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腦網(wǎng)崩潰三小時 | 2023科幻春晚

一個白色小蜘蛛順著U公司的站點星云的裂縫爬了進去。沒有任何的警報響起。不一會,小蜘蛛用一根蛛絲牽扯著一個人頭形狀的物體從裂縫中擠了出來。接著,又有上萬只小蜘蛛帶著人頭從裂縫理出來。它們在這片宇宙中憑空爬行了一會,才有一條發(fā)光通道從虛空中伸出來,它們正要往里面爬行。
忽然之間,那些被蛛絲牽引著的人頭忽然睜開眼睛,小蜘蛛們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另外一批人頭從遠處趕來,瞪著眼睛盯著它們。小蜘蛛們急急忙忙地往發(fā)光通道里面跑,其他的人頭涌上來啃噬發(fā)光通道和小蜘蛛的人頭。發(fā)光通道關閉,小蜘蛛們開始自毀,它們在變成代碼消失以前,眼睜睜看著自己牽引的人頭被另一批人頭軍團帶走了。
001 除夕以前
我和我的室友坐在公車上,前往華人超市。
大學生么,沒有車,對S市只能靠腳步和四十分鐘一趟的公交車丈量。本來說華人學姐迎新時對我們說大一下半學期就能建好一條輕軌線,現(xiàn)在每天從公寓區(qū)學校的路上,不見那個鋼柱往上增長一分——倒是容易在附近大學城的商場里看到無所事事,戴著頭盔的工人。我的室友說這幫人的老板估計是跑路了,沒錢付工資,當然就沒有辦法推動。我們說到這些都要為A國的辦事效率搖搖頭。
盡管如此,我們還是為了剛好發(fā)生在周末的春節(jié)而大費周章。趁著周五下午大家都沒有課,我們倒了三輛公車,花費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從公寓到華人超市。超市里放的粵語賀歲歌曲吵得我們腦袋都痛。
超市里也像那些有機食品超市,搞起了遠程機器人揀貨。除了一些窮搜的學生,都是年齡比較大的阿姨叔叔,講著方言。那些光禿禿圓溜溜的揀貨機器人只能裝1-3人份的貨,還需要充會員才能用,運費還是另算的。優(yōu)點是,它們的存在的確讓高峰段的超市里不那么擠了;且它的確能幫到那些一到家就想癱著的工作族或者純粹的懶人。順便一提,因為這些家伙,人工的快遞更貴了,所以最省錢的方式還是——自己跑一趟。
我們?nèi)齻€人在超市里挑挑揀揀快一個小時,拎了八個口袋的零食肉菜,春聯(lián)福帖殺出重圍,趕上了公車。回學校的公車上沒有什么人,只有幾個看起來就是學生模樣的亞裔臉,其中一個坐在靠前位置,側臉對著我們的女孩兒,我在實驗室也看到過她。剛剛在超市倒是沒發(fā)現(xiàn)。她也拿著兩三袋鼓鼓囊囊的食材。
我跟我的室友說:“她好像是和我一起做那個腦聯(lián)網(wǎng)實驗的。”
“那你要不要請她來看春晚?”室友說,“藍姐還請了越南朋友呢,我那兩個華裔朋友中文也賊差。大家不就是吃個氛圍么。”
我和室友分一間主臥,各自睡一張五塊十塊從學姐那里淘來的二手單人床,藍姐是住在客廳里的大三學姐。她正坐在前面一排吃超市外邊賣的臺灣麻薯。
“我跟她不熟?!蔽矣行┚执?,“我只見過她說英語,而且好像只愿意和外國人聊天。”
室友一邊伸手去要藍姐買的麻薯,一邊說:“拜托,我們不就是外國人嗎?在這里。”
不知道她到底看上林之下什么了,或者只是出于擔心食物吃不完的憂慮,到家把冰箱塞滿以后,我們一起坐在餐桌邊上給春聯(lián)背后貼雙面膠。室友又嘆了口氣說:“你去問問那個女生呀,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又喜歡熱鬧又怕認識新朋友?!?/p>
“可是明天早上就是春晚啊,我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蔽铱扌Σ坏?。
“真受不了你,都一起做了一個學期實驗了還不認識人家呢?!笔矣哑擦似沧?。藍姐在邊上笑:“行了,沒聽說過一大早上起來吃火鍋的,你真讓南行去找人家,她不定以為這女孩腦子有問題呢。她說不定都沒聽過春晚?!?/p>
正說著,誰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大家都看著我,因為我的增強現(xiàn)實眼鏡屏幕亮了。我用手在鏡框上摁了一下,一封郵件全息投影在了我的面前。
“啊,實驗室明天早上八點要集合。”
我有些吃驚地念出來。
“明天?“室友和藍姐對視一眼,”那你去吧,我們給你剩點肉。”
“…我不想去!”我苦笑道,“什么破實驗室,總來臨時換時間這一套?!?/p>
“估計又是經(jīng)費周轉不過來了?!笔矣颜f,“行了,至少還承諾會給錢,已經(jīng)夠良心了?!?/p>
我在鏡框上又摁了一下,智能回復已經(jīng)開始幫我擬一封郵件草稿,跟他們說我有事,真去不了。虛擬鍵盤投射在只有使用者看得到的眼前,我正要著手修改,眼睛一瞥,又看到郵件的最后一部分小字:由于教授的時間安排,此次實驗為本學期最后一場,完成的被試者可以在三天內(nèi)收到酬金打款。
“哎——算了,我看了一下還是得去。做完了就有錢了?!蔽野蜒坨R畫面關掉,看到室友和藍姐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行。去吧去吧。財迷是真財迷?!笔矣颜f,“倒是記得認識一下那個小姐姐啊。都是去華人超市混的,搞得這么生疏?!?/p>
“你以為華人超市黑幫啊?還’混‘的?!?/p>
藍姐一直沒有說話。她在玩眼鏡,我們就沒理她??煲刈约悍块g的時候,她忽然有些猶豫地說:“我早上看新聞,有家屬爆料,腦聯(lián)網(wǎng)初期實驗的人疑似變成了植物人,剛剛本來想給你看的,搜出來卻是‘不符合社區(qū)規(guī)范’,你要不要小心一點兒?”
