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仲夏逸話】蟬鳴

12000字長文,心血之作,請欣賞


“當(dāng)溫潤的風(fēng)吹起清爽的濤,當(dāng)炫彩的虹光與星辰一同閃耀,當(dāng)靈動的音符淌過這座古水城的每一座浮橋,踏著每一聲鳴蟬的低吟淺唱,這里的所有居民都會前往那由千萬座橋梁架起的水城廣場,參加一年一次的盛大音樂會?!?br/>
熏黃燈光下的她手指劃過一行行墨跡,再用極輕柔的聲音讀出,身旁的烏薩斯女孩都豎起了耳朵。
“但今年的音樂會,小男孩彼得蘭卻沒有隨父母一起參加,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更好玩的事情。他從兩棵水栽竹上抓住了幾只蟬,他把它們關(guān)在小罐子里,用小竹簽戳幾下,它們就會叫得很響很響,比隔壁比爾雜貨鋪里賣的發(fā)條機器猴玩具還要有意思?!?/p>
“今夜左右鄰居都不在,于是他在自己有些發(fā)霉的小閣樓上鋪開一張報紙,倒出那幾只被綁住的蟬,準備盡情拿竹簽把玩.....”
“真理姐姐,那個.....‘蟬’是什么東西?它們叫起來很好聽嗎?”
一聲脆生生的童音打斷了她的朗讀,她一愣,隨后立刻反應(yīng)過來,眼前這個生長于烏薩斯極北礦場的女孩,不可能見過任何一只蟬,也不可能聽過任何一聲蟬鳴。
該怎么解釋呢,這方面的百科我好像沒怎么讀過......
托腮思忖片刻,她解釋道:
“啊.....蟬啊,就是一種小昆蟲,住在樹上,一到夏天就會叫得很響亮,好多人為它們寫詩作詞呢?!?/p>
如此一番解釋,孩子卻聽得愈發(fā)迷惑。她眨眨大眼睛,問道:“那.....‘夏天’又是什么?”
“夏天和冬天一樣是一種季節(jié),現(xiàn)在外面就是夏天,到了夏天,外面的氣溫會比平時更熱一些的,蟬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
“原來是這樣啊.....”
轉(zhuǎn)頭望向窗外,晴朗夏夜的星光在她眼前鋪展開,燦爛得足以照亮她無神的雙瞳:“真理姐姐,你能帶我去外面看看嗎?我想看看那些可愛的‘蟬’?!?/p>
“這....”
話語間,自己的一根手指不知何時被她軟糯冰涼的小手握住了。有那么一刻真理很想答應(yīng)她,可即使指間的觸感是那么溫柔,即使這小小的請求聽上去是那么合理,也會在想到她那脆弱身體時變成虛妄的奢求.....
“現(xiàn)在不能,很抱歉,孩子?!?/p>
撫摸著女孩栗色的卷發(fā),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等到治療結(jié)束,我們再一起出去聽蟬,可以嗎?在那之前,我會一直用故事陪著你的。”
“嗯......”女孩有些落寞地低下頭,悶悶地說道:可是萬一我好了,‘夏天’卻過去了,‘蟬’都走了,要怎么辦?”
“放心吧,姐姐一定會讓你看到蟬的?!?/p>
真理抿嘴一笑,朝她伸出了一根小指:“不過,你也要答應(yīng)姐姐,等會打針的時候不能哭哦~我們拉鉤發(fā)誓怎么樣?”
她猶豫了一下,似是在懷疑自己的勇氣,可最終,還是輕輕鉤住了真理的小指。
“真是勇敢的孩子啊。”
真理輕輕松開她的手,從小包中掏出一個小平板,看過時間后,拿在手中晃了晃:“說起來,在見到真正的蟬之前,要不要先看看它們長什么樣呢?”
見女孩點頭,她便找出了幾個有關(guān)蟬的視頻,按下播放鍵放到她的小手中,自己則到旁邊的金屬櫥柜里拿出了針管與藥劑。
現(xiàn)在是八點四十五,那幾個視頻看完,應(yīng)該就可以給她注射了.....
伴隨著輕微的拉扯聲,塑膠手套覆過纖細五指,配置好的藥液慢慢在針筒中升高,慢慢反射出令人不快的腥黃光芒。
神啊,希望這藥能讓她好起來吧......
閉上雙眼,眉頭輕皺著,手指推出針筒中多余液體,一針藥液就這樣被夾在了纖指之間。
當(dāng)時的那位醫(yī)療干員,也是用同樣的手勢夾著同樣的針劑,刺進了她的身體吧?
