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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是福星

2023-02-27 10:24 作者:大餅超人0323  | 我要投稿

妹妹出生后,家里突然發(fā)財了,爸媽事業(yè)順風順水,哥哥如愿地考上北大。 而我依舊體弱多病、面黃肌瘦,家里人都覺得妹妹是錦鯉,我是災(zāi)星。 我被送給了貧窮的姑姑,離開了這個家。 可那之后,爸媽破產(chǎn),哥哥退學,家庭陷入了絕境,姑姑家反而蒸蒸日上,成了千萬富翁。 原來,我才是錦鯉,妹妹是災(zāi)星。 1 妹妹出生那天,我正好六歲。 爸媽都在醫(yī)院,哥哥丟給我一個面包說是生日蛋糕。 我把牙簽插在面包上,學著電視里的人,雙手合攏許愿。 「我要爸爸媽媽都有錢,哥哥考上北大,大家都快樂?!刮以谛睦锬?,煞有介事。 雖然我對金錢還沒有多少概念,可爸媽日夜爭吵總會提到錢,罵我的時候也說都怪我經(jīng)常生病把錢花光了。 所以我希望他們有錢,那樣他們就不會吵架了。 至于哥哥,他高三了,經(jīng)常焦慮,怕考不上好大學,有時候我給他端水喝,他都會罵我打擾他,說以后考不上北大就打死我。 我不知道北大是什么,但哥哥喜歡,所以我許愿他考上北大。 「你要笑死人嗎?擺個面包許什么鳥愿望啊,哈哈哈!」哥哥看著插著牙簽的面包哈哈大笑。 「愿望不能說出來,否則就不靈了?!惯@是電視里的話,我講給哥哥聽。 他嗤之以鼻:「你肯定許愿吃好吃的,我還不知道你,可惜你有妹妹了,以后你只能吃剩飯嘍?!? 我臉色一緊,小小年紀還不懂掩飾,內(nèi)心的惶恐一下子就暴露了。 自從媽媽懷孕后,我就很惶恐。 因為媽媽總說:「再生一個好的,不要你個賠錢貨了,看看你那鬼樣子,又矮又瘦,黑黝黝的,看著就來氣!」 她說了十個月,然后妹妹出生了。 「哈哈哈,怕了是吧?趕緊去給哥哥刷鞋,不刷干凈我也不要你了!」哥哥惡意地笑。 他總是喜歡這樣刺激我,看我害怕就會覺得很有趣。 2 給哥哥刷完鞋的第三天,爸媽回來了。 媽媽裹得嚴嚴實實的,她還在坐月子。 爸爸則抱著一個嬰兒,嬰兒也裹得嚴嚴實實的。 他們身后跟著一個樸素的婦女,那是我姑姑,我叫她翠姑。 翠姑是親戚里唯一對我好的人,她一向善良,這次主動地去醫(yī)院照顧我媽媽,陪我媽媽生產(chǎn)。 我跑過去迎接,喊了爸爸媽媽和翠姑,然后幫忙拿東西。 媽媽看見我就黑了臉,扭過頭去罵:「滾回房間去,我不想看見你的臉,怎么能那么丑???你看你妹妹多白嫩、多可愛,我的老天??!」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翠姑干笑著開口:「茵茵長開了就好了,她還小?!? 「六歲了還小?從小就生病生病,我都快給她磨死了,我現(xiàn)在是一點耐心都沒有了,滾開??!」媽媽是朝我吼的。 我低著頭走回房間去。 我哥正好出來,也不看我,興沖沖地去看妹妹。 看了一眼他就滿心歡喜地夸獎:「哇,太可愛了,這大眼睛小嘴巴,這才是咱們家的基因嘛。」 「喬喬確實可愛,這么小就能看出了,而且特別靈動,你看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好像很懂事耶。」爸爸喜不自勝。 媽媽臉上也有了笑容。 唯有翠姑為難又心疼地看著我。 我躲進了房間,縮在床腳一動不動。 只要我聽話,爸媽還是會給我剩飯吃的吧。 3 妹妹到家的第二天,爸媽又吵架了。 起因是媽媽想吃車厘子,可爸爸說太貴了,現(xiàn)在養(yǎng)三個小孩得省著花。 媽媽勃然大怒,說自己坐月子都不能吃一顆車厘子? 妹妹嚇得哇哇大哭,爸媽就不吵了,趕緊安撫妹妹。 「喬喬乖啊,爸媽不是吵架哦,別怕。」爸爸從未這么溫柔過。 等安撫了喬喬,爸爸嘆口氣道:「老婆,咱們不能吵架了,免得嚇到了喬喬,算命的說了,喬喬是咱們家的福星,她會帶來好運的?!? 爸爸很信命,媽媽是不信的,她以前會罵我爸沒腦子,這都信。 可現(xiàn)在,她連連點頭:「喬喬是福星,看她多可愛,一定是福星,不像茵茵那個災(zāi)星!」 我在門口端著水聽著,又一次地低下了頭。 或許喬喬真的是福星吧,爸爸的生意突然有了起色。 他創(chuàng)業(yè)兩年了,一直在虧損,但又不甘心放棄,借遍了親戚朋友和銀行的錢,我生病要花錢的時候,他就會咆哮著跟我說他的欠債,仿佛我能聽懂一般。 現(xiàn)在,他終于有起色了。 「老婆,太好了,我拿下了一個大單,你等著吧,我的工作室一定能起飛的!」爸爸當晚十分亢奮。 我哥也被感染了,放下書本來慶祝,還親了喬喬一口:「好福星!」 我昂起六歲的蠟黃的臉,討好地笑:「妹妹真是個福星?!? 其實我還不太懂福星的意思,只是潛意識里覺得,我該笑。 「晦氣,一邊兒去!」 4 爸爸的生意開始一日千里。 他頭上可能有福星高照,一發(fā)不可收拾。 短短三個月,他已經(jīng)穿上了西裝,打上了領(lǐng)帶,在市里到處跑動赴宴。 媽媽早已出了月子,她原本想著在家全職照顧妹妹和哥哥,可耐不住性子,便跟著爸爸去跑生意了。 所以,翠姑又來了。 媽媽給她三千塊一個月的工資,讓她照顧我們?nèi)齻€小孩的衣食住行。 我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母愛。 翠姑一視同仁,她喜歡我哥,喜歡我妹,也喜歡我。 白天,她在我家照顧我們,會經(jīng)常跟我說一些故事,有個故事我記得很深。 那是丑小鴨與白天鵝的故事。 丑小鴨從小被嫌棄,可最后它展翅高飛,原來她是白天鵝呢。 晚上,翠姑回自己家去了。 家里就恢復了原樣,我又一個人縮在床腳,寫寫日記、翻翻書本,而爸媽和哥哥在大廳暢想未來,親昵地抱著喬喬。 「喬喬真的是福星,我的成績好了很多,已經(jīng)年級前十了,我感覺有希望沖擊北大!」我哥又說到了北大。 爸媽喜出望外,滿屋子歡聲笑語。 5 我哥考上北大那一天,爸爸的公司正式成立,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工作室了。 短短半年多,他已經(jīng)成為了老總,而我媽成了老板娘。 家里就這樣富裕了,連我哥的升學宴都選在了大酒店辦。 那一天賓客云集,三十多桌坐滿了。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既緊張又新奇。 而且今天爸媽高興,沒有把我關(guān)在屋子里不讓我見人了。 當然,主要原因可能是我需要背著喬喬。 爸媽和哥哥都很忙碌,翠姑在后廚交代什么事情,我背著喬喬,用雙手環(huán)著她屁股,安安分分地坐著。 