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王子與不敗戰(zhàn)神
他是中國歷史上風(fēng)華絕代的第一美男,他是中國古代戴著面具的不敗戰(zhàn)神,他英雄一世所向無敵卻被昏君的一杯鴆酒送上了黃泉路,他留下的雄渾壯闊的《蘭陵王入陣曲》流傳東瀛竟成為日本天皇登基時演奏的樂曲,他就是北齊蘭陵王高長恭。
提到“蘭陵王”,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由胡雪樺編劇執(zhí)導(dǎo)的電影《蘭陵王》,這部影片講述了遠(yuǎn)古時期中國西南山林部落中一個俊美王子蘭陵成長的故事。由于部落王子蘭陵長得象女人一樣漂亮,敵人拒絕與他交手,部族慘遭滅頂之災(zāi)。此后蘭陵受到神的啟發(fā),戴上猙獰面具掩蓋俊美相貌,而變得極為驍勇善戰(zhàn),后因兇惡面具迷失善良本性,母親以生命為代價挽救兒子,使他最終成為一名真正勇士。
借猙獰面具掩蓋俊美容貌而驍勇善戰(zhàn)的王子,在中國歷史上確有其人。他就是南北朝時北齊高祖皇帝高歡之孫高肅。高肅字長恭,又名孝瓘,為北齊王子,文武雙全的名將,因?qū)医☉?zhàn)功,先后被封為徐州蘭陵郡王、大將軍、大司馬、尚書令等職。因其被封為蘭陵郡王,故名“蘭陵王”。
蘭陵王高長恭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他有著曖昧不明的身世,生長在充滿淫亂和殺戮的禽獸皇族,長相俊美、勇猛善戰(zhàn),盛年時便被含冤殺害??梢哉f,在他身上充滿著成就傳奇的一切充分條件。特別是他因相貌俊美而不得不借猙獰面具威嚇敵手的故事,更是留給后人無限遐想。
高長恭的父親是北齊高祖神武皇帝高歡的長子文襄皇帝高澄,他是高澄的第四個兒子,高澄共有6個兒子,分別為不同的姬妾所生。據(jù)《北齊書》記載:“文敬元皇后生河間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廣寧王孝珩,蘭陵王長恭不得母氏姓,陳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漁陽王紹信?!备叱蔚?個兒子中,連老五“安德王”的母親陳氏為“廣陽王妓也”都有記載,唯獨(dú)對高長恭的母親沒有記載,根本不知姓甚名誰。這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蘭陵王高長恭的母親的身份和地位,無比卑微,連官妓都不如,很可能就是王宮中一個卑賤的無名宮女。如此,在北齊這樣講究血統(tǒng)門弟的時代,蘭陵王高長恭雖然貴為帝胃皇孫,處境卻十分尷尬。他“莫名”的身份給他帶來了巨大壓力,從小就必須每天忍受別人鄙視的目光,低聲下氣地生活。
有關(guān)蘭陵王高長恭的相貌,《北齊書》、《北史》中說他“貌柔心壯,音容兼美”;《蘭陵忠武王碑》中說他“風(fēng)調(diào)開爽,器彩韶澈”;《舊唐書.音樂志》中說他“才武而面美”;《隋唐嘉話》中說他是“白類美婦人”??傊?,蘭陵王高長恭的美是風(fēng)華絕代、超凡脫俗的,擱現(xiàn)在就是一妖孽的花樣美男,他的美也許正是來自于他那出身卑微的母親。如果不是他老媽容貌異常驚艷,又怎能引來他那貴為帝胃的父王的垂幸呢。