我看著藍姐,心里稍微一緊,但是很快,三千塊的誘惑就把這股不安壓制住了。
“我會小心的?!蔽倚χf,“我們實驗室還行,挺安全規(guī)范的?!?/p>
002 除夕之晨
一般來說,這間公寓里的人在周末是不可能早起的。之所以不顧時差地趕著看直播,就是為了體驗它新推出的數(shù)字臨場功能,每個有虛擬眼鏡的人——也就是大多數(shù)人——都可以參加。如果是不在一地的親戚朋友,也可以體驗小桌功能,在看節(jié)目的時候實時和對方溝通。
我刷好牙出來的時候大概七點十分,室友和藍姐已經(jīng)開始備菜了。公寓里有配備做菜機器人,儲存的食譜都是些西方人愛吃的玩意兒。做菜不大行,但做點心蛋糕還不錯,現(xiàn)在就調成了做甜甜圈的模式。滿屋子混雜著面粉發(fā)酵味,蔬菜水果的漿液,火鍋底料的厚重。但我并不討厭。
我也有自己的職責,就是做涼菜。昨天晚上我醬了牛肉,現(xiàn)在趁著出發(fā)以前再調個灑滿蒜末和干辣椒的干拌豆腐絲和涼拌茄子即可。只可惜我自己吃不著。
七點二十五,我的菜碟都制作完畢。室友用個小盤子裝了一個微波爐打的墨西哥卷餅,問我要不要用紙袋裝起來帶到實驗室吃。我面露難色。
“說不定我馬上就回來了呢?!?/p>
“你還是帶著,免得低血糖。而且你做完實驗不是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嗎?吃這個?!笔矣颜f。
“不然你要麻薯嗎?昨天的沒吃完?!彼{姐從冰箱里把盒子拿出來,“要不要加熱?”
“…好啦,謝謝?!?/p>
我把墨西哥卷餅裝進麻薯的盒子,扔進背包里,回頭說:“那如果我來不及回來你們能不能…”
“知道,去你們家的小桌號跟二老拜年?!笔矣褟目诖锾统鲆粡埣垪l,那是我昨天晚上寫給她的,“賀詞兒一定學你的樣子讀?!?/p>
“好啦,大恩大德不言謝?!蔽蚁衲O駱颖Я藗€拳,轉身跑去公交站。
冬末初春的S城,早上很容易起霧。來往的車輛不多,都打著車燈。我摸了摸鏡腿,調頻到早間新聞當作背景音,七點三十五的巴士準時到來,停在面前。我上了車,看著窗外,忽然,主持人說的一段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內(nèi)嵌芯片公司U被爆出意識上傳項目的數(shù)據(jù)泄露問題,監(jiān)管機構呼吁所有內(nèi)嵌芯片使用者暫停內(nèi)嵌芯片的聯(lián)網(wǎng)賬戶,接觸敏感信息綁定,并在近期內(nèi)取出芯片?!?/p>
這下我們學校實驗室的老師要笑瘋了。我在心里想,無侵入式設備和虛擬環(huán)境的研發(fā)的精細度雖然比內(nèi)嵌式差得多,但是至少安全一點吧。雖然我自己也覺得侵入式的方便一些。
巴士經(jīng)過大學城的超市街,上來了兩三個工人和背著書包的學生。我看著超市街上剛開的那家冰激凌店,想起上次腦聯(lián)網(wǎng)實驗結束后趁著這里搞活動直接吃完了一大桶冰激凌免單,把店員嚇得不輕。但我的確控制不了我自己。實驗室被試者的小組討論群里聊過這件事,我們或多或少都有這個癥狀。
“這絕對是后遺癥!現(xiàn)在哪兒都是聊天機器人,我們的腦聯(lián)網(wǎng)實驗室倒不讓系統(tǒng)接入自然語言處理模型,倒是讓人的意識去學機器說話。老古董?!薄行┤诉@么抱怨。
我們學校的腦聯(lián)網(wǎng)設計邏輯是:首先,為保證主體隱私且避免繁雜信號,系統(tǒng)不會直接采集人的所有電波活動,尤其會避開情感和記憶的腦區(qū);其次,如果意識要發(fā)出命令,必須通過特定結構的組織語句,再使用特定的命令詞觸發(fā)系統(tǒng)反應。
舉個例子來說,如果要在腦聯(lián)網(wǎng)中進行搜索,需要先明確地在意識里說出“命令語句:搜索:關鍵詞:…”等出現(xiàn)一個詢問是否確認執(zhí)行的方框,再回答“確認執(zhí)行?!?/p>
唯一能接受非結構化意識的地方就是對話頻道,我們可以選擇意識轉字符/意識轉聲波/純意識電波溝通。但實驗室的老師千叮嚀萬囑咐,不到絕對信任對方的時候,不可以開純意識溝通的隱私權限,以免惡意代碼偽裝成人類意識入侵…(雖然我們一直都是內(nèi)部實驗,聯(lián)網(wǎng)也都是校內(nèi)網(wǎng),基本上沒有任何安全事故出現(xiàn))
結構化意識聽起來蠻有趣的,好像是在腦子里說咒語,但是操作起來遠遠沒有這么好玩。不止我一個參試者反應,每次做完一次測試,自己就會陷入至少一天最長三天的強迫性軀體行為,說得直白一點——我們在一段時間內(nèi),必須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什么,不然就會被一股奇特的窒息感和狂怒充斥。想到吃薯條,哪怕當時正在上課都要立刻跑到快餐店去買;想到一個電影,哪怕當時正在趕數(shù)學作業(yè)的死線都要立刻去看幾分鐘;想到去跑步,即便在刮風下雨,也必須去外邊瘋跑…有幾個人還因此被學校記了過。
即便如此,實驗室設計者們還是以安全至上為由,委婉地對學生們表示”愛做做,不做滾“的態(tài)度,最后的酬金也絲毫沒有上漲。最終,只有一個學生因為擔心副作用退出了實驗項目,其余的人包括我自己,還是選擇了金錢。
“大學站,到了,請拿好您的物品…”
我的思緒從無盡的想象中脫離,回到了這具因為早起而疲憊不堪的軀體。我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呼了口氣起身。我才看到排隊下車的人里有個學生是昨天買菜時也見過的女生。
“真受不了你,都一起做了一個學期實驗了還不認識人家呢。”
室友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墒俏乙f中文還是說英文?
她倒是也看到我了。
“你是會講國語的哦?!彼f,“我昨天公車上有聽你和你朋友在聊天。你今天也是去做最后一次腦聯(lián)網(wǎng)實驗的哦?!?/p>
啊,被她搶先了!