我已經(jīng)很熟練了,在家就背過喬喬很多次了。 我偶爾扭頭看喬喬,她靈動漂亮的大眼睛轉(zhuǎn)動不停,睫毛又長又細,臉蛋白粉粉的,好可愛。 來往的客人無不停下來看喬喬,夸她真好看。 我便昂起胸膛驕傲得很。 對,我妹妹真好看! 結(jié)果一個客人不小心踢到了凳子,我摔了下來,側(cè)身倒地。 我匆忙地護住妹妹的頭,妹妹哇哇大哭,吸引了全場目光。 爸媽幾個箭步?jīng)_過來,滿臉焦急。 「你怎么帶人的,沒用的東西!」我媽抽了我一巴掌,趕緊接過了喬喬。 我爸順勢踢我一腳,心疼地摸喬喬的額頭。 我驚恐慌亂,眼淚也掉了下來。 「哭哭哭,還不快滾,丟人現(xiàn)眼!」我媽氣急敗壞,還想抽我。 我手足無措中,翠姑跑過來將我抱起,一邊討笑一邊圓場:「哈哈,小孩子沒坐穩(wěn),沒事的啊,大家隨便坐,今天不醉不歸。」 客人們就座了,翠姑把我抱去了后廚。 原來翠姑以前是在這里打工的,她認識后廚的人,所以來催促一下上菜什么的。 6 我坐在后廚的一張小凳子上,面前是一輛輛餐車,餐車上都是好吃的。 我直流口水,翠姑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了只烤乳鴿給我吃。 我埋頭就吃,絲毫沒發(fā)覺自己嘴角在流血,那是我媽抽出來的。 吃到一半,我抬頭發(fā)現(xiàn)翠姑在哭。 我問她哭什么,她蹲下來抱住我:「茵茵啊,可憐啊……」 可憐什么呢? 宴席散后,我爸媽和哥哥已經(jīng)不見了。 翠姑找不到他們,只能獨自送我回家。 敲門的時候,屋子里傳來我媽的聲音:「別帶她回來了,看著就晦氣,我真怕她的晦氣傳給喬喬,你那么喜歡就帶她走!」 翠姑很尷尬:「我先前是帶茵茵去后廚幫忙了,人手不夠。」 「阿翠,你不是沒孩子嗎?送你了,帶走吧?!刮野指糁T喊了一聲。 我哥將門打開一條縫,面無表情地瞥著我:「家里馬上換大平層了,這個屋子要賣了,你自己找地方住唄,跟著翠姑就挺好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突然明白了很多東西。 明白了「可憐」的意思。 所以我眼淚嘩啦啦地直掉。 翠姑竟然罕見地生氣了,她顫聲地質(zhì)問:「你們一家還是不是人?。孔约汉⒆佣疾灰??有錢了就高貴了?你們的衣服鞋子,是誰給你們洗的?」 我洗的。 以前家里窮,媽媽不準用洗衣機,都是我手洗的,大冬天會冷掉我一層皮。 「朱文翠,你瞎叫嚷什么?朱茵茵就是一個災(zāi)星、掃把星,我就是不想要了咋地?」我媽沖了出來,指著翠姑的臉罵。 翠姑一下子慫了,嘴唇囁嚅著,臉頰通紅。 我爸也出來了,不爽地「哼」了「哼」:「阿翠,這災(zāi)星你要就帶走,你看看她這樣子,跟個死猴子一樣,看著就晦氣!」 「當年我失業(yè)都是她害的,她瞎接我領(lǐng)導電話,不知道說了什么話讓領(lǐng)導氣死了!」 我爸惡狠狠地責罵我。 我奮力地搖頭:「我只說了叔叔好,他就掛了的……」 「閉嘴,你就是個倒霉催的,要不是你妹妹出生了,咱家還不知道要倒霉多久!」我爸扭頭看向客廳搖籃的喬喬,臉色一下子就柔和了。 「你妹妹真是福星啊,看她多漂亮、多可愛?!? 喬喬坐在搖籃里,睜著大眼睛看我們,懵懂又嬌氣。 7 翠姑帶我走了。 她背著我,一步步地走向老城區(qū),距離有八公里。 我趴在她背上,吹著夏天的晚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翠姑的老公下夜班回來了。 翠姑把我抱出去,干笑著解釋:「老公,茵茵以后住我們家吧?」 姑父愣住了,疲憊的身軀更加彎曲了。 他問為啥。 翠姑就解釋了一番。 姑父黑著臉,數(shù)次想罵人但又忍住了,最后他深嘆一口氣,用臟兮兮的手捏捏我的臉:「罷了罷了,你倒霉,我更倒霉啊,都是倒霉蛋,留下吧。」 我便留下了。 姑父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糙漢子,他同意留下我就立刻忙碌了起來,先將小雜物房改造了一番,再去撿來了一張木床,最后掛上蚊帳。 「你就住這里吧,家里沒啥錢,你將就點兒,咱們窮養(yǎng)啊?!构酶覆敛梁顾?,打了個哈欠。 他跟我爸媽一樣,都喜歡說錢。 我便雙手合攏許愿:「姑父,祝你錢多多。」 姑父哈哈大笑,回頭沖門口的翠姑說:「瞧瞧,這孩子會說話啊,今晚我就去買彩票,中它個五百萬!」 「又買彩票?浪費那個錢!」翠姑不樂意。 姑父聳聳肩,也不多說什么了。 晚上姑父起床吃了飯,去上夜班了。 不過出門才半小時,他就打電話回家。 翠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趕緊詢問怎么了。 「老婆你猜怎么著?哈哈哈我的媽呀,中了中了!」姑父要樂瘋了。 「什么中了?」 「刮刮樂,我順手刮個兩塊錢,竟然中了五萬,頭獎啊,我擦嘞,錢多多,錢多多啊!」 8 姑父中了刮刮樂頭獎,五萬塊! 翠姑驚呆了。 她在電話里問了好幾遍,不敢相信。 「就是五萬塊,你等著,我這就回去!」姑父不去上夜班了,估計也沒有心思上夜班了。 翠姑笑得合不攏嘴,一會兒走走,一會兒坐坐,一會兒抱住我親親:「茵茵,你真是我們的福星!」 我是福星嗎? 喬喬才是福星呀。 過了很久,姑父才回來。 翠姑一開門就問:「咋那么久?真有五萬塊嗎?」 「有有有,我去給茵茵買風扇呢,我還買了肯德基,瞧瞧,全家桶?!构酶敢皇痔嶂L扇一手提著肯德基,一臉憨厚的喜悅。 翠姑徹底地安心了,接過風扇,又提起肯德基聞了聞:「這就是肯德基啊,怪香嘞?!? 我也聞到了香味,而且我知道肯德基。 我哥經(jīng)常買的,不過他基本都是在書房里自己吃,偶爾有薯條和雞塊吃不完就丟給我收尾。 「姑父,肯德基是不是有雞翅?」我吞著口水走過去。 姑父笑哈哈,一把將我抱起來:「有,好幾個呢,專門買給你吃的,好茵茵,好福星!」 我笑了起來,我喜歡「福星」這個詞。 這一晚屋子里歡聲笑語不停,我吹著風扇吃著雞翅,聽姑父和翠姑展望未來。 「有了這五萬塊,我可以買一輛二手的面包車去送快遞,剩下的錢存著。」 「送快遞只要勤快,一個月七八千還是有的,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姑父粗糙的大手揮動,仿佛在勾勒藍圖。 翠姑「咯咯」地笑,一直點著頭。 9 姑父買了一輛面包車。 他去送快遞。 每天早上我和翠姑就在門口送他,我每次都會雙手合攏許愿:「祝姑父錢多多。」 可能是上天傾聽了我的愿望,姑父的快遞工作十分順利,遇到的客人也很友好,而且一個月后,他遇到了一個好機會。 