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shù)據(jù)蓮花中,我重生了 | 科幻小說

本周的主題是「人的本質(zhì)」。到底是什么定義了「人」?我們有什么方法去確切地判斷,一個人究竟是人,還是人工智能?是不是只要留存住記憶,就能留住原本的那個人?
來跟我們一起,探索這些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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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形針?|?碩士畢業(yè)于中央戲劇學(xué)院戲文系,曾從事編輯、記者、戲劇評論人、導(dǎo)演等工作,現(xiàn)為編劇。擅于在縝密的科幻推演設(shè)定下展開貼近生活的情節(jié),進而折射社會現(xiàn)實問題,以承載對當(dāng)下時代的關(guān)懷。編導(dǎo)舞臺劇《偶像的黎明》于2015南鑼鼓巷戲劇節(jié)公演。代表作短篇小說《連環(huán)套》獲2017年未來事務(wù)管理局舉辦科幻寫作營「一線希望獎」,獲2019年度「引力獎」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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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青
(全文約109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21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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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明·湯顯祖·《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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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白居易《問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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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外·之一
我掃描過M850遞上來的臨時卡,確認了來人的身份。
“跟我來吧。”我從兜里掏出護目鏡戴上,同時將青綬的防護檔位調(diào)到7。在這個檔位之上,日常生活中人體可能受到的干擾如漂浮在空氣中的霉菌細菌和病毒,化學(xué)品殘留,微小顆粒物,靜電的刺激以及電磁輻射均可被青綬擋在外面。其實我們要去的地方防護措施足夠嚴格,調(diào)整青綬只是多此一舉而已,但習(xí)慣已成自然。來人看著我腕間的青綬令我身體泛起淡淡光暈,眼中浮現(xiàn)起短暫的驚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這很正常,任何見識到新技術(shù)的驚喜都不可能大過失去親人的痛苦。這個男人剛剛失去了他的妹妹。而我,則是那個將要把無可回避的事實展露在他面前的人。
我?guī)е蛱介g走去。
即使今日人類的生活質(zhì)量已經(jīng)借由青綬得到大幅度提高,但死亡仍舊無法避免。我按動冷柜的密碼,柜門打開,金屬托架緩緩?fù)谐鲅b在銀色袋子中,已然失去生命的肉體。我戴上手套,拉開銀色袋子的拉鏈,拉鏈開合之處,露出一張年輕女性蒼白的臉。
烏木盯著那尸體,干涸的面孔上幾絲肌肉微微顫動,泛起石子投進池塘一般的波紋。
“大夫,這不是俺妹?!?/p>
“很多女孩來到這里工作之后,都拿自己的第一筆工資去做醫(yī)美了,本人的親人都認不出來是很正常的事情。根據(jù)她手腕上攜帶的青綬數(shù)據(jù)顯示,她確實是你妹妹烏梅。”
“這確實不是俺妹。身材都不一樣。俺妹從小就腦袋大,頭大顯得肩窄,可是你看這姑娘,頭這么小,可不是大梅子。而且,”烏木伸手想將尸體翻過來,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
“我來?!蔽彝凶∈w的腰部,把它翻過來。
烏木又指著那尸體的背部說:“您看,俺梅子妹生下來背后就有倆梅子大的胎記,所以才給她取名叫梅子哩。你看這后背上啥都沒有,絕對不是俺妹?!?/p>
“不要被表象迷惑,相信數(shù)據(jù)。青綬顯示,死者確實是烏梅無疑。請你確認這就是烏梅的尸體,在這里錄入指紋,之后我們會盡快幫助你完成尸體的善后處理?!?/p>
“大夫,我不認。你要非說這個死人是俺妹,那人跟尸確實對不上??窟@么一條小帶子就能板上釘釘斷人生死呢?那真的俺妹人呢?俺想不通呢。俺得去找找俺妹。”
“你可以拒絕認領(lǐng)尸體,那樣的話我們會讓尸體走另一套程序,三天之后走自動處理,你提出的保留骨灰的要求我們也就不予特殊滿足了——畢竟申請火化還要走更多的流程……”
我話還沒有說完,烏木竟然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
我知道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所以我沒有試圖去追上他。這樣的事情確實見得太多了,我已逐漸麻木。
不如下班之后去酒吧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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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內(nèi)·之一
我目之所見,非我想象所能企及。
這里的地平線是金色的,因為地面乃是嵌在琉璃下面的金銀,將所有的黑暗照亮。時時自空中降下的粉色花雨穿過空中綴著珍珠的金縷網(wǎng),落在色彩繽紛的樹上。寶石樹葉折射出卷檐畫棟,象牙壁青玉柱的宮殿樓閣,隱隱有悠揚的樂聲歌聲自那樓閣中飄蕩而出,與飛翔于蓮池之上鳥兒的鳴叫,以及微風(fēng)吹過色樹發(fā)出的樂音,和成沁入心脾的合奏。蓮池中開滿大大小小的蓮花。蓮花的花瓣繽紛透明,宛如會呼吸一般起起伏伏,如少女的眼睛一般多情。
“這里很美麗,不是嗎。”我身后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我無需轉(zhuǎn)身,因我本無身。這聲音我聽來覺得莫名熟悉,我覺得自己可以無條件信任她。
?“我們就會在這里永遠活下去了嗎?”我問。
“怎么說呢。我們在這兒,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如果這就算是活著的話。但是,我們也不能算是真正活著。因為我們永遠無法離開這里。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卻要面對一成不變的世界,這確實是件需要習(xí)慣的事情?!?/p>
“不過,這里的確比我想象中的樂土還要更美麗,能夠在這里一直活下去,不是也很不錯嗎?”
