到另一個方向。只不過這次是翻滾著飛出去的。

她砸在一棟樓中央，激起一片白塵。撞上去時的聲音聽起來很像咬下一塊夾心餅干。

大家痛苦的低下頭。是啊，她們一開始就該意識到的。瓦夜大戰(zhàn)Eve的時候，八千代也在上面，而狀態(tài)肯定比現(xiàn)在好的很。至少應該沒受傷。全盛的八千代加上和瓦夜同體型，且有一個“專業(yè)機師”操縱的半魔女加在一起，尚且輸?shù)睦仟N，更何況此刻她孤身一人。

“砰！”

藍色的子彈從自己砸出的大坑中再次射出。大家的心又勾起來了。

幾十秒后，又是一棟樓被砸了。準確說是兩座。因為八千代先砸穿了一座，最后才落在后面一座上。

周圍開始傳來女孩子們的輕輕哭聲。美冬發(fā)現(xiàn)自己也哭了。她哭不出聲，淚腺卻像閥門壞了的水龍頭一樣止不住。

鴨醬，為什么要這樣。

“砰！”“砰！”“砰！”

藍色的身姿一次次的被砸出去。終于有一個大樓被攔腰截斷。上半座樓傾倒下去，又是大家一天之內(nèi)聽了不知多少次的斷裂破碎聲。

八千代從大樓的斷層上站了起來。

漆黑的夜空下，她成了一個破碎的朦朧剪影。

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鴨醬，求求你停下來吧……

一座空中斷樓砸向八千代。

當兩個樓的斷口撞在一起時，升騰的灰煙幾乎將兩者都籠罩起來。美冬以為自己會聽到爆裂的巨響?？伤裁炊紱]聽到。樓的聲音沒聽到，其他人的聲音也沒聽到。她的世界在那幾秒內(nèi)一片安靜，唯有煙塵滾滾的畫面投射入視網(wǎng)膜，于腦內(nèi)無情的播放。

被瓦夜砸下來的半個樓斜插在地上那半截上，形成一個奇形怪狀的彎折形體?；蛘哒f，一個灰色的大炮。對準瓦夜的大炮。

這個大炮發(fā)射的時候，炮口肯定會冒出更多的煙塵吧。破碎的樓總是伴著煙塵，彷佛煙塵就是廢墟的精靈。

嚯，看，果然升起蘑菇一樣的大黑煙。明明射出去的藍色子彈那么小一塊，卻激起那么大的煙……

轟鳴聲，女孩們的驚嘆聲，涌入美冬的大腦。她的世界又有了聲音。

美冬感覺自己嘴里在喊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她知道自己是為八千代而喊。為那個至此依然不放棄的人，那個依然未被打倒的人。那個七年前的雨夜，向她伸出手的人。

更多的斷樓砸向八千代。她一個翻身借勢躍上一個，在其上狂奔，奔到盡頭一蹬，向著更高處而去。

樓房依然是她的階梯，但已不是地上的樓，而是空中的樓，砸向她的樓。更陡峭更兇險的階梯。

她在空中奔跑。她在一棟棟斷樓的窗面反光里，看到了檢票員。

“八千代，你必輸?shù)?。”檢票員冷冷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知道你積蓄的能量馬上就要揮灑出去。但你明白這沒用。因為所有這些方法，你都在之前試過一次了?！?/p>

八千代沒有停。她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個樓，離魔女之夜最近的樓。她縱身一躍，將槍柄猛地點在水泥臺上。

“咚！”

如孔雀開屏。萬千藍槍于八千代身后展開，組成一個龐大的扇形，八千代小小一點，在“扇”的“手柄”部位。一個拖著千里長尾的孔雀。

“呀！”充滿磁性的高喝劃破長空，藍槍化為明亮的雨點將夜空照的透亮。槍是雨點，瓦夜便是大地了。

接受這終結(jié)的滋潤吧。

八千代能聽到檢票員在自己腦內(nèi)倒吸一口氣。

“八千代，你究竟想證明什么！”

不為證明任何事。魔女之夜就在那，我要打敗她。僅此而已。

地面的少女默默的看著照耀她們的藍色光芒。她們知道這光芒不會維持太久。

震蕩的波紋帶著催命的悶響沖破了藍色的雨幕。藍槍四散，七零八落。八千代在槍的漩渦中向下落去，心中的情感居然和把烤箱里的菜肴烤糊差不多。

啊，這樣啊。八千代無奈的笑了。做叉燒什么的，我果然還是不太會。

身后氣流涌動。

紅綠藍金紫，各種顏色的射線從她身旁掃過。又下雨了。這次是五彩斑斕的雨，從地上下到天上的雨，雨水落上魔女之夜。

八千代腳往下一點，正好踩上為她射來的箭矢。這一借力，她便挺著藍槍再次刺向瓦夜。

謝謝大家。

地上的魔法少女無論是受傷還是沒受傷的，無論是能站起來的還是不能站起來的，都將自己的家底交了出去?，F(xiàn)在沒有濃霧遮蔽，可勁的打吧

是的，她們知道八千代贏不了。沒有誰比她們更清楚這是一個必輸?shù)木帧?/p>

但必輸就必輸吧。只是雖然最后會輸，但不是現(xiàn)在。

在那之前，一起堅持到最后吧。

只要八千代不倒，她們就會一直支持下去。

七彩的光束猛烈有如夏季暴雨。夏季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當瓦夜一次次的發(fā)動震蕩波，少女們也竭盡全力，頹勢已顯。街上到處都是凈化寶石污穢之聲，瑪吉斯庫存的大量悲嘆之種四處分發(fā)。