“啊,嗯。對?!蔽矣行┚执俚匦χ?,“真沒想到實驗這么快就要結束了。感覺是教授沒錢瞎折騰了。哈哈?!焙f八道之后的我很想死。
“哈哈哈哈,我覺得你說得很對誒?!彼故撬实嘏踹缯f,“但是今天的新聞一出來,感覺教授又會起死回生了,哈哈,希望他們再多開實驗多讓學生賺錢。瞎折騰是什么意思?”
“瞎折騰…”我想了一下,“大概就是事情很多搞來搞去的意思?!?/p>
“哦哦,那就是很機車的感覺吧?!彼腥淮笪虻攸c了點頭,重復了幾次‘折騰’,好像覺得很有趣的感覺。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南行。”我說,“大二,XX系的?!?/p>
“林之下?!彼χf,“我也大二,和你同系誒,但我是XX分支的,可能和你上的課不一樣,偏技工型?!?/p>
“我還真是XX分支的,那我這類理論型的算是找不到工作型吧,哈哈?!?/p>
“哪個方向的工作好找啦。”她說,“反正實在不行就去當機器人維修員或者司機?!?/p>
“免費培訓立即上崗首月一萬塊那種是吧,我也有關注那個廣告哈哈哈哈。”
我和林之下的首次談話出乎我意料得愉快。這是我參加腦聯(lián)網(wǎng)實驗以后第一次覺得前往實驗室的路上不那么孤單了。
人類真是奇怪。明明不說話的時候還覺得彼此之間隔著一條銀河系呢。
在進入實驗室大樓前,角落里忽然有一條紅色大獸沖了出來。我和林之下同時驚呼,彼此立刻抓著對方的手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從后邊出來了三個穿著紅色衫褲的華人學生,衣服上寫著中國學生會,“我們在排練一個禮拜后的學生春晚呢!還以為周末沒什么人?!?/p>
“沒事,沒事?!蔽液土种潞袅丝跉?,笑著看著對方。我們自然地放開了抓著對方的手。
003 除夕爆破
當我再一次帶著一腦袋沉甸甸黏糊糊的電線和意識眼鏡(其實只是完全不反光的材質,來保證不會有外界圖像擾亂聯(lián)網(wǎng)后網(wǎng)絡對皮層傳輸?shù)膱D像)躺在腦聯(lián)網(wǎng)室內(nèi)的舒適沙發(fā)上時,我本能地感到厭惡和恐懼。
以前我也會感覺不舒服,但這次的感覺卻意外地強烈。我想一定是剛剛被學生會的人嚇到的緣故。
“再堅持最后一次吧。至少在腦聯(lián)網(wǎng)的過程中,難受的感覺會減弱很多。”我?guī)缀蹩吹教摽罩谐霈F(xiàn)了一個動力小人在說服另一邊的厭惡小人,“等拿到錢,一切都好說?!?/p>
還沒等我自己說服自己,測試已經(jīng)開始了。隨著電流貫入,我的意識進入腦聯(lián)網(wǎng)平臺的初始界面,不舒服的感覺很快減弱。輸入了自己的ID和密碼后,一個【確認是人類嗎?】的圖像構建測試在我面前跳動。
這項測試是要我們根據(jù)提示符(這次的提示符是搭建【戴著帽子,穿著寬松的服裝,有些胖胖的,梳著辮子的金發(fā)女性拿著一把機關槍騎在獅子上】)從30個散落在不同位置的元件中找出自己認為符合描述的部件,拼湊在一起。這樣就算通過人類行為測試。
這個建構測試同時也監(jiān)測每個人的思維習慣,將其生成為用戶的識別密鑰??傊且粋€比較重要的驗證過程。
“搭建測試越來越奇怪了。是在順便讓我們幫忙給圖像打標嗎?”我一邊用意識選擇元件,一邊腹誹。
搭建結束,我穿過一個光隧道,穿上了馬臉人的Avatar,掉落在學校腦聯(lián)網(wǎng)的虛擬平臺上。
為了方便溝通,我們都開啟了對話頻道。負責人的ID后邊顯出了一段文字。我切換成了語音模式,縮小了對話界面。機械生成的聲音響起:
“今天的測試是由二十個參試者合力在平臺中完成一個簡易游戲搭建。這些原本只能由程序員借助代碼完成的工作,在腦聯(lián)網(wǎng)平臺上圖形化成各種形狀,可以使不懂代碼的參試者,像玩游戲一樣根據(jù)系統(tǒng)指示,找齊需要的零件完成搭建,并且根據(jù)大腦意識完成個性化設計?!?/p>
我看著眼前小山一樣堆起來的圖形化代碼,心想,這算不算是在虛擬世界中做苦力???
負責人繼續(xù)說道:“今天會開放小流量的聯(lián)接校外網(wǎng)功能,以便大家獲取資料和靈感。切記,登錄正規(guī)網(wǎng)站,不要接受非常規(guī)信息。那么,現(xiàn)在開始吧?!?/p>
我有些吃驚,此前的聯(lián)網(wǎng)查詢訓練,幾乎聯(lián)的都是校內(nèi)網(wǎng)。這次能聯(lián)校外網(wǎng),還是挺讓人興奮的。
就在我準備聯(lián)校外網(wǎng)時,對話頻道跳出一個提示符號。是ZHIXIA LIN向我請求開通私人溝通。
林之下?
我開通了權限。
“Hello,Hello。”私人溝通比公共溝通的語音感知上離腦子更近一點,隱約都有回聲,“你要一起嗎?我們應該都被分到游戲內(nèi)容組了,把文本和設計找好扔給構建組就行。早點做完早點下班。我要趕回去遛狗?!?/p>
“好。你養(yǎng)狗???”
“對,一只性格超狂放的小土狗,今天出門早還在睡覺,但是太晚回去的話大概率會把家拆完。”我選的仿聲是非常正經(jīng)的播音腔女聲,她不帶情感地讀出林之下這些吐槽小狗的話時莫名詼諧。
“我也趕著回家過春晚?!蔽也畔肫饋砜梢匝埩种?,“今天早上不是除夕嗎?我們昨天就是去買火鍋料的,今天早上我們公寓的室友會一邊用虛擬臨場看春晚一邊吃火鍋。就是類似你們的臭臭鍋或者…”
“我知道火鍋啦,我很喜歡吃的。我可以遛完狗之后從家里拿一點炸雞和披薩過去,昨天晚上我料到實驗結束后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提前買好的?!?/p>
“我也會這樣,嘖嘖,破實驗。都是為了錢?!?/p>
“破實驗。都是為了錢。哈哈哈?!?/p>
我們先停止了對話,開始完成今天的實驗任務。我用意識對系統(tǒng)說:
“命令語句:查詢:關鍵詞:聯(lián)結校外網(wǎng)命令?”