睜開眼,望著手中的醫(yī)療針,真理又想起了一個月前從一個哨站人物中救出她的場景。
那時的她正與其他兩個孩子蜷縮在一座烏薩斯礦井食堂的地窖,在灰塵與污物之中,渾身像是被剝了皮般爬滿了可怕的燒傷痕跡。第一時間到場的醫(yī)療干員在仔細觀察傷勢后才驚訝地意識到,那不是燒傷,而是血肉與源石碎屑一同翻卷到皮膚上的混合物。
而更令他們驚訝的是,這些孩子身上的源石都是活性,并且還在迅速升溫。他們的部分器官似乎經(jīng)過人工改造,成了活性源石組成的膠狀物質(zhì),一大部分肌體單純依靠源石能量驅(qū)動,每一次呼吸都會使體內(nèi)的源石升溫,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爆炸,就像三顆極不穩(wěn)定的炸彈。
小隊的成員在烏薩斯的冰天雪地中束手無措地望著三個逐漸發(fā)出熱氣的孩子,當(dāng)救人與自保的想法在眾人腦中糾結(jié)到極點時,一位醫(yī)療干員從腰包中摸出了那種淡黃的針劑,閉上雙眼,隨機插到了其中的一名孩子身上。
真理不知道那針里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的體溫在注射后迅速下降了。她抱著她跑向撤離點時,殘破的身軀像是那天的風(fēng)雪般冰涼。
而當(dāng)她們撤離出一段距離時,她聽到身后一聲巨響,回頭望,任務(wù)地點上升起了滾滾濃煙,就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塊焦炭般刺眼。其他人說是那剩下的兩個孩子爆炸了。
回到羅德島后,醫(yī)療部為這個女孩爭論了很久,最終給出的決議真理并不了解,只是被叮囑要在女孩活著時多陪陪她,并為她定時注射藥劑。
畢竟是我抱回來的,讓我多和她待一會兒也沒什么不好.......可憐的孩子啊......
視頻播放完畢的沉寂讓她從片刻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她望眼時鐘,隨后拿起針筒,緩步走到了女孩身后。
“要準備好哦,不能哭,不能躲?!?/p>
“嗯!”
她閉上眼,身體微微顫抖著準備迎接藥液的到來。針頭沒入皮膚的刺疼與冰涼讓她嗚咽一聲,隨即,汗就從額頭下來了。
好痛,感覺自己要燒起來了......
她張大嘴,不懈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的注入緩和了一些灼痛,但依舊無比難忍,好像每一寸肌肉都要在高溫中化掉一樣地疼。
不,不能哭,和真理姐姐說好的......
她死死咬住舌根,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響,淚滴被眨成了淚花,直到那灼痛慢慢減退,也只是濺出了幾小滴而已。
“好了。來,吃顆糖吧,勇敢的小姑娘?!?/p>
“謝謝姐姐.....”
輕笑著拭去她眼角銀花與汗水,再用一塊烏薩斯硬糖的清甜堵住她的小嘴,能被單手摟起的身軀是如同棉花糖般的溫軟,透過衣物感受到的源石突起卻又是那樣的冰冷與尖銳,仿佛能刺進人的心來。
“好好睡吧,孩子。”
真理將她抱到小床上,“咔塔”一聲關(guān)上燈,再拉好窗簾,星黯燈滅之際,黑暗中唯余了輕柔的話音。
“真理姐姐,那個叫星極的大姐姐上次來的時候和我說,兩個星期后要和我一起看流星雨,流星是很漂亮的東西嗎?”
她摸索著撫上真理的面頰,而真理也不閃躲,而是溫柔地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
“流星啊....是很漂亮的。不過很少見一個人一生或許也見不得幾次呢。”
“哦....我剛才聽那些視頻里說,蟬一到‘秋天’就都會死掉的,是真的嗎?”
“是的,孩子。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等到秋天的?!?/p>
“我相信真理姐姐。但,如果蟬都知道自己會在秋天死去,為什么還要在夏天,用盡了自己的生機與活力去嘶鳴呢?”
寂靜深夜里,微風(fēng)吹起一角薄簾,清光滴下,宛然流轉(zhuǎn)于她蒼藍色的眸,剎那間,目光澄澈如汪澤。
雖知無生,亦向死而歌,為何?雖曉終局,亦高居悲鳴,為誰?劂劂南風(fēng)?
浸染于文學(xué)的少女想不出回答。她只能輕輕抱住她,貼在耳邊柔聲說道:
“孩子,等到你見到蟬時,自己問它吧?!?/p>
?

仲夏午后,卡西米爾的林正隨干熱的風(fēng)低吟。
林木的搖曳與翠鳥的歌謠,小獸在草葉間的穿梭聲和大獸伏在樹蔭下的呼嚕聲,落葉簌簌和未曾間斷過的蟬鳴,共同構(gòu)成了這座森林永恒的夏日協(xié)奏。只是在這樂聲中走上一會兒,便覺得心曠神怡,更不消說能在這里好好休息一會兒,睡上那么一覺了。
但今天的樂聲中,摻進了幾個不太和諧的音符。細細聽,便可聽見樹梢之間有細膩衣料與粗糙樹皮摩擦的嘶嘶聲和少女時不時從喉頭漏出的嗚咽,那是樹上的真理努力地接近一只毫無防備的蟬時發(fā)出的細微聲響。
別動啊,別動啊.....像一個被偵探戳穿了一切的罪犯一樣乖乖束手就擒吧.....