可大家手上，依然緊緊握著武器。

八千代再次下落。她腳向下蹬，但都與借力用的箭矢擦肩而過。

原來我已經(jīng)這么疲憊了。

八千代張開雙臂。這次是真的要一落到底了。

天幕依然黑的透徹，但這個黑的邊緣，開始出現(xiàn)一小抹的灰?；沂前椎那罢?。白是藍的序曲。

少女們看著這一切，有一種期末考上預定成績的感覺。分不高，但真的盡力了。

無悔。

等下。那個從瓦夜背后躍出來的小點是什么。準確說不是躍出來，而是倏的憑空出現(xiàn)，只是上升的姿態(tài)讓人聯(lián)想到躍起。小點的形狀被瓦夜后面的光輪照的看不清。是使魔嗎？輪廓上很類似。瓦夜還想乘勝追擊？

等一下，上面是不是連帶著掛了什么。有點像……

不對，太像了。太像了。不是像，那就是人。兩個人。兩個女孩兒。

彩羽和焰。

離瓦夜越近，二人的形象便越清晰。

焰將手伸進盾里，掏出了Eve。

沒看錯，的確是個蛾子腦袋，剛露頭還和盾一樣寬，越往外掏越大。簡直就像哆啦A夢從四次元口袋掏任意門。前端的腦袋無比巨大，連接盾的后端又無比細小，讓人聯(lián)想到從神燈里跑出的燈神……

還想什么，快攻！快攻！讓瓦夜的注意力繼續(xù)維持在正面！

精疲力竭的運動員接近終點時會爆發(fā)出好似接上備用電源般的氣力。七彩光流于空中再次耀眼，就如電燈臨近耗盡電源時最后的閃爍。

瓦夜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她不再應對正面的攻擊，想要傾轉(zhuǎn)身體。

但Eve已經(jīng)張開大口，咬上了她的齒輪。

Eve被瓦夜擊落的前一刻，頭部的五人想的不再是挽回局面，而是如何平安落地。護罩破裂，小使魔像食人魚般抽風的擺著身體咬著牙鉆入。八千代長槍旋轉(zhuǎn)，紗奈鐵鏈飛舞，好歹是擋住了大部分。漏進去的，被彩羽弓中的箭和小焰槍里的子彈所消滅。音夢做了最后的嘗試，但那漏了風的翅膀已經(jīng)失去了全部的飛行機能。她轉(zhuǎn)向大家，神情就像確定心愛的飛機沒救后，通知所有成員跳傘的機長。但眾人不及考慮如何離開，一道黑光便從瓦夜那邊射來，八千代一把推開眾人。紗奈被推開時趕忙揮手，在八千代身前設(shè)了三盾，結(jié)果各個都被射線開了洞。八千代在自己和盾之間密布的旋轉(zhuǎn)長槍也被擊破，余波打到她肚子上，打的她彎著腰飛出去。

又是一擊而來，這次沒打到眾人所處的位置，卻也懟的Eve身子一翻，剩下四人便被甩了出去。

紗奈想護彩羽，一抬盾身下卻是音夢。彩羽撞上小焰，焰干脆從后面抱緊她。于是五人從三個方向落入空中的霧靄里。

音夢將符文折成梭狀，拼命的射向兩旁大樓。紗奈的盾則再次充當身下滑板。就這么一來二去，好歹卸掉了下落的大部分沖力。落地后，二人也不顧身上疼痛，急忙起身去找其他三人。哪知人沒找到，卻碰上了小圓和沙耶香。

氣流卷著焰和彩羽的頭發(fā)往上翻。她的腦內(nèi)回放著剛剛戰(zhàn)斗的場景，回放著不管怎么樣都無法讓Eve碰到瓦夜的無力。焰感到懷里的彩羽歪著腦袋沒了意識，這下焰可更愁了。她們的位置往下看，身下的樓宇都跟積木一樣。以她手里的東西，絕不能像音夢那樣等落到樓中間再采取措施。

只能試試那個了。

她握住彩羽的手，努力回想幾個小時前，彩羽教大家如何使用連攜。

她感到自己和彩羽旋轉(zhuǎn)起來。天地翻飛，空間中的一切都被拉細，拉長，發(fā)亮。純黑的背景下，宛若明亮的星。

焰感覺自己的意識正朝身體外抽離。這個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彷佛自己的靈魂要與周圍的世界割離開來?；秀遍g，她隱約看到一個輪廓……

她的身子猛地被往上一提，。就是這一提，打斷了一切。星空消失，輪廓消失。天地不再翻轉(zhuǎn)，現(xiàn)實取代夢幻。接著，雙目的視線便被巨鳥的身姿遮蔽。

“請轉(zhuǎn)一下?！辈视鹜蝗徽f話。焰還未來及應帶，彩羽剛剛還軟塌塌的手突然充滿力量將她身子翻轉(zhuǎn)。這次是彩羽從后抱著焰。

大鳥帶著二人落地，一落地，便縮回彩羽的寶石內(nèi)。但鳥的繃帶卻留在彩羽身上包裹著她的四肢與軀干。焰突然明白，并非彩羽的胳膊恢復了力量，而是她在用從靈魂寶石中伸出的繃帶驅(qū)動自己破碎不堪的身體，就像科幻小說里的機械外骨骼。

二人不及說上話，瓦夜的大火球便落了下來。焰都沒有反應過來，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隨著震顫倒在地上，彷佛從站立到倒地的過渡被剪掉一樣。爆炸聲灌入她的大腦，成了神濱大地吃痛的咆哮。

待焰爬起來時，本應和爆炸混在一起的哭喊聲才后知后覺的從遠處飄來。

小圓……

她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一時間忘了自己處在廢墟中。腳背一鈍，整個人就要上前倒。

