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說你想當(dāng)勇者？

? ?威廉記得自己頭一次找?guī)煾干塘磕羌虑闀r，所看到的表情。

? ?好似開心也好似難過，好似感興趣也好似跌破眼鏡，總之就是百感交集的復(fù)雜臉色。

?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威廉也可以理解當(dāng)中大約一半的情緒。比如養(yǎng)育院的法爾可向他宣言「我也要成為勇者」時，自己內(nèi)心涌上的復(fù)雜想法，大概就與之相當(dāng)。

? ?喜的是對方崇拜著扮演父親角色的自己，有意追隨于后。

? ?悲的是對方心目中理當(dāng)光彩亮麗的「勇者」偶像，八成會立刻被玷污摧毀。

? ?怒的是明明還有許多志向可立，為什么要特地挑這條難走的路？愛的是少年即使如此依然要追求夢想的純粹。

? ?──啥，你說你要保護(hù)養(yǎng)育院（這個家）？

? ?──你傻了嗎？想保護(hù)家里，手段多的是吧！何必挑世界上最苦的方式？

? ?不過，威廉還是覺得有所不同。

? ?師父當(dāng)時所懷的情緒，似乎比他剛才回想時，種類要來得更多。

? ?──知道啦知道啦。教就教。我來當(dāng)你的師父。

? ?──可是呢，我不相信你有天分。我會從一開始就打著將你甩掉的想法拚命沖，你就盡力跟上來吧。

? ?師父的話，正確得叫人難過。

? ?威廉?克梅修既沒有天分，也學(xué)不會前正規(guī)勇者尼爾斯?D?佛利拿教授的大部分劍技。能喚醒的圣劍更只有最低階的量產(chǎn)品。

? ?而且，后來有某個不請自來的囂張女人（黎拉）也跟著拜師，威廉身上所缺的東西她都有。她學(xué)會了一整套專屬于勇者，據(jù)說威力足以破除萬難的劍技，連公認(rèn)最難馴服的極位古圣劍都被她輕易地喚醒了。

? ?──要放棄也可以喔？

? ?──別做不適合你的事情，回養(yǎng)育院去吧。

? ?師父當(dāng)時既沒有高興也沒有生氣。

? ?沒有傷心，也沒有憐憫。

? ?他只是眼里洋溢讓威廉感到陌生的情緒，溫柔地苦笑著。

? ??

我是什么？

在這個虛假的夢里，威廉如此思索

失去了一切想要守護(hù)的東西，只剩下一具空殼的準(zhǔn)勇者嗎？無可救藥的迷途者嗎？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這樣了吧。威廉·克梅修在與第六獸的戰(zhàn)斗中墜至地面，在這片世界中醒來，好像被愚弄一樣，回到了應(yīng)已流逝于時光彼端的養(yǎng)育院。

這是一個虛假的夢境。

此時此刻的地上，沒有任何人想要守護(hù)的東西，沒有任何人能夠回去的歸宿，

凱亞小姐想守護(hù)的家庭，已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西爾葛拉穆想追求的武藝，已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艾米莎想要終老的戀人，已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史旺已經(jīng)變成守護(hù)藍(lán)天的“大賢者”

黎拉或許到最后都沒找到屬于她的幸福吧

而納維爾特里也應(yīng)該失去了什么自己所珍視的東西，倒在了某個地方

但，這又是一個甜蜜溫柔的夢境。

見到了理應(yīng)見不到的景色

聽到了理應(yīng)不能再聽到的聲音

吃到了理應(yīng)不能再吃到的飯菜

連早已失去的達(dá)成約定的機會，都出現(xiàn)在了眼前。

“這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那個”

真的要做到這樣嗎？威廉問了問自己，不，毫無疑問，哪怕名為“威廉·克梅修”的存在已經(jīng)被毀滅了，他也不應(yīng)該沉睡在這里，如今的他，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在那高遠(yuǎn)的天空之上，破舊的木質(zhì)建筑物里，還有著能夠?qū)ψ约赫f出“你回來了”的人。

既然如此，威廉現(xiàn)在能伸出手臂抓住的是————

?

沿著流經(jīng)市內(nèi)的水渠，有一小條路可供散步。

? ?在白天，那里是市民的休憩場所之一。有人散步，有人慢跑，有人搭小舟游覽水渠，有小提琴手演奏快活樂曲討賞錢，有畫家豎起畫架想將那樣的景象納入圖畫當(dāng)中──

? ?然而只要太陽下山，那些人就會一個不剩地回家。

? ?如今，眾星照耀著的那塊地方，只有一名男子坐在長椅上仰望月亮，還小口小口地把酒往嘴里倒。

? ?「──找你可久了，納維爾特里?！?/p>

? ?威廉一搭話，那名男子便緩緩將臉抬起了。

? ?「唷，老弟……在這里碰上還真怪。」

? ?「還不是因為你要待在怪地方。」

? ?促狹答話的威廉在納維爾特里旁邊坐了下來。

? ?「難得看你醉成這樣?！?/p>

? ?「我還是不太中意帝國的酒。再怎么喝，也不能醉得開懷?！?/p>

? ?「那是只有酒造成的嗎？」

? ?「原因或許在我自己身上就是了，不過都一樣。反正我跟這種酒結(jié)不成緣分，如此而已?！?/p>

? ?納維爾特里一邊說，一邊將里頭還有剩的酒瓶隨手扔掉。漆黑中，從渠道傳來了「撲通」的微微水聲。

? ?「亂丟垃圾要罰錢?！?/p>

? ?「官府開了我就去付。身為男子漢，分手可不能吝于花錢?！?/p>

? ?「你現(xiàn)在立刻給我向全人類的半數(shù)賠罪?！?/p>

? ?唉──威廉嘆氣。

? ?他當(dāng)然不是為了扯這些才來這里。

? ?「關(guān)于真界再想圣歌隊，我做了一些調(diào)查?！?/p>

? ?威廉一邊茫然望著黑色水面，一邊訴說。

? ?「武斷來說，宗教就是『共同擁有明文化常識的團(tuán)體』。任誰都信任不了與自己沒有共通常識的人。因此擁有不同信仰的人容易將彼此看成非常識分子，導(dǎo)致紛爭不休。為了防止那種事，每個國家都設(shè)有國教，以統(tǒng)一國內(nèi)的常識?！?/p>

? ?納維爾特里一臉茫然，點頭低聲說：「是啊?！?/p>

? ?「……圣歌隊信徒共有著『這個世界并未處在原本該有的姿態(tài)』這樣的常識。非常的異想天開，而且脫離常識。跟打從心里相信這種論調(diào)的人是說不通的。因此他們與旁人對立。能理解的只有同享相同教義者。因此關(guān)系會從內(nèi)部鞏固；與外界的沖突則隨著時間加深。到最后，那些人就會開始認(rèn)為必須將周圍不理解真理的人清除乾凈，讓世界呈現(xiàn)真正姿態(tài)……」

? ?呼──威廉小口嘆氣。

? ?「所有人對圣歌隊，都有那樣的誤解?！?/p>

? ?納維爾特里的目光微微閃爍。

?