系統(tǒng)語音響起:“命令語句:聯(lián)網(wǎng):校外網(wǎng):權限設置:最高安全級。是否應用?”
“是?!?/p>
我們的虛擬平臺上空立刻展開了一個碩大的透明屏障,中間有一根圓形管道被建立起來。我的Avatar輕飄飄地浮了上去,還有其他同學(參試者)也和我一樣浮起來了。
“這么快就出去?。俊必撠熑嗽趯υ掝l道說,“注意安全哦?!?/p>
系統(tǒng)語音響起:“請輸入目的地?!?/p>
設計得很酷嘛。我看著管道外各個星云一般發(fā)光的物體,說出了一個大網(wǎng)站的地址。
管道收縮拉伸,像是在呼吸,伴隨著管道的動作,我被推到了一個星云前面。系統(tǒng)語音響起:“是否進入?”
“是?!?/p>
這個圖片網(wǎng)站的視覺化還比較簡單,是和校園網(wǎng)一樣的平面圖書館的樣子,只要對最前面的查詢器發(fā)出查詢命令,就可以返回漂浮在空中的查詢結果矩陣。如果需要下載,可以發(fā)出下載命令,就會看到想要下載的圖片被收進視域中【我的下載】背包圖標里。
某種程度上和使用電腦上網(wǎng)的感受差不多,只不過不需要用手輸入任何內(nèi)容。我抬頭看向四周,看到開始只有單條的管道衍生出了十幾個分支通向不同的星云。
真夠壯觀的。我想。但是這管道看起來好脆弱。
稍微下載了一些能參考的圖片后,我覺得可以返回實驗平臺了。管道把我的Avatar吸起來,推送去初始平臺。
系統(tǒng)語音忽然響起:“緊急!緊急!”
怎么了?我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管道已經(jīng)破裂得粉碎,在我前面的一個Avatar中生出了一條條奇怪的有人臉的數(shù)字蠕蟲,它們瞬間匯聚在一起,變成一個黑團,要爬入腦聯(lián)網(wǎng)的平臺。是黑客?對話頻道里發(fā)出了太多嘈雜的聲音,我不得不關閉語音模式,打開頻道,看到負責人加大粗體的信息:
“是黑客發(fā)動的攻擊。迅速回平臺,退出腦聯(lián)網(wǎng),退出腦聯(lián)網(wǎng)!”
“怎么回???管道都破了!”我著急地發(fā)出退出聯(lián)網(wǎng)的指令,系統(tǒng)卻提示錯誤,無法完成。
“我沒法回去了!也沒法退出!”我在對話頻道說的話很快就被其他慌張的文字推了上去。
現(xiàn)在怎么辦?我還沒想出主意,就看到眼前的所有圖形和畫面都迅速崩壞,所有代碼閃爍著向我撲來。是爆炸嗎?是爆炸!
我的意識被黑客攻擊產(chǎn)生的爆炸波推著沖上了數(shù)據(jù)高架,順著數(shù)據(jù)運動的方向涌入光亮龐雜的網(wǎng)絡深處。我想要回頭看看腦聯(lián)網(wǎng)平臺漂亮的圓形屏障,但是平臺已經(jīng)關閉,從互聯(lián)網(wǎng)中消失。我的意識立刻被無限的0和1包圍。
早就該知道,做一個禮拜的實驗對象就能拿十萬塊錢的買賣哪能這么容易呢?
004 除夕傻眼與傀儡軍團
十五分鐘的宕機對我來說只是這一秒和下一秒的事。在我的意識慢慢恢復過來時,我的腦子里不可抑制地跳出這些念頭。
“啊,怎么回事?剛剛發(fā)生了什么?黑客攻擊…啊,眼前都是代碼,怎么回事?那個大陸姐姐。她還活著嗎?”
“這是誰的想法?太可怕了?怎么感覺不是我自己的念頭。”
“OH MY GOD HOLD ON. 你在用國語。你是不是南行?我大概知道了,這是那個東西啦?!?/p>
我們倆同時明白過來。
“純意識電波溝通?話說那個不是叫普通話嗎?”
“對!我看看能不能轉成語音或者文字…命令語句:【隱私內(nèi)容】奇怪,好像調不了了。那我可不能在腦海里想亂七八糟的東西了?!?/p>
“我試試?命令語句:【隱私內(nèi)容】我也調不了,但是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純意識會屏蔽掉對方的結構化輸入…為什么我會一直想起一根大腸??”
“那是我們老家新年吃的東西啦!外面是腸衣里面是糯米,昨天我媽剛給我發(fā)的她做的。為什么又開始想起火鍋了?”
“因為…哎呀!別再想你的狗了。快點看一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命令語句:模式切換:【隱私內(nèi)容】”
“你在干嘛?話說我們可以分享虛擬視野嗎?”
“應該不行,要自己重建,視覺輸入信號是分開的?!?/p>
“好。命令語句:模式切換:【隱私內(nèi)容】”
隨著命令執(zhí)行,我們眼前的畫面從黑白相間,密密麻麻的程序語句排列變成了有形狀的網(wǎng)絡空間。圖像逐漸清晰,我們?nèi)滩蛔⊥瑫r爆粗:
“屁侖西??!”“他大爺?shù)摹?/p>
一個樹人——也就是林之下,當然,在她眼中是一個馬人——也就是我,正被擠在無數(shù)顆人臉形狀的物體中。我們都不想看讓自己覺得不舒服的人臉,但是,隱隱約約地,我們平臺的其他同學的Avatar在人臉中凸顯出來。畢竟在這幾千幾萬顆光腦袋人臉里,有身體的物體還是很明顯的。
“綠巨人,貓人,小鳳凰,…”
“霸王花,吸血鬼,刺客信條,…”
“大概六個?!?/p>
“大概六個。”
我嘗試從公共頻道聯(lián)系他們,但是連接仍然報錯。該死!他們看起來離我們太遠了,有什么直接定位他們的方法嗎?