「城南有個站點的老板要去省城定居了,說看我這么踏實勤快,愿意把站點轉(zhuǎn)讓給我,十萬塊就行了,半年就能賺回來?!? 姑父這晚回來跟我們說了這個好機會。 「是不是騙人的?我聽說城南站點一個月輕松地賺兩三萬,人家會轉(zhuǎn)給你?」翠姑不信。 姑父撓撓頭憨笑:「半個月前那站點不是失火了嘛,那老板剛好在,我把他救出來了,所以他想報答我呢?!? 「失火?」翠姑嚇了一跳,「你咋不告訴我?」 「這個有啥子好說的,順手的事?!构酶覆灰詾槿唬瑲獾么涔么蛩?,他太莽了。 一番鬧騰,話題重回站點,十萬塊就能拿下一個年收益二三十萬的站點了。 翠姑也動了心,踱步思考,說家里沒存到什么錢,只有刮刮樂剩下的兩萬,還差了八萬呢。 姑父喝了一口啤酒,然后遲疑道:「你哥家里不是發(fā)財了嗎?能不能去借八萬?」 翠姑的哥,就是我爸爸。 「噓,別提這個。」翠姑打住話題,拉著姑父去房間了,讓我自己吃飯,多吃點兒。 我還不懂他們在避諱什么,或許是不想提到我爸吧。 我也不在意,開心地吃,以前在家里,我每天吃飯都小心翼翼地,可從來沒有這么放松過。 10 第二天,姑父不去送快遞了,他帶著翠姑還有我,去我家。 「茵茵,我們找你爸媽有點事,你就在車里等著我們?!勾涔米屛易约鹤诿姘嚴锏?。 她跟姑父上樓去了。 我趴在車窗邊,抬頭看向我曾經(jīng)的家。 我看了很久,翠姑和姑父都沒有下來,但我猛地聽見一聲「滾」。 這聲音很響亮,從樓梯間穿透出來,讓我渾身一激靈。 那是我媽的聲音。 我心里發(fā)緊,縮進了車子里,可又念著翠姑和姑父,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開門跑了下去。 我跑上樓,去找翠姑和姑父。 跑到我家的那個拐角,我便聽見翠姑的哭泣聲。 「我們只是借八萬塊,不借就算了,至于這樣罵人嗎?」 「借?你不就是仗著給我們養(yǎng)了女兒來要錢嗎?我告訴你朱文翠,朱茵茵是死是活跟我無關(guān),你別利用她來要錢!」我媽破口大罵。 我爸也開口:「阿翠,你以前從來不找我們借錢,現(xiàn)在養(yǎng)了茵茵,你是覺得有功勞了嗎?你要記住,是你自己帶茵茵走的,我們可沒強迫你。」 我貼著墻角,眼淚又開始掉了。 最終,姑父嘶啞道:「那不借了,走吧?!? 他拉著姑姑走人,走幾步就看見了我。 翠姑抹著淚抱起我:「茵茵,你怎么來了?」 「果然啊,朱文翠你想把這個掃把星送回來是吧?門都沒有,我告訴你,我們不要!你把她丟大街去!」我媽罵罵咧咧,「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11 姑父背著我下樓,翠姑在后面小聲地啜泣。 回到車里,氣氛壓抑。 姑父的背脊又彎曲了。 他應(yīng)該很愁吧,去哪里找八萬塊呢? 可能我不是福星吧,不然為什么姑父這么可憐呢? 「哎呀,要不去買個刮刮樂試試?說不定又中了?!构酶竿蝗灰慌氖?,回頭朝我們笑。 他的笑是滄桑的,像是古老的大地裂開的皺紋,帶著佯裝的堅強。 翠姑嘆口氣:「回家吧,不要站點也行,送快遞也有錢了?!? 「哎呀,回家干啥,買個刮刮樂再說,咱們有福星呢。」姑父捏捏我的小臉,一腳油門出發(fā)。 我們很快地到了彩票站。 姑父一手抱著我,一手拉著翠姑進去。 我覺得他不是來買彩票的,他更像是帶我們來玩的。 「看好了,一張出奇跡!」姑父搓搓手,刮開了一張,結(jié)果沒中。 他便干笑起來。 翠姑給他個白眼:「好了吧,兩塊錢又沒了,給茵茵買雪糕多好?!? 姑父撓撓頭,讓翠姑也買一張試試。 翠姑不肯,但架不住姑父催,只好刮了一張,還是沒中。 這下,沒了四塊錢。 「好啦老公,不玩了,回家吃飯。」翠姑也不生氣,反而安撫姑父。 我覺得他們真好,他們跟我爸媽的相處模式完全不同。 姑父點點頭,帶著我們回家,走到門口又拍腦殼:「茵茵還沒刮呢,讓茵茵也試試!」 翠姑打了他一下,問我要不要試試。 我「嗯」地點頭。 我想玩。 我們又折了回去。 老板一直在打量我們,見我們回頭了掏出了一種五彩色的刮刮樂。 「你們這一家子也不容易吧,刮這個吧,新品種,有機會中十萬的。」老板指了指那一沓五彩刮刮樂。 「十萬?這啥品種?」 「五福臨門,以前可沒有的。」老板叼著煙回答。 翠姑讓我抽一張來刮。 我踮起腳尖,抽出了一張,就這張了。 翠姑幫我刮開,原本臉上帶著笑,驀地整張臉一繃,震驚得無以復加。 「咋了?」姑父湊近看,「這種刮刮樂,是刮中框里任意一個數(shù)字就有錢吧?我看看……38?」 數(shù)字是 38。 老板探頭看了一眼:「找到 38 所在的那條框,看看對應(yīng)的獎金……臥槽?」 老板大嘴一張,煙頭掉褲襠去了。 38 所對應(yīng)的獎金是十萬! 12 三個大人都驚呆了。 老板的褲襠被煙頭燙穿了一個洞,姑父抓著刮刮樂反復地看了好幾遍,翠姑捂著嘴,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知道我們又有錢了。 十萬呢。 姑父可以盤下那個快遞站點了。 「媽呀,我的媽呀,茵茵,我的福星!」姑父終于回過神來,一把將我抱起來親個不停。 他的胡子扎得我「咯咯」地笑。 翠姑徹底地忍不住了,高興得眼淚直流。 老板還在那兒扯褲襠。 我們又刮了好幾張,不過都沒中了。 姑父就罷手了,歡天喜地地兌換了十萬元。 這下,城南那家快遞站點是我們的了。 姑父說,那一家是城南最好的站點之一,一年至少能賺二十萬,要是趕上好時候,三十萬也不在話下。 我聽不太懂,不過他和翠姑開心就好了。 13 城南的那家站點成了我們家的福星。 自從姑父接手后,它蒸蒸日上,收件量和寄件量與日俱增,每個月都能賺四萬以上。 秋末的時候,姑父又盤下了一個站點,也在城南,收件量差點兒,但年收益也能破三十萬。 冬初我們換了一個大公寓,離開了破老小的租房。 這個公寓里有浴室,有空調(diào),還有陽臺。 「要不是為了茵茵,我可舍不得租這么貴的,咱老爺們不興住這么好的?!构酶赴徇M新家也很開心,把我架在肩膀上做飯。 這時翠姑拿著手機進來,猶豫了一下開口:「我哥的女兒就是喬喬滿周歲了,他們明天要在酒店辦席,我們?nèi)ゲ??? 喬喬一歲了啊,時間過得真快。 那我七歲了。 姑父撇撇嘴:「去干啥?讓人罵啊?!? 「不是……茵茵的戶口畢竟還在我哥家,讀書、上學什么的都是要麻煩我哥的,我們不去的話……」翠姑怕我不能上學。 姑父無奈地「哼」了「哼」,去就去吧。 第二天我們?nèi)チ司频辍? 那家我哥辦升學宴的酒店。 依舊是高朋滿座,多遠的親戚都來了。 因為我爸媽家很有錢了,聽翠姑說,我爸媽可能有大幾百萬資產(chǎn)了。 我哥又是讀北大的,光宗耀祖,不知道惹得多少親戚羨慕。 我跟著姑父翠姑進了酒店。 