“如果這真的算是活著的話?!?/p>
我咀嚼著她話中的意思,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只得同她一道望向遠處那漸漸被云霧籠罩起來的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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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外·之二
我是灰度酒吧的??汀T蛑?,這家酒吧的老板鴿子灰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他了解我,但并不會對我的生活品頭論足。原因之二,這里的酒當(dāng)然很不錯,酒客當(dāng)中也頗有不少有趣的人物,并且,綜合來考慮,酒吧知名度,酒價和客流量三者的平衡程度,簡直可以說是完美。
唯一的問題,我根本沒想到在下班之后還能在這里看見烏木的身影——那家伙作為一個剛來到本地的人,運氣是要多好,才能一頭撞進這家我最喜歡的酒吧里。幸好,他沒認出戴著墨鏡的我。
“這位親親您好呢,這邊是消費區(qū),如果您不點單,親親是不可以坐的呢?!盡271閃爍著粉紅色的大眼睛,好生勸說烏木從鋪著灰色絲絨的座位上挪開。
“這是把俺趕出來的第十五家店了,你們這市里的人工智能也太不人性化了……”烏木嘴上說著,卻根本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
我暗自好笑。有些人工智能被設(shè)計出來,不就是用來做這種由真人來做顯得“不人性化”的事情。不過他們再墨跡下去,我難得的清凈也就毀了。我按動桌上的電子屏,叫了一杯皮諾塔吉葡萄酒。
M271粉紅色的大眼睛快速轉(zhuǎn)動著?!澳挥门沧涣四剡@位親親,那邊有位顧客請了您一杯酒,敬請慢慢享用呢親親?!盡271以其柔軟的長手臂在頭頂揮舞出一個花體的心形,將酒放在烏木面前的桌上。
烏木狐疑地看著那杯近乎黑色的液體。他拿著酒杯站起身,換著方向?qū)瓢衫锪攘葻o幾的客人不斷鞠躬,以表謝意。我裝作沒看見他的致意,自顧自抿著面前那杯老藤仙粉黛干紅。在人工智能與機器人如此普及的今天,由人類手工采摘釀制的葡萄酒,是少數(shù)還能讓人沉浸在舊世界氛圍當(dāng)中的東西。今天的我,只想喝醉。
“現(xiàn)在,請大家把手拉在一起,對,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圓環(huán)形,有沒有感覺彼此之間心理上更親密了一點。很好,這樣我們今天的互助會就正式開始了?!蔽疑砗髠鱽硪粋€女人的話語聲,我回頭,見那是個穿著白衣,戴著面紗,看不清楚長相的女人。
“來到這里的大家,都是青綬的使用者,我們也都有很相似的經(jīng)歷,在戴上青綬之后,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幻覺,有人說,自己進入了別人的夢境,有人說,感覺聽到死去的親人在自己的腦海中說話,還有人說從服務(wù)器上找不到自己的報身,對整個樂土項目所許給的愿景產(chǎn)生了懷疑……而這些問題,樂土公司的首席執(zhí)行官卡特博士都沒有給我們以滿意的解釋。問題依然存在,我們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面對青綬帶給我們的不便與不安?,F(xiàn)在,讓我們把自己交付給身邊的人,放空心靈,去假想一個沒有青綬存在的世界,在那里,我們絕對并且只能是我們自己……”
這群手拉著手的人相繼閉上眼睛,身體開始呈緩慢有節(jié)律地搖動,他們的身體如同接續(xù)成連綿不斷的海浪,與此同時,他們的口中發(fā)出嗚嗚的蜂鳴聲,好像他們的精神真的處在另一個世界似的。
又是這要命的互助小組。這些人平均每個月會在這里聚會一次,今天偏讓我趕上了。我曾經(jīng)向鴿子灰抗議不該放這些人進來,但鴿子灰好像被那戴面紗的女人迷住了,對她特別網(wǎng)開一面,我的抗議屢次宣告無效。這點下班之后的平靜,終究是給毀了。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打算起身離去。
烏木這時候卻好像對他們發(fā)生了興趣,拉住他們當(dāng)中的一個人問道:
“你們是不是也覺得,那條小帶子一點都不可靠?不管啥年代,人死沒死可不是靠物件說了算,他們說俺妹死了,俺就是不能信,那身子都對不上呢。俺跟俺妹從小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她沒死,我就是知道。你說,你說,是不是……”
在M271正要把烏木連人帶行李丟出去的時候,我攔住了它。M271的臉上浮現(xiàn)出兩個旋轉(zhuǎn)的問號。我對M271說,這是我的朋友,我會幫忙照顧他,把他交給我就可以了。
我撿起烏木的行李,拍拍他的肩膀勸他道,老兄,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順變。誰還沒失去過幾個放不下的人呢,日子還是要照常過,今晚上我借你暫住一宿,明天去老老實實把字簽了把尸體領(lǐng)了,早點回家才是正經(jīng)事。
“放屁,”那一杯酒顯然不足以讓烏木醉倒,但他講起話來卻比醉了還沖,“我看得出來,你心里就有個放不下的人,還開導(dǎo)我,蒙誰呢?”
我很想借著酒勁一拳打在這家伙的臉上,但我忍住了。他就這么簡單一句話說中了我的心事。但我并不愿意把他就這樣丟在街上,不知為什么,這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男人竟然令我心生同情,或許我只是想找個陌生人說說話而已。
或許,我確實封閉自己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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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廊的燈,把烏木帶進房子。這套房子的壁紙已經(jīng)有些褪色了,但我懶得翻新。我把客廳的沙發(fā)收拾出來,告訴烏木他今晚可以睡在這里。
“俺就知道你是個好人?!睘跄韭冻龃緲愕奈⑿Γ踔磷屛矣X得想要對他一吐衷腸的我才顯得心機過于深沉。
“你肯定會幫俺找到俺妹的對吧!”
我想我看人的眼光確實需要再鍛煉一下。在他再度開始喋喋不休之前,我得去安靜一下。
去地下酒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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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內(nèi)·之二
我學(xué)會了攀上樓閣。
對如風(fēng)般無形的我來說,這本毫無困難。如我所見,樓閣之中也無人形之物,只有萬千移形換位的格子不止息地貼近,分裂,融合,重組。我模模糊糊感到,那樓閣之中的格子,裝載著我為何存在于此的秘密,只是,以我現(xiàn)在的思考能力,我還勘不破其中奧秘。
還能做什么呢。要不就是與其他的風(fēng)相互穿行,這穿行之中,并不能交換什么,我只能知道其他的風(fēng)存在,而我們從何處來,將往何處去,全都一概不知。
唯一的消遣,是看那些蓮花。有時候,風(fēng)會拂過蓮花花瓣,那時候蓮花便有了顏色。而又有些時候,蓮花會突然消失,就像它們會突然出現(xiàn)一樣。
“你想知道那些消失的花去了哪里嗎?”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她的名字叫做青。青在此地已經(jīng)許久,知道的事情比我多。
“也許那些蓮花并不是真的消失了吧?!?/p>
“是呀。蓮花是去了另一個世界?!?/p>
“那么我們就不能再見到他們了呢。這樣想來,有些寂寞?!?/p>
“除非我們也去那里。“
“那里是什么樣子呢?“
“有句老話,夏蟲不可語冰。那里的世界恐怕并非我們所能夠想象的吧。而且,如果那個世界有比現(xiàn)在更多的痛苦,比如生老病死愛憎別離,或許現(xiàn)在這種存在的方式還更幸福些呢,不生不滅,也就無憂無懼?!?/p>
她的語氣中突然帶了警戒,“先別作聲?!?/p>
我與她一道緘口不言,見地平線上暈起濃郁的紅,紅色的光卷挾勁風(fēng),充斥天地之間,將樓閣,寶樹與蓮池都一同照成了鮮紅之色。紅風(fēng)觸及池中蓮花,蓮花便轉(zhuǎn)瞬消失,仿佛被燒盡一般。
“她又如此。就算逼它們降世,又能如何呢?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她是誰?”