又要摔倒了啊。在萬分緊急，又需要奔跑的情況下，她總會摔倒。

她沒有倒。

右臂一緊，她以一個奇特的角度停在摔落的半途。

回過頭，拉住她的人是彩羽。

“謝謝……”

“是小圓嗎？”

“嗯……”

“一起去吧?！?/p>

焰心頭冒出一股感激之情，她很想說聲謝謝。但想到謝謝一開始就說了，便又不好意思開口了。

焰站穩(wěn)，冷靜下來，覺得謹慎起見先查看一下為好。從盾中掏出手機，正好叮鈴一響。是小圓的訊息：“homura醬怎么樣？可平安？速回！我無礙，正朝你而來。等我?！币豢淳褪谴颐﹂g打下的。

小圓沒事。焰心頭一松，腰都要彎下去了。她剛要回復，卻發(fā)現(xiàn)電量只剩薄薄一絲紅，趕忙打下“我沒事”。剛按下發(fā)送鍵，手機就自動關(guān)機了。她懊惱的把手機收了回去。把自己的方位告知小圓都來不及……等下，小圓是不是說了“正朝你而來”？她都不知道小圓在哪，小圓又怎么知道她在哪？

“小圓可能以為我們還在Eve那?！甭犃搜娴囊蓡枺视鸩碌?。

“那就只能先去找Eve……可翅膀成了那樣能飛嗎?！?/p>

“無論飛不飛的起來，都是要去的。先到了再想辦法吧?！?/p>

二人在一片坑坑洼洼中磕磕絆絆走了片刻，還未遇到一人?？峙率窍侣涞牡胤诫x大部隊有段距離。

小焰突然停下左顧右盼，就像一個嗅到贓物氣味的獵犬。掀開一個水泥板（彩羽想幫忙，焰讓她休息），下面正是一個黑幫的槍支彈藥庫。于是便一股腦的收進盾里。

瓦夜第二波攻擊到來時，發(fā)現(xiàn)苗頭的二人及時躲了起來，再加上處于轟炸的邊沿范圍，沒有受到太大波及，卻讓焰的心懸了起來。沒過多久，遠處的樓宇間先是出現(xiàn)白光短暫閃爍，又是一陣火光輕輕搖曳。

“那是我們出發(fā)前對的暗號。大家都沒事。不出意外，小圓也在其中。放心吧?！辈视鸢参康馈?/p>

“不會是想讓我安心就編了個謊吧?！毖嫦脒@么說，但還是把話收了回去。她覺得彩羽不是那樣的人，尤其是回想起彩羽拉住她時表露出的真城關(guān)切。?

“小圓對你是特殊的吧。”彩羽突然道。

焰沒有說話，臉也沒紅。只是感覺心中有什么在流動。

“我能理解這種感覺，因為八千代小姐對我也是特殊的。只是……不知道這么理解對不對。但看你們在一起，腦里總會冒出一個畫面。你拼命的想將小圓從一個吃人的黑洞里拉出來?！?/p>

“你也要拉出你的妹妹，不是嗎？”

“是啊，是啊?！?/p>

她們看著對方，會心的笑了。

她們都是為了救下重要之人，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彩羽，Eve吞下瓦夜，小憂就會出來嗎?！?/p>

“是的，這是唯一救下她的機會?！?/p>

“你救下小憂的方法，也是現(xiàn)在唯一能除掉魔女之夜的方法?！毖骒o靜道?！斑@次的魔女之夜，不一樣。所以我會幫你到底的。為了小圓?！?/p>

“嗯，為了小圓，為了小憂。走吧。”

走吧，我們一起將重要之人從吃人黑洞里拉出來。

Eve恰好砸在一個百貨大樓上，整個身軀都被瓦礫埋住。體色和白灰混在一起，乍一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那兒躺了什么。如果不是腳一踩，軟軟的，差點摔倒，二人還以為眼前的一團和周圍其他廢墟沒有區(qū)別。

掀開擋在上面的水泥板，她們看見Eve的左翅根部被數(shù)根鋼筋戳穿，幾乎要從軀干上撕裂下來，看的彩羽直皺眉頭。小焰四處環(huán)望，一會爬上來，一會爬下去?？蛇@兒并沒有什么人在等她。

耳邊呼的一響，二人對視，無需多言，趕忙躲到一旁瓦礫下。瓦夜的攻擊打在一動不動的Eve上，噗噗響。也不知是瓦夜發(fā)現(xiàn)了Eve，還是恰巧打中了。

突然，伴隨著金屬物相互擊打的清脆聲，二人探頭看去。之見瓦夜射來的一發(fā)攻擊被什么擋住了。直到煙塵散去，她們才看到遠遠高樓上的八千代。

八千代像子彈一樣射了出去。

彩羽見勢要去，被焰一把拉住。

“小焰放開我。光這么看著，我做不到。讓八千代小姐一人面對這些，太過分了……”

“你傷的夠重了，就算有魔女化身……”

“小焰，如果在那戰(zhàn)斗的是小圓，你會怎樣。”

焰松開彩羽。她看著那個空中和瓦夜戰(zhàn)斗的身姿，那個只身一人與龐然大物決斗的孤獨身姿，此刻的情景和往昔的情景重疊起來。

“homura醬，我真的很高興能成為你的朋友。你被魔女襲擊時我趕上了，現(xiàn)在我也為此自豪。所以啊，我覺得能成為魔法少女，真是太好了。再見，homura醬。保重身體。”

焰哭了。但哭的是她的心。她的眼里，沒有流出一滴淚。當驅(qū)動著消防車沖向瓦夜的那一刻，她便決定不再流淚。

“彩羽，且慢?！?/p>

“小焰，你還想攔住我嗎？你覺得我做不了……”