我七歲了,長高了一些,長白了一些,但我還是跟六歲的時候一樣緊張不安。 「文翠也來啦,哎喲,發(fā)福了,錢沒少賺吧?!挂粋€親戚湊過來打招呼。 這讓我很意外,因為以前從來沒有親戚會跟翠姑打招呼的。 「哪有哪有,老樣子嘛。」翠姑謙虛。 「呦,誰不知道你們家開了兩個快遞站啊,一年上百萬吧?老有錢了?!? 那親戚笑哈哈,又瞥見我,夸獎道:「茵茵長這么漂亮了啊,我都認不出了?!? 我不敢相信有人會夸我,不由得又驚訝又害羞,趕忙躲到了姑父身后。 姑父爽朗地笑笑,目光注視著前方。 我爸媽過來了。 14 爸媽過來了。 我爸西裝革履,我媽衣著華貴,懷里抱著喬喬,喬喬睜著大眼睛看我們,臉蛋白粉粉的,宛如童話里的公主。 我哥沒有出現(xiàn)。 翠姑主動地打招呼:「哥,嫂子,你們好。」 「來就來唄,帶她干什么?這不晦氣嗎?」我媽指了指我,極度不爽。 我爸沒有責罵我,但不說話,仿佛陌生人。 姑父來了脾氣:「誰晦氣???有些人自己晦氣,說別人晦氣,嘴巴臭得很呢!」 姑父憋了很久的怒氣一下子發(fā)泄了出來。 附近的親朋好友全都安靜了。 我媽愣住了,估計沒想到姑父這么激動,竟敢還嘴。 她臉頰漲紅,也猛地爆發(fā):「蔣軍,你罵我?你他媽以為送快遞賺了點兒錢,尾巴就上天了?」 「媽的狗東西,兒子也生不出一個,我兒子讀北大,以后我喬喬也讀北大!」 我媽嘴巴十分狠毒,她直戳姑父的痛處。 姑父和姑姑一直沒有孩子,更別提讀北大的孩子了。 「你個臭不要臉的,你算什么東西!」姑父擼起了袖子,滿臉蠟紅色。 宴席間大亂,很多小孩都嚇哭了,喬喬也哭了,由親戚抱走了。 我被翠姑抱到了門外,翠姑眼睛紅通通的。 我注視著潑婦一樣的媽媽,注視著推搡姑父的爸爸,忽地又明白了很多東西。 我沒有哭,我只是在心里許愿:我不想爸媽有錢了,我不想哥哥讀北大了。 我想姑父和姑姑有很多很多的錢,我想姑父和姑姑生下他們的孩子。 15 喬喬的滿月酒席亂成了一鍋粥。 我跟翠姑站在門口,目睹一切。 我爸跟姑父推搡著就打了起來,眾多親戚攔都攔不住。 我媽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門口的翠姑:「朱文翠,你牛啊,帶你老公來搗亂是吧?你他媽的也是個災(zāi)星,跟那個小災(zāi)星一樣,去死吧!」 翠姑抱著我,抿嘴不語。 眼見局勢混亂,我爸的手機忽地響了。 他無暇去接,我媽就大喊:「蔣軍,你再動手試試?我老公被你耽誤了生意我弄不死你!」 電話估計是生意伙伴打來的,很重要。 姑父喘著粗氣,被三個親戚強行地拉開了。 我爸擦擦血,惡狠狠地「呸」了一口,接著掏出了手機。 「我兒子打來的,北大的兒子,北大的兒子哦?!刮野謸P起手機給姑父看,接著故意地打開免提接聽電話。 「兒啊,咋了?我跟你媽在給喬喬辦酒席呢,你啥時候放假?」我爸高聲地詢問。 我哥的聲音并沒有響起。 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來:「請問是朱傳峰的家長嗎?我們是北京朝日區(qū)派出所的?!? 我爸皺眉:「派出所?怎么了?我是朱傳峰的父親?!? 周圍人安靜了,紛紛地好奇傾聽。 「朱傳峰在北大食堂偷拍女生裙底被當場抓獲,就剛才的事,請你們家長來一趟吧。」 「什么?」我爸聲音劇顫,滿臉不敢置信。 全場大嘩。 我媽更是失態(tài),搶過手機喝罵:「詐騙電話是吧?我草泥馬的,你全家死!」 「你說什么?請注意你的言辭,我們是北京朝日區(qū)派出所的!」警察生氣了。 我媽還要繼續(xù)罵,我爸手疾眼快地搶回手機,關(guān)掉了免提,一邊接聽一邊快速地走了。 16 喬喬的滿月酒席就這么結(jié)束了。 我爸媽都離場了,親戚們也只能走了。 但每個人都在議論,話題自然是圍繞著我哥偷拍女生裙底的事。 回家的路上,我問翠姑:「我哥哥怎么了?」 翠姑很尷尬,搖搖頭不說話。 姑父想笑,也搖頭:「朱傳峰就是被慣壞了,他小時候就無法無天,只要學習好,干什么都可以,現(xiàn)在慣出事了吧?」 對,我哥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學習好。 過了兩天,我聽姑父說,我哥被北大辭退了,而且還要拘留十天。 我爸媽現(xiàn)在抬不起頭來,都退出家族群了,他們之前可是經(jīng)常在家族群發(fā)話的。 翠姑不愿意提這些,她敲打姑父:「別人家的事不要管了,過好我們自己就行了?!? 「好嘞?!构酶父蓜艃簼M滿。 他的生意開始一日千里了。 說來也是奇怪,姑父盤下的兩個站點越來越賺錢了,寄件量每天都不少,別人的站點反而很稀松。 等到來年夏天,我七歲半的時候,姑父一咬牙再次盤下了兩個站點。 翠姑有些憂慮:「現(xiàn)在四個站點了,咱們才干這一行多久啊,不能邁太大的步子。」 「一個人賺不賺錢就看那兩三年,我現(xiàn)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有茵茵這個福星在,我們不會虧的!」 姑父看起來憨憨的,但心里有大志向。 他也賭對了,四個站點,全部盈利,而且都在四十萬以上! 這樣一來,年收益至少一百六十萬。 「我感覺在做夢,你呢?」翠姑算了收益后問姑父。 「我也感覺在做夢,你呢?」姑父點著頭看我。 我在扒拉肯德基全家桶,說實在的,肯德基全家桶最底下的雞胸肉真難吃。 「我感覺,香辣雞翅好吃點兒。」 17 家里富裕了。 我變美了。 似乎每過幾個月,我就會長開一點兒。 翠姑特意地給我買了穿衣鏡,每天幫我打扮梳理,夸我越來越漂亮了。 我對漂亮沒有多大的概念,只是我覺得自己高了、白了、胖了。 這就是漂亮吧。 姑父前一陣子買了一臺寶馬,開始跑生意了,也不知道他在跑什么生意。 翠姑早已不需要去打零工了,她在家陪著我,同時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 晚上的時候,她跟姑父會說悄悄話,他們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在偷聽。 「聽說我哥最近過得不好,公司遇到了麻煩,哎,看來朱傳峰的事對他打擊很大?!惯@是在聊我爸媽。 「他那一行本來就黃得快,也就賺一兩年吧。」姑父現(xiàn)在說話有大老板的風范了。 「咱們有錢了,不要亂投資,先買個房子,也好給茵茵一個家?!褂袝r候他們會聊房子。 翠姑想買房。 姑父琢磨著道:「要買就買大平層,一步到位,還要市中心的,學位好,貴也無所謂,首付隨便拿得出?!? 我經(jīng)常聽著他們說話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又聽他們嬉笑:「來嗎?造個娃讓茵茵當姐姐。」 