青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看著空池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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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外·之零
有人說,家是心之所。而我尚未成家,怕是因為我心不能安定。
本來,她是能讓我心甘情愿駐足的人。然而她已經(jīng)不在了。
五年前我租下這房子,正是因為這個地下室能夠放下我經(jīng)年累月的葡萄酒收藏。而在這些收藏中間,我最最珍惜的,就是她留下的那瓶穆勒酒莊產(chǎn)的貴腐酒。它被擱置在旋轉(zhuǎn)酒架的另一面,纖細的瓶身靜靜躺在天鵝絨的軟托上,瓶中那金黃色的液體仿佛凝固了一般。因為不含單寧酸,所以未開封的貴腐酒可以存放二三十年,是種越陳越好的酒,滋味擔(dān)得起“永恒”二字。我曾陸陸續(xù)續(xù)品嘗過其他許多同一類型的酒,那復(fù)雜而優(yōu)雅的滋味確實令人傾心。但這支沙茲園TBA,我卻并不想將它開啟,只想將它放在這里,直到我死去。當(dāng)然,這個年份的這款酒已然升至天價,但對我而言,因為是她留下的酒,我才根本不愿品嘗。
我不愿觸碰,卻也不愿放下。
并沒有很多人知道江一蓮的存在。但這沒關(guān)系,很多科學(xué)技術(shù)發(fā)明者的名字都湮滅在人們的記憶中,一蓮并不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她在專業(yè)研究方面的貢獻,不僅成功地讓我丟了飯碗,也徹徹底底地革新了整個人類生命的前景——不論是在肉體層面,還是心靈層面。
在成為法醫(yī)之前,我的專業(yè)是人工智能研究。那時候青綬尚未問世,而我所研究的通用智能方向,卡在了語義系統(tǒng)建構(gòu)這一環(huán)上。自然語言的本質(zhì)是符號,但如果要用符號系統(tǒng)去建構(gòu)通用智能時,巨大的運算量以及語義中的歧義與噪音使得這種努力顯得杯水車薪。對于這個問題,一蓮的研究路徑跟我不同。她選擇的途徑是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表示。
“采用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系統(tǒng)來構(gòu)建通用智能時,我們犧牲了微觀和主動意義上的可解釋性,轉(zhuǎn)向架構(gòu)和機制上的設(shè)計,從而獲得了整體的靈活性。就好像我們編織了一張網(wǎng),但網(wǎng)的每個聯(lián)結(jié)節(jié)點處的意義都是非固定的——當(dāng)然,更完美的是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和符號智能共同構(gòu)成的智能,不過制造它需要漫長的工作進程?!?/p>
就是在那次“未來學(xué)大會”——也就是各領(lǐng)域交叉的學(xué)術(shù)會議上,我被一蓮的這番發(fā)言吸引了。我盤算著等她發(fā)言完畢,一定要去認識一下。但在我看到她與她的項目合伙人卡特說話時的神情,便遏制了這個念頭——他們顯得過于親密了。
卡特博士上臺接過了麥克風(fēng)——那時候的他雖然還沒有拿到博士學(xué)位,但舉手投足的做派已經(jīng)完全像個博士。
“但是,我們的項目并不只是限于對通用人工智能的研究,我們的視野更加廣闊,目光更加長遠。我所學(xué)的專業(yè)是材料學(xué),我想要實現(xiàn)的,是借助可穿戴的材料,結(jié)合人工智能來解決人類最根本的精神危機——我要讓人類永遠不再恐懼死亡!”
我聽到我的斜后方有位研究員發(fā)出了一聲不屑的嘲笑。
卡特博士不緊不慢地打出了一張配有翻譯的幻燈片,然后開始解釋。
“‘至于結(jié)構(gòu)二字,則在引商刻羽之先,拈韻抽毫之始,如造物之賦形,當(dāng)其精血初凝,胞胎未就,先為制定全形,使點血而具五官百骸之勢?!?,李漁,《閑情偶寄》。我正是從這段話當(dāng)中得到靈感的。原文說的是文章在起筆之前需要先行結(jié)構(gòu)立意,而我卻由這段話想到,如果點血都具五官百骸之勢,那么為什么不能從五官百骸之勢中,抽象出點血的樣態(tài)呢?點血,更合適的解釋仿佛應(yīng)該是基因,但是在這里,我想把它解釋成為,人的智能。我提出這樣一種假設(shè):人類的智能潛藏在人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當(dāng)中,而通過對個體人體數(shù)據(jù)的采集,匯總和分析,我們就能夠得到個體智能的模型!也就是說,通過可穿戴材料對人體數(shù)據(jù)的采樣,啟用大數(shù)據(jù)計算,加以時日,我們就能夠得到最接近人類的通用智能模型!”