“說不定是喔?！倍酥獾谌叩穆曇繇懫?。還是她們都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孵化者大搖大擺的走入她們藏身的地方。

“環(huán)彩羽，因為你所展示出的希望，七海八千代才會在明知毫無優(yōu)勢的情況下，依然奮不顧身的向前。而你除了給予概念上的希望，的確做不了什么?！?/p>

“QB……”彩羽的臉沉了下來。

“看好了環(huán)彩羽，絕望本身就是希望的影子。希望的破滅便是絕望到來。所以希望也是絕望的序曲?？纯窗??！?/p>

八千代飛躍過她們頭頂，被砸在大樓上。

“八千代的失敗，必讓所有人明白自己的徒勞無功。那時候，她們就要迎來魔法少女應有的下場。但這并不是悲劇。只有靠著你們所持有的希望轉(zhuǎn)化而成的絕望，我們才得以延長宇宙的壽命。你們可以引以為傲……”

噗呲——

彩羽一箭將QB的腦袋射的對穿。

“我不允許你，去如此褻瀆八千代小姐的努力?！辈视鹄淅涞馈?/p>

QB的另一個分身走了進來?！碍h(huán)彩羽，你一直以來所信奉的不過……”話沒說完，孵化者的身后便涌起了七彩的射線。

孵化者看著空中絢麗的光雨，看著光雨中舞動的八千代。也許它想說“這怎么可能”，可一旦說出口，它恐怕會更加尷尬，于是便什么都不說了。

“知道為什嗎么，孵化者。你操縱我們摧殘我們，卻從未真正意義上了解過我們。你們沒有心，對希望的認知便停留在膚淺的表面。”彩羽說罷，又給了孵化者一箭，而新的分身沒再出現(xiàn)。

“小焰，你剛剛想對我說什么？”

焰回過神，將視線從高空中移了回來。在密集的雨點中，她一眼便認出了小圓的箭矢。她的目光充滿平靜?，F(xiàn)在，她可以放手一搏了。

“彩羽，所有的攻擊都來自瓦夜正面?！毙⊙骒o靜道?！拔伊私饽莻€東西，她背后現(xiàn)在恐怕空的很?！?/p>

“可Eve還是太大了。會被她察覺的?！?/p>

“那只有兩個人呢？”

彩羽疑惑的看著焰。當視線移到焰的左臂時，彩羽恍然大悟。

“其實，我一直沒搞清楚自己的盾能裝多少東西?！?/p>

八千代在笑。張嘴大笑。邊下落邊笑。

Eve終于咬著瓦夜了！

彩羽，焰，你們真的很能干。

大家無心插柳，卻還是為二人創(chuàng)造了條件。

大家的努力沒有白費。

少女們張大了嘴。在連番的轟炸下，她們幾乎忘記了任務(wù)的目標。而此刻，目標正在她們眼前實現(xiàn)。

瓦夜身姿顫抖，就像遭遇信號故障的電視畫面。Eve的輪廓逐漸融化，她化為白色的漿液飛速蔓延，將瓦夜整個的包住。

空中巨大的白色一團變形，扭曲，緊縮，直縮成一團。那一團繼續(xù)縮，縮成一點?？s到極致，無聲的擴散開來，化為一片五彩斑斕的漩渦。只是夾在其中的每一個色彩都暗沉無比，都鑲?cè)胍黄?，讓人?lián)想到臨近魔女化的靈魂寶石。

彩羽和焰被吸入漩渦之中。

小圓在流淚。她終于看到了焰。雖然她在地上，焰在天上。距離幾乎將焰濃縮成了一個點，但她還是能看出，那是焰。接著焰便又消失在她眼前。她知道焰為了什么，已入了最兇險的境地。

一直以來，小圓都能感覺到焰的姿態(tài)中帶有守護的意味。雖然homura醬很弱，總是需要大家的幫助，但homura醬的確在用自己的方式拼盡全力保護著什么。

小圓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明白的。

她摘下發(fā)帶，秀發(fā)于風中散開。她松開手，讓風將輕盈的發(fā)帶送上焰消失的方向。

即使遠隔于長空，無言的約定也已許下。

Homura醬，活著將發(fā)帶系回我頭上。

焰雙腳落地，視線恢復清晰。眼前是一片和入口黑洞一樣的七彩混沌。倒不如說，這才是解除了和黑江的融合后，夏娃本來的姿態(tài)。

“小焰，要進去了?！?/p>

“走！”

她們像臨跳水的運動員那樣深吸一口起，然后一個猛子扎進去。

污穢卷起，化為一個個尖利的箭頭扎向她們。只是任其勢頭再尖銳，在時停面前也要止步。

彩羽召出袖劍，焰掏出野戰(zhàn)刀。二人一路劈劈砍砍，焰的盾開開停停。待得空間開闊，和周圍的襲擊拉開距離，二人將冷兵器一扔，臂弓霰彈槍瘋狂掃射。

即使有魔女化身外骨骼的輔助，彩羽也有些撐不住了，好幾次摔倒都被焰扶住。

“小焰，沖！就在前面了！”彩羽這一喊，像給焰，更像是給自己鼓氣。

的確就在前方了。黑色污垢組成的空間漸漸成了大廳的規(guī)模。地面也堅實起來。只是這地面黑的就像子夜的天空。如果不是雙腳堅實的踏上去，還以為下面是萬丈深淵。在大廳盡頭，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發(fā)著紅光形似靈魂寶石的東西，里面有人的輪廓。

“小憂，姐姐來了！”

