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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雅書院 清華大學新雅書院 2020-09-24

VOL.379

編者按

秋分時節(jié)，鄉(xiāng)野大地上該是一派繁忙景象；新雅的耕讀活動則已落下帷幕。受疫情影響，今年的耕讀課程改在校內(nèi)進行。在園林科老師的指導下，9字班同學們在清華園里進行了兩周的勞動，白天拔草、翻土、修剪樹籬；勞動之余依舊是以讀書小組的形式共讀《論語》?；顒咏Y(jié)束后，同學們寫下了自己的感受與思考。

風起了 / 越過樹林 / 落日紅霞 / 流光在顫動

| 武亦姝

耕讀開始前恰好正讀齋藤茂吉的短歌，有“初春的麥田里 / 我玩弄著一只 / 爬行的蟲——”、“林林總總的人 / 生氣勃勃地活著 / 在天地自然中 / 揮舞斧子”一類的句子，在干凈的空調(diào)房間里覺得爽然可愛。后來真的在校河邊的草叢里遇到一只爬行的大蟲，瞬間把這種可愛全都忘掉，大叫一聲跳了好遠。

耕讀開始前恰好正讀齋藤茂吉的短歌，有“初春的麥田里 / 我玩弄著一只 / 爬行的蟲——”、“林林總總的人 / 生氣勃勃地活著 / 在天地自然中 / 揮舞斧子”一類的句子，在干凈的空調(diào)房間里覺得爽然可愛。后來真的在校河邊的草叢里遇到一只爬行的大蟲，瞬間把這種可愛全都忘掉，大叫一聲跳了好遠。

這天晚上我又翻這本小書，把過去曾感嘆過“好美?。　钡木渥右粋€個挑出來，用耕讀期間不那么愉快的體驗去替換它?！吧钌奖∧狐S昏雨”是淋濕的褲腳和急切地想要洗熱水澡的愿望，“五月的原野 / 青草泛光”是與炎炎夏日一同落在脖頸上的蚊蟲，再一閉眼還能看見同寄主纏在一起的細碎吵鬧的雜草的根；“一只鳥兒啄食紅梅”的畫面下方，剛涂了石硫合劑的樹干隱隱散發(fā)出臭氣，我在畫外，腰疼腿酸，滿臉不快。我這么玩了一個多小時，悄悄地笑，原來對于習慣于空調(diào)手機的我（我甚至總覺得自己是在刻意地遠離手機的人）來說，真的要欣賞“星霜草木之變”沒有那么容易啊。

后來并沒有刻意想著此事；第二日在紫荊雕塑園拔雜草，前兩小時完全心下空空，躲在口罩里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太陽一點點升起來，草地起先濕漉漉的有光，露水散掉，顏色也深了一層；暖意從后邊合抱我的背，舒服得想要睡下去。手套剛才被露水濕透，現(xiàn)在也干了，十個蜷著的指頭尖都抻開了。大葉草張兩個手臂望天，我掐住它的根尖一拔，要說一聲“得罪”，然后又悄悄笑，原來真的要感受“星霜草木之變”這么容易啊。

真的神奇，平日在空調(diào)房間里呆久了偶爾出門逛公園景點，面對自然發(fā)感慨肯定不稀奇，但這里手上有活兒要干蚊蟲也不見少，還是在太陽出來的時候覺得眼前心下都明亮了。不光太陽，夜晚在紫荊操場看到月亮星星也是一樣，風從衣領(lǐng)吹進來躥到心里，在里面還有一點空間能撞蕩幾下。齋藤茂吉還有一句，“風起了 / 越過樹林 / 落日紅霞 / 流光在顫動”，一日勞動結(jié)束騎車從校園西邊回宿舍，覺得自己和這風一樣，迎著霞光、不著地面，眼神兒不清地跑得飛快。

回來我很激動地將《七月》又寫一遍，大約是因為在看到“遵彼微行，爰求柔?！北澈蠛菇蚪虻囊路汀笆蝠⒅胤c，禾麻菽麥”扎手的刺兒后，反而更覺得這樣的記述可愛又偉大，最后“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也更動人心魄。然后讀“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忽然覺得要是沒有手機電話以互通心意（耕讀不帶手機，早晨約同學見面說事拔著草總要擔心，要是勞動結(jié)束發(fā)現(xiàn)人家早放了我鴿子，恐怕會很失落的），手邊又總是很多活計，面對著山野河流考量和體味人情（或者就是最簡單的“等人”）是很幽深又神奇的事情。

其實整個耕讀過程中，我好像總像前文所提到的那樣“心下空空”，就算前面提到的小小感受也多是輕輕淡淡的而已，自始至終不曾成功賦予任何一樣工作或者體驗成文的意義。辛苦和沒有成就感是應(yīng)該的（可能是還不夠辛苦），輕松及某些時刻的心動也不意外；收獲皆是“懂得了除草機的發(fā)動機如何工作”、“識得了紫菀幼年期與成年期兩種不同的葉子”、“親眼看到了夜晚的云氣聚起又散開”一類，是很具體的一條條知識或靈感，至今仍不能連成片。我覺得這不要緊，就像《舞會》中的青年作家多年后一眼能識出明子就是菊子夫人的原型一樣（可能是個不恰當?shù)谋扔鳎?，它們都在為未來某幾個有所感悟的瞬間提供可能。另，有幾個瞬間，我忽然感激起自己這幾天過后便不用再繼續(xù)重復(fù)這些工作，認真地想“從今往后一定好好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