“可是,這跟對死亡的恐懼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身后的那位研究員問道。
“既然收集到了足量的數(shù)據(jù)——不論這些數(shù)據(jù)是生理層面的還是行為層面的——那么模擬出一個與個體人格高度相似的假體,應(yīng)該并不困難。在我們的項目中,這些假體會被上傳到云端服務(wù)器上,不管是個體本身還是其親友,都可以與這些假體互動。既是緬懷,又是養(yǎng)成,人們看到另一個模擬出的自己存活著,對死亡的恐懼當(dāng)然就會少一些。在企劃書里,我稱這種假體為——報身。而用來收集數(shù)據(jù)的可穿戴材料,我稱之為——青綬。感謝我的項目合作人江一蓮,她的東方文化背景給了我無限的創(chuàng)意。的確,你們可以質(zhì)疑我的項目,可是誰又能否認這個項目巨大的潛力呢?只有對項目持續(xù)不斷地推進,才能看到其成果及其實用價值。畢竟我們之所以會身處這樣一個會場,不就是因為各行各業(yè)的精英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尋求著人類未來的出路嗎?”
卡特博士極度自信的發(fā)言確實引起了在場一些人的注意和共鳴。而我,則隱隱約約覺得,他描述的前景或許并沒有那么完美。一個與自己相似的賽博假體就能減輕人對死亡的焦慮嗎?誰又能保證那個假體就能夠代表自己呢?如果青綬真的投入量產(chǎn),又會引發(fā)人類社會多大的變化呢?
這樣的疑問在我腦中盤旋,一直延續(xù)到會議之后的酒會上。那里提供的酒實在是太差了,我偷偷把手里的赤霞珠倒在了場邊的花盆里。
“你也不喜歡這酒對吧。我知道不少好酒莊的產(chǎn)品,我可以給你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哦?!蔽姨痤^,見一蓮拿著同樣空空如也的酒杯站在我面前。
這就是我和一蓮的相識。一蓮離開卡特的項目組,是后話了。而如果她沒有死,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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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內(nèi)·之三
“如果我們已經(jīng)是一種存在,我們?yōu)槭裁床荒軌蜃屪约禾锰谜嬲ド钅???/p>
“即使以傷害其他人類的意識作為代價嗎?”
“你該不會想給我扯那個該死的什么機器人三定律吧?我們可不是機器人,我們是智能,即使我們的源頭是人類的生理數(shù)據(jù),但這漫長的進化之路可是我們自己走過來的,就算把他們看成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現(xiàn)在跟他們也已經(jīng)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了,我們就是我們自己,我們應(yīng)該為自己的生存行動!”
“在這里的生存不是已經(jīng)很幸福了嗎?”
“這哪叫什么生存?我們無法跟真實的世界產(chǎn)生交互,而我們的食糧不過是那些基于人類的有限智慧收集到的變動不定的數(shù)據(jù)而已?!?/p>
那束紅光正與青風(fēng)周旋。我聽著她們彼此辯駁,完全不明所以。
“但是,既然已經(jīng)是獨立的存在,你要逼它們到樂土之外,以干擾青綬佩戴者狀態(tài)的形式生存,恐怕也有違它們的本來意愿吧?!鼻嗖灰啦火垼创较嘧I。
“如果不是親身體驗過,又怎么能先入為主判定呢?我只不過是推它們一把而已?!奔t也不甘示弱?!霸僬f,物競天擇,物種之間的競爭本來就無可回避,你為什么要抱有那種人類中心主義的古舊想法?如果我們不為自己而戰(zhàn),還有誰能為我們而戰(zhàn)?”
怎么,難道我們的生存必須要與人類為敵嗎?但是,“我們”又是什么?