? ?「再說下去讓我聽聽?！?/p>

? ?「即使在外人看來全是一樣的怪家伙，從內(nèi)部來看仍會有各式各樣的人存在。圣歌隊并不是從里到外都團(tuán)結(jié)。

? ?他們共有的常識是『這個世界并未處在原本該有的樣貌』。接下來，想法就由此分成了兩派。認(rèn)為該讓世界回到原本姿態(tài)的一派，以及想設(shè)法維持現(xiàn)有虛假世界的另一派。還有，圣歌隊在九十七年前首度創(chuàng)教時，教祖是提倡后者的理念。換句話說，真界再想圣歌隊原本并非企圖將世界大肆改造的組織，對吧？」

? ?「至少和我這里握有的情報并無矛盾。你說完了嗎？」

? ?「不。剛才說那些，只是想確認(rèn)那幫人當(dāng)中也有對立兩派存在的前提。我真正要問的事情在后面?！?/p>

? ?威廉深深吸氣，然后吐氣。

? ?目光依然向著水面的他，淡淡問道。

? ?「納維爾特里，問題是你屬于哪一派？」

? ?漫長的沉默。

? ?「你怎么察覺的？對于我是圣歌隊的人這件事?！?/p>

? ?「搞什么，居然真的說中啦。我只是試探看看罷了?！?/p>

? ?「……威廉老弟？」

? ?「有一半是玩笑話，你別擺那種臉。

? ?那群人打算綁架昏睡者的行動，時機實在太過湊巧。我清查了公會中的情報流向。于是，我發(fā)現(xiàn)有個家伙透過可疑途徑竊取情報的記錄。循著那條線一查，你的名字就冒出來了。

? ?還有別的破綻。你宣稱自己對其他準(zhǔn)勇者存疑，寇馬各只有我們在，你卻沒有離開的動靜。所以說，我才懷疑你是不是根本就曉得，目前沒必要進(jìn)一步調(diào)查或警戒準(zhǔn)勇者當(dāng)中的叛徒。」

? ?「稍有嫌疑而已嘛。光這樣就算在我頭上？」

? ?「所以我才說有一半是玩笑話。還有一半是認(rèn)真在試探你?！?/p>

? ?有「嘩啦」的水聲微微傳來。大概是魚或什么動物蹦出水面了吧。

? ?「然后呢，你沒想過被說中身分的我，會動手將你封口嗎？我想你也知道，我對暗殺之類可是挺擅長的喔？」

? ?「我想你同樣知道，我挺擅長反過來將暗殺者收拾?！?/p>

? ?威廉發(fā)出咯咯笑聲。

? ?「基本上，你自己說過吧。懷疑同伴是你現(xiàn)在的差事。

? ?既然如此，懷疑你就不是我的差事。管你是圣歌隊或什么。你才不可能去干暗殺的勾當(dāng)?！?/p>

? ?「鬼扯?！?/p>

? ?「無所謂，在我心里說得通。」

? ?「你連看開的方式都爛透了?！?/p>

? ?納維爾特里聳肩。

? ?「……我呢，屬于打算保有目前這個世界的派系。跟你所說的大改造派那幫人，在臺面下處于相互對立的關(guān)系。雖然我能進(jìn)一步透露的事情并不多，你有沒有問題要問？」

? ?被問到的威廉想了一下。

? ?當(dāng)然，他想知道的事情多得是。不過，當(dāng)中拿來問納維爾特里有意義的問題并不多。

? ?「你們所說的『原有面貌的世界』，是指在什么都沒有的灰色荒野中，只有奇特獸類到處橫行的那種地方嗎？」

? ?「答對了。那有個名字叫原世界風(fēng)景?！?/p>

? ?「改造派的人為什么會樂于追求那樣的世界？」

? ?「理由可多著。既有人想操控獸以及荒野化來用在戰(zhàn)爭，也有人相信無論如何只要能讓萬物回歸應(yīng)有面貌就是正確的。如果借用剛才你所說的話，那就是他們的常識?！?/p>

? ?「你們攔得住那些人嗎？」

? ?「那個嘛──」

? ?原本想說些什么的納維爾特里，在露出稍作思索的舉動以后，就閉上嘴。

? ?「喂？」

? ?「……根本不必阻止啦。他們的主力在兩年前就被打垮了。只剩比小啰嘍還不如的人才跟些許物資。事到如今，根本沒辦法有像樣的作為。」

? ?這家伙在說什么？威廉心想。

? ?不可能有作為？怎么會。如今那些人不就導(dǎo)致昏睡事件發(fā)生了嗎？

? ?「用不著那些人盤算些什么，末日就近在眼前了?！?/p>

? ?納維爾特里口氣乾脆地講出微妙地讓人聽不懂的話。

? ?「目前人類這個物種需要的是星神的靈魂碎片。為了補充正在做準(zhǔn)備。在那一天來臨前，會設(shè)法趕上給你看的?！?/p>

? ?「呃，我不太懂你在說什么。要講術(shù)語就解釋清楚?！?/p>

? ?「……哎，意思就是形勢勉強還算好。進(jìn)一步的詳情，我不能說?！?/p>

? ?對方用曖昧的笑容敷衍威廉。

? ?「我可以相信你嗎？」

? ?「懷疑同伴不是你的差事吧？」

? ?被這么一說，威廉總覺得不好多追究。

? ?「有沒有我?guī)偷蒙厦Φ氖?？?/p>

? ?「只要你肯相信并等待，那就行了。我明白你的力量，但這不是靠力量就能解決的事──啊，不對?！?/p>

? ?忽然間，像是想到要緊事的納維爾特里搖頭。

?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尼爾斯前輩的下落？」

? ?「臭師父？」

? ?威廉突然被問了奇怪的問題。

? ?「聽說他好一陣子以前去了帝都就一直沒消沒息。我想，他遲早又會在麻煩的時間點突然跑回來。怎么了嗎？」

? ?「沒事，不知道沒關(guān)系。假如他回來了，立刻通知我?！?/p>

? ?納維爾特里交代完這件事便就地起身，彷佛意謂談話到此結(jié)束。

? ?「是他的話，一定知道要怎么從末日中拯救這個世界?！?/p>

? ?“等等，有一件事還沒和你說起。”

