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喜劇機械、もしくはジェーン?ドゥ達によるパラード

作者詳見：https://thwiki.cc/%E6%B5%B7%E6%B2%A2%E6%B5%B7%E7%B6%BF

海綿的書很稀有，原本有電子版在賣的，不過前段時間不知為何全部撤了?，F(xiàn)在大概沒什么入手機會了。

關于翻譯，我是不譯派的，盡量保留原本文風。這是我第一次翻譯，可能有不通順，可能有錯譯，請指正。

本文是東方project及秘封俱樂部的同人作品翻譯，讀前請盡量了解秘封俱樂部相關cd的文本，可以不管東方project。

本文直接或間接引用了大量現(xiàn)代文藝內(nèi)容。有些則可能是作者自己寫的。

本文含有一些不適內(nèi)容，偏向秘封俱樂部CP的請謹慎閱讀。敏感詞匯有刪改。

日語的境界指分界，界限。閉架指圖書館的封閉區(qū)，翻譯出來沒有原來的味道。文中不譯，在此說明。

共四章，這是第一章。

第一章 ?令人不悅的雨夜

——和我一起，如戲劇般死去吧

酉京都大學的校園一角，圓筒樣的白色建筑前。

瑪艾露貝莉·赫恩站在那里。

為什么呢，盡管進入科學世紀許多年，紙質(zhì)書籍這一媒介卻不會消失。心不在焉地想著。

按友人宇佐見蓮子說，這可能是因為不同媒介在信息價值上的差異。梅莉穿過沿弧線軌道打開的玻璃門，踏入鋪著鮮綠地毯的房間。把信息數(shù)字化來半永久地保存，以此阻止紙質(zhì)信息的劣化。將其傳給下一代的價值與電子化的成本相權衡，決定了它是否會以這種形式繼續(xù)爛掉。至少這是友人所主張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梅莉穿過圓形建筑中央的公共區(qū)，沿墻走向接待處。

接待處旁有一扇自動檢票機一樣的短門。再往前是一條狹窄的螺旋回廊。通向地下的封閉圖書館（閉架）。

公共空間里只有十幾個終端，沒有書架。

通過學生證號碼和靜脈識別，就可以下載所有信息。如童話般，沒有租期或歸還期限。（生物識別芯片會在十二歲時植入手腕。一百二十年前不完善的紙與簽名的身份證明不再存在。個人信息也在全球范圍內(nèi)數(shù)字化，以數(shù)據(jù)庫來認證，在任何終端都能識別個人。靈魂便這樣由數(shù)字統(tǒng)治了。）

因此，公共空間被荒廢了。

有人想要桌子來用，有人躺下來消磨課間的空余。只有這樣的事。

一樓與地下室外，這座建筑便只是裝數(shù)據(jù)服務器的盒子。圓柱形是最有效率的結構，曾經(jīng)是這樣聽說的，但并不明白。

接待處只有一位閑得無聊的圖書管理員。

“打擾了，我想進圖書館。”

一片沉默。無論是否有聽梅莉的話，他擺出來了二十厘米見方的薄盒子。手腕從盒子上方掃過，細細的電子音響起，旁邊的門悄然打開。

輕輕點頭，梅莉走進了門。

門內(nèi)與門外，穿過只分隔了頂部空間的薄板，空氣便不一樣。當然，只是幻覺。不知為何，梅莉卻很喜歡這種感覺。

境界。

現(xiàn)在與被拋棄的過去的遺物之間的境界，一扇小門。梅莉思索著友人的話。

這是沒有價值留給后代的信息?？墒?，也是早已死去的人殘留的話語。

沒有人問津的話語。

某人可能花了一輩子來寫的。沒人聽見的透明的言語。

所有被拒絕傳遞給下一代的東西?？赡苁且皇资闱樵?，可能是荒唐無稽的理論，可能是已經(jīng)丟失的知識。

但梅莉還是覺得，將其視為不必要而丟棄，多少會有些不舒服。

違和感。言語無法形容的。

不愉快。那也不對。

也許這就是看到廢墟的感受。失去功能的建筑。一切為了某人而建，一切不被任何人所愛。金錢的緣故，或是結構的緣故？這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不被愛的事實。那是……

悲傷。

當然，梅莉把它埋在了心里?！昂軅?，就是這樣?！?/p>

沿著螺旋回廊走下去，勉強能容下一個人。樓層之間的邊界沿著視野的一角延伸。從下方彌散來紙張生銹的味道。

寫論文所需要的所有內(nèi)容，從終端下載就足夠了。

沒有考古學，沒有古生物學，沒有只有老婦人知道的傳說，沒有即將破碎的化石。一切都是電子化的。在活著的盒子里。

既然如此，為什么自己會來到圖書館的閉架呢。

大概是因為悲傷吧。

先前的結論堵住了喉嚨。大腦低聲拒絕了更多的思索。

死去的人們所寫的文字，它們的公共墓地。

耳邊只有皮靴踢著鐵質(zhì)樓梯的聲音。

沒有人對圖書館感興趣，那里始終沒有任何人的跡象。今天也是如此，只是總感覺那里不同。

這里應該是沒有變化的場景，但與記憶中的差異卻一直縈繞在樓梯上。指尖搭上欄桿，廉價的戒指在左手食指上發(fā)出微弱的光。

在那之后的是。

一直在那里的柱子，而事實上是沒有柱子的。

沒有柱子支撐的旋梯便會塌掉，這是記憶中的樓梯。但是現(xiàn)在的樓梯……從腦海中浮現(xiàn)出話語來。

約翰的樓梯。*（Loretto Chapel. New Mexico的奇觀）

那是教堂內(nèi)安裝的螺旋回廊。

當教堂竣工后，才發(fā)現(xiàn)沒有通往二樓的樓梯。正陷于資金不足的境地時，一個人來了。他只用了鋸子和尺子，以及一個小工具箱，在一夜之間建成了一座樓梯。這就是約翰的樓梯。據(jù)說它沒有支柱，并且整個唱詩班站上去也不會折斷。

握住欄桿的手稍稍用力。

什么時候變了，不，不對。不是這樣。視線隨著大腦顫動。左半邊臉在抽搐。

眼睛下的臉頰顫抖著，就像電刺激青蛙的腿一般。喉嚨塞了。脈搏稍稍加快。

樓梯。

下面已經(jīng)裂開了。無數(shù)裂隙如碎掉的窗玻璃一般貫穿了空間。能夠看到境界。在下面，心愛的、被嘲笑為毫無價值的言語仿佛在尖叫。一階樓梯，往下踏了一步。無意識地，想要走下去。內(nèi)心的某處，理性在呼喚著，但是身體并不能聽到。大概內(nèi)心的某處在想著要去看吧。想要去知道那些據(jù)說是無為的書所發(fā)出的悲鳴。就像打破界限一樣，不，可以說就是在打破界限。所以，她……

樓梯旁邊。

沒有柱子的欄桿上立著一根細管子。

“11/17層”

一塊板與管子焊在一起，可以這樣說。

樓梯依然在向地下延伸。

但是梅莉不能再往走了。

降落在不規(guī)則地鋪著木磚和紅色天鵝絨的地板上。沒有變化。沒有劇烈的裂隙。但不知為何可以清楚地知道。這里就是裂隙。境界就躺在面前。書架排列整齊，其他什么也沒有。過于不自然的有序。它們在這里出生，沒有任何變化，然后死在這里，這樣的印象。皮鞋敲在木磚上的聲音深深回蕩在耳旁。紅布蓋在上面。不規(guī)則的，但似乎不對。它似乎有一個形狀，但站在上面便沒有辦法了解全貌。

書架上排列著紙質(zhì)書籍。全部是精裝書。

皮制的封面，布制的封面，金色標題，銀色標題。

其中的一冊吸引著目光。

暗淡的黃白色書籍。到處被涂黑了的這本書籍。伸出了手指，劃過書籍。感覺很粗糙。像是用曬黑的人皮做成。

標題是《解剖臺上的縫紉機與雨傘》

指尖按住封底的頂部，取出書本。書很沉。把書拿近，翻開封皮，霉味撲鼻而來。

變成茶色的紙上刻著的墨水所寫。

——十七是完美的數(shù)字。

從這句話開始。

——十七是完美的數(shù)字。為什么這么說呢

“它意味著死亡。而死亡是一個球體。一個球體在其有限的碎片中重復著永恒。沒人能證明是什么把圓的外與內(nèi)分開。即使重復十三萬個字符的操作也無法思考出來。正如那解剖臺上的縫紉機與傘的奇跡之美一樣?！?/p>