拿著廣口玻璃瓶的少女慢慢在樹枝上挪動著身體,慢慢靠近那只完全不注意身后的笨蟬。不顧剛洗過的衣衫與領(lǐng)巾又被木屑和土灰弄臟,她對準那背上有寶石般璀璨結(jié)晶的蟬,然后高舉起玻璃瓶,“哈”一聲蓋了下去。
“咚!”
“嗚啊?。。?!”
蟬被蓋進了玻璃瓶,但,她自己的重心也在大幅度動作的同時晃悠了起來。細軟枝條沒有任何能調(diào)整身姿的空間,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把蓋子蓋上,自己便已撲通一聲摔到了柔軟的落葉堆中。
“啊.....眼鏡....眼鏡......”
掙扎著爬起,噗噗吐出兩片略帶苦澀的嫩葉,她一手覆在玻璃瓶上,一手在模糊的視線中摸索著眼鏡的輪廓。
突然間,好像有一只手將眼鏡遞到了自己手中,她連忙道謝,戴上眼鏡,晃晃腦袋,抬頭,在逐漸明晰的視野里對上了一雙深翠的眼眸。
那深深翠意就像幽深峽谷中的暗河,靜穆而冰涼,好像夏意與燥熱在遇到它時也會知趣地躲開。而這雙眼睛就隱藏在這不起眼的樹下,連同主人青色的身影一起,在盛夏的林海落葉中沉睡,難得被人驚醒。
守林人沒有問她來干什么,只是在用雙眼確認她沒傷勢后,低頭輕輕撫摸懷中被一只天降真理嚇得亂竄的軟軟白兔,呢喃起安撫的古語。
陰涼樹下滿溢著溫和的靜謐,夏日的協(xié)奏似是正在翻頁,風(fēng)靜聲停,空氣安靜得令人尷尬。
“那個.....”真理悄悄蓋上關(guān)著小蟬的玻璃瓶蓋,小聲道:“守林人小姐,謝謝.....”
“嗯,下次小心?!?/p>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拍拍身上的灰,準備回羅德島時,身后又傳來了守林人悠悠的話語:
“那種蟬,是捉不住的。你一驚擾,它就會死去。卡西米爾森林贈予人們的美麗寶石蟬,只能遠觀,不能褻玩?!?/p>
真理聽罷一驚,打開玻璃瓶看那蟬,已然失去了淬火般的璀璨冰藍,變成了一塊僵硬的灰塊。
“那,那,守林人小姐,這樹林里還有別的蟬嗎?”
“沒有??ㄎ髅谞柨犊纳治í殞οs的種類是那么的吝嗇?!?/p>
她的語氣中似乎有些許惋惜,松開雙手,白兔便向森林深處跑去,慢慢縮成了一粒白色微塵,一溜煙地消失了。
“這樣啊.....謝謝,我不打擾您了?!?/p>
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響起,她將死蟬取出,輕放進草葉間,轉(zhuǎn)身緩步走向森林外停著的羅德島。
抓不到活蟬,那么,該怎么讓她見到真正的蟬呢?
蟬聲隨腳步的遠去而逐漸變輕,當(dāng)羅德島厚重的自動門在身后緩緩閉合上時,自然便被完全隔絕在外,PRTS冰冷的聲音響起,宣告著她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充滿著源石技藝與科技的世界。
“歡迎回家,干員真理。偵測到您的衣物上沾染了泥土與一些草本植物的遺體,可能影響您的儀表,是否需要即刻清潔?”
從走廊頂端伸出的攝像頭閃著綠光,像是在傳輸出某種信號。
“即刻清潔?那是什么新功能嗎?”
“是萊茵生命的干員麥哲倫與干員溫蒂研發(fā)的一種新型裝置,旨在長時間奔襲作戰(zhàn)時為干員提供快捷的身體清潔服務(wù),以便干員在炎炎夏日以更好的精神狀態(tài)迎接作戰(zhàn),現(xiàn)在于設(shè)施內(nèi)試運行,請問您需要嗎?”
“嗯...試試?”
“收到。”
攝像頭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滴滴”,隨即,她聽到了走廊那頭傳來了輪滑鞋的聲音。
她眉頭一皺,記憶里好像沒有哪位羅德島干員是靠輪滑鞋移動的。
不對,好像有一位是穿著冰鞋的,會不會......
“呼~~~~是哪位小姐需要清潔服務(wù)呀?”
清朗嗓音在那位企鵝工程師輕捷地滑過拐角時響起,拉出一個圓潤的弧度,她腳下的電動輪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貏x在真理面前。麥哲倫本就高她一些,有了輪滑的幫襯,配上那寬大保暖的工作服,立在她面前像是一個小巨人,或者說,像只超大號的黃色企鵝興奮地搖擺著雙臂。
“哦哦!是真理小姐!感謝您愿意嘗試我們的發(fā)明,您還是第一個使用者哦,獎勵冰沙一份~”
麥哲倫看清來人,一下子連額前灰金挑染的軟毛都豎了起來。她微笑著打開自己腰間別著的小冰箱,正要取出一杯冰沙時,手卻被真理按住了。
“麥哲倫小姐,你剛才說......第一個?這個裝置是有什么危險嗎?”