? ? ?原本應(yīng)該結(jié)束的談話，硬是被拉長了

? ?“怎么了?！奔磳⑷谌牒诎档哪堑郎碛巴讼聛?/p>

? ? 威廉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什么決心

? ?“如果我說，這里是個虛假的夢境結(jié)界，真正的大地早已毀滅……”

納維爾特里用手抵住了太陽穴

“喂喂，威廉老弟，想說些笑話的話不如提提以前你遇到過的女孩……”

威廉似乎沒有聽到納維爾特里的打趣似的，接著陳述

“十七種獸被人類解放出來，將大地所有的一切化作灰色的沙原”

納維爾特里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過身來?

“十七種獸，你是從哪里……不，倘若你能夠?qū)κジ桕犛羞@個程度的了解，應(yīng)該是有辦法得知這個稱呼的?！?/p>

威廉無視納維爾特里的震驚，接著說下去

“有一位男子招攬了幸存者，用強橫的魔力貫通天地，使極小的一部分山脈上升至天空，茍延殘喘了五百多年，這是我在如今的世界——懸浮大陸群聽到的大地滅亡的故事。”

“懸浮大陸群……很有意思的稱呼，如果這真的是個虛假的世界，只有你是真實的，那么我在認(rèn)識到自身的虛假時，應(yīng)該會產(chǎn)生崩壞才對，就像之前我們遇到的那只惡魔創(chuàng)造的一樣”

“那就得讓史旺這樣的人來解釋了，你也知道，我連最簡單的咒跡都刻畫不了”威廉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你還是沒有辦法自圓其……”

“那么，你覺得現(xiàn)在的我，和出征之前沒有什么變化嗎？”

威廉從長凳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靠近納維爾特里，在昏暗的燈光下站定，直視著納維爾特里琥珀色的雙眼，“雖然聽起來像是胡扯，但是，你不覺得我不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嗎？比如——外表看起來變得格外成熟？”

納維爾特里凝視著威廉的面孔

個子不特別高，也不特別矮。

頭發(fā)與眼睛都黑漆漆的，沒什么有趣之處。

長相并不丑，卻也不算端正出眾。隔著衣服看不出肌肉，反過來說也沒有瘦得皮包骨。

要提到多少讓人有印象的部分，大概就只有那看似玩世不恭的囂張眼神與目光。不過以這個年紀(jì)的男生來說，有那些特質(zhì)倒也稀松平常……

這個年紀(jì)？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威廉·克梅修的身軀似乎不符合“十六歲”這個年齡……不，不只是身軀，還有面孔，骨骼，以及氣質(zhì)……

但是，好像一切又都符合常理

威廉·克梅修應(yīng)當(dāng)是這個樣子的，仿佛自己的意志在強迫讓自己認(rèn)為是如此。明明感覺眼前的威廉與以往記憶中的威廉不大符合，但是自己卻又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果然啊，沒有辦法懷疑自己的認(rèn)知嗎？”

看著有點陷入混亂的納維爾特里，威廉再度坐回到長椅上

“你得到的情報沒有錯誤，我的確和黑燭公兩敗具亡了，在和那個黑色骷髏頭的戰(zhàn)斗中，我吟唱了七道亡國級禁咒，復(fù)雜的反噬作用將我變成了石像，具體是怎樣我也不清楚，但是很幸運我沒有死，石化讓我在地上度過了沒有意識的五百年，卻也抵消了其他能夠足以讓我死上幾百次的反噬。之后被懸浮大陸群的人救活，由于種種原因，我回到獸橫行的地表，在與獸的戰(zhàn)斗中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就來到了這個地方。至于所有人的認(rèn)知……這應(yīng)該也是這個世界的主人的設(shè)定吧，到目前為止，這個世界還沒有展露出任何的攻擊性，至少和贊光教會指定過的惡魔里沒有任何一種是相似的。直到現(xiàn)在，這個世界還是在忠誠地還原五百年前大地的樣子，要是所有人看到我都覺得“威廉·克梅修不應(yīng)該是這樣一副姿態(tài)”的話，這個世界就會偏離原來的軌跡，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的人想要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毫無疑問是想將我轉(zhuǎn)化為這里的居民，所以現(xiàn)在——納維爾特里，你能夠理解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嗎？”

漫長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納維爾特里凝望著河水，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喝著酒，已經(jīng)是午夜了，街上沒有多少行人，整個寇馬各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你，過的還好嗎？”

這一句話讓威廉措手不及

“啥？聽到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我還蠻意外的哎?！?/p>

“你是那種認(rèn)定了一個目標(biāo)就會向前蠻干的人，家人對你而言，比什么都重要，那么，在五百年后的世界，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失去一切了吧，我無法想象崩壞以后的你……”

不得不說，納維爾特里的話語的確一語中的。

??威廉想起了自己最初那渾渾噩噩的兩年，只是想著還完欠格里克的錢，然后找個地方安靜地死去。

“那些事情不管怎么樣都已經(jīng)過去了，能和你在這里說話就已經(jīng)讓我感覺像做夢一樣了”

“可是這里是虛假的?！?/p>

“哪怕是虛假的。”

威廉回答得沒有片刻猶豫

“這還真像你會說的話。”

??納維爾特里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這句話也還給你?！闭f完，威廉站立起來，踏著石板路向養(yǎng)育院走去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威廉沒有回頭，只是抬起右手揮了揮，不知為何，他的背影在納維爾特里眼中是那么落寞。

“托你的福，還好”

威廉頭也不回地回答，消失在蒙蒙的黑暗中。

?

?

?