有人正在講述著書上刻著的話語。

猛然抬起頭。

書與書之間的空隙。

那里浮現(xiàn)出半片嘴唇。

半片唇之中，并沒有應有的指頭，而是離開了指頭的指尖，如細白樺一般彎曲，緊緊包裹成球的形狀。

咽下了一口氣。腿被輕輕拉了一下。

于是慢慢注意到。

腳下鋪開的紅色天鵝絨，呈現(xiàn)出人的形狀。

躺著的少女的剪影。

她折疊的雙腿間放著一套茶具。

金邊青瓷的茶杯，盛滿紅黑色的水。一朵花漂浮在上面。需要數(shù)秒才能辨認出，那是

一朵苧環(huán)花。

“十八是完成的數(shù)字，是三與六相乘而成的。因此，十八除十七可以說是穿過瓦斯管道的一片天空?！?/p>

大腦緊緊轉(zhuǎn)動的錯覺。

目眩。頭暈。

以自身為中心，整個閉架扭曲，旋轉(zhuǎn)了起來的錯覺。

最深處的書架。

一本本書被無規(guī)律地拉出來。

從那縫隙中，可以看到一個人的臉。

就好像它是這個房間本身的臉一樣。

然后，一只手臂從旁邊書架的最底下伸出來。蒼白的手臂只有食指和拇指。當拿起茶杯時，另一只手臂從放置茶壺的地方伸出，倒入茶水。可以聞到淡淡的香氣。 紅色，紅色的水。有著不必要的甜美和濃烈的香味。

“我該說‘歡迎！’還是‘無禮！’呢？盡管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歡迎來到?jīng)]有主人迎接的宅邸，亡靈小姐?！?/p>

笑。

埋在書架里的圖書館中的人正在笑。

“亡……靈？”

“你來過這里……以及另外的某處?！?/p>

沙啞的聲音響起。

“痣用的濃茶浴，不需要多余的Bengay舒緩藥膏（結果，語言的翻譯到底有什么意義呢？。Bains de gros thé pour grains de beauté sans trop de bengue.）那么，亡靈小姐，你克服障礙來到這里，是想要什么呢？

“那個……那個。

言語搔弄著空氣。但是沒有用。

“想一想，書本不過是棺材。就像我一般。人類不是在笑聲中繁衍出來的。人類沒有被繁衍。我尋找著特例。而它只能從虛無中開拓出來?！?/p>

完全不能理解的話語。她……應該稱呼為她嗎？這樣環(huán)顧著四周。

無數(shù)的書架上，是無數(shù)的裂隙。在那之中是混雜在一起的少女的一部分。纖細的腿從書架的中間探出來，但腳踝以下的部分是如花一般的耳朵，重要的腳踝正在天花板上的電燈下閃爍，眼睛則在足下。少女特有的圓肚子露了出來。如女x器般的龜裂，正中有向上看的眼睛。透過書架頂部的縫隙可以看到胸部和腰部。白色，褶邊的布料，從書架的縫隙中浮現(xiàn)出來。另一半嘴唇與肩膀放在一起。輕輕地顫動著，就像呼吸一樣。

“你……是誰？”

這是梅莉唯一能說的。

空洞，陰郁的笑。

“我一生中看見雙肩狹窄的人們無一例外地干出許多蠢事，用各種手段愚弄同類，腐蝕心靈。他們把自己的行為動機稱作榮譽?！?/p>

“什么？”

“你好，幽靈小姐。我是魔女。被授予知識之名的，圖書館的魔女。對，圖書館只是公共墓地。”

梅莉認出了，那是她之前心中在想的話。

“書就是棺材。因為他人的靈魂只是為了被觀察而埋藏于其中。就像被扔進薔薇色房間的少女一樣。收集和禁錮便只是要形成公共墓地。于是可以說圖書館就是一座城市。 我們是永遠困在城市里的棺材。”

紅茶從杯中溢出，流到了地板上。

“唯一讓我不同的只有帕秋莉·諾蕾姬的名字?！?/p>

紅色的液體流淌到了腳下，淹沒了皮靴的輪廓，天鵝絨也好，木磚也好，全部都被埋進了水中。三厘米深的海洋充滿了圖書館的閉架。

“我在鏡中凝視我自傷的嘴。錯了!兩道傷口中流出的大量鮮血使我無法看清那里是否確實顯出像別人一樣的笑。但是，比較了一會兒，我發(fā)現(xiàn)我笑得和人們不一樣，就是說我并沒笑。亡靈小姐，我們首先要從什么開始呢？“

輕輕地，指尖。從書架上伸出的食指輕輕撫過梅莉的唇緣，沿著唇，劃向下巴，它和眼淚的導線是等同的。

“但虛無并沒有被開拓。對于尚不完整的事情，我別無選擇，只能保持沉默。就好像當你無法說話時別無選擇只能保持沉默。“

“那是維特根斯坦嗎？“

脫口而出。梅莉以前在講義的一環(huán)中讀過他。

“是的，已經(jīng)是幾百年前的話了。而且是關于不完整的理論的話?！?/p>

“不完整？“

“一切都是不完整的。存在的定義，存在的理由，一切都是不完整的，每個人都瘋狂，死了。邏輯充滿了世界。邏輯的極限就是世界的極限。換句話說，沒有人能夠承認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盡管一切事物都存在于外殼之中。因為照鏡子的人總是會看到鏡子里的自己?！?/p>

有東西在周圍爬行，發(fā)出聲音。

在背后。

那里有什么東西。

椅子。

藤椅上坐著少女的身體。

沒有手臂，沒有腿，只有少女的胴體。

腹部被格子隔開。如內(nèi)臟的形狀一樣。

然后，在正中間，胃和心臟被一條長的格子分隔開。里面埋著一個麥克風。

耳邊響起了刺耳的噪聲。

脖子。脖子之上的地方，有一個鳥籠。

鳥籠中，仿佛嵌入了道具背景的青空。

什么都沒有的天空。但是，天空扭曲成了不自然的形狀。如人的眼球一般。在正中浮著黑色的球體。一切的黑。只是浮著而已。（虛偽的鏡子，或機械的少年）

麥克風之中傳來刺耳的嘈雜噪聲。鼓膜在共振，要被撕裂開的程度。

腦子里仿佛深深插入了數(shù)千根生銹的針一般。

眩暈。

鈍痛。

惡心。

目眩。

閃爍著的閉架。

不會破碎的少女的身體。

從書架與書架之間看見了，少女的臉和龍膽花色的頭發(fā)。

緋色的天鵝絨地毯。

地磚在幾何學地堆疊著。

書架，天井，螺旋回廊，重復著等速運動。（埃舍爾的錯覺繪畫。反復談論著對不存在的空間的固定化的評論家，為什么他們只字不提實際必要的并不是純粹的形式而只不過是其他的一些東西呢？）嘎拉拉的聲音，圖書館開始與自身交錯。如胎動一樣。如人類的胎動一樣。

緋色的水在足底蔓延。（經(jīng)血是紅色的污水）

其中隱約映出正在旋轉(zhuǎn)的圓盤。

如凍結的血液一般，表面附著的紅茶隨著圓盤的運動被刮落下來。有圖案浮現(xiàn)出來。

腳下可以看到文字。那里浮上來了什么東西。

那些話，已經(jīng)不記得了。

?

?

“作為夢，你不覺得過于隨分與漠然了嗎？“

酉京都大學校內(nèi)的開放式咖啡露臺。

對面的友人，宇佐見蓮子嘬著合成咖啡，擺出厭惡的表情回答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p>

握在手中，可以感覺到塑料杯中裝滿的褐色奶茶在空氣中徐徐散去溫度。午后的時間。上午的課程結束后，便是短暫的午后休息時間。周圍令人厭煩地慌忙經(jīng)過的人群之中，能感受到只剩下蓮子和梅莉兩人的錯覺。

把一口奶茶含進嘴里，只有過甜的香味穿過喉嚨。不管是合成的，或者不是。比起那個，為了欺騙味覺的便宜味道而注入的，濃濃的合成奶與糖精的味道刺痛著舌頭。

可是，梅莉用無名指擦掉了唇端的奶茶，真正的奶茶的味道上哪才能知道呢。因此，她的認知只能是“叫做奶茶的飲料“。真正的奶茶已經(jīng)變成了奢侈品。食物打印機的墨盒對于學生來說，是遠不能承擔價格的水平。

現(xiàn)在所有的食品由3D打印機制作，料筒內(nèi)裝著含有主成分的膩子，填進專用機中，輸出完成的食品。飲料同理。

不過，由于料筒內(nèi)部調(diào)配的緣故，純凈的食品價格更低。若要再現(xiàn)出自然的風味，便要摻雜入不確定因素和雜質(zhì)，成本便更高。

這樣，真實的味道便成了奢侈品。

此外，天然素材，用人的手制作的食品已經(jīng)不存在了。效率最低的之外，也是嚴重制約個人權益的因素，各企業(yè)都傾向于克制制造。

因此，她們不能明白所謂懷古的“過去的味道“的本質(zhì)。只有價格差和時間耗費才是權衡的因數(shù)。因為真正的味道太過不純，茫洋的味覺只能被模糊地感受。

“那么，梅莉小姐。你覺得自己看到的太多了？“

蓮子也喝了一口同樣便宜味道的咖啡（蓮子并不能判斷是否是便宜的味道。理由如先前所述。對她來說，那不過是煮沸后帶著苦味和酸味的黑水。她只是純粹地從咖啡中攝取咖啡因而已。）