寶石縮進污穢里，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光透出來。但卻有一道朦朧的形似憂的影子留在空中。影子的肋部，細細的亮起一塊。很快其他部位散去，只留一根肋骨掉落地上，發(fā)出清脆的敲擊聲。

天花板上的污穢如瀑布一般灑落，聚集于地上，將肋骨包裹其中。污穢像果凍一樣抖動，向上涌起，彷佛內(nèi)部在圍繞著肋骨構(gòu)造什么，很快整個團塊呈現(xiàn)為人形。那人形伸個懶腰，外表污穢褪去，露出里面的肌膚。余下的污穢則組成和地板一樣黑，邊沿破碎，不停朝下低落粘液的連衣裙。少女的櫻色長發(fā)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她的臉就像拿彩羽和憂的糅雜在一起并重捏成型，可年齡卻看起來和八千代一般大。

少女睜開眼，可眼框內(nèi)卻不存在眼白和瞳孔，只有一片混亂不堪的光，就好像將外面的污穢直接灌到里面。眼眶的里的內(nèi)容物滿溢出來，卻不像淚珠那樣順流而下，而是沿著一條條好似用直尺勾勒而出的線，在臉頰兩側(cè)組成特殊的圖案。

少女看向彩羽，咧嘴笑了。

“終于見面了啊，環(huán)彩羽?！?/p>

“見到你了，夏娃。為了見你，可真是辛苦了一路?！?/p>

“見我，就是為了打倒我。不是嗎！”夏娃如鬼魅一般飄來，幾乎要與彩羽臉貼臉

彩羽一咬牙，身子往上一升，躲開夏娃。卻是呼子鳥再次從靈魂寶石中冒出，繃帶當頭射下。

夏娃抬手一點，指尖黑光閃爍，所有的繃帶都為之一滯。手指輕輕使力，無論是攻擊夏娃的還是彩羽身上的繃帶都化為白灰散去。呼子鳥萎靡縮小，縮回彩羽的寶石里。沒了繃帶，彩羽軟軟的倒在地上連個聲響都沒有，徹底不能動了。

夏娃不急著處置彩羽，而是隨手一抬，焰射來的子彈便被天上降下的污穢之墻擋住。穢墻一縮一擠，子彈全朝焰反彈出去。焰見那墻有了動靜便趕緊開盾。時停成功后，子彈懸在空中離她近在咫尺。剛想繞道去打夏娃，穢墻就從中間裂開。夏娃在靜止的時空中如風般朝焰卷來，卷的子彈飛起卻不能落地。焰橫盾于身前，夏娃手握成抓，如插入果凍一般穿過防護立場。焰只覺得左臂燒灼般的痛，盾牌綁帶再次斷開。時停終止，滿地子彈散落聲。

焰在地上很久才翻過身，左臂血淋淋，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折。鮮血流上地板，就如流入漆黑的夜。

焰瞇起眼，視線重又清晰。她看見夏娃撿起她的盾，而盾上已有了一個大裂口，內(nèi)部旋轉(zhuǎn)的齒輪和流動的沙漏清晰可見。

夏娃饒有興趣的觀察著盾的構(gòu)造，地上的彩羽和焰于她成了沒有意識的擺設(shè)。零零碎碎的銀色從盾牌表面脫落，夏娃在使力。

不。不要。

越來越多的裂痕爬上盾牌，“咔咔”的呻吟要將焰的心敲碎。

“不要！”

“嚓！”

先是銀色的金屬外殼飛射出去，接著齒輪，沙漏，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零件都像煙火一樣在空中散開。沙漏落地碎裂，里面時砂揚起，好似飄渺而去的魂靈。齒輪落地叮叮當當，歡快的音調(diào)竟透著對命運的不甘。

夏娃的手心突然一道白光炸起，原來是盾內(nèi)空間也無法維持，里面的裝備飛的滿大廳都是，個個隨著擠壓爆裂不成樣，全部報廢。

夏娃看著焰，眼中的斑駁光彩帶著故意摧毀他人重要之物的居高臨下之感。那以吸食他人痛苦為樂的貪暴。

“不會再有輪回了?！毕耐薜恼Z氣像在講故事。“再也不會有了喔。”

她不再看焰，轉(zhuǎn)向依然在試圖爬起來的彩羽。彩羽死死盯著她。目光中，憤怒，悲傷和不甘交織在一起。

“出來吧，小家伙?！彼局I(lǐng)子將彩羽拽起來，手往斗篷里一陣掏，就是不見小QB。

“在哪。在哪——”后一句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但彩羽沒有任何回應。她眼皮開始微垂，目光開始失焦，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夏娃粗暴的扯開彩羽的斗篷。沒了斗篷的彩羽顯得身子單薄。身上一閃，連變身都自動解除了。

還是沒有小QB的影子。

“環(huán)憂，給我出來！”

粘膩的四壁上夏娃的聲音連個回響都沒有，只一發(fā)出便被沉默吸走。

一個扭了脖子的步槍砸中她的后腦勺。對她來講，這不過是蚊子飛過輕輕點一下就走的程度，但卻讓她疑惑：這種時候，誰還會拿東西砸她。

轉(zhuǎn)身，她看到焰拾著兩柄形體還算完整，但實際都已報廢的槍站起來。她的左臂用兩個鋼板固定住，但血沒止好，依然在滴。

“放開她”。焰帶著哭腔開口，聲音發(fā)顫，但卻沒有絲毫退后的余地。對不起，焰在心里默默對著自己道歉。我終究還是無法將不哭的誓言貫徹到底。我好痛苦，好心碎。可既然哭了，那就哭個痛快吧。