“我覺得肯定有,代碼模式會比較方便?!绷种碌南敕俺鰜?。
“你又不會。我也不會。”
“問系統(tǒng)。不是可以查詢的嗎?做得最像智能機器人的功能。雖然只是腦聯(lián)網(wǎng)的命令語言圖書館?!?/p>
“你說得對?!?你想得沒錯?!?/p>
“別糾結這些用詞細節(jié)了!你看時間欄,距離我們進入實驗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小時了。你忘記教授說什么了?”
我們同時想起教授的話:“測試版本的腦聯(lián)網(wǎng)安全連接時長大概只有三個小時,太久的話容易造成大腦紊亂。”
“爛產(chǎn)品!”我們同時罵道。
時間是耽擱不得了。我們立刻開始查詢跳轉到另一個用戶位置的命令語句,還真的有,可惜的是,需要在跳轉以前建立網(wǎng)絡位置共享授權。我和林之下此前都沒來得及這樣做。
“那先不管他們了,”
“我們先加上。命令語句:權限設置:【隱私內(nèi)容】,誒,已經(jīng)加上了?!?/p>
“命令語句:權限設置:【隱私內(nèi)容】,我也是。應該是之前系統(tǒng)錯亂的時候給我們加上的。”
總之,我們還是留在了原地,動彈不得。一個樹人和一個馬人,站在一堆人臉中,畫面實在很詭異。我們又打量了一下,看到所有的物體都有一個上升趨勢,似乎連著一個不知通向何處的大管道。人臉上有一根細細的黑線,延伸到管道入口處。
“怎么辦?我都不知道現(xiàn)在我們在哪。要不要聯(lián)系一下實驗室平臺?”
“命令語句:【私密內(nèi)容】系統(tǒng)說連接錯誤,平臺修復中?!?/p>
“要從這里前往其他網(wǎng)頁嗎?比如寫郵件給老師?”我天馬行空地說。對,天馬行空是林之下加的評語。
“剛剛黑客的攻擊也是我們聯(lián)網(wǎng)之后發(fā)生的。很危險的感覺。那再試一下直接登出呢?命令語句:【私密內(nèi)容】啊,系統(tǒng)說神經(jīng)連接不穩(wěn)定,不建議直接登出。”
“強制登出會怎樣?”
我們倆同時想起實驗室老師說的話:“絕對不可以在神經(jīng)連接不穩(wěn)定的時候強制登出,不然電流輸出和流入可能會錯亂,對人有一定風險。你們簽的風險同意書上有寫。”
“??!”
“啊!”
“奸詐科學家!”
“錢都不好賺!”
我們雖然義憤填膺地有這個想法,卻同時感到一股無力和冷漠的感覺在充斥我們。沒來得及沉浸在這股木感里太久,我忽然看到樹人Avatar身邊有一些蜘蛛形狀的代碼正在沿著樹干往上爬。
樹人立刻照著我看到的位置做出了僵硬的拍打動作。
“這不行吧。你比它慢?!?/p>
“只能用結構化語句命令Avatar啊,就超級反直覺的所以很慢。誒小心!你身上也有!”
我命令Avatar低頭…不行,系統(tǒng)報錯,這個馬人的頭太大了,低不了頭?!澳俏以趺纯吹玫较x子在哪?”我的腦海里立刻出現(xiàn)了林之下幫我看到的身體位置,我想了一下,直接用結構意識命令Avatar做出原點運動:“命令語句:Avatar:動作:【私密內(nèi)容】”其實就是一個側摔動作,竟然要這么復雜才能做出來,超級費勁,但是完全沒有體感。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成功。
“它碎了!看來教授非得學游戲往腦聯(lián)網(wǎng)里加重力參數(shù)是有用的。”林之下也帶著她的樹人有樣學樣地往側邊一摔,把蜘蛛壓死了。看到她往下撞擊的一剎那,我仿佛也感到一陣沖擊,緊繃的腦子感到一陣舒爽。接著,我們用命令語句緩慢地爬起來。我們看著對方站起來的動作,同時想著“啊,這就是站起來這么簡單”。
“我記得實驗室的圖像-編碼圖冊里說過,”
“蜘蛛一般是指偷取用戶信息和最高權限的惡意代碼。”
“所以是黑客?人頭是什么來著?”
“人頭在特殊頁。我有看哦。是內(nèi)嵌芯片的用戶主體意識?!甭犉饋砹种滤坪鹾茯湴恋臉幼印:?。大家不是一起做培訓考試的么,特殊頁我也有翻過。
“所以這里是內(nèi)嵌芯片系統(tǒng)的終端?”我猜測,“怎么這么多用戶意識在這里?!?/p>
“也許。但我們被帶到這里就很奇怪?!绷种乱餐评淼?,“我有點擔心,你還記不記得數(shù)據(jù)泄露的新聞?這難道是….”
“黑客大本營?!?/p>
“黑客大本營。”
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我們卻沒有感到興奮,也并不感到起先的害怕了。情緒正在遠離我們。
“他們算是在綁架這么多用戶意識嗎?”
“不知道。你懂不懂看代碼?命令語句:模式切換:【私密內(nèi)容】看不懂?!?/p>
“你用系統(tǒng)看不就好了。命令語句:代碼查看:【私密內(nèi)容】…好慢,還在加載。應該是需要權限的。”
正當我們還在爭論,人堆頂上的碩大管道像是食管一樣,把大量的頭顱吸了上去,我們也被裹挾著飛了起來。啊!我們又回到了網(wǎng)絡世界里。
大量的人頭借著管道沖向了不同的星云,爆破的亮光忽明忽暗,有些星云被直接摧毀了,有些星云立刻暗淡下來,消失在網(wǎng)絡中。我和林之下看得傻眼,裹挾著我們的人頭也要開始向右前方的一個星云攻擊。
“是那家公司!”我看到浮在星云上的網(wǎng)頁名稱,“和我們合作過的另一家腦聯(lián)網(wǎng)實驗室!你看,是不是有人在聯(lián)網(wǎng)?”
“還沒看到連接通道伸出來,試試連他們平臺?!绷种麻_始快速查閱命令語句圖書館,“命令語句:第三方平臺連接查詢:【私密內(nèi)容】,命令語句:第三方平臺:ID:【私密內(nèi)容】…連不上,之前他們給的權限過期了!”