「老不正經(jīng)!」 秋風起的時候,翠姑懷孕了。 檢查出結(jié)果的時候,她跟姑父抱頭痛哭。 我覺得,他們會很愛自己的孩子。 我在旁邊看著笑。 翠姑流著淚把我抱緊:「茵茵,不管你是有了弟弟還是妹妹,姑姑都把你當親生的?!? 「茵茵,我跟你姑姑想要孩子想了十幾年了……你放心,你就是我親生的,家里的所有東西都有你一半。」姑父鄭重其事,他好像怕我傷心。 我沒有傷心啦,我很開心。 「有肯德基的雞翅吃就好了?!刮摇肝挂恍Α? 姑父姑姑對視,將我緊緊地抱住。 18 翠姑懷孕后,姑父強迫自己顧家了。 而且他考慮起安置我了。 「我認識一個公安局的朋友,問了一些事情……」姑父在大廳里踱步。 翠姑問他想說什么。 姑父看看我道:「咱們得把茵茵的戶口遷過來,她以后是我的女兒,隨母姓?!? 翠姑一喜:「能辦到嗎?很難吧?」 「只要你哥那邊點頭,就沒什么難的?!? 「走,去找我哥!」 姑父和翠姑又帶著我出發(fā)了。 在路上翠姑打了電話,問我哥在哪里—這是時隔幾個月才打的一個電話。 掛了電話后,翠姑嘆口氣:「看來我哥虧慘了,他竟然搬回舊屋去住了,那個新買的大平房又掛去賣了?!? 「這么慘?說起來,他搬新家的時候都沒有請我們?nèi)コ燥?,我們還不知道他新家在哪里呢。」姑父憤憤不平。 「不用知道了,去舊家吧,幸好舊家還沒賣出去,不然他們沒地方住。」 我們?nèi)チ伺f家。 看著那熟悉的房子和樓道,我手心開始冒汗。 這么久了,我依舊害怕這里。 準確地來說,是害怕這里的人。 姑父將奔馳停好,過來拉著我的手。 他跟翠姑一人拉我一只手。 我們正要上樓,我爸下來了。 他穿著居家服和拖鞋,臉色晦暗,身體消瘦了不少。 雙方碰面,我爸第一眼就鎖定了停在路邊的奔馳。 「阿軍,你的新車???」我爸跟姑父握手。 姑父點點頭:「是啊,上個月買的,之前那臺寶馬置換的。」 「有錢啊,有錢?!刮野中Φ煤軤繌姡指霉梦帐?,「阿翠,好久不見了,你漂亮了?!? 「我沒漂亮,茵茵才漂亮了,你看看她。」翠姑寵溺地抱起我。 我長高了不少,白了不少,衣服漂亮了不少,頭發(fā)整齊了不少。 我爸看得一愣,打量了好一陣才認出。 「真是茵茵啊,長開了長開了,來爸爸抱?!刮野稚斐隽穗p手。 我本能地往后一縮。 他尷尬地撓撓頭,請我們上去。 19 進了屋,一股怪味傳來。 家里亂糟糟的,桌臺都沒有收拾,一些外賣隨意地擺放在臺上。 「你嫂子在哄喬喬睡覺,咱們客廳坐。」我爸讓我們坐下,他給我們倒茶。 我掃視這個熟悉的家,卻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了。 唯一熟悉的是我哥書房的門,那道門一直緊閉著。 突然,它開了。 我哥頂著亂糟糟的雞窩,撓著搖搖欲墜的肚腩,雙眼迷蒙地走了出來。 他至少胖了三十斤,整個人萎靡不振,眼屎都沒有擦干凈。 在他身后的門內(nèi),傳出游戲的聲音。 「終于舍得出來了?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戲,覺都不睡,你真是個廢物!」我爸看見我哥就破口大罵。 我哥「切」了一聲,打著哈欠去倒水,隨后就看見了我們。 他看見姑父和姑姑是沒有什么反應(yīng)的,可他看見了我。 我安安靜靜地坐著,扎著雙馬尾,穿著白色的裙子,很乖巧。 我哥看了我半天,一直不說話。 翠姑起身:「傳峰,這是茵茵,你認不得啦?」 「茵茵……」我哥嘟囔了一句,眼神轉(zhuǎn)向別處,隨后又轉(zhuǎn)了回來。 他就這么看著我,露出一個很復雜的笑容:「妹妹回來啦,好漂亮了哦?!? 我拉著翠姑的手,頭是垂著的。 我哥干笑著,水也不倒了,快步地回了書房,像是在逃避什么。 姑父開始說正事。 他和翠姑要正式地領(lǐng)養(yǎng)我,只要我爸這邊同意,他就能辦到。 我爸還沒說話,我媽忽地沖了出來。 「你們要遷走茵茵的戶口?那不行,茵茵可是我們的寶貝女兒,說什么都不行!」我媽堅定又霸道。 她也瘦了很多,但依舊兇狠,眼中滿是貪欲。 她想利用我賺一筆。 姑父火大:「你們的寶貝女兒?這個時候就是寶貝女兒了?」 「不行嗎?蔣軍你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不就是快遞店嗎?你最多不就賺百萬,我們的公司只要渡過這次難關(guān),賺千萬都不在話下!」 我媽始終高傲。 她一直看不起姑父和翠姑,哪怕是現(xiàn)在。 姑父氣得站了起來,翠姑忙圓場:「都別吵,我來說。」 她看著我媽開口:「嫂子,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很困難,這樣吧,我給你們十萬,你們讓茵茵遷戶口?!? 我媽眼睛發(fā)亮,跟我爸對視了一眼。 我爸立刻上道,冷聲地開口:「不行不行,茵茵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我們不賣女兒!」 我爸的態(tài)度一下子就變了,跟我媽一個樣。 「媽的,你們真他媽的一點兒臉都不要了,拋棄茵茵那么久,現(xiàn)在就成親生女兒了!」姑父臭罵一通。 「蔣軍,你再罵試試?我告訴你,你就是個臭送快遞的,你沒有資格罵我!」我媽一腳將茶水踢翻了。 我往后縮,捂住了耳朵。 眼淚又下來了。 不是嚇哭的,我只是難受。 爭吵了半小時后,翠姑先妥協(xié),她直接問:「你們要多少錢?」 我媽裝模作樣地搖頭,我爸則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十萬吧,茵茵給你們了?!? 「你他媽的賤不賤!」姑父氣得脖子漲紅。 翠姑將我緊緊地抱?。骸负??!? 我淚水長流,看著爸媽的臉在視線中越來越模糊。 五十萬,茵茵不是你們的了。 20 我有了新戶口。 雖然讀書、上學依舊沒有什么變化,但我仿佛新生了一樣。 翠姑學了車,她買了一輛 mini,每天送我上學。 我下車的時候,她會幫我整理一下頭發(fā),扯一扯我的衣領(lǐng),然后說我真漂亮。 我理解了「漂亮」的意思。 因為總有小男生給我寫情書,明明都是小學生,真是不要臉嘍。 放寒假的時候,我正好八歲了。 翠姑帶我去吃牛排,姑父遲到了。 我們都瞪他。 他討?zhàn)?,然后興沖沖地拿出手機給我們看照片。 「老婆、茵茵,看看這套房子怎樣?我選了幾個月了,終于看中了這套,不容易啊?!? 姑父早就說買房了,但一直選到了現(xiàn)在。 「好看耶,雖然是二手,不過很新,裝修也好?!勾涔醚劬Πl(fā)光。 我也喜歡,因為我看見里面有很漂亮的嬰兒房,還有吊籃。 「等弟弟或妹妹出生了,可以睡這里?!刮抑钢鴭雰悍?,又看看翠姑的肚子。 