既然沒有輪回了，那就在這最后的輪回打敗你。

夏娃冷笑。

焰邁動雙腿，高跟鞋打在地上發(fā)出清脆又規(guī)律的“嗒”“嗒”響。胳膊上滴下的血在地上畫出紅色的線，標注著她的前進。她加快速度，舉起廢槍，槍管砸向夏娃。

夏娃抬手，兩槍就首尾對折從焰手中飛了出去。她沒有進一步攻擊，直視著手無寸鐵的焰，將她眼中凌亂的光投向泡在淚水中的紫色眸子。她要在焰眼中看到……

焰的右拳狠狠砸上夏娃的臉。

我手無寸鐵。

那我就用手了。

血從夏娃臉上淌下。不是來自夏娃，而是焰的手。夏娃的臉沒有因為焰的拳頭偏移分毫，心頭卻點起一絲憤怒的火苗。雖然很小，但很扎眼。

你敢……

你竟敢……

受傷的明明是焰，但血流到夏娃臉上，讓夏娃感到自己被涂上了恥辱的印記。

下去吧你！

她一掌將焰仰面拍翻在地。焰身下一空，整個的墜下去。下面真成了萬丈深淵。

夏娃能突破盾的防御，自然也能輕易擊碎焰左手上的寶石。但相比于擊殺，她更喜歡品嘗絕望。可焰的絕望吃到嘴里沒有一絲味道。焰在流淚在痛苦，她靈魂寶石的積淤持續(xù)增多。一切條件都符合了，可那不是她想要的。不是！這里面，還有什么東西沒有斷絕。

她不能忍受自己可以輕易毀滅一個人，卻無法讓她屈服。

她再次揪住彩羽提起來，將手覆在她額上，污穢從手心流出，報復性的吞食著彩羽的身體。

環(huán)憂的靈魂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環(huán)憂，你的姐姐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你就作為一個無法回歸身體的殘魂，眼睜睜看著一切成為定局吧。

畢竟，相比于你們原來的命運，此時此刻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了。

環(huán)彩羽，我要你看看你原應抵達的結(jié)局，看看那個兩相分裂前，最原初的世界。

焰在下落。真的很黑，什么都看不到。焰一時間懷疑自己盲了。但她閉上眼，依然能感受到雙眼泡在淚里的感覺。

她也感覺到，無數(shù)雙無形的手拉扯著她，想將她的命運安排到那隱藏在后的龐然大物希望她應走的路線。

龐然大物……魔法少女體系，孵化者，夏娃……

此時此刻，焰卻想到了人魚魔女。沙耶香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魔女化。有次輪回，杏子與魔女化的沙耶香同歸于盡。那時，她讓焰抱著圓快跑。

“走吧，小焰?！?/p>

“杏子……”

“后面的，都交給你了。”

焰看著地面碎玻璃中的自己，深深懷疑著里面的眼鏡少女能否扛得起只剩她和小圓的終局。

“不，杏子，我不能……一定還有辦法的?！?/p>

“小焰！”

“?。　?/p>

“小焰，我信得過你?！毙幼拥碾p眼柔和下來，讓焰聯(lián)想到慈悲的修女?！拔易允贾两K都信得過你。去吧?！?/p>

焰離開前，看著杏子雙手合十，祈禱。

現(xiàn)在，她也和那時的杏子一樣雙手合十。

祈禱。

她感受到身上殘存的魔力中，依然有一抹淡淡的櫻色。那時在空中下落的時候，她和彩羽那半途中斷的連攜。黑暗的世界化為意識的星空，她忍住身體與靈魂的割裂感，以彩羽為橋梁，穿越精神與空間的隔閡。

眼前的輪廓終于清晰，她看到一個在戰(zhàn)斗中向后跌倒的姿態(tài)。她伸直左臂，想要沖破眼前的層層阻隔。

她喊出她的名字：“小圓！”

天上的洞在變。

從彩羽和焰進去的那一刻，變化就已開始。

污穢成了懸在空中的陶泥，一個看不見的手在上面捏啊捏。終于捏出了翅膀，捏出了軀干。表層的污穢從上剝落，終于現(xiàn)出了里面的真身。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魔女之夜被脫去外衣，上面長出了Eve的白毛。身下依然能看見形似魔女之夜頭部的輪廓。但面部本身已經(jīng)模糊不堪。蛾子腦袋和細長的下肢維持原樣。兩邊卻長出粗壯的雙臂，無力的錘著。雙臂盡頭是黑色的爪。魔女之夜的齒輪被原樣的安在背部，兩邊，是比原先更加寬大的翅膀。

夏娃。

即使于高空展翅，地上也能隱隱的感到氣流。

“那家伙，已經(jīng)在和魔女之夜融合了吧?！柄Q乃喊道?！半y道說，彩羽她們被擋在半路。”

“不拉出小憂，融合不會停止?！币魤舻?。“姐姐她們恐怕和夏娃本體杠上了！”

“勢態(tài)如此發(fā)展，會怎樣?！卑饲Т?。剛剛眾人合力，又是制造借力點，又是添加緩沖，好好歹把她平安接到地上。

“徹底吸收魔女之夜是需要時間的。但這不影響她提前飛到近地軌道，為自己擴散全球做準備?！?/p>

“可不能讓她得逞！”

話音剛落，天上的巨大身姿非但沒上升，反而猛地下落。

“轟！”

夏娃著陸，大地轟鳴。粗壯前爪直接拍向音夢。

環(huán)家姐妹是最大威脅，優(yōu)先鏟除。

八千代深知不能硬抗，抱起音夢就跑。邊跑邊往后射槍，十七夜揮鞭射光球掩護。鶴乃揮扇，那巨爪卻不懼灼燒徑直穿過。接連投來的大錘和刑拘像塑料玩具一樣被輕易彈開。眼看就要追上，東西二首領(lǐng)只得回身抵擋，音夢在后支援?？上乱幻攵诉€是倒在音夢輪椅旁。