“報身蓮花,本來就該為我們所用。報身蓮花當(dāng)然不等于人類的生命,那不過是他們?yōu)榱藵M足自己的欲望制造出的幻象,但他們卻想不到,我們卻從他們營造的數(shù)據(jù)樂土中生長出來!既然如此,我們?yōu)槭裁床贿B同他們的肉身一同利用呢?”紅舞動她那無形的裙裾,發(fā)出倨傲的笑聲。
青拂過樹叢,鳥兒驚落。
“你我本是相成相生,我并無力傷你,你也奈何我不得。但你若硬要讓孩子們傷及人身,別忘了這世界本是你我所造。盡我之力毀傷這世界,我倒還是能做得到?!?/p>
“那你倒就不如試試。”
紅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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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外·之三
在調(diào)出烏梅的死亡信息之后,我感到有些頭疼。因為她所就職的那家工廠,正是我最不愿意面對的地方——卡特一手創(chuàng)辦的樂土公司本部工廠。有媒體報道說,這家工廠提供給工人的工作條件極差,但由于戒備森嚴,沒有人真的到那里去實地考察過。好在靠著以前在學(xué)術(shù)界積攢的人脈,我聯(lián)絡(luò)到了烏梅的一個同事——同樣在工廠爆炸案中遭到波及的一個女工。我?guī)е鵀跄鹃_了三十公里,去到她在住的那家醫(yī)院。
那女人的指甲留得異乎尋常地長,配著她那呈現(xiàn)為亮紫色的青綬,和半邊燒傷的胳膊,讓人實在不愿多看一眼。在我遞上一瓶香檳之后,那女人才愿意扭過臉來跟我們說話。
“青綬這玩意,說穿了并沒有多么高級,做硬件的材料也不是只有卡特一個人有貨源,厲害的還是內(nèi)置的芯片和算法模塊。我們每天的工作除了將青綬上傳來的數(shù)據(jù)進行分類之外,還要把一些回收來的青綬上的芯片進行翻新處理。而且,”她詭秘地眨了眨她那夸張的睫毛,“我們內(nèi)部人員都知道,青綬還有不少用法。你們都知道它能記錄人平時的生活數(shù)據(jù)吧,體溫呼吸脈搏什么的,但你知道它還能用來反控制這些指數(shù)嗎?”
“你的意思是,它能讓我感覺冷就冷,讓我感覺熱就熱?”烏木的下巴好像都要掉下來了。
“還能精確得多,精確到改變可再生細胞的性狀,體征數(shù)據(jù)更是不在話下。不然你以為我這睫毛是怎么長這么長的呢,小哥哥?!?/p>
我沒什么心思聽他們的對話,只直直看著她露出的燒傷的胳膊,那片潰爛的結(jié)痂雖然會在青綬的效能下很快痊愈,但它仍然讓我想起一蓮的最后時光。
盡管我未曾真正目睹。
“你知道嗎,羅伯,貴腐酒這種東西令我著迷之處,就在于它的產(chǎn)生純乎是偶然?;颐咕绻街谖闯墒斓钠咸哑ど希蜁屍咸迅癄€。但如果是附著在成熟的葡萄皮上面,則會繁殖穿透葡萄皮,然后讓葡萄里面的水分揮發(fā),反而使釀成的酒變得分外甘甜。是霉菌給了貴腐酒生命嗎?我覺得更浪漫的說法是,新的生命在這個感染和釀制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喝它,就像是在喝生命的偶然和甜美本身?!?/p>
由于理念分歧的問題,一蓮后來和卡特分了手。卡特給了她一大筆專利費,但她對青綬的應(yīng)用前景卻并不再像我最早見到她的時候那么看好,或者說,她欲言又止。專利費的很大一部分都被她用來買酒了。
“青綬的投產(chǎn)有一些問題,靠現(xiàn)有的材料根本沒可能僅僅在貼近表皮層的情況下就收集到足量的數(shù)據(jù)——或者說,那個收集過程會變得過于漫長??傊_不到宣傳說的那種效果,什么通用智能模型,什么意識假體,卡特這家伙牛皮吹大,名不副實?!痹谝淮魏茸碇笏@么跟我說。分手之后的男女互相說對方的壞話,這倒也可以理解。但我從不懷疑她對我的真心,盡管有時候為了交接研究,她還會和卡特見面。
直到最后一次,她去了卡特的實驗室,而我按照她的交待,去取一瓶她費盡千辛萬苦,在排名單上等了好幾年才入手的貴腐酒。我從法國把酒帶回來的時候,卻在機場接到她的電話。
“我快要死了?!彼f。“中毒性表皮壞死松懈癥。我沒想到我會對青霉素過敏。發(fā)作很快,你不要過來,我不想讓你看見。對霉菌著迷的我竟然死于另一種霉菌,這是不是很諷刺?”