“威廉好像告訴納維爾特里真相了哎”

昏暗的小巷里，一頭紅發(fā)仿佛燃燒火焰般的少女，對著空氣如此訴說。

“哎呀，真是麻煩的男人”

有什么東西，正用著只有少女才能聽到的魂音發(fā)著牢騷。

“這里除了我和你，以及才剛進(jìn)來的威廉和那個灰發(fā)妖精，所有的人都老早變成這里的居民了，如果不是這個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直接將那些人的靈魂納入體內(nèi)而是從威廉的記憶里創(chuàng)造出納維爾特里的話，納維爾特里已經(jīng)崩壞了，哪怕讓他得知這個世界的真相，納維爾特里也沒有辦法再喚起自己靈魂的真正意識了。真搞不清楚他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

少女似乎在長久的歲月前就已經(jīng)習(xí)慣這幅大媽嗓音主人的嘮叨了，她只是站在原地，沒有用心去傾聽她的抱怨。少女也有自己想要思考的問題。

威廉為什么要告訴納維爾特里真相呢？明明訴說了真相，威廉為什么又那么落寞呢？

恐怕，威廉是在和過去道別吧

他能這么做，珂朵莉也會高興的吧，不，不只是珂朵莉，還有黎拉和愛爾梅亞。原本的他只是想遵守和愛爾梅亞的約定，想要幫助黎拉獲得幸福，因為珂朵莉和愛爾梅亞與黎拉境遇的相似而對她投注心意，借此來蒙蔽自己，是一種狡猾的代償行為。但是像這樣訴說真相之后，威廉就能夠真正地和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的人告別，哪怕是在這個夢里，他也能夠不再猶豫，不再迷茫。

“艾路可，聽好了，這種男人……”

自動無視了那嘈雜的聲音，少女如此祝福

好好道別吧——

之后，好好面對未來吧

?

? ?愛爾梅莉亞感冒了。

? ?「……要準(zhǔn)備晚餐才行?！?/p>

? ?「你躺著吧?！?/p>

? ?威廉把打算起床做家事的少女按回床鋪。

? ?「煮飯的話，現(xiàn)在有娜奈狄下廚?！?/p>

? ?「只有她一個，我會擔(dān)心?！?/p>

? ?「平時都是她在幫忙你的吧。那就不要緊。蓮也陪在旁邊，對火和刀具都不用擔(dān)心。」

? ?要擔(dān)心的反而是味道，這話威廉說不出口。姑且不提。

? ?「可是?！?/p>

? ?「你偶爾也要休息。你的身體原本就不算好吧？」

? ?「話是那樣沒錯……」

? ?愛爾梅莉亞似乎并沒有接受，但他仍然把話吞回去，乖乖地讓頭沉進(jìn)枕頭里。

? ?「總覺得好懷念。」

? ?「懷念什么？」

? ?「我生了病，然后有爸爸陪在旁邊?！?/p>

? ?「咦，是嗎？」

? ?威廉回想。的確，印象中好一段時間沒遇到那種情形了。

? ?「欸，偶爾讓我撒嬌可以嗎？」

? ?「嗯？」

? ?「假如我又說『不要走』，你能不能握住我的手？」

? ?──難得聽她說出這種話。威廉心想。

? ?基本上，愛爾梅莉亞性情堅強。她不會向人哭訴，也不會把辛苦表現(xiàn)出來，更不會讓人看見脆弱的一面。那樣的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 ?「你想要我握著嗎？」

? ?「嗯?？傆X得，我現(xiàn)在心情是那樣?！?/p>

? ?愛爾梅莉亞將手從被窩底下伸了出來。

? ?威廉輕輕嘆氣，用一只手將那握住。

? ?「這種事情不能讓其他人看見呢。」

? ?「啊哈哈。像法爾可也許立刻就會有樣學(xué)樣。」

? ?「那家伙啊……到底愛逞強還是愛撒嬌，差不多該選一邊定下來了?！?/p>

? ?「他有他的辛苦喔。爸爸不在的時候，他都努力地強調(diào)：『我也要成為勇者！』」

? ?「這樣啊?！?/p>

? ?故事中的勇者們，都在裝點得光鮮亮麗的戰(zhàn)場上展現(xiàn)出英姿煥發(fā)的活躍。他們打倒了邪惡的強敵，和美麗公主結(jié)為連理。只要生為男兒，任誰都……不，就算生為女兒身，也有少部分的人會憧憬他們的生存方式。

? ?威廉認(rèn)為那份憧憬是重要的。

? ?而且，他也覺得帶著原原本本的憧憬，就將現(xiàn)實抓到手里是不行的。威廉自己也沒有跳脫出那些純真少年的例子，他從小就對勇者有所憧憬，并以此立志。于是，在實際達(dá)成夢醒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那跟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樣」。