“是的呢……這次我確實不明白夢與現(xiàn)實的界限。“

自從從信州療養(yǎng)院出院后，一直是這樣。

有時她能越過境界，甚至越過時間軸，看到對面。

那是兩人的共同認知。

但是，梅莉的表情卻沒有當時帶回伊弉諾的盤子時那么明確。

嘟囔著這是不可理解的情景，奶茶把嘴唇濡濕。

“那么，你看到的是什么呢？“

“完全不知道。仿佛，達利的畫一般。“

“達利？“

“哦，博識的宇佐見小姐不知道嗎？“

“很可惜。他是什么樣的夢想家？“

“不是夢想家或者什么的。只是畫家?！?/p>

“畫家?！?/p>

脖子彎曲，仰望著天空。

仿佛在說厭煩了一般，用手蓋著雙眼。

“停下，那種詩的東西理解起來很痛苦?！?/p>

“哦，是這樣嗎？你不覺得可以作為很好的觀察對象嗎，對于實際上的人類心理的側面的量表來說？“

“那又不能抽象成定量的理論，就算再怎么說月亮綺麗，也不等于說愛?！?/p>

“你真是沒有情感呢?！?/p>

“帶著情感又不能生出來孩子?！?/p>

“難道在生孩子的過程中不是必要的嗎？“

“如果不得不說的話，這種關系性是共依存的，對我來說。你覺得為什么神會賦予生殖行為以游戲性呢？“

“你認為那之中有游戲性嗎？“

“當然。“

“無論如何?！?/p>

苦笑，抿起嘴唇。

“不僅缺乏感情，而且沒有品味的對話呢?！?/p>

“我也同意?！?/p>

但是。蓮子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像指針一樣搖著咖啡杯，托著頰，直視著友人的眼睛。

“但是，那個夢，或者說看到了太多東西，意味著什么呢？“

“你說的太過抽象了，我沒有自信能正確理解?！?/p>

“是這樣的。能背誦海涅的詩的只有磁帶錄音機。常人是不可能的?！?/p>

“你是在安慰我嗎？“

“我只是在講事實?！?/p>

“那樣也好啦。“

“不管怎樣。你還能看見那個圖書館人類嗎？“

“只是記得，并不能看見。再去一次圖書館的話也許能見到吧。正直地說，我并不害怕?！?/p>

“確實。不管怎樣二回目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啊。“

“是這樣的嗎？“

“不過一回目的話我也歡迎的?！?/p>

“我連一回目也討厭……“

將一整杯咖啡放在身旁，蓮子把臉靠近梅莉。

“像之前一樣，我也能看見她嗎？“

“像之前一樣……啊啊，你是說伊弉諾的盤子那次嗎？“

“是的。如果，真正的境界的另一側的話，我或許也能感覺到碎片的吧。那樣我就能幫助你理解了吧？“

“嗯……我不知道會看到什么，可能能夠看到一些東西……要試試嗎？“

于是友人輕輕閉上眼睛。

食指和中指遮住雙目，手掌放在兩眼之間。

腦中響起發(fā)條轉(zhuǎn)動般的聲音。

思緒中混入了噪音。

瞳孔在痙攣。

眼球顫動著。

意識和意識相連的感覺。

很安靜。

纖維，細的，裂開的自我的纖維彼此糾纏在一起的感覺。

蓮子的意識稍稍給出反饋。

舌頭上有沙子般的粗糙感。

平衡感在回旋之中，緩緩崩潰的感覺。

就好像，面前有一個分成兩片的屏幕。一側與一側。播放著相同的時間軸，相同的雜音，相同的人，但有位相差。不到五秒。畫面與畫面繼續(xù)偏移。其中，右側畫面映出了別的東西。如同將膠片疊在一起放入映寫機中一樣（為了快要潰爛的右眼）。

二重逐漸模糊的畫面。

導火線沾上了火焰。

長纖維。

竹的纖維。

熱量通過，烤成了緋色。并不發(fā)光，只有陰影隱隱約約融化開來。

二分割的畫面。

放映出背后學生的喧騷?！?/p>

走過的人影。

混合的投影。

龍膽花色。

圖書館人類。

緋色的天鵝絨。

時鐘。

人偶時鐘的舞臺。

人。

齒輪在轉(zhuǎn)動，圖書館人類的籠中鳥。

如人一般的形狀被扭曲成矩形。地板上散落著隱元豆。煮熟的隱元豆內(nèi)部柔軟的構造?；蛘哒f，內(nèi)戰(zhàn)的預感。這是來著內(nèi)部的反叛。

景象在多層地模糊。

圖書館人類的腳把一名男子踢落。不，只是影像重疊在一起，拼貼畫一般，與實際的空間軸不一樣，與實際的時間軸不一樣。走過的學生的形狀。

他的頭是現(xiàn)金出納機。

只在資料中見到的事物，當人們還在便利店中服務顧客時，為了授收金錢，授收物理的貨幣而存在的，已經(jīng)死掉的機械。圖書館的人類用腳踢向了現(xiàn)金出納機頭的少年。

青年的腳下有頂帽子。

無數(shù)的帽子落下。

這沒有空間上的意味。

這沒有時間上的意味。

無數(shù)的帽子上都有眼睛。割裂開的圖案一樣。眼睛的形狀。只有一條的裂開的眼睛。被放在地上。規(guī)律性。

那里只能看到一個漩渦。

回旋著。帽子正沿著那軌跡。

一切都在回旋。

旋轉(zhuǎn)的靜止點。

哺乳期的孩子喜歡吃熱的肉，不喜歡吃溫室里的花椰菜。（L'enfant qui tète est un souffleur de chair chaude et n'aime pas le chou-fleur de serre-chaude.）

文字無休止地旋轉(zhuǎn)。

視野被分割。兩個畫面。再被分割。四個畫面。左上與右上是同一群學生。右下的視界映出的是，無數(shù)的日記簿。左下映出的事物是。那是。瞳。不轉(zhuǎn)動的眼眸。無數(shù)的境界。告訴你吧。亡靈。那里的是。那是。

蝶的標本。

“停下來！“

手被彈開。

面前，蓮子的臉如陶瓷般白，嘴唇在微微顫動。

“對不起，請你……“

指尖在微小地顫抖。

“我……對不起“

“今天就先回去吧?！?/p>

慌忙說完，蓮子就先行離開了。

只有喧騷漸漸遠去。

下午的課程馬上就要開始了。

這樣想著，梅莉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

?

瑪艾露貝莉·赫恩有一個戀人。

是同一個研究生班，年長一歲的男性。

床上，用手指撫摸著裸露的胸膛，梅莉靜靜地聽著他的寢息。

已經(jīng)有幾個月沒有性x涉了吧，恍惚地想著。

除此以外，愛情并沒有變?nèi)酢?/p>

盡管無從得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過，就像淺編成的線，無法承受重量，一根一根折斷一樣，感覺性x的意味與價值正在消減，不知為何這樣感覺著。更重要的是，數(shù)個月前最后的性x涉的時候，可能也感到了某種乖離感。

手指在少肉的胸部的輪廓上行走，思考著這樣的事。但是，不到二十分鐘便厭倦了。

今天白天的事。

圖書館人類的事。

蓮子的事。

想要思考出來。就像用繩子綁到一起一樣，但什么結果都沒有。

閉上眼睛，黑暗在眼球與眼瞼之間滾動著，睡眠完全不能降臨。睡不著。

瞳孔中收束的感覺。

感覺最近糟透了。

緊緊閉上眼睛，抓住戀人的胳膊。細胳膊。細的胳膊。和自己相比可能沒有什么區(qū)別。

手自然地伸向了手中的移動終端。

躺向一邊，啟動，青白色的二極管照亮了昏暗的房間，如小燈一般。打開電話簿，用手指輕拂，羅列的名字滾動起來。學部的同級生，兩親，高中開始聯(lián)絡的人，以及，唯一的友人。

自己與這么多人連接著，為什么她是唯一能叫做做友人的。

應當有更多的。過去有更多。小學時，中學時，高中時。遇見過許多人，接著交流的卻只有一握。其中每天見面的人就更少了。就這樣。

閉上眼。

將移動終端放在胸前，仰臥著，眼皮后卻能看見光的殘渣如漩渦般卷動。很多的線描畫，撕裂，連結，如海潮般波涌著，散開，又綁在一起。隨著瞳孔的動作而一點點狂亂。找不到規(guī)律性。平時不會在意，在睡不著的時候就會非常討厭。閉上眼睛，張開。長長的眨眼一樣，無法等來睡眠，只能空耗時間。

