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我把舅舅的事跟他講了——估計一口氣講了有半小時。期間，他只是雙手抱在胸前，沒有打斷我。

“看來你現(xiàn)在確實處于一個尷尬的位置?！甭犕旰?，他冷淡地說道。

“確實是這樣，”我清了清已經(jīng)有些沙啞了的嗓子，“就算我現(xiàn)在回去，也相當于一個不存在的人，還要擔驚受怕，忍受那股酒味兒……”

“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會這樣？”他沒有理會我的自憐情緒，而是徑直切入這個問題。

我思索了幾秒，回答道：“可能……可能是他在尋找靈感吧，藝術(shù)家就是這樣的……”

“藝術(shù)家？”他拿腔拿調(diào)地重復了一遍這個詞，“每天喝酒、砸東西就是藝術(shù)家？這就是你的評判標準？”

“也不是，”我感覺自己剛剛的回答無比愚蠢，“但這一類人……好像……時常有古怪的行為……”

“你在天黑后跑到這兒來，找一個可能會用石頭砸爛你的頭的人，夠古怪了吧？這么說來，你也是藝術(shù)家？”他睨視我并繼續(xù)發(fā)問，語氣越發(fā)讓人不適。

于是我說：“那你告訴我為什么吧?！?/p>

“首先，你要明白，你舅舅根本就不是什么藝術(shù)家，可能連畫匠都算不上。”

這個荒誕的說法讓我驚訝?！白约翰弧涣私獾氖虑椋蛣e……別……別瞎說！”聽到自己竟然結(jié)巴了，我更是吃了一驚。

“我知道這句話很難聽，”他沒有看我，只是用一根棍子捅著那堆火，“但是你要明白，我貶低他沒有任何意義，也沒什么好處，畢竟，我不認識他。這一點，你承認吧？”

“我沒……沒什么好承認的?！?/p>

“好吧。為了讓你充分理解我的意思，我們要先理清一個概念：什么是藝術(shù)家？一個人，拿了張紙，在上面涂抹了幾分鐘，就可以說他是畫家嗎？不能。一個人打開電腦，敲了一會兒鍵盤，就可以說他是作家嗎？也不能。他必須具備某種水平。他必須有表達自己的激情。他的情感要真實而微妙，他的思想要遠遠超過眾人，這才是藝術(shù)家。要做到這一點，除了天賦，還需要長年累月的積累和思考，不斷打磨自己的技術(shù)。根據(jù)你的說法，你舅舅在一個美術(shù)培訓班工作，學生基本上都是未成年人。也就是說，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教別人最基礎的東西。業(yè)余時間呢？用來喝酒玩樂了。既然他連手上都不勤奮，當然稱不上畫匠，更別說是藝術(shù)家了。不過，你也沒必要過于在意，‘藝術(shù)家’這三個字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對職業(yè)的一種稱呼而已。就像‘流浪漢’這個詞，只是對某一類人的簡單概括?！?/p>

不得不說，他的邏輯是縝密的，言辭是雄辯的，但我還是接受不了。尤其是看到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就來氣。而且，把藝術(shù)家和流浪漢放到一起比較，他腦子是不是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