她的肚子已經(jīng)有點兒高了。 「那就這套了,明天就去買!」姑父錢多底氣足,大手一揮就決定了。 翌日我們就去買了,我有新家了。 有了新家就要辦酒席,翠姑想在家里辦,省點兒錢。 姑父眼一瞪:「在家里辦個錘子,你來收拾垃圾???直接去酒店,我非得在酒店辦不可!」 翠姑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裝,便由著他了。 邀請發(fā)出去后,親戚們紛紛地響應(yīng),一定赴宴。 我在前一晚買了新衣服,翠姑給我買的。 她帶我試了很久,一件件地搭配,我都試累了。 「茵茵穿什么都好看,就這套吧。」翠姑最后也選累了,哭笑不得。 她貪心呢,覺得下一套肯定更好看。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這件粉色的毛絨外套特別酷,我的黑色鞋子也特別酷,我的馬尾也特別酷。 是的,我現(xiàn)在好酷呀。 21 喬遷酒宴開始了。 姑父意氣風發(fā)、榮光滿面,他在門口迎接每一個親朋好友,每個人都恭維著他。 翠姑穿著昂貴的大衣,擋住懷孕的肚子,含笑地招呼著客人。 我跟著她,向客人們問好。 「茵茵真漂亮啊,這養(yǎng)得太好了!」 「這才幾年啊,果然女兒是靠富養(yǎng)出來的。」 「文翠有福了,這女兒多好?!? 每個人都在夸我,這讓我微微地愣了一下神。 我記得,當初他們都是夸喬喬的。 喬喬,我的妹妹,她是最好看的。 我笑著向大家道謝。 翠姑招呼了客人,拉我去門口找姑父。 「老公,還有誰沒來嗎?」翠姑詢問。 「除了你哥,都來齊了?!构酶钙擦艘幌伦?。 翠姑無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這時,爸媽來了,哥哥也來了。 哥哥瘦了,理了短發(fā),戴著眼鏡,著裝也得體了。 他變化很大。 爸媽精神也好了一些,沒有之前那么頹廢了,或許五十萬幫了他們很大的忙。 喬喬由媽媽背著,她伸出腦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我們。 我跟她對視,她好奇地看我,嘴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兩歲了,會說一些話了。 我覺得她還是那么漂亮,白粉粉的,只是,我也很漂亮,我也白粉粉的。 「哥,來啦?」翠姑上前迎接,不甚熱情,保持著基本的禮貌。 我爸笑了一下:「來了?!? 我媽一眼盯上我,喉頭動了動:「她是茵茵?」 「是啊,不認得了?」姑父言語中都是嘲諷。 我媽抿抿嘴,「哼」了一聲,將喬喬抱起親了親:「認得認得,女兒嘛,我的乖女兒?!? 她用力地親喬喬。 我爸「咳」了一聲,拉過我哥,臉上有幾分自豪:「我把傳峰也帶來了,他現(xiàn)在可厲害了,給電視臺寫稿子呢,算是事業(yè)編了。」 「對對對,傳峰有編制了,以后不用愁嘍。還是編制好,在外面賺多少百萬都心慌,有了編制一輩子安心。」我媽嘚瑟起來。 她在諷刺姑父。 姑父冷哼,氣氛一下子微妙了。 我哥仿佛置身事外一樣,他只看我。 末了他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看來茵茵才是福星啊,沒了她,我們家就垮了?!? 「啊?你說什么屁話?」我媽勃然大怒,仿佛被戳中了死穴。 我爸也生氣了,哥哥的話打了他的臉。 哥哥不再言語,沉默地站著。 22 宴席繼續(xù)。 姑父和翠姑不再搭理爸媽一家,去招待別人了。 氣氛很融洽,到處都喜氣洋洋的。 酒過三巡,有親戚提議去我們的新家瞧瞧,不然就白來一趟了。 姑父一口答應(yīng):「大家吃飽喝足去我家坐坐啊,喬遷之喜,多點兒人才熱鬧!」 散席后,眾多親戚紛紛地出發(fā)去我家。 我爸媽和哥哥也跟著。 「蔣軍開快遞站點賺了不少啊,都買新房了,不過估計是貸款的吧?我也去瞅瞅?!刮覌尮室獾卣f這種話。 沒人搭理她。 她又拉過一個婦女嘰嘰喳喳:「我家那個大平房賣出去了,現(xiàn)在手里有不少錢,我們也不想創(chuàng)業(yè)了,準備買個新的房子養(yǎng)老嘍。」 「不創(chuàng)業(yè)了干嗎要賣大平房?那房子多好啊?!褂H戚們不解。 我媽就尷尬了,囁嚅著說要還債嘛,買新房就買小點的得了,養(yǎng)老不用多大。 又沒人理她了。 終于,到了目的地。 我們一行人紛紛地走入小區(qū)。 我媽驚訝道:「這不是玫瑰苑嗎?我們之前那個大平房就在這里?!? 「對啊,巧了不是?」親戚們嘖嘖稱奇。 當初我媽買了大平房,邀請了所有親戚吃飯,除了我姑父和姑姑。 姑父和翠姑也驚奇:「這么巧?」 然而,更巧的來了。 我們家的那套新房,就是我爸媽賣掉的那一套。 交易是通過房產(chǎn)中介進行的,所以雙方壓根兒沒見過面。 所有親戚都傻了眼。 我媽臉色漲紅,站在門口大罵:「蔣軍、朱文翠,你們他媽的賤東西,故意惡心人是吧!」 「狗東西,你們斷子絕孫!」 我媽罵得極其難聽,我爸也黑著臉。 姑父勃然大怒,一腳將我媽踹倒:「你再罵個試試!」 翠姑連忙制止,大聲地解釋:「我們不知道這房子是你賣掉的,你們當初喬遷沒有請我們來??!」 「閉嘴,你個賤女人,你有錢了囂張是吧?老娘一把火燒了你們房子!讓你欺負我,讓你欺負我!」我媽失心瘋了一樣,又叫又罵。 親戚們不得不出手攔著她,但她真的瘋了,誰攔咬誰。 我哥突然出手,一把將我媽摁倒了。 我媽僵住了,在地上直喘氣。 「翠姑沒有欺負我們,我在電視臺的工作都是她托人幫我找的,不然你以為電視臺敢用我這個偷拍女生裙底的人嗎?」我哥沉沉地開口。 我媽更僵了。 我爸也愣愣地看向翠姑。 翠姑眼睛一紅,苦澀地搖頭:「傳峰,你能改過就好了,要改過啊……」 我哥不言不語,雙眼通紅。 爸媽都安靜了。 好一會兒我媽忽地大叫:「喬喬呢?」 眾人亂了,喬喬不見了。 我拉著喬喬舉手:「在這兒?!? 23 剛才人群混亂,喬喬被嚇哭了,我把她拉進屋子里去了。 「朱茵茵,你個瘟神,不要碰喬喬!」我媽撲了過來,一把將喬喬抱住。 她的肩膀還將我撞翻了。 我頭暈?zāi)垦?,爬都爬不起來? 翠姑驚慌失措地將我抱起,姑父又要去收拾我媽了。 我晃晃腦袋,清醒了。 我直直地看著媽媽,看著她憤怒的臉。 那是一張我極度恐懼的臉。 兩年過去了,依舊如夢魘一樣揮之不去。 「你個死猴子,又黑又丑,滾開!」 「看看你什么樣子,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玩意兒?」 「瘟神、掃把星,都是你害得我們家那么窮!」 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我年幼的心靈里橫沖直撞,永不停歇。 