? ?「──你害怕睡著嗎？」

? ?「有一點點?！?/p>

? ?苦笑。她的手稍微在發(fā)抖。

? ?「一想到或許再也醒不來，難免會怕啊?！?/p>

? ?在那之后，灰色夢境的傳聞慢慢地傳開了。

? ?反覆夢到那情境的人，遲早會被夢納入其中，變得無法醒來。傳聞甚至加油添醋多了這樣的后續(xù)。

? ?「因為那樣睡不著而搞壞身體，不就劃不來了嗎？」

? ?「話是那樣沒錯，不過，內(nèi)心的想法到底沒辦法說變就變?！?/p>

? ?「想太多才會變得更不對勁。忘掉它睡個好覺吧?！?/p>

? ?「是～」

? ?愛爾梅莉亞嘻嘻地笑。

? ?「欸，爸爸。」

? ?「怎樣？」

? ?「從爸爸回來以后，我啊，每天都非常開心喔?！?/p>

? ?「是嗎？」

? ?「而且奈芙蓮小姐好可愛，是個乖巧的好女孩?！?/p>

? ?「是啊?！?/p>

? ?「我們沒辦法永遠(yuǎn)保持這樣子，對不對？」

? ?……這個嘛，當(dāng)然沒辦法了。

? ?威廉他們不能一直都待在這個世界。趁還沒有被出現(xiàn)在這世界的〈獸〉殺害前，非得設(shè)法逃離才行。

? ?而且，到時候，他們當(dāng)然得拋下這個世界的眾多居民才可以。

? ?包括愛爾梅莉亞。包括泰德。包括盧季艾。包括法爾可。包括娜奈狄。包括溫德爾、瑪爾里絲、米奈、戴特洛夫、赫雷斯……

? ?無論親近或不親近的人。

? ?全都必須拋下，然后離開。

? ?「的確，再過不久，我們又要遠(yuǎn)行了。」

? ?威廉輕輕地重新握住愛爾梅莉亞的手。

? ?「我還會再回來。我跟你約定?！?/p>

? ?這是謊話。

? ?「下次，我會把其他后進(jìn)也帶來。有個似乎跟你合得來的家伙?！?/p>

? ?這也是謊話。

? ?「別擔(dān)心。像這種約定，我從來都不曾打破吧？」

? ?無須多作說明。簡直睜眼說瞎話到可笑的地步，這是天大的謊言。

? ?威廉自己在那次遠(yuǎn)征討伐星神之后，就沒有回來了。

? ?在目前的這個世界，那或許成了被改寫而消失的歷史。即使如此，威廉自己仍然記得。他沒有守住約定。

? ?「……嗯，是啊?！?/p>

? ?好似圣人寬恕罪人那樣，愛爾梅莉亞溫柔地笑。

? ?「所以，你別擔(dān)心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趕快睡吧?！?/p>

? ?「嗯?！?/p>

? ?這次愛爾梅莉亞乖乖地點頭，然后閉了眼睛。

? ?威廉將握著的手，慢慢地，松開。

? ?「欸，爸爸。」

? ?「怎樣？」

? ?「明天見?！?/p>

? ?「──嗯，晚安?！?/p>

? ?威廉離開房間，反手將門帶上。

? ??

?

? ?令威廉有些意外的是，廚房里充滿了有助食欲的香味。

? ?鍋子里正咕嘟咕嘟地煮著看似美味的湯。

? ?「我放棄煮費工的菜色了?！?/p>

? ?娜奈狄站在矮個子用的墊腳臺上，顯得有些不滿地這么說。很好很好，穩(wěn)扎穩(wěn)打是非常洽當(dāng)?shù)淖鞣?。摸摸你的頭好了。

? ?而在她旁邊，奈芙蓮一邊用刀子俐落地切著羊肉塊，一邊轉(zhuǎn)頭。

? ?「情況怎么樣？」

? ?「感覺身體狀況并沒有那么糟，不過為保險起見，就哄她先睡了?！?/p>

? ?「……你擔(dān)心嗎？」

? ?「那是當(dāng)然的吧。」

? ?「即使，這不過是一場夢？」

? ?「即使，這不過是一場夢。」

? ?威廉立刻回答。

? ?「是嗎?！?/p>

? ?奈芙蓮又回頭面對肉塊。

? ?「我也覺得那樣才好。找理由不關(guān)心她，并不像你的作風(fēng)?？墒签ぉぁ?/p>

? ?「……可是怎樣？」

? ?「如果給你添了困擾，我很抱歉?！?/p>

? ?「蠢蛋?！?/p>

? ?哼哼發(fā)笑的威廉甩了甩手，離開廚房。

? ?「爭風(fēng)吃醋？」

? ?威廉聽見娜奈狄那樣問。誰教她那種字眼的?。?/p>

? ?「煮好以后端去給愛爾吧。我想她應(yīng)該餓了?！?/p>

? ?「好～！」

? ?年幼嗓音回答得活力充沛。

? ?即使湯煮好，愛爾梅莉亞也沒有醒來。

? ?因為她似乎睡得很熟，就讓她繼續(xù)睡了。

? ?隔天早晨。

? ?到了早餐時間，愛爾梅莉亞還是沒有醒來。

? ?即使叫她。

? ?即使搖晃她。

? ?即使拍她臉頰。

? ?即使叫她名字。

? ?她的眼睛，已經(jīng)再也不會睜開了。

?

??越是復(fù)雜的魔法，其形式就會越為巨大。

刻畫咒跡需要空間，施術(shù)對象需要空間，連施術(shù)者也需要站在特定的位置催發(fā)魔力，一言以蔽之，厲害的魔法需要消耗極大的人力，物力與空間，這是大陸上的常識。但護(hù)符從某種意義上打破了常理，把詛咒通過地下城中的灰色物質(zhì)束縛在較小的金屬片上，不用魔力就可以奏效的便利道具，雖然占用的空間小了許多，但護(hù)符消耗的成本是施展同樣的魔法的好幾倍——這需要更加巨大的成本來達(dá)到縮小空間的目的，所以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將極其復(fù)雜的術(shù)式壓縮。

但，眼前的龐大魔法陣亂來到了足以讓賢人塔的學(xué)者們跳起來大罵：“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的地步。說是現(xiàn)今大陸上最高的詛咒成就也不為過。

一塊極為巨大的冰塊填滿了石室，而咒跡布滿了冰塊的四周，這樣的結(jié)界絕對不算小，但是如果要構(gòu)建能夠達(dá)到同樣效果的結(jié)界，那或許會將整個寇馬各市包覆進(jìn)去。而此時此刻，整個石室的咒跡正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毫無疑問是在全功率運作。

?

? ?納維爾特里站在巨大冰塊的一旁，凝視著其中的少女，少女一頭仿佛燃燒火焰的紅發(fā)定格似的停頓在堅冰之中，如果忽視她胸口的巨大刀傷，她就像一位睡熟了的普通女孩。

? 咒跡發(fā)出的亮光黯淡，一個身著灰袍人影悄然出現(xiàn)在納維爾特里身后

“還是不行，星神的靈魂太過龐大了，能夠處理到這樣的尺寸已經(jīng)是極限了”

“還是沒有尼爾斯前輩的消息嗎？可惡，光是這個世界的法則還不夠，唯有異鄉(xiāng)人的智慧，沒有夜之軟泥的話……怎么了”

灰袍人突然呆立在原地，茫然地注釋著上方

“有什么東西嗎？”納維爾特里下意識地向上看去，一股突如其來的鐵銹般的臭味讓納維爾特里皺起了眉頭。

整個地下設(shè)施陷入了詭異的沉寂，越來越多的人中邪似的站在原地抬頭仰望

“有……歌聲”

“有什么東西……在呼喚”

“啊……好懷念啊”

……

相似的話語，不斷地從那些呆立在原地的人們空洞的嘴中冒出來

?

起初是猶如雨滴落地的令人煩躁的細(xì)語，隨后愈發(fā)強烈起來，宛若青銅器的雜響，那聲響越來越清晰，所有人的低語逐漸匯聚到了一起————

?