“換一個,只需要向平臺發(fā)出警告的那種,“我也開始查閱圖書館,”命令語句:請求類型:【私密內(nèi)容】,命令語句:信息請求:腦聯(lián)網(wǎng)加密級:ID:【私密內(nèi)容】”
我們的這隊人頭軍團距離星云還有不到十米的距離時,星云忽然消散在了空中。他們收到通知了!
我們還沒來得及找出合適的情緒來慶祝預警的成功,就立刻看到彼此的身上涌出了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人臉毒蟲。這些毒蟲似乎真的可以生產(chǎn)毒液,我和林之下同時感到思維變得混亂不堪。操縱人頭傀儡軍團的黑客發(fā)現(xiàn)我們了。身邊的人頭也有一些從面對星云的方向,轉而面對我們。它們百來只空洞的眼睛下邊掛著角度一模一樣的詭異笑容。
“怎么辦?”
“有樣學樣,跟姐妹實驗室學習?!绷种缕D難地組織思緒,“快點找一下怎么從網(wǎng)絡里消失。命令語句:查詢…”
“命令語句:查詢…”
我們一齊說道:“命令語句:緊急命令:最高安全級別斷網(wǎng)隱匿:【私密內(nèi)容】“
眼前的所有圖像瞬間消失了。連代碼行都不再出現(xiàn)。
如果我們還有呼吸的話,一定能在這寂靜的空間里聽到彼此的呼吸。但是此刻只有死亡一樣的安靜。
【系統(tǒng)提示:倒計時五分鐘,現(xiàn)在開始。】
005 除夕春晚與極客與難忘今宵
這份死亡一樣的安靜沒有持續(xù)多一秒。
黑暗里,我和林之下的意識互聯(lián)是不需要借助網(wǎng)絡的,所以并沒有因此斷開。她的意識和我的意識一樣聒噪。
“他們到底是在干嘛?”
“我不知道?。‖F(xiàn)在思路好像清楚一點了,夾狗塞的衰人,根本就是想把我們弄死。奇怪,為什么我連生氣都生不起來?!?/p>
“我覺得還是要盡快和教授建立聯(lián)絡。那個軍團也太危險了,實在不行要報警?!?/p>
“你想得對。話說我們平臺不是沒有撥號功能嗎?”
“破實驗室!”
“破實驗室!”
“大過年的,瞎幾兒亂搞!整這么檔子破事!”
“幾爾亂搞!破事!樂色!”
“???哦!樂色!非常樂色!這兒化音不是這么發(fā)的…”
“啊還是要不就寫郵件好了?!?/p>
“既傳統(tǒng)又冒險,不過是個主意?!?/p>
“你很會形容哦。的確只能冒險聯(lián)入其他網(wǎng)頁了,雖然好像只是很普通的事情?!?/p>
“誒,我又在想。有沒有可能我們可以去春晚的虛擬臨場直播?”
“…你干嘛啦,很有閑情逸致嘛?!?/p>
“可以向那里的人求救啊。我室友會去,她還會請一個學計算機的華裔女生來,搞不好她就可以幫忙的!”
“你確定我們能接入直播平臺哦?”
“試試看咯?!?/p>
“試試看咯。好啦,實在不行就永遠出不去了。”
“大過年的說什么喪氣話!”
【系統(tǒng)提示:倒計時結束,即將解除網(wǎng)絡藏匿狀態(tài)?!?/p>
我和林之下破空而出,各自懸浮著,方才恐怖的人頭傀儡軍和毒蟲已經(jīng)銷聲匿跡。
“得好好檢查一下。你看我,我看你?!?/p>
“嗯?!?/p>
我們艱難地圍著對方轉了幾圈,確認沒有蟲子藏著。雖然,我們能隱身,蟲子也許也有隱身的,但是暫時先這樣吧。
“那這樣,你去發(fā)郵件,我去春晚,你用網(wǎng)絡位置共享跟著我?!?/p>
“OK?!?/p>
林之下的上方出現(xiàn)了一道細細的通道??磥礞溄犹D功能和校內(nèi)網(wǎng)還是正常的,就是腦聯(lián)網(wǎng)平臺暫時禁止鏈接。我看著這棵樹被吸到了遠方的一個星云,也開始行動。輸入網(wǎng)址,輸入桌號和預設密碼,我跳轉到了一個3D環(huán)境中,是春晚現(xiàn)場!我仔細看著那些空桌子,舞臺布置。怎么一個人都沒有?我應該會直接加入我室友的桌號才對???
眼前的畫面出現(xiàn)了一個緩沖旋轉。忽然,一個驚嘆號跳出來,一個白色蜘蛛破空而出,爬在我身上。我倒是已經(jīng)沒有害怕的感覺,只是照例操縱身體往側方一倒——又打了個滾——再站起來。嘖,要是林之下在,就可以看到這個蜘蛛死了沒…
“我寫完了,這就過來?!?/p>
“千里耳啊你。我把桌號和預設密碼發(fā)你?”
“我已經(jīng)聽到了,你的心聲真的很大聲。”
一個通道從上方墜下,樹人從中滑落,她剛站定,忽然有數(shù)不盡的白蜘蛛從四面八方爬來。有一些手里還拿著劍。
“這是什么東西???”林之下非常不解,“春晚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啊…”還沒想完整,我已經(jīng)感到好幾只白蜘蛛爬進了我的思緒里,只看到它們以極快的速度在調取我和林之下在今天接入腦聯(lián)網(wǎng)之后所有的思緒電波,我們被迫又在腦子里把之前的意識對話又講了一遍。我用余光看著時間,大概過了十分鐘,白蜘蛛全部消失,一個新的意識電波進來了。
“你們不是純意識?!?/p>
“什么意思?”
“你們還知道自己有軀體,對嗎?”
“當然了,我們現(xiàn)在恨不得立刻從實驗室醒過來。”
“有趣。在傀儡操縱者攻擊后,還能保持邊緣系統(tǒng)電波活躍的,你們是我見的頭兩個。你們的教授是不是XXXXX?學校是XXXX?”
“哇,太過分了。你是誰?”
“我是受雇保護洲際級網(wǎng)絡項目安全的極客。這次的虛擬臨場春晚直播算是項目之一,但更多的是保護那些腦聯(lián)網(wǎng)的有錢觀眾??瓤?。你們不知道最近的靈肉戰(zhàn)爭嗎?”