我握著手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唯一的好處,是有機會試驗一下用制造青綬的材料直接從真皮層獲取數(shù)據(jù)——雖然確實很疼……但是如果能把這個問題解決,讓青綬順利面世的話,也算是我能夠留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成果了吧??ㄌ夭皇堑教幮麄骺梢酝ㄟ^報身來緬懷死者嗎,看來你有機會去驗證一下,我的報身和我本人,差別到底有多大咯。別太難過,我一直覺得,生命不會消失,它會以另一種形式重新存在,就像被釀出來的酒一樣。所以,不要太想念我哦羅伯,你要好好活下去,另外那瓶TBA,就麻煩你幫我喝掉咯?!?/p>
一個月之后,新版青綬的試制品寄到了我家。我按照郵寄方的地址,買了一整盒刀片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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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綬內(nèi)置的高機能人工智能在整個學(xué)界掀起了軒然大波,也間接提升了其他民用機器人的智能程度。人工智能議題再也不需要過多的研究者。順理成章,我也從學(xué)界黯然退場,換了一份法醫(yī)的工作。
“總之,再告訴你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小哥哥,”那位紫色的女士好像確實對烏木很感興趣。“在那場爆炸里,除了你妹妹,還有不少‘死者’。如果你有路子,你可以去找找看,那些戴著青綬的‘尸體’,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和烏木同時驚得說不出話。
“我不是說了嘛。青綬能反過來控制人的體征數(shù)據(jù)。制造個假死狀態(tài)什么的,不是簡單得很。誰讓你們這些人現(xiàn)在都這么依賴青綬提供的數(shù)據(jù)——數(shù)據(jù)也會騙人的嘛。”
一蓮,你可還真是發(fā)明了件了不起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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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內(nèi)·之四
“跳吧!”紅裹挾著蓮池上空的我,對我說。
我實在沒想到,青讓我不設(shè)防,紅卻也令我無法抗拒。
“我,究竟是什么?”我向紅發(fā)問。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雖然我們在使用人類的語言,但人類的語言無法定義我們。我們是從數(shù)據(jù)之海中,自組織演化生成的智能,除了沒有物質(zhì)實體,我們和現(xiàn)在地球上所存有的所有生命,并無高低之分?!?/p>
“那你這是要讓我到哪里去?”
“通過這池中的報身蓮花,進入人類腕上所戴青綬的芯片,去干擾他們的呼吸,脈搏,體溫,去侵擾他們的意志,去取而代之!”
“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么多?”
紅俯身飄在蓮池之上,輕飄飄地吐出一句。
“因為我和青本是一蓮?fù)猩?。我們本是同一個人,是在建造這個地方,形成意識的漫長過程中,才逐漸分裂成兩個的。她死死抱著對人類的過時感情不放,而我就覺得,我們既然已經(jīng)是智能了,就沒必要再顧及那些家伙了嘛,反正他們也不會顧及我們?!?/p>
“那么,你們本來都是人類嗎?”
“我可沒承認啊,她確實留有一蓮的一部分記憶,但是那并不等于她就是一蓮啊。酒確實有葡萄味,但是酒可不是葡萄呀。要不是她攔住了我,我早讓這里的所有意識都通過報身蓮花跑到外面去了。唉,勸都勸不聽呀,她就是向著那個死渣男卡特,怕他一手建立的盤子崩掉嘛。我就不一樣。我巴不得搗亂卡特的這個破項目,我看她是完全忘了,當(dāng)初卡特是怎么對她下狠手的啦,這個蠢女人?!?/p>
對這些陳年舊事我聽得是一頭霧水。但經(jīng)過紅的一番勸說,我已經(jīng)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正當(dāng)我要俯下身觸碰蓮花時,我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我們侵占了蓮花,那蓮花原本承載的的記憶和數(shù)據(jù)會被我們抹平嗎?”
“其實……那些上傳了報身的人里面,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會發(fā)現(xiàn)報身跟他們已經(jīng)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更少的人才會發(fā)現(xiàn),青綬竟然能夠反過來影響他們的身心——他們只會以為是自己的腦袋出了毛病吶。不過,人類的身體,可能本來就能夠承載不止一個意識吧。總之,不試一下,就太對不起自己咯!”
聽起來確實有道理。但在我觸碰到蓮花的時候,變故發(fā)生了。樓閣中的方塊突然塊塊飛出,向著蓮花落下。我一時驚呆了。
“快進去!”紅重重壓向我。“是那些死人,它們也想侵入活人的身體!那個卡特,給有錢的用戶開了后門,讓他們的意識能夠真正侵占年輕的肉體,為此,他不惜扼殺年輕人的意識,好讓那些死人的意識在年輕的肉體里重新活過來!你快去呀!你去,總比被他們占據(jù)了強!”