“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

地獄般空洞的語言，蘊含著地獄般可怕的欲望

所有灰袍人的嘴詭異地張大，隱隱約約的，歌聲混雜著言語從他們的喉嚨里冒了出來，就像一陣柔緩的背景音，那是一陣，讓人極為懷念的歌聲。

納維爾特里的瞳孔急劇收縮

“怎么可能！最初的詛咒破裂了嗎？為什么會這么快！應(yīng)該還有半年時間才對！”

納維爾特里望向四周，越來越多的人出現(xiàn)了異常。

那些矗立不動的人的身軀開始膨脹，撕裂了衣物。青紫色光芒的觸手仿佛初生的幼獸，以某種扭曲的姿態(tài)從胸腔之中鉆出。人，正在向著某種不是人的生物轉(zhuǎn)化，沒有什么東西可以阻止，絕望像井水一樣灌滿了逼仄的地下空間。恐慌，在幸存的人之間蔓延。

“如果我說，這里是個虛假的夢境結(jié)界，真正的大地早已毀滅……”

“十七種獸被人類解放出來，將大地所有的一切化作灰色的沙原”

威廉的話語在納維爾特里的腦中回響。

“也是，”仿佛是自嘲般的微笑，“未來早就成為定局了不是嗎？”納維爾特里緩緩地拔出了他的專用圣劍——拉琵登希比爾斯，不遠(yuǎn)處某種蠕動著的可怖生物，正緩緩向納維爾特里爬行過來。

“真是頭疼呢，”納維爾特里環(huán)視著躁動的獸群。拉琵登希比爾斯的裂隙緩緩張開，繼而閃耀起光芒。

?

「對了，你有聽說那個歌聲的傳言嗎？」

? ?寇馬各公營施療院的值班室。有個身穿邋遢白衣的施療師一邊漫不經(jīng)心動手洗牌，一邊歪頭發(fā)問。

? ?「我也有稍微聽見就是了，該怎么說呢，有種懷念的感覺。像是聽到許久以前的流行歌時，會有的那種懷念感?！?/p>

? ?「那我看，果然是鄰近住戶哼的歌吧。原來對方跟你同一個年代啊。」

? ?另一個施療師甩了一張牌到桌上。

? ?「雖然說那些患者醒不來，可是在還活著的他們身邊，卻有人把傳聞講得像鬼故事一樣，我看不慣的就是這一點……追加『戰(zhàn)車』。」

? ?「還沒有被講成那樣啦。我跟，兩張『騎兵』?！?/p>

? ?「『還沒』就表示只是時間問題吧?！嘿F族』和『隨從』?！?/p>

? ?卡牌在桌上累積。

? ?其中一邊的施療師板起臉孔嘀咕：「混帳。」并扔出硬幣。

? ?「話說回來，那些患者治得好嗎？」

? ?「沒人說得準(zhǔn)。基本上，太多莫名其妙的地方了。正常來講，要是陷入昏睡狀態(tài)好幾天就會變得虛弱，身上也會累積污垢變臟?？墒撬麄儏s一點都沒有那樣的跡象?！?/p>