但是,生的太美是一種罪過,不唯女子如此,男子亦然,在五胡十六國那“亂紛紛萬馬逐鹿”的烽火年代,作為帝王之子,高長恭時刻都要接受戰(zhàn)爭的考驗(yàn)。就因?yàn)橄嗝部∶廊嵘?,在?zhàn)場上對陣時,他經(jīng)常會受到敵人的藐視和輕蔑。為此,高長恭不得不命人制作了一些面目猙獰的“大面”,每逢出戰(zhàn)時,都戴在臉上,以此達(dá)到威懾敵手的目的?!杜f唐書.音樂志》云:“代面出于北齊。北齊蘭陵王長恭,才武而面美,常著假面以對敵。嘗擊周師金墉城下,勇冠三軍,齊人壯之,為此舞以效其指揮擊刺之容,謂之《蘭陵王入陣曲》?!薄稑犯s錄》則云:“有代面,始自北齊。神武弟,有膽勇,善戰(zhàn)斗,以其顏貌無威,每入陣即著面具,后乃百戰(zhàn)百勝。戲者,衣紫腰金執(zhí)鞭也?!庇纱丝梢?,蘭陵王高長恭經(jīng)常著猙獰假面出征并非道聽途說、無稽之談。后世京劇中出現(xiàn)的“臉譜”,也許與蘭陵王的面具及舞曲《蘭陵王入陣曲》的影響不無關(guān)系。
史書記載,蘭陵王高長恭是南北朝時期文武兼?zhèn)?、智勇雙全的一代名將。有的說他“有膽勇,善戰(zhàn)斗”,有的說他“勇冠三軍,百戰(zhàn)百勝”。這表明,他的英勇善戰(zhàn)絕不僅是因?yàn)榇髦b獰的面具。光靠威嚇,肯定是嚇不退敵人的,關(guān)鍵還是他自身有超越常人的戰(zhàn)斗本領(lǐng)。猙獰的面具,只是為他的神勇無敵增添了一抹傳奇的光環(huán)。蘭陵王高長恭一生參加了大大小小無數(shù)次戰(zhàn)役。其中廣為傳頌的一次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邙山大戰(zhàn)”。
公元564年,北方草原的異族突厥和黃土高原的北周聯(lián)合對北齊發(fā)起了進(jìn)攻,北齊重鎮(zhèn)洛陽被北周10萬大軍團(tuán)團(tuán)圍困,北齊武成皇帝急忙調(diào)集軍隊(duì)前去解圍。在洛陽城外,北齊援軍發(fā)動了一次次進(jìn)攻,都被強(qiáng)大的北周軍隊(duì)擊潰,眼看齊軍就要面臨全軍覆滅的境地。這時,受命為中軍將的蘭陵王高長恭戴著“大面”,身穿鎧甲,立馬橫劍,親自率領(lǐng)500精騎,奮勇殺入周軍重圍,勢如破竹,一直殺到洛陽城下。守城的北齊軍隊(duì)被困多日,不敢貿(mào)然開門,高長恭摘下面具,城上的北齊軍立即歡呼起來,打開城門,與城外大軍合兵一處,奮勇殺向周軍,周軍大敗?!侗饼R書》對于這段歷史是這么記載的:“芒山之?dāng)。L恭為中軍,率五百騎再入周軍,遂至金墉之下,被圍甚急,城上人弗識,長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謠之,為《蘭陵王入陣曲》是也。”當(dāng)蘭陵王揭下面具的那一刻,古都洛陽全城歡呼,歌頌高長恭的雄偉壯闊的《蘭陵王入陣曲》在鐵馬金戈的中原戰(zhàn)場上響徹天際!洛陽大捷,使得蘭陵王高長恭威名遠(yuǎn)揚(yáng),北齊皇帝加封他為尚書令。
蘭陵王高長恭不僅驍勇善戰(zhàn)、屢建戰(zhàn)功,而且“忠以事上,和以待下”,在士兵和當(dāng)時社會中廣有威名。據(jù)《北齊書》記載:他“為將躬勤細(xì)事,每得甘美,雖一瓜數(shù)果,必與將士共之”。作為殘忍暴虐的北齊王朝的皇親國戚,高長恭與眾不同,他一點(diǎn)兒也沒有架子,反而與將士們同甘共苦。更難得的是,長恭即使面對自己的“政敵”,也不乏發(fā)自心底的仁厚與寬容。史載,當(dāng)初蘭陵王高長恭在瀛州時,行參軍陽士深上表告發(fā)他貪贓枉法,長恭因此被免官。等到高長恭東山再起,引兵進(jìn)攻定陽時,陽士深卻剛好在蘭陵王營中聽命,因此非常害怕高長恭會借機(jī)報復(fù)殺害自己。為此,蘭陵王高長恭安慰他說:“吾本無此意?!笨申柺可钚闹腥圆惶?shí),非要央求懲罰。高長恭只好找了一個小過失,打了陽士深二十板子,好讓他安下心來?!侗饼R書》還記載了蘭陵王一個非常“平民化”的動人細(xì)節(jié)。說一次他上朝時,跟隨他的“仆從盡散,唯有一人,長恭獨(dú)還”,事后高長恭竟不以為意,“無所譴罰”。由此可見,他平常對待下人,也是非常寬厚仁慈的。在北齊那樣動輒砍頭殺人、皇帝殺寵妃拿她的腿骨做琵琶、根本“不把人當(dāng)人”的黑暗專制時代,蘭陵王高長恭寬厚仁和的一面獨(dú)具風(fēng)范,煥發(fā)著溫暖的人性光輝,不由不讓人心生敬佩。