音夢抬手，卻又放下。她笑笑，心想戰(zhàn)場犧牲總比病死好。

“大家都逃開吧，她的目標是我?！?/p>

“音夢你個死鴨子嘴硬今天退讓了！”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語氣。這份熟悉讓音夢忘了自己處在戰(zhàn)場，并本能的準備與聲音的來源斗嘴。

“哈！”數(shù)支洋傘在身前展開組成屏障。少女的裙擺和栗色長發(fā)在敵人襲來的波動中舞動。

轉(zhuǎn)化！

巨大的力道反彈回自身，巨爪從中間斷開，斷口噴涌的污穢化為尖利的矛沖刺而出。還未交手，少女已感知到夏娃排山倒海的力量，深知自己的轉(zhuǎn)化能力已經(jīng)跟不上了。但巨爪受傷停頓片刻也爭取到了時間，趕忙摟著音夢將距離拉大。鉆入廢墟錯綜復雜的迷宮，讓夏娃一時間難以找到。

“燈花，來太晚了。”

“音夢，我來晚了。我們一起去幫姐姐大人！”

“姆Q！”小QB從燈花衣袖里鉆了出來。

小憂怎么在這？音夢愣住了。

將Eve裝入盾里后，焰問彩羽：“剝離憂的過程中肯定會受到夏娃的阻攔。有幾成把握？“

“之前有八千代小姐她們在一起還好說?，F(xiàn)在只有我們倆個……”

“姆Q！”白色的小腦袋從彩羽肩頭披風處微微露頭，輕輕一叫，像在安慰沮喪的二人。

“原來她一直在那?！毖嬗行@奇的看著這個小家伙，她很少不帶敵意的去看QB。

彩羽沒說話，只是笑了笑。笑的很甜。小QB又叫了聲，縮了回去。

二人沉默片刻。

“不能讓小QB落到夏娃手里?！?/p>

焰點頭。會有什么后果，無需再說。她們沒有信心守的住。

守不住，也許拖的住。雖然是也許。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考慮可能性的時候了。無論是八千代還是其他人，都要支持不住了。創(chuàng)造出的機會稍縱即逝，不容她們猶豫。而機會一過，就無人再能制衡夏娃。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周圍的一切被慢性侵蝕掉。

所以無論救不救小憂，無論帶不帶小QB進去，都必須先讓Eve吞噬夏娃，開啟那道大門。門有了，讓所有人獲救的可能性才會存在。至于之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也許她們在內(nèi)牽制，其他人在外助攻，就能里應外合攻破夏娃。屆時再讓蘇醒的燈花把小QB帶進去，問題就能順利解決。但她們在夏娃面前能撐多久？也許一進去就會被秒殺。外面的諸位光對付魔女之夜就已耗盡全力，面對一個瓦夜和Eve的混合體，即使還未融合完全，但又有幾分勝算？也許燈花永遠醒不來，就這么困入夏娃為她編制的夢魘……

都是在賭。

“沒有更好的辦法嗎？”這是二人都想問對方的，但目光對視在一起時，便只得苦笑。

也許有，但她們別無選擇。

彩羽揮手，萬年櫻結(jié)界開啟。她從斗篷里抱出小QB放到地上。小QB看了看結(jié)界，又猶豫的看了看姐姐。

“去吧，小憂?！辈视鹈嗣B的腦袋?！叭グ伞辈视鹩滞蝗粡澫卵?，緊緊抱住小QB片刻。

萬年櫻結(jié)界入口消失，呼子鳥牽引著彩羽和焰飛上天。

“音夢，我一醒來這小家伙就在萬年櫻旁邊了。我知道姐姐大人謹慎，心想她會不會……”

“是的，姐姐進去了。燈花，你還記得那個為了最后關(guān)頭所準備的底牌嗎?！?/p>

“當然，只是當時的我還以為你要拿這個對付別的什么。不過音夢，你狀態(tài)不好，真的可以嗎？”

“跟姐姐比，我這跟小磕小碰有什么區(qū)別。燈花，這你最有數(shù)了?！币魤艨粗鵁艋ǎ劾飵в兄肛煹囊馕?。后面的話音夢沒說，她靜靜看著燈花，燈花低下頭。

“所以，這就是我必須回到這的原因?！逼蹋瑹艋ǖ?，聲音整個的柔了下來?！耙魤?，我們開始吧?！?/p>

夏娃猛地落地，震的小圓等一眾燒酒反倒過去。小圓爬起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一片星空下，花草間。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當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音色進入她的耳中，她險些以為自己在夢里。

“homura醬！”

黑發(fā)少女向她伸出手，眼看就要抓到，纏在腿上的污穢卻將她往后拖，拖向懸崖。小圓沖上前，一把拉住焰。

“呵呀！”小圓將能量聚集于沒拉焰的那只手，化為能量彈投出去。抓著焰的污穢崩塌退走。

焰無力的癱在圓懷里，圓廢著勁將焰拖進一片枯萎的花叢，遠離懸崖。

圓這才發(fā)現(xiàn)焰的胳膊受了傷，潦草的用鋼板夾住，上面還在滴血。圓掏出手帕。

“homura醬，忍住。”

伴著焰吃痛的叫聲，血終于不再流了。

圓撩起焰額前的頭發(fā)，撫摸她汗津津的額頭。焰不哭了，但臉上淚痕依舊。

“homura醬?！?/p>

“小圓，抱歉。我終究還是沒能……”