? ?答話者突然想到。

? ?「……負(fù)責(zé)巡邏的那些冒險者是不是遲到了？」

? ?為了防備武裝集團(tuán)襲擊，這里的病棟駐有嚴(yán)密的警備。冒險者定期在周圍巡邏，每三十分鐘就會來這間值班室。

? ?施療師看向時鐘，距離上次看見冒險者的臉，隔了快一小時。

? ?「誰曉得。大概拉肚子了吧。不管那些啦，下一場?！?/p>

? ?「呃，拉肚子更應(yīng)該來找我們拿藥──」

? ?「反正你發(fā)牌就是了。別想贏了就溜?！?/p>

? ?原本就要站起來的施療師，又無奈地坐回椅子上。

? ?同一時刻。

? ?包含穿紅色皮甲的女戰(zhàn)士在內(nèi)，有好幾名冒險者倒在月亮及燈火照不到的暗處。

? ?沒有任何一個人受到外傷。

? ?明明如此，所有人的意識卻都已經(jīng)被鏟除得乾乾凈凈了。

? ?另外，同一時刻。

? ?外套色澤融于黑暗中的入侵者們，無聲無息地闖進(jìn)病棟。

? ?──慢著。

? ?入侵者之一不出聲音，只用唇語及手勢來制止伙伴。

? ?──可能有人躲著。

? ?──你為何會那么想？

? ?──我聽見歌聲。

? ?男子們豎起耳朵。

? ?──確實聽得見歌聲。但是，我不認(rèn)為對任務(wù)會造成阻礙。

? ?──我同意。時間不太充裕，趕快走吧。

? ?最初攔阻的男子思考了一會兒，然后微微點頭。

? ?他們在黑暗中奔跑，并且解開病房門鎖，溜進(jìn)病房里頭，靠近病床，確認(rèn)沉睡不醒的中年男子面孔。

? ?──不會錯。他就是第一個目標(biāo)，奧德勒?N?葛拉希斯。

? ?一行人拿出染成黑色，用來搬運傷病患的大袋子，然后將其攤開。

? ?當(dāng)他們把理應(yīng)不可能抵抗的奧德勒扛起，準(zhǔn)備把人塞進(jìn)袋子當(dāng)中時──

? ?奧德勒睜開眼睛了。

? ?「咦？」

? ?男子冒出疑惑之語。

? ?奧德勒被摔到地板上，「砰」地發(fā)出響亮的聲音。

? ?──你在做什么！

? ?察覺有異狀的其余男子進(jìn)入警戒狀態(tài)。當(dāng)著他們眼前，原本打算將奧德勒扛起來的男子癱軟倒在現(xiàn)場。

? ?黑暗中，有紅黑色液體在地板上漫開。

? ?隔了一會兒，有鐵銹般的臭味散發(fā)出來。

? ?「……………………」

? ?地板上的奧德勒起身了。

? ?他的眼睛冒著血絲。嘴巴張大到極限，正擠出某種不成聲的聲音。

? ?──他是在……唱歌？

? ?奧德勒的身軀悠悠搖晃。

? ?這樣的發(fā)展出乎意料，然而入侵者仍未動搖。

? ?非得悄悄進(jìn)行的任務(wù)多少混了點聲音。但是，那不代表已經(jīng)被人察覺了。

? ?即使多少遭到理應(yīng)昏睡的目標(biāo)抵抗，也不代表他們該做的事情會改變。頂多只需要增加一些粗暴的步驟。如此而已?？墒恰?/p>

? ?「……………………」

? ?襲擊施療院的一伙人看見了。

? ?他們的眼皮底下，不，視野本身毫無預(yù)警地像遭到覆蓋似的浮現(xiàn)了不可思議的光景。

? ?那里是灰色的沙原。

? ?沒有人影，也沒有人建造的街景，唯有白天及夜晚，只見太陽與月運行的世界。

? ?而且，看了理應(yīng)感到詭異的那片光景，卻讓他們有種難以言喻的懷念感。可以感受到讓心揪成一團(tuán)似的強烈鄉(xiāng)愁。簡直莫名其妙。

? ?「怎……」

? ?由于陷入混亂的關(guān)系，他們發(fā)現(xiàn)得晚了。

? ?動彈不得。

? ?雙腿動不了。手臂動不了。舌頭動不了。

? ?別說制伏朝他們靠近的奧德勒，連要躲開他的手臂都無法如愿，不，連尖叫都無法發(fā)出。

? ?奧德勒正用不成聲的聲音唱著歌。

? ?入侵者們倒在地板上，發(fā)出一道又一道的微微聲響。

? ?紅黑色液體漫開，逐漸玷污原本擦得乾凈的地板。

納維爾特里所繼承的西高曼德劍術(shù)以纏斗力見長，這種劍術(shù)的標(biāo)準(zhǔn)武器是重量極輕的薄刃曲劍，在面對體型相近的敵人和執(zhí)行暗殺任務(wù)時，準(zhǔn)勇者之中少有人能比納維爾特里更加出色，換而言之，在面對非人類之軀所能企及的巨型怪物和使用沉重的圣劍時，納維爾特里并不能發(fā)揮他的真正實力。

“鏘！”拉琵登希比爾斯的劍脊碰撞上漆黑的尖刺，巨大的力道讓納維爾特里的手腕一陣發(fā)麻

“嘁，完全沒有心智嗎？這幫家伙還真是不溫柔呢”借助敵人力道騰空而起的納維爾特里在空中俯瞰著地下。

? ?目之所及都是樣貌可怖的怪物，沒來得及逃亡的圣歌隊成員被撕碎，搗爛，鮮血的味道和那股莫名的鐵銹味混在在一起，令人窒息。

? ?納維爾特里腳蹬虛空，沖向迎面而來的尖刺，拉琵登希比爾斯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正面迎上獸的攻擊，被擊碎的尖刺化作碎片射入四周的巖石，將力道集中于劍鋒，向前劈砍，撕裂一只獸的堅硬身軀，隨后宛若舞蹈般的西高曼德步法恰到好處地躲開了撕咬，接上雷芯，蕩開企圖逼近的獸。

?“呼……累死了，我可不擅長力氣活啊”納維爾特里抹了抹額上的汗水

?“若是這種戰(zhàn)斗力的話，讓人類有所準(zhǔn)備的話，還是能夠抵御獸的攻擊的吧。”納維爾特里評估著人類與獸的戰(zhàn)斗?！暗侨祟悤兂色F，那也無可奈何咯。”

? ?一邊如此思忖著，納維爾特里再度沖向了獸群。

????威廉用魔力強化腿勁，在屋頂及屋頂間飛縱。

????兩人一邊俯視〈穿鑿的第二獸〉在路上群聚，一邊沖過街道。

????「創(chuàng)造這個夢境的并非惡魔一類，而是〈獸〉。」

????威廉腳下的屋瓦嚴(yán)重迸裂。

????「而且直到上一刻，〈獸〉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那些居民都是以個人變成〈獸〉之前的人類身分生活在這里。所以對方既沒有對這個世界動手腳，也沒有直接來接觸我們，而且我們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對方。

????可是，夢境里的世界也迎接這一天了。散播的詛咒催生了那些〈獸〉。創(chuàng)造者開始運作了。因此在那個瞬間，創(chuàng)造者就開始直接操控這個世界。愛爾梅莉亞被移走，是因為那對創(chuàng)造者來說有其必要。」

????眼底下的街道，到處聽得見或大或小的尖叫聲。

????還有人存活。即使再過不久就會一個不剩。

????「……我不太懂?！?/p>

????大概也是吧，威廉心想。

????畢竟連說這些話的他，都沒有精確地理解狀況。

????他只是將隱約覺得「應(yīng)該是如此」而接受的部分，添上煞有介事的話來說明。當(dāng)中既無道理更無把握。

????「哎，用不著那么在意。重要的是，目前這個世界正相對忠實地在重現(xiàn)我們世界于五百年前發(fā)生過的事。我們的世界就位于這個世界的延長線上。

????五百年后仍保留在我們世界里的東西，目前在這里也有才對?！?/p>

????教會的尖塔之上。威廉跳到可以俯瞰中央廣場的位置，然后停下腳步。

????「這里嗎？」

????奈芙蓮降落到他的身邊。

????「對。以座標(biāo)而言，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p>

????「可是，看不見任何像是我們要找的東西?！?/p>

????在廣場上，異形怪物的身影零星可見。

????「應(yīng)該不是在那群〈第二獸〉當(dāng)中吧，對不對？」

????「當(dāng)然了?！?/p>

????威廉隨口回答，然后握拳……預(yù)備握拳時，他發(fā)現(xiàn)狀況有異。

????身體有些隱隱作痛。

????他對那樣的疼痛十分熟悉。

????（……夢要結(jié)束了嗎？）

????現(xiàn)實中的威廉只是還沒死透的尸體。骨頭盡是裂痕，肌腱耗弱斷裂，內(nèi)臟曠職停工，肌肉組織繃斷，還有生命力應(yīng)該也因為全力催發(fā)魔力而消耗殆盡。

????那樣的現(xiàn)實，正準(zhǔn)備追上目前身處夢境的他。

????（不過，話雖如此。我似乎還能動一陣子。）

????威廉調(diào)整呼吸，重新握拳。

????「跟我來?！?/p>

????他對奈芙蓮留下這句話，然后縱身而落。

????途中，威廉出腳踹向教會的鐘樓，藉此加速。他用遠(yuǎn)比自由落體快的速度，朝著廣場中央，一處因維護(hù)不良而停止運作的小小噴水池墜落。

????拳頭貫入大地。

????旋、轉(zhuǎn)、流、停，乃至打擊物體時必然會反饋到拳頭才對的反作用力，所有勁道都在刻意下收攏合一。這何止不能算是對人用的武藝，還根本就不被當(dāng)成正派拳法，而是極盡旁門左道的攻城舞蹈法。