可惜,高長恭生錯了時代,更生錯了家族。北齊王朝自建國以來,短短二十八年間,就換了6個皇帝,為了九五之尊的大位,叔侄之間彼此折磨,兄弟之間相互殘殺,北齊的帝王一個比一個短命,一個比一個變態(tài)和瘋狂。智勇雙全、軍功顯赫的蘭陵王高長恭,終其一生小心翼翼,想盡一切辦法避禍自保,可依然無法改變他的悲劇式宿命。
據(jù)《北齊書》載:高長恭“歷司州牧、青瀛二州,頗受財貨?!遍T口常有行賄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搞得當(dāng)?shù)乩习傩找舱f三道四。但本身就富貴的蘭陵王貪人錢財?shù)哪康氖鞘裁茨???jù)《北齊書》載:”及在定陽,其屬尉相愿謂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貪殘?‘長恭未答。相愿曰:’豈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見忌,欲自穢乎?‘長恭曰:’然。‘“原來如此,高長恭主動受賄不過是為避免“功高震主”而自污其名,免遭皇帝的忌恨。邙山大捷后,武成皇帝為嘉獎軍功顯赫的蘭陵王,為他買來美妾20人,可高長恭“唯受其一”,他這么做也是害怕太過張揚(yáng),遭人嫉妒啊。
轉(zhuǎn)眼就到了北齊后主高緯的時代,高緯性格懦弱,與他的列祖列宗相比,荒淫有余,殘暴稍次之,不過高緯殺起自己的親人來,照樣毫不手軟。公元565年的一天,高緯在與蘭陵王談及邙山之捷時,頗有人情味地說道“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碧m陵王高長恭聽到皇上如此心疼自己,內(nèi)心不免沖動,他深情地回了一句“家事親切,不覺遂然。”可就是這句表親近、表忠心的話卻為高長恭招致了殺身之禍。史載:“帝嫌其稱家事,遂忌之。”在小心眼的專制君主高緯看來,國家是我的,不是你蘭陵王高長恭的,只有我有權(quán)說“家事”,你高長恭竟把“國事”說成“家事”,把國家當(dāng)成你家,是不是想圖謀不軌、取我而代之啊,這還了得!
武平四年(公元573年)5月的一天,齊后主高緯派使者看望皇兄蘭陵王高肅,送來的禮物竟是一杯鴆酒。古人有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倍?,敵國北周未破,皇上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他這個良將先亡了。高長恭悲憤至極,將鴆酒一飲而盡。其時,他年僅30歲,死后,被安葬在北齊都城鄴城(今河北邯鄲臨漳縣境內(nèi))以西。
“凄涼白馬市中簫,夢入西湖數(shù)六橋。絕好江山誰看取,濤聲怒斷浙江潮?!边@是康有為寫的有關(guān)伍子胥的詩,用來形容一代美男戰(zhàn)神蘭陵王和北齊也剛剛好。軍事支柱蘭陵王的遇害,預(yù)示著北齊王朝行將就木。四年后,失去了高長恭的北齊在北周皇帝宇文邕猛烈的軍事打擊下,灰飛煙滅,齊后主高緯最終被殺,高氏子孫幾乎被屠殺殆盡,高緯自毀長城,真是報應(yīng)不爽啊。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一千多年過去了,當(dāng)年南北朝紛爭的是非成敗,早已隨風(fēng)湮滅,沒有任何意義,但蘭陵王高長恭這位風(fēng)華絕代蒙冤被殺的悲情王子,這位英勇善戰(zhàn)金戈鐵馬御劍天地的青春英雄,卻超越了歷史和政治,永遠(yuǎn)值得后人追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