她有些疑惑地指了指她手中形狀奇怪的發(fā)射器。當(dāng)萊茵生命科研成果的小白鼠,聽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沒危險的啦,只是剛完成實驗而已?!丙溦軅愖孕诺財[擺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你不是第一個啦。本來想用冰沙讓刻俄柏來試試的,沒想到她搶了冰沙就跑了,沒試成......”
“這樣啊.....那冰沙就不用了,請你幫我清理下衣物吧,謝謝了?!?/p>
“嗯嗯!”
她舉起手中發(fā)射器,扣下扳機,“砰”一聲,兩個小機器人就飛到了真理衣服上,灑出一種蟹殼青色的像是油般的液體,蓋過污漬處,待液體慢慢在空氣中蒸干時,污物也都消失不見了。
“真的變干凈了.....”真理看向自己重新變得整潔的領(lǐng)巾,瞳孔不自覺地放大了些:“謝謝你,麥哲倫小姐?!?/p>
“沒什么的啦,以后大家的作戰(zhàn)服里也會附帶一只這樣的機器人的,那樣就再也不怕衣服被弄臟咯。”
“以后.....嗎.....”
真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垂眸道:“那真是令人期待呢?!?/p>
同在一座艦上,我們還是有‘以后’的,我們還能從過去的傷痛中找尋救贖,可有些人.....
想起那個似乎已經(jīng)不能兌現(xiàn)諾言的女孩,淡淡的、不可抑制的憂傷像暗金色的薄暮光暈籠住群山萬壑,填滿了她低垂的雙眸。
望著神情有些憂郁的真理,麥哲倫眨眨大大的眼睛,歪頭想了想,問道:“真理小姐,你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嗎?”
“啊.....是關(guān)于最近那個被救回來的孩子的?!?/p>
“嗯?就是那個傳言里的活體源石生化兵器?我聽說過,我們?nèi)R茵生命的負責(zé)人好像對她很有興趣的樣.....”
眼鏡下的神采在她說出“兵器”一詞時變得尖銳起來,自覺失言,她忙干咳了兩聲,將頭側(cè)到一邊,小聲問道:“那,她現(xiàn)在是有什么情況嗎?”
“那孩子想看看活蟬,但是這里的蟬一抓住就會立刻死掉,我正煩惱著呢.....”
“蟬啊......”
她抬頭對著那節(jié)能源石燈,托腮想了想,然后突然一拍手,轉(zhuǎn)向她興奮地說道:“我可以幫你做一個仿生的呀,憑我們的技術(shù),做一個和真蟬無異的仿生版不是什么問題的?!?/p>
“仿生?可那也不是真的啊......”
“沒關(guān)系噠,反正她也沒見過真的。就當(dāng)是你試驗我們發(fā)明的小補貼啦?!?/p>
轉(zhuǎn)念一想,對啊,孩子也沒見過真蟬,只要和視頻里沒多大區(qū)別,她也根本看不出來......
那就....和她撒個小小的謊?
真理躊躇了一小會兒,然后輕咬了下嘴唇,點了點頭。
而就在兩人說話間,身后門外,蟬鳴正盛。
?

向晚,暴雨襲來。
褐色濃云像一團融化的巧克力平鋪在羅德島的上空,稀疏的雷鳴震撼著大地,閃電照亮了天空。大風(fēng)卷起林間的塵埃,像巨柱般在草野間旋轉(zhuǎn),艦船上傳來一陣陣關(guān)舷窗的乒乓聲,在甲板上的干員都匆匆回到了艙室內(nèi),被春天的悶熱蒸發(fā)得干渴的大地正渴望著第一陣甘霖。
“不妙啊,今天晚上看不了星星啊......”
走廊中的星極抱著一紙箱拆分開的望遠鏡零件,望向窗外可怕的景象,不由得嘆了口氣。
希望到幾天后的流星雨時,不要再下雨了吧.....
稍微增高了些的銀白鞋跟踏在淺灰的地板上,沉悶的碰撞聲聽上去像啄木鳥在用長喙敲打著一棵新生的小樹。帶著些許郁悶走過一個拐角,前方萊茵生命實驗室與宿舍的標志正亮著,她一手托起紙箱,一手從腰間摸出鑰匙卡準備去開門時,卻聽一旁實驗室虛掩著的門“砰”一聲被撞了開來。
“嗯?”
“小心吶?。。 ?/p>
還沒看清沖出來的是什么,只聽見實驗室里似乎傳來了麥哲倫的叫聲,自己腹上便有一塊硬物撞了上來。陣痛間,托著紙箱的手沒穩(wěn)住,傾覆中,零件嘩啦一聲散落到地上,其中還有玻璃器具碎開的聲音。
“沒事吧?星極小姐?”
“唔....沒什么....”
她輕揉著小腹,運轉(zhuǎn)起的源石技藝很快壓下了這陣刺痛。低頭望那滾落到手邊的鏡頭,半邊玻璃已經(jīng)碎開了裂痕。
“??!零件,壞了.....”
她忙將一箱散亂的零件拾起,麥哲倫在一旁幫著撿拾,一張小臉因羞愧而漲得通紅。
她一手捏著自己的小機器,一手將零件輕輕放入紙箱,口中囁嚅著道著歉:
“星極小姐,對不起.....”