再次打開了移動終端。離剛剛已經(jīng)過了三分鐘。

于是從床上溜了下來，只穿著襯衫和運動褲，走到了窗邊。十張榻榻米一間的公寓。完全用玻璃做成的墻的一角。

拉開窗簾，裸足踩在窗外的小陽臺上。春夏之間的夜晚，足底踩在冰冷的混凝土表面，傳來粗糙的觸感。

深夜二時的風緩緩撫過臉頰。

五十年前為了補完夜空而制定的法規(guī)。夜八時以后的光亮以勒克斯單位規(guī)制的街道，被染上了如煮沸咖啡的顏色。深夜的酉京都的街道，莫名很像圖書館。自稱魔女的圖書館人類低聲說出的話掠過腦中。

“書是棺材?！?/p>

“所以圖書館是都市?！?/p>

矩形區(qū)劃開的街道，低矮的矩形建筑。

每一個里面都有人。

每一個里面都有人。

但是，夜幕里每個人都在一樣的箱子之中。

今天如何笑，今天如何哭，一切都被埋沒了。那樣真是太孤獨了。

兩臂伸出陽臺。

低頭看著移動終端。

突然一粒，滴落在液晶屏上。

畫面上的光線，稍稍地扭曲著。

過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注意到這之后，無為的慟哭從喉中滿溢出來。為什么要哭，無法明白。不過，很悲傷。胸中，如同被鉛棉堵住一般，被這樣的感覺塞滿著。夜晚，很悲傷。蹲了下去，靜靜地哭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梅莉用襯衫的袖子擦拭眼淚。

擦拭終端之后，再次啟動了它。

在電話簿中，選中了友人的名字。

會有回應嗎？

吸著鼻子，把終端放到了耳邊。

數(shù)回的呼音過后。

“梅莉？”

聽到了友人的聲音。

“晚上好，蓮子”

“現(xiàn)在說晚安，感覺有點太遲了吧?！?/p>

“是的呢，真抱歉?！?/p>

“沒關系，我也睡不著。”

“為什么，你覺得我是睡不著？“

“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通常都會這么想的吧？“

“哎呀，身為宇佐見蓮子的人，居然在說通常情況？“

“是的哦，統(tǒng)計學上，這個時間打來帶著泣聲的電話，通常是睡不著，論文上也有寫喲?！?/p>

“什么論文啊，那是？“

一絲微笑寫上了唇。以上，現(xiàn)在聽到了理解自己的友人的話語，便感覺放下心來。

“啊啦你不知道嘛？兩千零三十四年的，那個，在人體工學那樣的學會發(fā)表的喲?！?/p>

“你說的不是很含糊嗎？“

“不是那樣的啦。夜很深了，必要有一個緩沖來回想起記憶，我確信?！?/p>

“關于自己的事，也要預想嗎？“

“自己的事，我是最不清楚的，人類就是動物。“

“我贊同那個?！?/p>

“啊啦，真少見呢?！?/p>

片刻的沉默。

“所以，發(fā)生什么事啦？“

“嗯……有點，情緒不安定?！?/p>

“是的。哎，睡不著的晚上，就是這樣的。“

“是呢……“

“你和你男朋友不是很好嗎？“

“……沒有?！?/p>

“嗯？“

“已經(jīng)，不知幾個月沒有過了?！?/p>

“無性？“

“是的。也許是吧?！?/p>

“不喜歡他了嗎？“

“大概，沒有那樣的事。只是?！?/p>

“只是？“

“只是，感覺身體和心分開了?！?/p>

“又是抽象的事?！?/p>

跨過終端機可以聽到友人的笑。

“自從可以看到那些之后，不知為何，我似乎沒有了現(xiàn)實感。為什么呢?！?/p>

“那也是沒辦法的哦，人類的感覺最受視覺的影響?！?/p>

“因為那種事情嗎?！?/p>

“是這樣的。不過，那樣直接地影響到肉體接觸，沒有聽過類似的案例?！?/p>

“我也沒有。“

“這就是深夜中要來依靠友人的原因嗎？“

“沒有依靠你。只是?！?/p>

“只是？“

“我只是想相信，有在看著我的人。“

“……那是什么。“

感覺，聲音稍微低了一些。

“蓮子？“

“嗯？“

“嗯——，沒什么。不過，我該怎么做比較好呢？“

“什么？“

“和他的事。

“他也有要責怪的地方。面前正有在睡覺的美少女卻不肯伸出手?！?/p>

“哎呀，你是在夸我嗎？“

“大致是的，不過你不覺得是在安慰你嗎？

“是的，謝謝?！?/p>

“……你不喜歡嗎？“

“不是那樣，我不這么想。就像之前說過的，我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即使做了，也有哪里不對勁，這樣的感覺?！?/p>

“性冷淡？“

“也許是的吧。不過，感覺有一點不同？“

“肉體的快樂不會和精神上的充足連結？“

“也許就是那樣的感覺。但是，只有自己，如鬼怪一樣從身體里離開。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我什么也看不見。嗯，可以看見的，他的事，房間的景色，什么都可以看到。只是，全部都是像旁觀一樣，脫離出來的?！?/p>

“那是，啊，很嚴重呢?！?/p>

“你在認真聽嗎？”

“我在聽，當然?！?/p>

“嗯，那就好。”

沉默，摻入其中。和之前不同，感覺被拋下了一樣。可是?？谥姓f不出來話。如果說出來的話，感覺有些東西便要結束了。

“偶爾也試試不一樣的事情吧 ?！?/p>

“不一樣的事？我不想要什么奇怪的事?！?/p>

“不是那樣哦。比如說，試著和其他人一起睡覺?！?/p>

“果然還是不要奇怪的事。我討厭那樣?！?/p>

“是嗎？總之，如果現(xiàn)在的固定觀念破碎的話，或許能找到新的也說不定呢”

“ 但是，和其他男人發(fā)生關系?！?/p>

“別的，不是男人不也可以嗎？”

“哈？”

“別的，女人?！?/p>

稍稍，咽了一口氣。

“跟以前一樣，你想的事情總是很不尋常呢，蓮子?！?/p>

“是這樣的嗎？在這個時代，覺得性是異性之間的事是不太合適的吧。”

若干年前，同行婚姻已經(jīng)在全國制度化。這樣的時代，理由也是清楚的。少子化之類的解決方案也已經(jīng)確定。

既然孩子的數(shù)量增加不了，那么不應該去增加孩子的數(shù)量，而是去創(chuàng)造即使沒有孩子也永續(xù)可能的國家。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國家變老了。

十分發(fā)達的國家，不會繼續(xù)躍進。

人類也是這樣的。

其他動物也是這樣的。

國家已經(jīng)變老了。

所以，在那之后，就是在緩緩等待死亡。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所以，選擇了“以沒有痛苦相伴的方式死去。”地球上所有的國家，都這樣想著。相比物質(zhì)的充足，選擇了精神的充足。因此，不需要考慮未來的口號下，異性間不再為了生孩子而結婚。不必再墜入愛河。真正仰慕的人，一同死去，那就好了。所以蓮子才會這樣說。但。

“是的呢。但是，和不認識的人做還是很討厭?！?/p>

“那么認識的人就可以了嗎？”

“是這樣吧?！?/p>

“那么，和我一起睡嗎？”

友人突然的話，不禁吞了一口氣。

“蓮，子？”

“……開玩笑哦?！?/p>

“哦，嗯。很糟糕的玩笑。你嚇到我了?！?/p>

“為什么？”

“因為和蓮子，做那種事，從來沒有想象過?！?/p>

“是這樣啊……確實我說得有些起勁了?！?/p>

“不是你說得起勁了，事實就是這樣。”

“我會反省哦?！?/p>

“請那樣做。不過，嗯，稍稍感覺開心起來了。是因為你的驚嚇嗎？”

“宇佐見小姐的休克療法，不是意外地很有效果嗎？”

“我害怕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不能告訴你那個哦。”

“作為發(fā)案者，我只是想確定效果和功效?！?/p>

“嗯，不知道。晚安。”

我單方地關閉了通話。

突然，感覺到了，抬頭看，他站在那里。

“怎么，了？”

“沒。只是有一點睡不著?！?/p>

“這樣，啊?！?/p>

房間里已經(jīng)被燈點亮。也許是因為集中精神打電話，所以沒有注意到。他背負著黃白色的光，臉被陰影壓碎，看不清表情。聲音也是，不能聽出什么。

“你那個樣子，會感冒的?！?/p>

“嗯”

感覺到催促，梅莉走進房間。

床邊的玻璃桌。

上面放著兩個馬克杯。可能是新泡的，稍有蒸汽。在桌邊坐下，拿起馬克杯。裝滿了黃白色的水。送入口中，蜂蜜的甘和牛奶的香竄入鼻中。落進腹中，熱牛奶的觸感。

“那個，瑪麗。”

他，這么稱呼她。

不，學部的所有人都這么叫她。

這只是普通的愛稱。

“怎么了嗎？”

“打開電視，可以嗎？”

“請。怎么啦，平時可聽不到你說這話？”