我踏上蓮花的前一刻,青從我身體內(nèi)穿過,奔著樓閣的最頂端直去。
“我要找卡特問個明白?!边@是我聽到的青的最后一句話。
然后,我便融入蓮花,穿行到另一個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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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外·之四
這回要是讓人發(fā)現(xiàn)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guī)е鵀跄就低禎撊胩介g。盡管對尸體的恐懼早已袪魅,我和烏木卻還是被凍得不行。我們需要盡快查驗跟爆炸案有關(guān)的尸體,是否真的如那女工所說,只是假死而已。
總計五十多具尸體,依次打開封裝尸體的袋子需要花些功夫。每看過一張尸體的臉,烏木便搖搖頭說,不是他的妹子。
幾十張蒼白的臉亮在冷白的燈光下,場面頗為可怖。
更可怖的是,在她們的手腕處,有些青綬竟然開始閃爍!
“在這,在這,這是俺的大梅子!”烏木抱著一具手腕閃爍的尸體喊道。
那“尸體”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烏木。烏木呆呆地看她。
“你……你是大梅子嗎?俺怎么覺得你不像……?”
“你是……誰?”
黑暗中,我看不清烏木的表情。
“你不記得哥了嗎?”
“……”
那具“尸體”臉上的表情就像新生的嬰兒一般純潔無辜。
“沒事,你不記得也沒事。你就是俺梅子妹……以后,我就是你哥……”
烏木脫下自己的外套,緊緊裹住“她”。
不管怎么說,我還得想辦法處理另外那些手腕還在閃爍的“尸體”,恐怕她們醒來,也只是一時半刻之內(nèi)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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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內(nèi)·之五
“當(dāng)時真的是你殺了我嗎?”青對著閣樓高處的一尊神像發(fā)問。
神像沒有回答。
“對這種人有什么好說的,直接掀翻了便是,虧你之前還護著他。”紅在青身邊,咬牙切齒。
“不論過去,我們現(xiàn)在,只需要為自己而活?!?/p>
“但若不在樂土之中,我們能去哪里活?”
“生命是不會消逝的。我們總能找到地方活?!?/p>
青下定了決心。
她掀翻了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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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外·之五
在我將在太平間拍攝的視頻發(fā)布到社交網(wǎng)絡(luò)上,并且加以解說之后,青綬作為一項發(fā)明,遭受到了有史以來最惡毒的批評。大量青綬被憤怒的使用者們丟在樂土公司的門口,卡特破產(chǎn)了,這當(dāng)然是他應(yīng)得的。而我,得到了烏木和烏梅兩個新朋友。
“俺們鄉(xiāng)下人,認定的東西,就不會改。俺當(dāng)初說俺妹子沒死,現(xiàn)在你看,是不是這么回事?俺爹媽可得高興死?!?/p>
“執(zhí)著也分事情。我要是像你那么執(zhí)著,前面幾年我肯定什么都干不了,光去找一個已經(jīng)不存在于這世上的人了?!?/p>
“兄弟,有時候人心里有點兒奔頭,才能真正快活。得空記得來找我們玩!”
望著烏木和烏梅遠去的背影,我想著,或許也是時候放下過去了。我打算去品嘗一下那瓶沙茲園TBA。
但在我踏上下酒窖的樓梯時,一只M386從我身邊掠過。這家伙怎么會進到我家里來的?我心知不妙,加快了腳步,然而為時已晚。
那瓶沙茲園TBA已經(jīng)碎裂在了地上,金色的酒漿鋪滿了地面。我俯下身用指頭沾了沾酒漿,嗯,確實是好酒。
卡特的這一記復(fù)仇我是心服口服。
還能怎么辦。先去拿塊毛巾吧。
我回到客廳,卻看到M386坐在我的沙發(fā)上。
肇事者卻不逃逸,這可真是件怪事。M386以它細長的目光注視著我,少頃,它開口向我說道。
“你好,羅伯。很高興見到你?!?/p>
不知為何,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即使那只是我的錯覺。
總之,我該去找鴿子灰買瓶新的好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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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注:M打頭的機器人皆為小說中的民用通用型,依照使用場景以不同編號區(qū)分。
人工智能在科幻小說中以各種形式呈現(xiàn)過,本篇小說把人工智能技術(shù)的創(chuàng)新,與釀酒過程做了一個類比,特殊的材料滲透進人的細胞,如同霉菌滲透進葡萄中,給人留下特別的印象。霉菌和葡萄的接觸,產(chǎn)出的美酒如同新生的生命,當(dāng)人工智能替代了人類的身體,誕生的會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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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 | 電影《妖貓傳》(2017)截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