“靈肉戰(zhàn)爭?好古樸的名字。”
“就是腦聯(lián)網(wǎng)問世以來,完全推崇數(shù)字意識的一派和堅定意識與身體必須同時存在的一派之間的斗爭啊,隔一段時間就要互相打一次,把對方派系的公司一頓狂黑,你們教授剛干過,不是還上新聞了嗎?難怪你們實驗室都不跟你們講靈肉戰(zhàn)爭。
“但是,數(shù)字意識派里面,更容易出現(xiàn)一些心術不正,總想著統(tǒng)治世界的家伙,他們或是受雇,或是去擄掠并強行格式化腦聯(lián)網(wǎng)用戶的意識,再利用這些敏捷但無自我的用戶意識去做網(wǎng)絡攻擊。我們業(yè)內(nèi)人叫這些瘋子【傀儡操縱者】,他們是很危險的,報復心極強,技術更新也很快。你們實驗室對意識的保護措施做得不錯,可鏈接方面和平臺防護做得也太差了?!?/p>
雖然這件事對我和林之下都很陌生,但是極客的思緒里有一些補充概念伴隨著TA的思緒產(chǎn)生,我們一下子就跟上了。TA最后的吐槽也讓我們一下子和TA拉近了距離。
“極客老師,我們今天還看到它攻擊了很多個平臺和數(shù)據(jù)庫。你如果看過我們的電波應該可以找到記錄的。”
“嗯。看到了,現(xiàn)在我會立刻聯(lián)絡你們的實驗室,同時也會通知所有反惡性攻擊的極客組織進行防護和反擊,必要時也會聯(lián)系各國政府?!?/p>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我們只想回到自己的身體里?!?/p>
“你們可以先留在這個虛擬空間里——我天!它們還是來了。”
從我和林之下腳底,分別跑出半只透明的蠕蟲,它一邊跑,一邊并在一起,變成黑色,順著墻壁上出現(xiàn)的裂縫爬了出去。虛擬空間的墻壁似乎是受到了沖擊,不斷開裂,終于,一顆光溜溜的人頭破墻而出。
“是傀儡操縱者在你們的Avatar上放的追蹤代碼!”極客把一絲興奮和幾分不屑的情緒傳遞給了我和林之下。
“那春晚怎么辦?”我自己的情緒也似乎被重新激活了一些,有些焦慮從腦海深處涌上來,“其他觀眾怎么辦?”
“放心,這間房間是專門用來抓惡意代碼或者意識電波的,”極客似乎運籌帷幄的樣子,“你知道為什么,靈肉戰(zhàn)爭,看起來是純意識派占上風,但是意識身體派永遠都堅持了下來么?
“因為理性只能在(身體)情感下做決定,(身體)情感讓理性變得更快!”
我和林之下眼睜睜看著一道光沖了過去,這道光越來越強,以至于我們的畫面都過曝了。很可惜,不像電影,此刻沒有任何的壯烈BGM和音效。只有不斷變大的光。
“如果這里有BGM的話你要用哪首。”林之下的意識傳過來。
“額。”
我發(fā)現(xiàn)我的記憶似乎變得很難回溯。我知道的歌名都變得模糊極了,根本無法讀取。我看了一眼時間,我們已經(jīng)離開軀體快三個小時了。春晚可能都要結束了。
啊。
春晚結束的時候,應該用…
“那我用難忘今宵好了。”
“難忘今宵?哦哦哦,我聽到了。如果我的情感還正常的話一定會被笑死,意識電波為什么可以產(chǎn)生交響配樂???你確定調子對嗎?”
“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不論天涯與海角
神州萬里同懷抱
共祝愿祖國好 祖國好
共祝愿 祖國好
共祝愿 祖國好
告別今宵 告別今宵
不論新友與故交
明年春來再相邀
青山在 人未老 人未老
青山在 人未老
青山在 人未老
共祝愿 祖國好
共祝愿 祖國好”
一首歌唱完,我還沒來得及問林之下想用什么BGM,那道刺眼的光慢慢消失,墻上的裂縫被一些奇奇怪怪的補丁糊上了。極客的意識又傳了過來。
“你們實驗室回我了,平臺搶修弄得他們焦頭爛額,才看到ZHIXIA LIN——林之下同學的郵件?,F(xiàn)在有一個鏡像平臺已經(jīng)搭好了,我直接把你們傳過去…歌唱得還行哈,用的是李谷一老師的記憶源嗎?”
“李谷一老師是誰?”
“等回去我給你看視頻?!?/p>
006 除夕最后的追逐,賭注和希望
一個建模奇差、動作單調的樹人和另一個建模奇差、動作單調的馬人站在快要崩潰的鏡像平臺前,她們身上和平臺的鏈接線已經(jīng)完全斷了——是被攻擊信號擠斷的。那些人類頭顱一般的具像化攻擊信號閃爍著暗紫色的光,啃噬著平臺外部薄膜一般的保護墻。
沒有錯,傀儡操縱者最多的就是不知從哪里搞來的無自主用戶意識,另外,他們的跟蹤技術實在太好了,極客老師都著了一道?,F(xiàn)在TA正費勁巴拉地和一堆人頭鏖戰(zhàn)呢。
樹人和馬人開始最后動作前的意識電波對話。
“如果真的能回到身體里,你要干嘛?”
“我好想我的狗。她是個摸起來毛發(fā)柔順且一身結實的腱子肉的小姑娘。哎,小姑娘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發(fā)火發(fā)到拆家然后室友給我狂發(fā)99+消息抱怨了。你呢?你想干嘛?”
“我想吃火鍋。我想吃我的室友吃剩的火鍋。我想要讓我的舌頭被辣到?jīng)]有知覺,在恢復的間歇中嘗到肉的鮮味,粉絲的脆彈,我還想找你一起看春晚錄像?!?/p>
“拜托!”她的Avatar一如既往地粗糙,但我可以想象到她說這句話時翻白眼的樣子。
“也許我們還可以一起去爬山。帶著你的狗?!?/p>
林之下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你害怕嗎?”