“沒事沒事,不是很大的損傷,等會修一下就好了?!?/p>
她擺擺手,說著,用下巴指了指那個還在地上發(fā)出嘶鳴的小機器。
“說起來,那是什么?麥麥的新發(fā)明嗎?”
“嗯...這是答應(yīng)真理小姐制作的一個小玩意啦....只不過還沒成功.....”
她兩只手指交叉著戳來戳去,低垂著頭,微紅著臉,像是一只偷吃東西被發(fā)現(xiàn)的小貓:
“萊茵生命的數(shù)據(jù)庫里沒有存有關(guān)蟬的研究資料,或許是因為高層認為這沒什么意義就一直沒研究,我只能看著網(wǎng)上的一些結(jié)構(gòu)圖解一點點做,好不容易做出來的還失控了.....真的抱歉,星極小姐?!?/p>
“哎,不用抱歉,我也沒受傷啊”星極笑著搖搖頭,輕聲問道:“這.....是你做給誰的?”
“一個被當(dāng)成源石炸彈的孩子,最近剛從一個礦場里救回來的。她很想聽蟬鳴,可這里的蟬根本抓不住,一碰就死.....”
“哦...是她啊.......”
像是碧藍之海蓋上陰云一層,她的眸在聽到這句話時便黯淡了些許,笑容也為之?dāng)科?。撫著手中碎了半面的望遠鏡鏡頭,她輕聲說道:“我見過那女孩。我和她說,等過幾天流星雨來了,要帶著她一起去看。她還說,要對著流星許個愿......”
是的,她會許愿,許一個美好卻永不會實現(xiàn)的夙愿.....
麥哲倫的臉一下子更紅了:“那,那我把望遠鏡弄壞了......”
“所以要讓你修好呀,我的小工程師。這要比造無人機簡單吧?”
她伸出手指彈了下麥哲倫的腦袋。企鵝少女“唔”一聲悲鳴,一手捂著頭,一手接過遞來的鏡頭,放進了寬大的口袋:“請相信我,星極小姐,我會在一天之內(nèi)修好它的?!?/p>
“我倒不擔(dān)心這個,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我擔(dān)心的是,你的那個小蟬能不能正常工作?!?/p>
“這難說啊.....”她一下子面露難色:“如果沒有準確的參數(shù),機械運作很難控制的.....”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
星極聽罷微瞇起眼睛,手在劍柄上虛按一下,指尖便淌出了滴滴清光:
“我或許可以幫你貼近那些蟬,然后把生物參數(shù)給你?!?/p>
麥哲倫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疑云:“我們的參數(shù)儀是要把生物放進去的,可是你移動它它就會死啊.....”
“放心,我有辦法?!?/p>
她自信一笑,轉(zhuǎn)身一刷房卡走進了宿舍,留給麥哲倫的只有一聲被音量門削弱的沉悶叮囑。
“明天別忘了把鏡頭送來?。 ?/p>
?

天色逐漸黑下,雨聲也逐漸地稀疏了。
淡漠霧靄從林的那頭飄到林的這頭,風(fēng)將輕薄雨幕吹得斜了過來,霧便也隨著雨絲飄向羅德島,為一扇扇舷窗拉上迷蒙的水汽簾帳。
小女孩的肩胛陷在柔軟的被褥,爬滿源石碎屑的手卻伸向朦朧的窗。滑膩而冰涼的感覺她很喜歡,摸上去像上次那個叫刻俄柏的佩洛姐姐塞給她的冰沙,可是,少了星星的夜晚,她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真理姐姐,星星們呢?怎么看不見了?”
喉嚨因源石的摩擦而沙啞了些,但聽上去卻依舊稚嫩悅耳。
“星星累了,也需要休息的。他們一醒就會發(fā)光,睡著了就不會發(fā)光了啊?!?/p>
真理溫柔地說著,將窗簾拉得更緊了些,讓雨水的微光也透不進了。
“睡吧,孩子,等睡著,到夢里去,你就可以看到睡著的星星們了。”
她還記得自己曾在彼德海姆的天臺,也對著一個發(fā)燒的孩子說過同樣的話語。
“真的嗎?”
“是啊,快睡吧,快睡吧~”
那天同樣地下著大雨,雨聲如雷時,她將他推下,那脆弱的生命就如秋風(fēng)中的鳴蟬,落地?zé)o聲。
不,那些事情過去了,別再為自己徒添煩惱......
她搖著頭,像是在否定著自己荒謬的回憶,可手撫上她栗黃色的發(fā)稍時,不由自主的顫抖又好像讓她回到了昨天。
那沾著雨水和鮮血的稚嫩雙手啊,在風(fēng)中顫抖著,好像沒有旗桿的白旗,被風(fēng)隨意撕扯著身體......
凝望著她緩緩閉上的雙眼,心好像破了個洞,風(fēng)雨呼呼地往里灌,和熱血混在一起,整個人似乎要被窒息了。
“孩子,我不想你死,我不想再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在我面前逝去,請努力地活著,就算是為了我.....”