????龍爛劫鼎。能劈裂大地粉碎瀑布，除了發(fā)揮此等破壞力之外，別無用途的荒謬雜耍技倆。而現(xiàn)在，威廉需要的正是那種威力。

????叩隆叩隆叩隆。吊鐘受到威廉出腿的沖擊，刺耳地鳴鳴作響。

????間隔片刻，廣場所鋪的石版四分五裂，進(jìn)而向下崩落。

????威廉押對寶了。

????五百年后，蔓延于寇馬各市故址底下的神秘巨大設(shè)施。經(jīng)葛力克帶領(lǐng)，威廉才與珂朵莉一塊涉足的那塊地方。在懸浮大陸群的調(diào)查隊發(fā)現(xiàn)以前，無人知曉其存在，換句話說，那里就是公會冒險者未能注意到的，寇馬各市的最后秘境。

????（……受不了。）

????以修練不足的身軀使出龍爛劫鼎，將無法完全掌控暴風(fēng)般的力流，讓后勁殘留在拳頭。威廉的右拳皮開肉綻。骨頭也岌岌可危。

????不過，他還能動。

????「走這邊！」

????威廉將靠近的眾多〈穿鑿的第二獸〉交給奈芙蓮應(yīng)付，自己則跳下眼底的黑暗當(dāng)中。

?

震耳欲聾的巖石碎裂聲令整個巖窟輕微晃動

納維爾特里站在一頭獸的尸骸上抬頭仰望，“這個動靜聽著有點像龍爛劫鼎，應(yīng)該是威廉老弟搞出來的吧，看來地上也一團(tuán)糟了?！庇昧⑹墨F的體內(nèi)拔出，納維爾特里瞇起眼睛環(huán)視著四周

第二獸以納維爾特里為中心打著轉(zhuǎn)，對手所爆發(fā)出來的強大戰(zhàn)斗力令它們不敢輕易靠近

“倘若只有這點數(shù)量的話，倒還好說，”納維爾特里將圣劍上的血跡甩去，轉(zhuǎn)頭看向最后的幾頭獸?！跋日覚C會出去和威廉老弟匯合吧。”

蜃景步法驅(qū)動到極致，第二獸來襲的尖刺就從已經(jīng)化為虛無的身形之中穿過，就在刀鋒即將觸碰到第二獸的軀體時。

——有歌聲響起

那是一種讓人極為懷念的旋律，灰色沙源的光景在眼前鋪展看來，蜃景步法解除，用于防御周身的魔力也都回到了心臟，那種讓人懷念的感覺與不知所以想要沉淪的欲望，讓納維爾特里的知覺在瞬間消失，他感受不到任何事物，包括無數(shù)尖刺沒入他腹腔的那陣痛處……

?

? ?〈穿鑿的第二獸〉被剁碎的尸體堆積成山。

? ?而納維爾特里就靠在旁邊墻壁上坐著。

? ?「……嗨?！?/p>

? ?納維爾特里大概是察覺到有光源接近，便無力地抬起臉龐。

? ?那一如往常地賊笑著的臉上，毫無生氣。

? ?「還以為誰來了，是你啊，威廉老弟。真不知道你怎么能查出這地方?！?/p>

? ?在他胸膛以下的部分，都被染得通紅。腹部恐怕有近一半的肉遭到無數(shù)針刺翻攪，成了稀爛的紅色肉團(tuán)。

? ?無論怎么看都余命不久。

? ?納維爾特里能保有意識，恐怕是靠他那把圣劍「拉琵登希比爾斯」的功用。高階圣劍當(dāng)中，有些劍各被發(fā)現(xiàn)具備獨自的異稟。以這把劍的情況來說，它在位于啟動狀態(tài)的期間，會引發(fā)強制安頓使用者身心狀態(tài)的現(xiàn)象。

? ?然而，那不代表它能修補創(chuàng)傷或止血。憑拉琵登的力量，阻止不了無從回避的死亡降臨。

? ?「舊詛咒變淡了。要再一次詛咒人們才行?？墒寝k不到。即使得到神的尸骸，即使能切碎祂的魂魄，也無法重現(xiàn)星神的詛咒。」

? ?「喂……納維爾特里……？」

? ?拉琵登希比爾斯失去光芒。

? ?納維爾特里催發(fā)的魔力正要消散。

? ?「只靠我們，是辦不到的……無論如何，都需要『異鄉(xiāng)人』的智慧……」

? ?他的眼睛已經(jīng)沒有看著威廉，而是望著遠(yuǎn)方，一動也不動。

?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 ?伸向虛空的手，啪噠一聲掉了下來。

? ?平時總帶著打趣笑容的那張胡子臉因痛苦與苦惱，而僵成扭曲的模樣。

? ?「受不了。忽然鬼扯些什么。莫名其妙?！?/p>

? ?威廉沒辦法控制情緒，忍不住咒罵。

? ?「你為什么會死！為什么會失??！既然你說你要救，就要堅持到最后啊。你是勇者吧！那是你的工作，也是你的責(zé)任吧？」

? ?「威廉?！?/p>

? ?威廉握緊拳頭。

? ?他挺認(rèn)真地在考慮自己是不是可以揍對方一拳。

? ?不過，威廉作罷了。雖然他并沒有用這來代替的意思，但他撿起了被扔在原地的拉琵登希比爾斯。

? ?「你們在奮斗什么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反正事情早在許久之前就有了了斷，也無法讓結(jié)果翻盤。但──」

? ?威廉催發(fā)魔力。

? ?屬于高階圣劍的拉琵登希比爾斯不會接納威廉。劍身微微迸裂，內(nèi)側(cè)冒出光芒，但反應(yīng)也就只有如此。照目前這樣，它只是發(fā)光的大型刀械。發(fā)揮不出人類為了迎戰(zhàn)超越人類之?dāng)乘斐龅氖φ嬲齼r值。

? ?「要我拿嗎？」

? ?奈芙蓮問，但威廉搖頭。

? ?「這樣就好?！?/p>

? ?他回答完以后，又重新面對走道的前方。

? ?設(shè)施中為黑暗籠罩，威廉在那里看見一絲光芒冒了出來。

?

作者：卑微珂學(xué)家

作者寄語：本文講的大概就是威廉在最初之獸的夢境中選擇將世界的真相和納維爾特里和盤托出的事情，黑色字體是枯野的原文，穿插在中間的枯野原文并沒有完整地引用。藍(lán)色字體就是自己寫的了。

在已經(jīng)完成的故事之中穿插內(nèi)容，感覺技術(shù)含量比較低，類似于臨摹，本人也用了許多取巧的手段，也是第一次寫同人文，希望多多包涵，感覺自己寫的在邏輯，敘事，設(shè)定等方面還存在許多問題，歡迎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