“沒什么。沒有事?！?/p>

只是想知道是否會被聲音吵到。他小聲嘀咕著，伸手去拿遙控器。

液晶電視通電，畫面上映出彩色條狀碼。

墻上的時鐘寫著凌晨三時。盡管不覺得有長話，但顯然，在陽臺上待了相當?shù)臅r間。

切換頻道。

掠過了幾個購物節(jié)目后，他選擇了新聞。

想著這個時間為什么會有新聞，但是發(fā)現(xiàn)，普通不會在這個時間看電視。電視已經(jīng)多頻道化，不像過去，只有十數(shù)個電視臺。所以，在這個時間，也有一日中整天播放新聞的頻道。頻道列表也是，在頻道之間切換，平均也不需要超過雙手之數(shù)。預算也不用很多。確實很有效率的頻道，梅莉想著。盡管是半夜，衣冠整齊的女性在淡漠地播報新聞。

“本日午后五時左右，酉京都市街發(fā)生了爆破事件。事發(fā)前，因為自稱ICQ的犯人在視頻網(wǎng)站放送了暗示犯罪的視頻，警方正在調(diào)查與一連的連續(xù)爆破事件的關聯(lián)性。場所是，**公園內(nèi)?！?/p>

正在播報的新聞，不知怎的已經(jīng)聽過了。奇怪地，今天回家之際，覺得學校很吵，附近好像發(fā)生了爆破事件。最初的時候，騷動還很大，現(xiàn)在過于頻繁地發(fā)生，感覺離現(xiàn)實感越來越遠一樣。當然，有在保持警戒。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可能會被卷入。不過，包括學部內(nèi)的熟人，認識的人里沒人牽扯其中，下次也不會有事，這樣奇妙的安全感。用熱牛奶潤著喉嚨，盯著畫面發(fā)呆。

ICQ。

不知道意味的名字。

也沒人知道他的目的。

無人的花店，無人的自助餐廳，無人的游樂園中的旋轉(zhuǎn)木馬，無人的。是的，總在瞄準無人的場所，制造小規(guī)模的爆炸。沒人知道其中的關聯(lián)性?；蛟S是隨機的吧。不過，在反抗前，必定會有宣告犯罪聲明的動畫上傳到視頻網(wǎng)站。警方似乎還沒有弄清上傳來源。想著是否有這樣的事，但實在不了解技術方面的事。

“那個。”

小聲嘟囔著。

“嗯？”

“想做什么呢，這個人?！?/p>

“這樣啊……瑪麗你，看過犯罪聲明動畫嗎？”

“不，沒有。新聞播報后，就已經(jīng)被刪除了?！?/p>

“是這樣啊。事實上，我保存下來了。你想看嗎？”

“……什么時候，那種東西?！?/p>

“碰巧啦。說起來，保存下來的并不是我?！?/p>

“嗯？”

“我的朋友有。準確說，是三回目犯行的那一個?！?/p>

說著，他站起來，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用手指在液晶屏上劃了幾下。

“你看，就是這個?！?/p>

畫面被遞到面前。

播放動畫用的應用已經(jīng)啟動，映出了黑暗的畫面。然后。陌生的曲子開始緩慢播放。

“這首歌，是什么？”

“是游行哦?！?/p>

“游行？

”是的，很久以前的芭蕾舞使用的音樂。沒記錯的話，作曲是薩蒂。是的，埃里克·薩蒂。”

奇怪的輕快音樂從揚聲器中輕輕鳴響。

播放出來了，一幅畫。

被白框圍著的蒙娜麗莎的畫像。

外框的白色部分合成了文字。

“L.H.O.Q.Q”

這樣寫著。

持續(xù)了數(shù)分鐘

然后，畫面切換，圓盤旋轉(zhuǎn)著。在何處看到的景色，銘刻在腦中，那個。在閉架中，看到的，那是。是，不，不是。腦中有灼燒的感覺。喉嚨里，被帶刺的棉堵塞。熱牛奶沖刷著這感覺，急忙用三口喝干了。旋轉(zhuǎn)的圓盤。其中，可以看見漩渦。遠近感失常了，螺旋在跳舞。

然后，旋轉(zhuǎn)著，文字浮現(xiàn)出來。

場所與時間。

以及，ICQ的文字。

“Si je te donnne un sou me donnerastu unepaire de cuseaux？”

這樣的文字列。

“如果我給你一分錢，你會給我一把剪刀嗎？”

他低聲說。

“什么意思？”

“誰知道……可能寫的時候什么都沒在想吧?！?/p>

“嗯?！?/p>

動畫在四分三十三秒終止了。

在最后，“Se il vous pla?t arrêter de Vexations（停止煩惱，這是我們的義務。）”單獨寫了出來。

“這有什么意味呢？”

“誰知道……既不是愉快犯罪，也不是政治犯罪。警察很頭痛呢?！?/p>

“是的欸……”

“不過?！?/p>

“嗯？”

“不過，不知為何，我覺得理解了。”

“什么？”

“犯人到底在想什么。”

“是什么？”

他靜靜地喝著熱牛奶，呼了口氣。

“也許，可能是厭倦了這個世界。”

“那是什么？”

“不，總覺得。誰都會這么想，對吧？”

被這樣問著。

梅莉隱約覺得，不是這樣的。

“一定是想逃避吧?！?/p>

“為什么？”

“不知道啦……我想每個人都想逃避吧。為什么。我覺得他一定想這么說吧。在尋找你，是這樣說的。”

“在尋找你？”

“是的。因為，犯人的名字在戲仿I seek you?！?/p>

這樣說之后，才開始意識到。

“以前，好像有一款叫這個名字的通訊應用?！?/p>

“是這樣的?！?/p>

“當然，為什么自稱那個，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的話就可怕了，正是?！?/p>

“為什么？”

“因為，知道那個，除了犯人就沒有了吧?！?/p>

“確實，大概是的吧。”

“哇，是你干的嗎，爆破事件？”

“怎么會。我才不會做這么麻煩的事呢?！?/p>

“麻煩嗎？”

“是這樣的哦?！?/p>

淺笑著，那張臉。

從現(xiàn)在。

事實上地，覺得自己不再愛他了。

?

?

“昨天的事？”

大學校內(nèi)的露天咖啡廳露臺。

在這里，梅莉和友人一起喝紅茶消磨時間直到午后的課程。來往走過學生。仿佛沒發(fā)生過爆炸事件般，面無表情。

“嗯，昨天，看了犯行聲明的動畫?！?/p>

“欸，那是十分稀少的東西呢“

“我并不那么感到高興?！?/p>

“你男朋友的人脈很廣呢。那個動畫現(xiàn)在可是會員物品哦?！?/p>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投稿之后，到爆破事件實際發(fā)生，不到一小時。事發(fā)后也不到一小時就被刪除。如果沒注意到的話，就結束了。另外，誰也不知道投稿時間。“