“我害怕?!绷种抡f,“但是我不想像它們一樣。消失總比被黑客用好?!彼傅氖悄切┩耆撾x肉體,淪為攻擊傀儡的那些意識電波。
雖然我們本質上也是意識電波。但我們還記得我們各自有一具軀體。
“閑話少敘,我先登出了。你快點?!绷种履菑埾鹉z一般的Avatar(虛擬形象)面具上慢慢出現(xiàn)裂縫,代碼從里面顯現(xiàn),順著她的身體蔓延開來,直到遍布全身,這些代碼就消失在了虛空中。
我的大腦爆發(fā)了強烈的幻體癱瘓感——我感到我的身體動彈不得,舉步維艱,好像癱倒在床上似的——這正是我們的意識接入網(wǎng)絡以前大腦從身體接受到最后的感知——我們是躺在實驗室的沙發(fā)上的,半麻醉的狀態(tài)。
自黑客攻擊,被試者意識從腦聯(lián)網(wǎng)平臺斷開,我們總共失去了軀體反饋三個多小時,達到了測試版腦聯(lián)網(wǎng)設備的極限。極客老師分析說,我和林之下的奇怪Avatar就像一面鏡子,成為了我們各自的大腦進行軀體投射的對象,減輕了大部分認知紊亂,并保持了邊緣回路的活躍。她一離開,我的大腦就意識到,現(xiàn)在的我是個只有腦子意識的空殼。這家伙便開始變得亂糟糟了。
在登出之前,讓我再做做心理準備吧。(前綴不明的)極客老師去大戰(zhàn)人頭,和我們斷聯(lián)以前,的確是說過我們看起來還是能和肉體接軌的意識,這是個好兆頭,沒錯吧?我強烈懷疑我的腦子還能否正常儲存順行記憶。他的確說過,順利回到身體里的概率只有50%,對吧?該死,是100%還是50%?好像真的不是100%啊。
我好害怕。
但當我又看向眼前這一片黑黢黢的,廣闊的網(wǎng)絡世界時,僅存的情感還是表達了反感和抗拒。是的,盡管這世界中有無數(shù)條發(fā)亮的光纜、星球、永遠在活動、永遠在變化,永遠有新的信息,但是我已經(jīng)被過去三個多小時的高強度意識活動搞得過于疲憊——哪怕我只是個意識,我也受不了了。
我想重新感覺到單純的感覺。我想去做那些不用邏輯就可以做的事。
我想感覺到餓。我想用那個摸起來坑坑洼洼的破手機給我家里人打電話。我想去找我的室友,我想去找林之下,重新看看網(wǎng)絡上用樹人這種詭異Avatar的家伙,現(xiàn)實里到底是什么面目(我都快忘記了)?我想摸到實在的物體。我想摸到我自己的身體。頭發(fā),脖子,胸部,屁股,腳——這個建模要把我氣死了。我想摸到別人的身體。
我的理智最后地過了一遍失敗的后果。
如果失敗了,我會永遠消失嗎?我消失了,剩下的肉體怎么辦?我會永遠留在這嗎?我會不會成為一個那些人臉信號中的一個?
我不知道。我的理性如此無用,若是離了情感,什么選擇都做不出。那么,做決定吧,趁著還殘留情感的時候。
“命令語句:賬戶:執(zhí)行:登出:強制登出?!?/p>
“與平臺連接不穩(wěn)定,請稍后…”
“密鑰驗證:******”
我又做了一遍登錄時做的搭建游戲。認證成功。
女人騎在獅子上面。好兆頭。
“命令語句:賬戶:執(zhí)行:強制登出?!?/p>
“確認執(zhí)行?”
“確認執(zhí)行?!?/p>
我——我的意識,強行關閉了。
后記:總之,至少在A國時間線還有一個除夕和一個學生春晚
我和林之下是僅有的兩個意識返回軀體的被試者。換句話說,除了我們以外的被試者,包括一開始帶著我們的實驗室老師,都暫時進入了植物人狀態(tài)。
我們都感到了莫大的悲哀和無措。長時間的意識脫體的確把我們的情感控制搞得一團糟——我們無法控制自己地哀嚎了二十分鐘,直到實驗室主設計人趕過來跟我們說,那些人不是回不來的,我們才收住哭聲——像兩個小傻子一樣。
設計人們說,我們的回歸給了實驗室和中立極客組織莫大的信心,他們認為意識互聯(lián),激發(fā)意識里的鏡像細胞會對意識復情感化和回歸軀體帶來很大的幫助,總之,他們請求我們兩個參與一項新的實驗,即對意識互聯(lián)的兩個或多個用戶進行研究,從而對其他被擄掠的意識電波進行重聯(lián)。
重點來了——這次的研究仍然會提供一定的資金補助。他們還十分爽朗地把承諾的三千塊打到了我們賬上。所以我和林之下當然喜笑顏開地答應了——雖然我們事后一起坐公車回家的路上,開始吐槽應該多要一點錢的,畢竟誰知道這個買賣會不會又把命搭進去。
林之下離我的小區(qū)就隔了一站公交,走路大概十分鐘到。我們約好明早再一起去華人超市買點東西回來補一個春晚火鍋。之后還可以去看學生春晚。還有很多可以干的事。
我把眼鏡掛在衣領口,摸著公交車座椅的表面,把車窗打開,感受風吹過我的臉頰。我的感情在翻涌,但是很難去定義。這到底是什么感覺?
我打開寢室的門,室友沖過來抱住我,藍姐拿著手機給我看中午和下午學校發(fā)布的緊急事件通知,雖然沒有說具體情況,但是我們實驗室仍然當了一次學校新聞的主角?,F(xiàn)在,學校在拼了命地限制學生對外傳播謠言。
“我沒事啦。你有幫我跟…”
“有啊,你寫的那段話太離譜了,把你媽媽逗得直不起腰。但我沒說你們實驗室出事的消息。”室友推開我,有些疑惑,“你怎么現(xiàn)在說話有股臺灣腔?”
“謝謝你!”我說,“我有跟那個女生交朋友?;蛘哒f,如果不是她,我今天都回不來。對于她也一樣?!?/p>
“那太好了,”室友說,“明天我們再吃一次火鍋吧。你請她來?!?/p>
“春晚好看嗎?”
“一如既往,”室友和藍姐齊聲說,“就那么著吧,不就是圖個氛圍嗎?”
我的晚飯是早上她們帶給我的墨西哥卷餅和麻薯。我一邊吃飯的時候,一邊和我家里人打電話。
一切都是這么平常。
除了我現(xiàn)在的存款比一開始多了三千塊。
開玩笑的。
【完】
*頭圖來自Stable Diffu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