兩歲、四歲、六歲、八歲…… 究竟要多久,才會停歇呢? 于是我說:「媽媽,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媽呆了呆,皺眉盯著我。 所有親戚都安靜了,詫異地看我。 看著我這個稚嫩的孩童。 我說:「媽媽,我不是災(zāi)星,我是福星?!? 媽媽嗤笑:「你說什么鬼話?你姑姑教你說的?哈哈哈笑死人。」 「是我自己想明白的。」我從翠姑的懷里站了起來。 我走到媽媽的跟前,小小的身軀比蹲著她要高。 「媽媽,是我祝愿你和爸爸越來越有錢的,是我祝愿哥哥考上北大的,就在妹妹出生的那一天?!? 我看向哥哥。 哥哥也看著我,胸膛起伏著,嘴唇有點兒發(fā)抖。 「哥哥,你送我的面包不好吃,我把牙簽插在上面,許了愿望,爸媽和你,都如愿了?!? 我把想了很久的話在此刻說了出來。 我的聲音是稚嫩的,可我積壓的情緒是凝重的。 我是福星,我不是災(zāi)星。 哥哥流了淚:「我知道……我在雜物房找到了你的日記,你都寫在上面了,對不起茵茵?!?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親戚們面面相覷。 爸媽臉色變幻不定。 姑父過來摸摸我的頭,將我抱了起來。 「茵茵確實是福星,你們知道嗎?我們接納她的第一天就中了五萬塊,后來我們需要錢盤下快遞站點,茵茵又幫我們中了十萬塊?!? 「她每天都會祝愿我錢多多,所以我們越來越發(fā)達了。對了,有茵茵的福氣在,我老婆懷了。」 姑父驕傲而興奮。 眾人紛紛地看翠姑:「阿翠懷了?怎么不說?」 「是懷了,想著生了再說的?!勾涔妹撻_大衣,露出了肚子,一看就知道懷孕了。 「我們都很感謝茵茵,如果沒有她,我們?nèi)匀辉诔鲎夥坷锎蛄愎ぁ!? 翠姑動情地擦擦眼角,笑了起來:「所以,為了報答茵茵,這套房子的名字是寫她的,我們是為她買的房子。」 翠姑一語驚人,這件事我都不知道。 親戚們嘩然,隨后感慨萬千 我媽不肯相信:「你們買房子給她?給這個瘟神?」 「不給她給你?茵茵就是我親生女兒,我不止要把這套房子給她,以后的家產(chǎn)還要分一半給她,咱大老粗只會談錢,今后賺多少百萬千萬,都有茵茵一半!」姑父霸氣而堅定。 他當著所有親戚面說,就是要讓所有人見證他的承諾。 親戚們?nèi)荚陝悠饋恚娂姷亟械溃骸赴④娬鏉h子,好?。 ?爸媽臉色發(fā)白,神色頹然,久久不語。 大伙都看著他們,仿佛要看他們還能作什么妖。 我爸丟盡臉面,再也沒法待下去了,他飛快地看我一眼,然后拉起我媽要走。 我媽抱著懵懂的喬喬,疲倦的眼神中早已沒了瘋狂。 她在看我。 我縮進了姑父的懷抱里,直到媽媽跟爸爸灰溜溜地走了。 24 這天的事鬧得很大,引發(fā)了親戚間的震動。 我一下子成了人人羨慕的福星。 我還收到了幾十個紅包,都是親戚們補的。 說是往年都忘了給我紅包,這次補回才行。 「真是一群勢利眼啊,現(xiàn)在知道給紅包了。」姑父清點著紅包,要當我的零花錢。 翠姑有點兒精神不振,她很傷感。 因為今天過后,她跟我爸媽算是徹底地決裂了。 以后老死不相往來。 或許也正是因為老死不相往來了,我們家再也沒有碰到過晦氣的事。 每一天,都在蒸蒸日上。 來年夏天,妹妹出生了。 這是姑父和翠姑的第一個孩子,取名蔣樂樂。 她竟跟我小時候一樣,長得又黑又瘦,眼睛小小的,睜不開,每天都在睡覺。 我很心疼她,雖然我才九歲,但我要做個有擔當?shù)慕憬悴判小?姑父和翠姑就心疼我了,說我花那么多心思在妹妹身上干啥,家里有保姆呢。 「她小小的,我不放心?!刮沂沁@么回答的。 我以前小小的,沒有人不放心我,現(xiàn)在妹妹小小的,我要不放心她。 姑父和翠姑對視一眼,將我抱緊了。 25 妹妹三歲的時候,不那么黑了,眼睛也大了,變得好看了。 而我上初中了,十二歲。 也是這一年末,我真正地發(fā)育了。 一米六五的個子,白皙的肌膚,如瀑的黑發(fā),再加上富裕人家的打扮,我活脫脫地一個小公主。 翠姑每次都忍不住夸我:「那句詩怎么說來著?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我要笑死了。 翠姑只上過小學,不過很喜歡讀書,近年來一直學習文學,時常文縐縐地逗人笑。 「我也學了一句,人見生男生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這句詩的意思是,大家都說有子女好,卻不知道子女讓父母衰老。 翠姑也明白這詩的意思,不由得抱著我摸摸腦袋:「傻瓜……」 這一年的生日,姑父開了一張銀行卡,專門給我用。 「茵茵,你是個小大人了,我們開始給你存錢了,每個月存三萬,一直到你大學畢業(yè),這些錢你隨便零用?!构酶敢琅f那么豪氣。 他現(xiàn)在擁有七個站點,并且投資了兩家飯店,還開了一家豪華的洗浴城,一年能賺五六百萬。 我收下了卡,小大人嘍。 也是這一年,我聽到了久違的爸媽的消息。 這是一個遠房親戚告訴翠姑的。 「我哥嫂他們又生了個男孩,因為傳峰前幾年離家出走后多年不回,音訊全無,哥嫂急了,索性再要個男孩,現(xiàn)在喬喬是姐姐了。」翠姑十分感慨。 姑父撇嘴:「那么窮了還生?就非得要個兒子繼承家里的破房子唄?」 「破房子都賣了,現(xiàn)在在老城區(qū)租房子住,就我們以前住的那一片?!勾涔脟@了口氣。 「牛逼!」姑父豎起了大拇指。 我默默地聽著。 26 初三那年,學校組織同學們?nèi)ヰB(yǎng)老院探望老人。 養(yǎng)老院就在老城區(qū)旁邊,站在養(yǎng)老院門口便能看見大片大片的老屋子。 我們一群同學花枝招展,不遠處巷子口幾個邋里邋遢的孩子在觀望我們。 其中一個七八歲的女孩穿著明顯地不合身的衣服,背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孩子,好奇地望著這邊。 我注視著她,看著她的大眼睛和小嘴唇,有股熟悉感。 她的臉理應(yīng)是白粉粉的,奈何過于干燥,略微皸裂,導致兩頰泛紅,不甚好看。 她背上的男孩倒是精致可愛,臉白白胖胖的,一身衣服干干凈凈的,一看就養(yǎng)得好。 我小跑了過去。 女孩見狀膽怯地往后縮。 我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喬喬……」女孩回應(yīng),聲音啞啞的。 朱喬喬。 我心里緊了一下,喬喬啊。 我那最好看的妹妹。 她應(yīng)該八歲了,她的弟弟兩歲。 但他們仿佛不是一個家庭的孩子,喬喬變得這么「丑」,她的弟弟那么「美」。 