心底的呢喃從那大洞中漏了出來,而她毫無自覺,依舊輕聲呢喃著,像是風(fēng)中蟬鳴。
“或許你終究要離開,可你還要好多事沒有做過,好多美好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與他人共同的美好經(jīng)歷,終會成就每一個人永恒的流金回憶。這樣,即使死去,也會帶著希望與安詳啊.......”
“嗯....真理姐姐,你在說什么?”
迷糊而稚嫩的聲音將她驚醒,訝異地一摸臉龐,眼角上竟已多了幾絲濕潤,
“啊...沒有,只是自言自語而已,我先走了.....”
柔聲說著,她在漆黑中站起身,轉(zhuǎn)過去,在無人能看見的黑暗中拭去了淚花。
在她拉開門時,微弱的呼喚傳入了耳中:
“真理姐姐,我的蟬......”
外面走廊的燈光灑進,真理的影子在小女孩的眼中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值得依靠。
“你會見到它的,相信姐姐吧?!?/p>
從前那個要依賴在大姐身旁的小女孩,如今似乎也成了他人的依靠.....
蟬一次次地蛻皮,成長,將過去埋在枯枝殘葉間,只為了在最后的最后,唱出屬于生命的贊歌,唱出希望與絕望交織的死亡。
那蟬鳴,是否有一天,能在這沉寂的臥室唱響呢?
?

?“今天晚時,眾多天文愛好者期盼長久的流星雨會出現(xiàn)在夜空之中,本次流星雨可以靠肉眼觀測.....”
“咔”一聲,收音機中的天體電臺播報被暫停,星極轉(zhuǎn)頭望向宿舍的門,那里正有一陣急促腳步聲鼓點般響起。
“星極小姐,星極小姐,我做出來了!”
打開門,小臉因興奮而變得通紅的麥哲倫伸出雙手,手心中正躺著一只小小的蟬。
凝膠外皮薄而透出淬火般的色彩,像是被涂抹了水彩的紙張,其下埋藏著一顆小小的寶石般的發(fā)光器,那本是寶石蟬體內(nèi)的源石成分,現(xiàn)被一盞小燈所替代,輕按下遙控器,嘶鳴便從柔軟腹下嗡嗡透出,震動蟬翼,飛起,好像一顆閃亮的星盤旋在了宿舍上空。
“怎么樣怎么樣?很不錯吧?”
“是啊,真的好漂亮......”
恍惚間,星極以為自己看到了一顆流星,都想伸手去抓了。
“辛苦你了,麥麥?!?/p>
“制作沒什么的,星極小姐的參數(shù)才是最重要的呀。你是怎么做到把那些蟬放進生物參數(shù)儀里的?”
星極輕聲一笑,語氣中多了一絲驕傲:“我只是隨便調(diào)了只有蟬的樹枝,切下來,然后用源石技藝穩(wěn)住樹枝,蟬發(fā)覺的時候測量已經(jīng)做完了,就這么簡單?!?/p>
“噢....果然技藝總是比科技好用啊.....”
她嘆了一聲,但郁悶也只是存在一刻,就馬上被笑容所取代了:
“我現(xiàn)在就把這個交給真理小姐,她應(yīng)該在那孩子的宿舍吧?”
“不。”星極輕搖了搖頭,拔出劍,將小嬋夠了下來:“今晚我要和那孩子看流星雨,我會把它帶給她的。”
“這樣啊,那就拜托你了。希望這小東西能讓她開心一些~”
麥哲倫在小嬋的頭上彈了一下,將遙控器放進了星極的手心。
“嗯。今晚她會很開心的,一定的?!?/p>
麥哲倫走后,宿舍又陷入了一片昏暗。蒼灰色的自然光透進,跟隨她煙色的腳印,鋪展到桌前一支針劑上,其中,正蕩漾著暗黃色的光。
依靠強行破壞感染者體內(nèi)源石組織來降低源石融合率的藥液,在破壞源石組織時也會撕裂所有原有的健康組織,于普通感染者無疑是劇毒。但對于女孩這種全身上下都幾乎被源石同化的極特殊感染者,這種藥液反而能讓她不立刻爆炸
她將針頭套上,放入腰間小盒,輕輕顛了顛。
它是毒藥,殺人的毒藥,每一次注射都會伴隨著劇痛,只是真理不知道,只是那孩子每次都咬牙忍住了。
80%,66%,52%,45%,36%,27%,18%,9%.....
如果按照醫(yī)療部給出的數(shù)據(jù),今天的這一針,會徹底打碎她體內(nèi)所有維生的源石組織,徹底消除爆炸風(fēng)險,但同樣地,她會死去,毫無痛苦地,瞬間失去所有生命力。
“即使是經(jīng)過空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房間,也無法完全隔絕源石微粒進入她的身體,每進入哪怕一點點,她爆炸的可能性都會增加。所以,必須處決。”
“很無奈,因為無計可施;很正常,因為無藥可救。”
“她的遺體不會交予任何科研機構(gòu)包括羅德島進行有關(guān)任何源石生化兵器的研究,會在機體死去的一個小時內(nèi)立刻交予迷迭香處理。按死亡時的源石融合率,應(yīng)該不會有在被處理時爆炸的風(fēng)險。這是醫(yī)療部的最終決議,各位有疑問嗎?”