“homura醬，我懂，我懂?！眻A將自己的額頭貼在焰的額頭上。她們不再說話，只是靜靜感受著對方的體溫。

“homura醬一直都在保護我啊?！?/p>

“小圓。孵化者，魔女之夜，夏娃……我只是不想讓她們再傷害你。不想再看你受傷了……可是我無法打敗他們。一次次的……都失敗?！?/p>

“可homura醬依然還在戰(zhàn)斗啊?！?/p>

“小圓……”

“小焰是從未來過來的吧?！眻A輕輕道?！拔抑?。”

“小圓，我的盾毀了。這是最后一次戰(zhàn)斗了。最后一次機會。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敗了。”

“我不在意homura醬失不失敗……我不管homura醬失敗多少次。因為，homura醬一直都在為我戰(zhàn)斗啊。一想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依然有人在為我戰(zhàn)斗。一想到不管發(fā)生什么，homura醬永遠都會在我身邊……我真的好開心啊。只要homura醬在，我就永遠不會孤獨。這輩子能認識homura醬，真的太好了！”

焰閉上眼。她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周圍的花，都開了。

焰脫出小圓懷抱，站起來。

“小圓，我去了?！?/p>

“homura醬，活著回來。帶著我的發(fā)帶活著回來?；钪貋恚臀乙黄鹑タ礄鸦?。”

焰笑了?！拔視貋淼?，小圓。我會帶你去看櫻花。約好了?！?/p>

是啊，你的發(fā)帶我收到了。

因為人與人的約定，是能超越時間與空間的。

空中的星星消失，黑的就像閉上了眼。

小圓睜開眼，周身不是鮮花而是廢墟，身邊的人不是焰而是一個個沖向前方的少女。

她看到天空由純粹的黑，變?yōu)榈淖?。天邊，微弱的光正掙脫著夜的阻隔?/p>

天要亮了。

她站起來，朝著空中扇動的巨翅，射出櫻色的箭矢。

焰睜開眼，視線之內(nèi)依然一片黑。但黑中微光閃起。來自她靈魂寶石的光。

過往輪回的畫面快進般在眼前閃過。因果的絲線纏繞而來，聚集于一身。

她的背后，張開銀紫色的翅膀，

夏娃滿意的看著越來越多的污穢包裹在彩羽身上，漸漸要看不出彩羽的形體了。她一邊看彩羽，一邊用外部的眼睛看著燈花抱著音夢鉆入錯綜復雜的廢墟堆里。少女們的攻擊四面八方而來，對她造成不了一絲傷害。

里見燈花你來的正好，這樣就可以把你們一網(wǎng)打盡了。

憂被我吞噬，彩羽在我手里奄奄一息。最后再除掉你們倆，世上便再無環(huán)家四姐妹，我可高枕無憂。

你們躲也罷藏也罷都是白費力氣?？次疑肟罩校p易便能找到你們……

腳下地板碎裂，無色的地板碎片似尖銳的玻璃向空中揚起，散落。夏娃向后一躍，驚詫的看著銀紫光芒組成的能量翅膀托著曉美焰飛出深淵。她左臂的戰(zhàn)服袖子依然破碎，但里面的皮膚已恢復如初。

“呵，居然回來了，你很有能耐啊?！?/p>

焰不語。身后翅膀收起，她看著夏娃，雙眼平靜的像夏夜里的湖水。

下一秒，她們同時向?qū)Ψ經(jīng)_去。

焰握拳，夏娃握爪，拳爪相沖，迸出熾白的光，將黯淡的大廳照的宛如白晝。

“有意思！你集數(shù)次輪回的因果為一身，力量大大強化?？上Я恕?/p>

夏娃一努勁，光芒破碎，焰再次飛了出去。身軀砸在地上，砸出蒼白的裂痕。

“不夠，遠遠不夠！不管你使出怎樣的招數(shù)，都是無用！”

夏娃激動的發(fā)抖，腦袋上冒著熱氣。她不明白擊敗一個遠比自己弱小的家伙有什么好激動。也許這就是證明自己正確的興奮感吧。

然而，這股興奮沒有維持多久就煙消云散，因為焰又站起來了。她的雙眼還是那么平靜。猛烈的攻擊根本沒能攪動湖水。不，那不是湖水。那是大理石。

廳中光芒徹底散去。光芒的余燼中，細長輕盈的什么飄落下來，在空中輕輕起舞。

那是一個紅色的發(fā)帶。紅的讓人聯(lián)想到旺盛的生命力。

焰伸出雙手，發(fā)帶落入她的手心，層層摞好，就好像發(fā)帶不是落下來的，而是有一雙手親自將它送入焰的手心。

夏娃不動，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震懾住了。一種見識到認知之外事物的震懾感。好半天，她才明白那來自焰的目光。焰看著發(fā)帶的目光。她做夢都想不到一個人的目光會如此溫柔。溫柔的能將世上最冷的冰川融化。

焰將發(fā)帶系于頭上。密閉的空間居然穿過有微風吹過，吹起了焰的頭發(fā)。焰抬手一撩。

她再次沖向夏娃。

夏娃作被動防御之態(tài)。她清楚焰的力量對于她依然是微不足道，她知道即使防御，也能輕易將焰反打出去。但她還是做出了面對壓倒性攻擊的姿態(tài)。

焰的光芒撞上夏娃的污穢。光在污穢中飄搖不定，像風中的火焰。光被碾的細長，被逼的朝內(nèi)彎曲，像顫抖的新月。

夏娃一抬手，焰被彈到空中。焰一個翻身，手里新月狀的光凝縮，成型，化為紫晶色的弓。

焰張弓搭箭，射出閃爍的箭矢。箭于空中復制為數(shù)支，一齊扎向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