我張張嘴,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 我明白,喬喬不是福星了,她成了我—又丑又瘦的災(zāi)星。 她的弟弟是新的福星。 我從背包里取出了兩百塊零用錢遞給喬喬。 喬喬又驚又喜,可不敢接。 「你嘴巴都干了,去買點兒水吧。」我塞給她。 她終于接了,朝我彎了一下腰,飛快地跑進巷子里去。 27 回家后,我悶悶不樂,還是想著喬喬。 翠姑一眼看出我有心事,問我怎么了。 我欲言又止,姑父正好接妹妹樂樂回家,也問我咋了。 樂樂伸開手小跑過來往我懷里撲:「姐姐姐姐,今天幼兒園有男生說喜歡我耶。」 「樂樂這么漂亮,當然有男生喜歡啦?!刮夷髽窐返哪?。 仿佛我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 飯后,我還是將喬喬的事告訴了姑父和姑姑。 兩人紛紛地嘆氣。 翠姑心地善良,提出了想法:「不如把喬喬也收養(yǎng)了,反正咱們家不缺錢?!? 姑父詢問我的意見,我立刻點頭。 姑父又問樂樂的意見,樂樂懵懵懂懂:「多一個姐姐嗎?好耶好耶?!? 翌日,姑父和姑姑就去找我爸媽了,直到下午才回來。 他們身后多了一個怯生生的小可憐。 是喬喬。 喬喬手足無措,緊張得小臉通紅,腦袋一直垂著。 多像我啊。 我跑過去抱她,不知為何眼淚掉了下來。 「她爸媽要了八十八萬,少一分都不行。」姑父開口。 翠姑打了他一下,然后拉過我低聲道:「錢不重要,本來我們還想領(lǐng)養(yǎng)小俊的,但他爸媽死活不同意,他們就要個兒子養(yǎng)老呢,可憐小俊了。」 是啊,小俊也可憐。 他成了家里最后一個福星。 28 喬喬加入我們大家庭后,很長一段時間無所適從。 她比我早熟,比我懂事,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她還覺得自己是個災(zāi)星,一次哭著說,因為有了她,爸媽才破產(chǎn)的,她怕姑父姑姑也破產(chǎn)。 翠姑當時就心疼得直哭。 姑父一揮手:「什么災(zāi)星不災(zāi)星的?你跟茵茵都是福星!」 姑父的話很快地靈驗了,他最新的一筆投資回報豐厚,足足地達到了八百萬。 「哈哈,好福星,以前茵茵來了,讓我白手起家,現(xiàn)在喬喬來了,讓我更上一層樓!」姑父故意地說得很大聲,說給喬喬聽。 喬喬假裝不在意地翻書,實則豎起耳朵偷聽我們家里人的對話。 我看到她終于笑了。 我也笑了。 我們姐妹倆越發(fā)親密,后來每晚一起睡,說著學校里的趣事,說著哪個男生帥氣,說著哪個女生的頭發(fā)好看。 喬喬再也沒哭過了。 直到我高三那年,我爸因為酗酒傷人進了牢房。 聽翠姑說,自從我爸媽拿了我們家的八十八萬就開始瀟灑了,也不存著,就每天大手大腳地亂花,染上了一堆惡習。 現(xiàn)在錢早已花光,精氣神兒也沒了,我爸更是進了監(jiān)獄,我媽每日渾渾噩噩地打零工過活。 至于弟弟小俊,早已被鄉(xiāng)下的外婆接走了,他或許會在鄉(xiāng)下過完普通且艱辛的一生吧。 喬喬哭了很久,但什么都沒說。 我抱著她,也什么都不說。 喬喬上初中的時候,我考上了北京大學。 這是光宗耀祖的事,跟我的哥哥一樣。 升學宴自然要辦的,大辦特辦。 翠姑也邀請了我媽,但我媽沒有來,翠姑甚至沒有找到她人在哪里。 倒是我哥有了消息。 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我考上了北大,特意地聯(lián)系了翠姑,還寄回了禮物。 「你哥現(xiàn)在過得不好,一邊打工一邊兼職寫稿子,他自稱是下水道的老鼠,一輩子見不得光,也不該見光?!勾涔酶锌貙⒏绺绲亩Y物給我。 我打開一看,是我小時候的日記本和裝著一沓錢的紅包。 哥哥在紅包上寫著:「我想補生日蛋糕給你,但我在很遠的地方,送不了你蛋糕,你自己去買吧,十八年的蛋糕錢都在這里。」 我摸著那沓皺巴巴的錢,想起六歲那天,只有哥哥記得我生日,丟給我一個難吃的面包。 時間過得真快啊。 29 升學宴結(jié)束后,姑父要帶我去買新的筆記本電腦,帶去大學里用的。 我坐上了他的邁巴赫。 他打趣:「茵茵大小姐,我給你當司機,你不嫌棄吧?」 「不嫌棄哦,我還要祝姑父錢多多?!刮译p手合十,「阿門?!? 姑父哈哈大笑,載著我去買筆記本。 半路上他突然急剎車,可還是碰到了前面突然竄出來的一個婦女。 那婦女夸張地慘叫一聲,一把撲到了車前蓋上,嘴里大呼:「好痛啊,救命啊,撞人了撞人了!」 「靠,碰瓷!」姑父郁悶不已,開門下車。 我覺得新奇,也跟著下車。 「救命啊,他撞了我,我的腰斷了!」婦女撕心裂肺,不斷地拍打車前蓋。 姑父一把將她揪起來:「你他娘的敢碰我瓷?找死是不是?」 「快看啊,他威脅我,他打……」婦女昂起頭大叫,但聲音戛然而止。 姑父也呆愣當場。 因為那是我媽媽,三年不見的媽媽。 我心臟緊縮了一下又放松了,平靜地站著,仿佛梧桐樹下飄落的樹葉。 媽媽亂糟糟的頭發(fā)在風中飛舞,她看看姑父又看看我,臟兮兮的喉嚨蠕動著。 我看向了別處。 姑父「嘖」了一聲,想說點什么又說不出口。 他便掏出了錢包,抽出幾張紅的丟給媽媽:「行了吧?滾滾滾?!? 媽媽一把接住,兩眼放光,連連彎腰道謝:「好的好的,我自己去治啊?!? 她快步地跑了。 我站在車旁目送她,看見她跑到了遠處的一棵樹后躲了起來。 我跟姑父上車。 姑父欲言又止,最后嘆口氣,沉默地開著車。 車子經(jīng)過那棵樹,我向窗外看了一眼,看見媽媽靠著樹,手里抓著錢,哭得滿臉淚水。 車子遠去,媽媽也遠去了。 30 大學畢業(yè)后,我讀研究生、讀博,一直暢游在知識的海洋。 當然,只要一有空,我就會去貧困山區(qū)走走。 這是喬喬的倡議。 她如今也上大學了,總是關(guān)心著貧困山區(qū)的孩子,尤其是女孩。 「姐姐,我們以后在貧困山區(qū)辦學校吧,特別是女校。」喬喬現(xiàn)在青春時尚,已經(jīng)是都市大美人了。 我問她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她神色一黯:「貧困山區(qū)里面,很多女孩都被視作災(zāi)星、賠錢貨,跟我們小時候多像啊?!? 這話讓我心里一澀,仿佛久遠的記憶鉆進了腦海,在里面瘋狂地攪拌。 是啊,這世上有多少個災(zāi)星、多少個賠錢貨啊。 我將她抱入懷里,重重地點頭。 「好!」 但愿我們姐妹是最后的「災(zāi)星」,是最后的「賠錢貨」。 但愿世上女孩都是永遠的福星,都是永遠的錦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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