萊茵生命的醫(yī)療干員對凱爾希舉起了手:
“有?!?/p>
“請說。”
“最后的針劑注射,誰來完成?殺死一個無辜的女孩,對任何良知尚存的干員都是一次巨大的心理考驗吧?”
“如果干員W能在外勤任務(wù)中及時回來,那么會是她。如果她不回來,且沒有其他人選,可以是我。”
但最終,這個任務(wù)落到了星極頭上,或者說是她得知萊茵生命內(nèi)部消息后主動攬下的。
因為那天有流星雨,她想給那女孩一個帶著希望的夙愿。
一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夙愿。
針劑盒掛在了腰間,蟬拿在了手上,小小的望遠鏡已經(jīng)在前一天架在了女孩的宿舍窗前,一切的準備,都是為了今天的終局。
腳步沉重地落下,一聲聲傳向那處于設(shè)施西北角的宿舍。
走廊舷窗外的晚風(fēng)是熏黃色的柔和,視線越過林木與山巒,在那翠色的終際,一道殘陽如血。
殘陽之上,紫羅蘭色的天邊,寥落幾顆星,正閃著清幽的光。
真是個好天氣啊,很適合觀星.....
她不知為何笑了,笑得凄冷。
踏著被窗框切得斑駁的光影,那宿舍的門出現(xiàn)在了她眼前,其中傳來了真理的讀書聲,柔和得讓人不想敲門驚擾。
她收回即將叩門的手,就立在門前等,等啊等,等到故事的尾聲。
“彼得蘭將父親沉葬在了那片蟬聲環(huán)繞的河沙下,那棵水栽竹旁。那年,他21歲,被戰(zhàn)爭震聾的耳朵,再聽不見了蟬鳴,”
合上書時,身后,已是一片星空璀璨。
她敲門,真理開門,真理知道她是來陪孩子看星星的,微笑著將她請進,自己則帶著書離開了。
這是凱爾希醫(yī)生昨天找她設(shè)下的安排,她被告知在星極進來之后就離開,注射藥物的任務(wù)今天交予星極執(zhí)行。
等到打完藥之后,再回去送糖吧.....
她這么想著,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而此時的宿舍內(nèi),小蟬腹部鼓動著,打著小滾,柔軟的外皮碾過結(jié)晶的手心,膠質(zhì)的觸感中竟隱隱多了些溫暖。
女孩怔怔地望著手心中嘶鳴著的小蟬,蒼白的臉上竟浮上了兩抹紅潤。
“看,這就是你想看的小蟬,很漂亮吧?”
“它叫得比視頻里好聽......”
她用臉頰細細感受著它,然后輕輕捧起,向著窗外的星。關(guān)上燈時,蟬體內(nèi)的光閃爍起,像寶石,像窗外萬千星辰的一顆。
抬眼望,星光正在天邊鋪起一條誰也走不上的路,一顆一顆,像凝固的暴雨,在她們眼前鋪展開。
“好漂亮....小蟬和星星.....”
“來望遠鏡里看,你會看到更多的.....”
她將她抱到望遠鏡下,將鏡頭調(diào)好,對準了頭頂?shù)男枪狻?/p>
“告訴姐姐,你看到什么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說,但....真的好漂亮,好美啊.....”
蟬聲嘶嘶,星辰熠熠,在這以她的語言水平完全無法描繪的絕景中,有一顆流星沖進了浩渺的如水星空,穿透,碎裂,圈圈金黃漣漪泛起,波紋千里。
然后,是第二顆,第三顆,好多好多顆,她數(shù)不過來了。
它們好小,它們好快,一下子就過去了,一下子就沉進黑夜中去了......
“星極姐姐,那些是流星嗎?”
她伸出手,想抓住一兩顆稍縱即逝的星影,可指縫間留下的卻只有清光。
“是的,孩子,來許個愿吧,對著流星許愿,什么愿望都會實現(xiàn)的.....”
她輕柔地從身后抱住她,顫抖地說著,左手中,緊緊攥著那根針劑。
是的,什么愿望,都可以,什么愿望,都會在夢中實現(xiàn)的......
蟬聲大了幾分,小蟬在空中盤旋著飛來飛去,嘶鳴愈發(fā)尖銳,卻如它的身體一樣的脆弱無力。
“星極姐姐,你說,人能變成星星嗎?”
她大大的眸中閃爍著星辰,不是被星光所照耀,而是從內(nèi)心的散出的,溫和而耀眼的光芒。
她伸出手,五指張開,嘴角露出了一個淳美無比的笑容:
“我想變成流星,像天上的那些一樣,像真理姐姐一樣,用自己的光去照亮別人.......那一定很美好的一件事吧?”
“是啊....”
柔聲笑著,包裹著針筒的膠頭無聲落地,露出了鋒銳的針頭,
“流星是稍縱即逝的,和蟬一樣,它們用片刻的、也是自己最美好的時光為他人帶來永恒的回憶。你能有這樣的意志,真是個好孩子呢......”