“不過，這樣的犯罪聲明的意義是什么？“

“也許，只是想讓特定的誰看見?！?/p>

“特定的人？“

“嗯，不過，至于是誰就不知道了?！?/p>

“知道的話就糟糕了。“

“為什么？“

“你可不是犯人?！?/p>

“或許，我是那個特定的誰呢?！?/p>

“哇，蓮子認識那個制造爆破事件的可怕人物嗎？“

“你不知道吧，梅莉小姐？我一直在跨過結構危險的橋梁哦？“

“呃，不知道。那個情報網(wǎng)是用來做什么的？“

“主要是為了入手期末試驗的答案?！?/p>

“更加意外。我覺得我的友人是作弊否定派呢?！?/p>

“當然，我是否定派。如果不自己學習，學問的意義就沒有了?！?/p>

“那是為什么？“

“入手答案，賣給其他學生?！?/p>

“原來如此。“

“好吧，可以當成玩笑?！?/p>

“是玩笑嗎？“

“那個，梅莉小姐。相比用這種危險的事來賺零用錢，從事正當勞動，獲取正當?shù)膱蟪陱淖约旱慕嵌葋砜词亲詈玫摹Ｙ嵙隋X也不會被指責的。“

“確實。那么你喜歡當家庭教師嗎？“

“我覺得，教別人最有效的學習方法。“

“原來如此。不過，對方是高中生吧。“

“為了教高中生負的概念，就必須準確理解負的概念。“

“原來如此。“

“是的，對我現(xiàn)在的學習有強烈的幫助?！?/p>

“真勤勉呢，意外地?！?/p>

“沒錯，更多來點褒獎也是很好的。“

“那么下次，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會夸你的。“

“我很樂意。如果能順便請我吃就太好了?！?/p>

“家庭教師的正當?shù)膱蟪耆ツ牧?？?/p>

“知道嗎，梅莉？錢被用了就會消失的哦？“

“是的，是這樣的。那我的錢會消失嗎？“

“我的錢不會減少?！?/p>

“那樣我的錢就減少了?！?/p>

“世界之中，本來就是不合理的呢。“

“我認為是非常合乎邏輯的。“

“有邏輯并不意味著沒有不合理?！?/p>

“還有什么比柏拉圖這樣的頭腦說出的歪理更不合理的呢？“

“世界哦?！?/p>

“很斷定呢?！?/p>

“世界之中，干脆果斷是大事?！?/p>

“不是在將錯就錯嗎？“

“文字游戲，那是。“

“不愧是你呢，蓮子。好像口先生出來一樣?！?/p>

“你不覺得先生出來的是頭嗎？“

“是的，我覺得是這樣，除非是剖腹產(chǎn)。“

“我是安產(chǎn)。有三千克呢?！?/p>

“是啊，真是健康優(yōu)良兒?！?/p>

蓮子將咖啡紙杯送入口中。

“希望能早點逮捕。“

“誰？梅莉？“

“為什么我要被逮捕。是爆破事件的犯人。那個ICQ？“

“啊。是，確實。我想是這樣。不然的話。“

“不然？“

蓮子用指尖指著校內(nèi)的一處。

視線看過去，那里是學生的集團，在喊著什么。

“那是什么？“

“幻想解放運動，叫做。“

“那又是什么？“

“一連的爆破事件，是為了脫離現(xiàn)在科學世紀支配的世界，畢竟。當然，是說原來那群人。“

突然明白了。

那樣表情的友人，右眉稍稍抬起。

“梅莉，你不知道嗎？你的學部的人是主要人員哦？“

“是這樣的嗎？“

“好吧，如果你不知道，那是好事?！?/p>

友人介紹說，要追溯到十二年前引起舊東京崩壞的“幻想融毀“。

當時，日本政府提出了構想。把“境界性自我欠乏癥“的根本原因，考慮為境界對認知的介入。

也就是說，當人接觸境界另一側時，另一側的“什么“便如滲透壓的關系一樣，進入了人的體內(nèi)。

關于那到底是什么，各學會一直在討論，但沒能抓住本質(zhì)。

不過，作為現(xiàn)象，另一側與人類的認知相交混，被認為會使自身的自我認知欠損。

因此，據(jù)說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結界狩獵“（但是，當時的記錄全在”幻想融毀“時丟失了，只有都市傳說流傳）?！苯Y界狩獵“的結果，當時卯東京的一千萬人中，約八成的人類的意識流向了境界的另一側。政府各省廳的機能被麻痹，首都被迫遷到現(xiàn)在的酉京都。

此后，政府便禁止接觸“境界“這種東西，為了防止引發(fā)第二次融毀，多項法律也被制訂。對于”境界“的研究也被禁止。不過，有一天，一個學者在數(shù)據(jù)庫中發(fā)現(xiàn)了融毀之前發(fā)表的論文。

《論基于境界的人類性的根本原理》

這樣標題的論文的內(nèi)容。

這樣說著，境界可以看作是曾經(jīng)自身的樣子。

現(xiàn)在，人們因為境界而失去了自我，可以看著是試圖回到原點的極自然的現(xiàn)象。

通過否定幻想而成立的這個科學世紀，本身就是不自然的狀態(tài)，可以認為，世界在努力發(fā)揮維持均衡的作用。“另一側的幻想（這里定義為曖昧性）“是世界的均衡狀態(tài)，而現(xiàn)在純?nèi)挥衫碚撝涞氖澜缡清e誤的。

因此，通過接受“曖昧性“，便可以脫離境界性自我欠乏癥。我們是不自然的。好像，只是在燒瓶中展開的實驗的且有限的世界。

境界就是燒瓶的玻璃。

那是該被唾棄的東西。

境界不該被關閉。現(xiàn)在的政府雖然通過關閉境界來改善狀況，但無外乎讓狀況更加惡化。有必要接受另一側，讓曖昧性現(xiàn)實化。

也正是為此，衛(wèi)星鳥船才被開發(fā)。

這樣被告知。

當然，每個人都認為這是閑聊怪談。

不如說“另一側“本身便被描述得像是都市傳說。

實際上，一般的看法是由某種真菌引起的生物危害。事實，從政府發(fā)表的見解稱，現(xiàn)在的舊東京由于獨自進化的真菌，已經(jīng)變得像森林一樣。

不過，一個宗教團體支持著這篇論文（他們繼續(xù)稱自己是“持有學術見解的一個研究團體“）。這個團體在酉京都定期舉行的運動就是”幻想解放運動“。就是說，通過接受”境界“，接受曖昧性來從當前不均衡的現(xiàn)實中逃離，試圖成為真正的人類的運動。

贊同他們觀點的，大多是學生。

因此，在大學校園里出現(xiàn)了近于示威的活動。

“曖昧性，呢。“

“梅莉小姐覺得這很幼稚嗎？“

“并不是覺得幼稚……不過，是呢。是那樣好的東西嗎，那個?！?/p>

“但你不覺得情緒高揚嗎？“

“蓮子不也這樣？“

“我單純是對看到以前沒見過的東西感到有趣。純?nèi)皇菍W術興趣。不管說是人類性還是什么，對吧？“

“嗯，確實?！?/p>

“ 想知道被隱藏的東西。而且現(xiàn)在的政府確實在否定?！?/p>

“所以就有了不良俱樂部？“

“是這樣的?；趯嵉乜疾斓膰烂C調(diào)查活動。我是這樣想的。“

“是的呢，關于那個，我基本同意。“

“那就好。不然秘封俱樂部就沒有意義與價值了?！?/p>

意外地，梅莉想到了戀人的話。

人總是在逃避什么。也許，這就是他想說的。

“那個，蓮子。“

“嗯？“

“你，有沒有想過，逃避什么？“

發(fā)問時，友人顯得有些措手不及。然后，把手放在嘴邊，稍稍沉思。

“蓮子？“

“啊，我在的?！?/p>

奇妙的表情，這樣說著。

“嗯，怎么了嗎?！?/p>

“現(xiàn)在最想逃避的就是，下周房租匯款的事?！?/p>

“……缺錢了嗎？你不是領著正當?shù)膱蟪?？?/p>

“我只是買了太多的書?！?/p>

“你很在意物理書籍嗎？“

“即使沒有被數(shù)據(jù)化，重要的書也是必要的。特別是后面的數(shù)學史講義。“

“欸?！?/p>

“盡管數(shù)學是一門經(jīng)常更新的學科，理解最前端確實很重要，但說到歷史，不管過去的思考方法是多么笨，都要理解。“

“嗯，歷史就是這樣的?！?/p>

“是的，就是這樣。盡管很有趣，但很費錢，這個領域?！?/p>

“所以這不就是大學的用途嗎？“

“是啊，不過……我看你又得把自己關在閉架里了?！?/p>

“閉，架?！?/p>

小聲嘟囔著。

“那個，蓮子?！?/p>

“怎么啦？“

“閉架里的圖書館人類，你見過嗎？“

“你在說之前的夢？“

點點頭，只是。

“真遺憾呢，并沒有見過。因為，一樓之后就是二樓。“

“是，是呢……那個，是什么呢?！?/p>

“不過那邊的人可能會咬住不放呢?！?/p>

“是的。是的呢，蓮子?！?/p>

“什么？“

“之前，我和你共有過那個經(jīng)歷?！?/p>

“嗯？“

“我看見那個圖書館人類的時候?！?/p>

“啊……嗯，這樣啊。“

“那么，你看見了什么？“

“……什么也沒有?！?/p>

“什么也沒有？“

“是的，嗯，什么也沒看到。不知為何，視線在旋轉(zhuǎn)。到了感到惡心的程度“

“這樣啊。原來如此。抱歉?！?/p>

“沒關系，沒關系。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p>

無力地，笑著。

這個表情，奇妙地讓人不安。

不過，不愿再深入去問了。

“但是，即使發(fā)起學生運動，不能更加生態(tài)一些嗎?！?/p>

友人小聲說道。

手中把弄著從包中取出的玻璃杯。

臨近下一節(jié)課，梅莉和友人開始從咖啡館露臺走向教室。其他學生或是一樣，或是剛下課，相繼走過。

“生態(tài)的學生運動，是什么？“

“例如，只在網(wǎng)上繼續(xù)啟蒙活動?！?/p>

“實際上的不去外面？“

“考慮擴散力的話，這是相當引人注意的?！?/p>

“但是，蓮子，只在網(wǎng)上的話，不會無意義地添枝加葉傳播開嗎？“

“啊，確實呢。那么，電子公告板?！?/p>

“電子公告板。“

蓮子舉起了手指。

在那之后，是告知講義時間表等的液晶公告板。太陽還很高，所以公告板的亮度看起來很低。

“要怎么樣？“

“嗯，不破解是不可能的?！?/p>

“不管怎樣，似乎不太有效。“

“首先，這種運動本身就不是生態(tài)的?！?/p>

“即使如此，這樣執(zhí)拗的話反而顯得可疑?！?/p>

“不管是否定還是肯定，當大聲呼喊的時候，人類往往會反對?！?/p>

“嗯？”

“至少那些對自己否定的人會傾聽吧?！?/p>

“那樣的嗎？”