蟬飛到了二人頭頂,盤旋著,像是一顆即將墜落的衛(wèi)星。
“那我就許愿,要變成一顆星星.....”
“孩子,你已經(jīng)是了....”
針頭插進,藥液注入,女孩的身體和笑容連同張開的手指一并僵住了。
她緊緊抱住那迅速失去溫度,向前倒下的軀體,碧藍的眼眸中,有汪澤涌上。
“對不起,孩子......”
小蟬閃著藍光,落到女孩雕塑般的手上,向她的眼中,映出了最后一道光芒。
“星極姐姐,你看,我抓住了星星......”
?
當(dāng)真理在那宿舍門前望見抱著女孩走出來的星極時,嘩啦一聲,手中的糖果盒摔在地上,五顏六色的糖果灑了一地,沾上蒼白的走廊光。
星極望著她,她也望著她,驚訝與悲傷扭曲著表情,嘴唇囁嚅著,顫抖著,卻發(fā)不出哪怕一個詞句。
“她....怎么了?”
她從喉嚨中擠出了一句話,艱澀地像是吐出了一塊煤渣。
“死了.....”
“怎么死的?”
“針劑,我給她打了最后一針,本來應(yīng)該是你打下的.....”
“可那針不是救人的嗎?”
“那針本來是殺人的,注入的時候,會很痛苦,只是她忍住了.....”
星極偏過頭去,再不發(fā)一語。
她站在那,兩人的距離僅隔了一道剪影,卻仿佛隔了一個世界。
不可抑制的悲傷從真理心中涌上,剎那間她想起好多好多張模糊的臉,好多好多件模糊的事,她好想哭,張大嘴無聲地號,卻淌不出淚,臉頰的蒼白,似乎要把窗外的星辰都黯淡。
“我以為是在救她....其實一直是在慢慢地殺死她?”
星極點了頭,那點下的下頜像是重錘,把她的心都要擊碎了。
我....又親手葬送了一個身邊的人.....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又在做這種事......
她摘下眼鏡,捂住臉,轉(zhuǎn)過身去,從指縫間流出了破碎的聲音:
“告訴我....星極小姐.....是凱爾希醫(yī)生他們的決議嗎?”
“是?!?/p>
“那.....她死的時候痛苦嗎?”
“很安詳,她還說,以后要變成像你一樣的人,去照耀別人.....”
“好,這就好.....你走吧......”
星極在原地沒有動。她看著真理朝走廊那頭走去,踩碎一地的糖果。
?
深夜,卡西米爾的林正哀婉地低吟。
真理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只是在走,漫無目的地走,好像要讓晚風(fēng)吹走深沉的悲傷。
她說,要變成像我一樣的人....
她不住地想象著她說這話的樣子,那眼中,必是含著希望的光吧?
希望的光,亮起,又暗下去了.....
她想起薇卡,那個眼中滿含著希望,在欄桿邊望著她的女孩。
可那時的自己做了什么呢?
又給他人帶來了傷痛,又給予了他人希望,又在不經(jīng)意間殘忍地剝奪.....
“為什么,為什么這種事又要發(fā)生在我身上????。 ?/p>
像是失控一般的大吼,回答她的是劂劂南風(fēng),和蟬鳴陣陣。
從卡西米爾的林涌上的,潮水一般的蟬鳴,帶著似乎無盡的活力與生機。
雖知無生,亦向死而歌;雖曉終局,亦高居悲鳴。
天上有流星劃過,閃耀,然后沉浸于黑暗。它們或許知道自己終將沉入浩渺的宇宙,可依舊在夜空中閃爍出最美的光芒。
她脫力地坐在林地上,望著天,望著樹葉。
“那個孩子將自己的活力與生命力在最后一刻爆發(fā),但就像是鳴蟬,一時叫的響亮,最終也逃不了在秋日落地的命運。”
世上沒有那么多救贖與幸福,人皆如鳴蟬,轉(zhuǎn)瞬即逝的生命釋放后是長久的落寞于命運??蛇€是有人前仆后繼,讓自己所承載的希望隨著生命的消逝傳承給他人。”
人,真是難理解的事物......”
迷迭香在筆記中寫下幾段話,隨即,開動了處理器。
女孩的身體消失成源石結(jié)晶時,卡西米爾的林中傳來口琴的聲音。
樂起一刻,蟬聲如雨。

因為本人為評委,所以本篇并不參與本次瓦萊塔征文活動,于我個人可能有些可惜,但某種意義上,也可讓我放開手腳寫我想寫的故事。
畢竟評委可不能丟臉??!(正義臉
我喜歡明日方舟這個游戲和它的故事背景,輕松愉快風(fēng)的日?;蛟S大家都喜歡,但我更偏好這樣的逸話。
當(dāng)時接到活動通知的時候,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兩旁梧桐上蟬聲正盛,故臨時起意想了這樣的主題,多次修改,才有了今天這篇長文,望大家看得滿意。
我需要幾天的休整,因為最近的一些雜事需要處理,幾天后再見吧,和我熟練的桃文一起。
Cheer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