“是的。想要被肯定，不，不對，正是想要自我的否定被肯定，才回去相信高聲呼喊 的話吧。好吧，沒辦法，沒辦法了?！?/p>

“沒有辦法了？”

“是的，世界上無可奈何地，有著走向黑暗的那種人，曾經(jīng)的歌是這樣說的?！?/p>

“黑暗啊。“

突然站住。

“梅莉？“

“走進黑暗，厭惡自己，所以想要逃避什么?！?/p>

眼睛直直地看著友人。

“蓮子，我不明白。

“我覺得不明白也好。嗯?！?/p>

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東西。

“不明白，是很正常的?！?/p>

“大概吧?！?/p>

“是這樣的，世界上有無可奈何的事，盡管如此也想做些什么。但果然，沒有出路。所以，會想逃避吧。不過呢，逃避什么也改變不了。即使逃避，無可奈何的事情，也什么都不會改變。沉默地站著，存款余額也不會增加。不過，可能會減少。“

“減少？“

“是的，越是什么都不做地逃避，越會發(fā)生不好的事。常說時間會解決問題，但并不總是好結局。是的，不可能保持什么都不變，所有人都開心地結束的故事只在歌與書籍與電影之中?！?/p>

“蓮子？“

回過頭看。

淺淺地笑著。

“嘛，這時候也想那樣聽一聽刺耳的良言，那樣去相信，沒辦法呢。“

“那個，蓮子，你也有想要逃避的東西嗎？“

“有哦，我也是那種會變得黑暗的人呢。“

“這樣啊?！?/p>

“不過，我在逃避的選擇肢上，不會去選的?！?/p>

“為什么？“

“剛才不是說了嗎？用時間來解決的故事，不一定會有好結局?！?/p>

“那么，要怎么辦？“

“無能為力。“

把杯子放到嘴邊。

“無可奈何哦，不會去逃避，也不會去面對。等待時間過去，就算不能笑著結束，至少也解決了。“

?

?

梅莉站在通往閉架的樓梯前。

為什么，來到這里呢。

再一次問著自己。

想要做什么。

皮靴敲著樓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眼睛看向，螺旋回廊的墻壁。

今天，柱子還在。

不是約翰的樓梯。

不是那時的樣子。

腳步停下了。

果然，那只是夢嗎。

自己真的是。不，不是那樣。不知為何，梅莉知道。境界總是反復無常的。昨天看到了，并不意味著今天也會在同一個場所。流動著，如風一般。再抬起腳。螺旋回廊之下。一層的下一層。那是。只是二層。

在閉架配備的椅子中把腰放下。

一層的數(shù)據(jù)庫完全夠用。數(shù)學史的資料就在這里。友人是這樣說的。在之前，這些東西并不能引起什么興趣。人類的行動原理很單純。因為偶然讀到的一本書里寫過，因為像現(xiàn)在這樣從友人那里聽到。那么，試著讀吧。

書架旁的標簽。

其中，在寫著“數(shù)學史“的書架，停下了腳步。

“數(shù)字為何誕生。你知道嗎？“

沙啞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

轉(zhuǎn)身，那里只有一個書架。

不過。

在那書與書之間，人體被扭曲，嵌入。

龍膽花色的頭發(fā)。青瓷器的肌膚。薄唇像眉月一樣彎著。

“貴安，亡靈小姐?！?/p>

腦中有旋轉(zhuǎn)一般的錯覺。

喉嚨里，涌上來了甘甜的嘔吐感。

“當你遇見一條死狗，仰面朝天，靠著一個阻止它漂走的水閘時，不要像別人似的想著你的歸宿不會比這條狗更好，就用手捕捉從它鼓脹的肚中爬出的蛆蟲，驚奇地注視它們，打開折刀把它們中的大部分剁成肉泥。“

從下方第二個架子伸出的手臂舉起了紅茶杯，魔女笑了。

“森林中有著靠殺山羊為生的人們。是的，可以說這是世界最古老的都市。在那里，有一天，在篝火旁，他們在討論。到底誰狩獵了最多的山羊？因此，他們從死去的山羊上取下一根骨頭。拿到第二只，便多堆一根骨頭。第三只，第四只。這樣堆著。那時，第一次地，山羊的骨頭得到了名字，第一根是hii，第二根是fuu，第三根是mii，第四根，you?！?/p>

“很日本式的名字。“

“因為這里是日本。所以匹配了一下。你更喜歡羅馬尼亞的說法嗎？“

“不，日本式的就好?！?/p>

“是嗎，那就好?！?/p>

“山羊是最早被數(shù)的事物嗎？“

“只是童話。不過，不管什么時候，數(shù)字都是為了測量即物的事物而生。棺材必要有多少英寸高，墓穴必要有多少公頃大，以及，有多少人死于圣安東尼之火。只是為了知道這些的道具。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便不再是這樣了。可能是從零的誕生開始吧。也可能，是因為更單純的事?！?/p>

“單純，嗎？“

“因為人不滿足于只是數(shù)山羊。在數(shù)山羊的時候，全都忘記了。為什么，一定要叫做hii。誰都把第一根骨頭稱作hii。但是為什么。全部死了。最初這么稱呼的人。因此才迷惑。因為沒人記得。所以，數(shù)學史作為學問而成立。為了不再二度忘記已經(jīng)忘記的事?！?/p>

沙啞的聲音響起。

“那么，亡靈小姐。你忘了什么呢？“

魔女發(fā)問。

其中的意味，不能理解。

“什么都沒有忘記……“

“真的嗎？那么，為什么那么煩惱?！?/p>

“煩，惱？“

“正確來說，是理解上的苦惱?！?/p>

“我……并沒有“

“這樣啊，真的嗎？“

“比起那個，你是?！?/p>

“我是魔女，閉架11/17層的，叫做帕秋莉·諾蕾姬的魔女。僅此而已。“

“你是，另一側的人嗎？“

?“另一側。另一側是指你所站的場所嗎？“

“欸……？“

“我是魔女。只是魔女。另一側，這一側，只是你們專斷地弄不清而已。那僅僅是墨痕。然后，賦予其意義的，只有你們“

魔女的指尖，輕輕地指著。

“如果我們只是一個實體，一種命運，那任何倫理經(jīng)驗都是不可能的。人類應當僅委身于虛無之中，因此自由選擇接受命運或是不接受這種事情沒有意義。存在我們是什么，應當是什么的問題，但這既不是本質(zhì)，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事物，僅僅是作為可能性或者潛在性的關于實存的單純事實。“

用戲劇般的語調(diào)唱著。

摩擦紙張的聲音。

書架中，裝著魔女身體的，棺材般的書架之內(nèi)在蠢動著。書在緩緩移動，魔女的身體螺旋狀扭曲著，卷成渦狀

“是，是呢。你見到了伊弉諾。埋在鳥船的牢獄里的，那個。你知道的吧，伊弉諾神是什么？“

“那是，什么?！?/p>

“古事記的話。用自己的戀慕玷污了所背負的東西的神明。鳥船就是這樣的的場所。真菌殺了一千人的時候，作成了一千五百個孩子，驅(qū)散掉黃泉比良坂的咒縛，誕生了國家。那正是八云的愿望。就是這樣，亡靈小姐。“

?一直。

一直銘記在心里，那個。

“亡靈，是什么意思？”

“葡萄與筍，桃的果實。以此來延續(xù)的八云的慕戀。那就是你，亡靈小姐。你在過去被詛咒了。詛咒，是的，詛咒。和被圣安東尼之火燒死的少女們的愿望一樣。和俄耳甫斯在鏡之國看見的一樣。你知道惡魔之鏡嗎？”

“惡魔之鏡？”

“是的，那是鳥船上唯一也是最后的詛咒。真是可憐，那個惡魔之鏡的碎片已經(jīng)插進了心臟。很快就會變成冰塊的樣子了。那樣再去看，看見的什么都會是扭曲的。紅薔薇會看起來被蟲巢食，白薔薇會幾何學地歪曲。所有薔薇都變成得污穢的。就連箱子也一樣。是的，因為鳥船的詛咒?！?/p>

聽到了齒輪咬合的聲音。

Garakirigakiririri

Gakikigarakiririiriiri

Gagakikigakikigakiririgakiki

Kikigakigakigagakikiririkirikiriri

腳下的地板滑落。

沒有聲音，安靜的，無人的，崩塌的圖書館。

墜落。

身體在頭朝下地墜落。

彎曲成筒狀的視界。被染成了只有濃淡的全黑色。

看得到裂隙。

僅由赤與黑組成的世界。

井底。

從井底看到的天空。

從井底看到的天空是夜的顏色。

赤色的裂隙，構成了單純眼睛的對象。

然后。

一只鴉在飛。

但是，那身體是由手臂構成的。孩子的手臂，老婦的手臂，男人的手臂，所有手臂都沒有空隙地覆在表面上。但是，所有的手臂與手臂與手臂。所有的皮膚都顯露著黑紫色的斑點。瞳。唯一的色彩。緋色的瞳。

直直看著。

墜落著的，梅莉。

翅膀拍了一下。

然后，從她身邊掠過般飛著。風聲呼嘯著。

“Nevermore（不再）”

如同在這樣尖叫一樣，聽見了。鴉繞到了梅莉的背后，腹部朝天，一起墜落向下。翅膀在面前舒展開。如同在畫球體。被無數(shù)的手臂擁抱一般，這樣的景色。

“On demande des moustiques domestiques ? demi-stock ? pour la cure d’azote sur la cote d’azur.（為了進行蔚藍海岸的氮療法<半在庫品的>家蚊是必要的）”

螺旋在旋轉(zhuǎn)著。

螺旋狀的天空隨著齒輪的聲音旋轉(zhuǎn)。

“來吧，亡靈小姐。請你解開吧?！?/p>

“解開……？”

鴉在呀呀地笑。

“沒錯，伊弉諾的詛咒?！?/p>

?

?

陽臺的景色。

今天也睡不著，梅莉輕聲嘟囔著。

為什么會這樣呢。

恍惚地這樣想著。

背靠著陽臺的橫擋，抱著膝。

看向移動終端的時鐘。午前二時三十四分。

天空中，星星在緩緩旋轉(zhuǎn)。

不管怎樣，不想打電話。魔女說的話?？匆娔那榫啊，F(xiàn)在仍在頭中縈繞。詛咒。詛咒是在說什么。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頭越來越沉重。

“梅莉？”

窗戶被打開。

“還睡不著嗎？”

只想無言地點一下頭，但看起來似乎只是歪著腦袋。

戀人赤著腳坐在梅莉旁邊。

他遞出了手中拿著的兩個馬克杯之一，默默地接過，用兩手包住。切實感受到了杯子的熱量從指尖傳入。已經(jīng)被冷卻到容易飲用的溫度了。盯著水面，褐色和乳白色混合著。含入唇中一口，甘苦的味道從舌頭滑落。

“那個，我時常會想?！?/p>

“嗯?！?/p>

“這個世界，只不過是蝴蝶標本”

轉(zhuǎn)身看過去。

他的側顏全染上夜色。

“不，只是遇到了這么說的人。現(xiàn)在的自己，像蝴蝶標本一樣被釘著，裝在盒中。不知怎的，就明白了?！?/p>

“什么意思？”

“曖昧性已經(jīng)死掉了。事實是，人類本該是更加流動的。即使如此，固定性卻在持續(xù)著。最終是在否定著曖昧性?！?/p>

“那個，這就是幻想解放運動嗎？”

“你知道？”

“今天聽到的。按日期的話，是昨天。從朋友那里聽到的。”

“這樣啊。”

“……你想逃避嗎？”

“嗯？”

“你，想要逃避嗎？”

“逃避……是的呢。”

呼出的氣，透明的，在夜空中消散。

“也許想逃避吧。”

“逃避什么？”

“一切，吧?！?/p>

“這樣啊，為什么呢。”

什么回答也沒有關心。

請告訴我。

腦中閃過了這句話，不過即使理解了該說的話，也只是理解了。麻煩。不，不是這樣。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從心底知道。自己對他不感興趣了。

凝視著側顏。

是什么樣的呢，這個人的臉。

感覺變得越來越透明。

摻雜著夜晚的黑，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瑪麗是怎么想的？”

“什么？”

“曖昧性，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接受嗎？”

“是的呢……”

已經(jīng)夠了。

如同吃撐一般。

瞳孔在微微顫動。

已經(jīng)足夠了。

已經(jīng)見到太多了。

所以。

就是理解不了。

一根羽毛落在兩人中間。

黑的，黑色的鴉的羽毛。

用手拾起落在水泥地上的羽毛，羽干和羽片全部彎折，扭曲，由生斑的手臂組成的，鴉的羽毛。

向上看去，少了一半的月亮。

青白的月光下，一只鴉飛著。

烏鴉總在尋找目標。比自己弱小的人，即使被折磨也不會危害到自己的人。找到之后，便發(fā)出令人厭惡的笑聲，用嘴去啄。

“梅莉？“

指尖指向月亮。

“鴉。“

“鴉？“

“在笑。“

赤色的裂隙。

夜空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裂隙。

很快，或許就會破裂。

一片夜的碎片落了下來。

看著鴉的羽毛形狀的夜的碎片落下，化在了同樣抬頭的他的瞳中。

惡魔之鏡。

很久以前讀的童話之中的。

魔女制作了一個，讓不管什么看起來都扭曲了的鏡子。

高且纖細的男子，在鏡中看起來像駝背。

美麗的薔薇花園，變成了被蟲啃食的腐爛庭院。

一切都顛倒著，丑陋地歪曲，隱藏著真實的樣子。

不過，魔女說。

這就是你們真正的樣子。

魔女的門徒們，想著用這面鏡子去照神明。

但是，到達天上之前鏡子便碎成了碎片。碎片如雨點落在地上。被碎片進入眼睛的人。

“梅莉。果然，我們錯了。全部，從最初是錯的。“

轉(zhuǎn)了過來，他的臉。

蜂巢狀的斑點，密密地附在臉上。不過，眼，鼻，口，耳，都沒有。只留下紡錘狀的扁平輪廓，其余全被一個個斑點填滿。洞。滿是洞的臉。洞的里面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淺淺凹下。

“所以，必須要接受。曖昧性，另一側?！?/p>

然后，他侵犯了梅莉。

強硬地按倒，只剩布滿斑點的皮膚的那張臉貼近。劇烈的凹凸迫近著。不愿再去看，移開了目光。

此外，因為還沒濕，除了痛和違和感之外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管幾度被貫穿，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他人的疼痛。

身體和精神的游離。

確定的是，和之前相同的感覺。

是的。

我不再愛他了。

然后，他也不再愛我了。

耳中深處能聽到來自境界的喧囂聲。另一側是他的全身。壓著的身體。從衣服的間隙可以看見皮膚。頸部，鎖骨，手臂，腿，陰莖。和臉一樣，布滿黑色的斑點，淺淺地凹陷。用銅板做成的鍋一樣。一人的形式存在的別的東西正在侵犯自己。他人的情事。直到結束的時間，一直緊緊咬著下唇。血的味道順著舌頭流著。僅此是現(xiàn)實的。

?

朝陽升起的時候，他已消失在某個地方。

半裸著，梅莉躺在陽臺上。

恍惚中抬起上半身，下腹部有什么落了下來。想著是x液，看向股間時，那里卻沒有熟悉的體液，而是碎掉的蝴蝶幼蟲。是白色的芋蟲被壓碎的尸骸。

脊椎好像爬過一條冰蜈蚣。

仰面從尸骸爬開，四肢著地地鉆進房間。想站起來時，下腹部有生理樣的鈍痛，足部在顫抖。爬著，進了浴室，伸手去摸觸碰面板，指頭打開淋浴開關。（水龍頭已不過是詩的記號。在科學世紀，一切的模擬量輸入設備都不存在。）微溫的水沖刷著身體。衣服還穿著。濕襯衫緊緊貼在皮膚上?？膳拢脨盒?。發(fā)狂一般把它扯下來扔到浴缸外。裸的肩。坐下來沖著淋浴。想要沖洗掉。全部都。想要沖洗掉。這時，梅莉感到稍稍有些理解想要逃避的感覺。但是，現(xiàn)在什么意義都沒有了。下腹部有小塊的什么東西堵住了，和淋浴的水一同掉進了排水溝。

全都流出來后。

漸漸站起身來，離開了浴缸。

在挨著浴缸出來的場所用毛巾擦去身上附著的水滴，回到房間。

見慣的景色。

見慣的房間。

本該是這樣的。

這時，梅莉感覺第一次看見了這個房間。

貼在墻上的紙和紙和紙。

用神經(jīng)質(zhì)的文字寫出來的話。

“必須要接受曖昧性“必須與境界的另一側成為一體”接受幻想“自我的統(tǒng)一”這不是欠乏“從都市中脫卻”貨物崇拜（Cargo cult）的否定“我是”從人中脫卻“她”伊弉冉對象“無法再喜歡了”幻想的解放“從現(xiàn)在中脫卻”永別“向著不久到達天空的日子

啊。

可能沒有見過。

最初不愛的是我。

最后不去愛的是那個人。

如此地，容易理解，盡管被破壞了。

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因為看到了境界的另一側。

不再去看他。

拿起放在玻璃桌上的移動終端，翻起電話簿。

第三通電話。

“喂？”

“嗯，蓮子。”

請告訴我。

“幻想解放運動，現(xiàn)在的活動據(jù)點在哪？”

“怎么了？”

“拜托，告訴我。也許?！?/p>

看得到。

和已看不到的壞掉的戀人的樣貌一同。

境界，在窗外。

陽臺的橫檔上。

鴉。

大聲地，鴉在笑著。

“境界，破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