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蘋果童話故事 第五卷 銀砂糖師與紫色約定 第3章 我才不怕什么幽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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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先揉銀砂糖團就對了,這就是第一步。所有職人都一起進行這項作業(yè),揉出一定數(shù)量的銀砂糖團。
接下來由埃里歐特、安、瓦倫泰、納迪爾著手制作雪花結(jié)晶。
埃里歐特的手腳快得不得了,手部動作毫無停滯,上了油似的滑順,上一秒你以為他才揉了一個銀砂糖轉(zhuǎn)眼間他已拿起刀子,在心中勾勒出大致的形狀后立刻動刀,一絲猶豫都沒有。
起初他制作一個結(jié)晶的時間跟安差不多,但入夜后他的速度已提升了一倍;安制作一個結(jié)晶的時間,等于他制作兩個結(jié)晶的時間。
他加入后,作業(yè)速度立刻飆升。
老實說,她大為贊嘆。這就是銀砂糖師埃里歐特的實力吧。
不過他非常多話。開開心心工作是件好事,但他卻不斷開瓦倫泰、納迪爾、安的玩笑,最后被納迪爾怒罵一句:「閉嘴啦!」
除了午餐時間外,安與眾職人完全沒休息,不間斷地進行制作,吃完晚餐后,他們又回到作業(yè)房了。為了爭取制作時間,晚上也不能休息。
不過米斯里露并沒有回來,似乎忙著祛除惡靈去了。
職人陸陸續(xù)續(xù)回到作業(yè)房的同時,安望向窗外。
纖細的月牙彷彿勾在雜木林的枯枝上,綻放著光芒。就著那貧弱的光線,她只能隱約看見荒廢庭院中的暗影。
幽暗庭院的正中央,浮現(xiàn)淺淺一抹白色人影。
她心一驚,一時之間忘了呼吸。
——幽靈?!
安連忙挺直腰桿。那道白色人影原來是一位金發(fā)女性。如果是幽靈的話,對方的輪廓也未免太清晰了?哎呀,不對,安心想,并定睛凝望。
她發(fā)現(xiàn)那是穿著白色睡衣的布莉潔。
接著就心慌了起來。布莉潔站在晚秋夜晚的寒冷天空下,僅僅穿著一件睡衣,連披肩都沒披。她這局外人看了也感覺到一股寒意,打了個冷顫。
她怎么會穿那樣就跑出戶外?都沒人叮嚀她多穿幾件衣服以免感冒嗎?
——原來都沒人叮嚀她啊……大家都沒在關注布莉潔。
她的身影令人心寒,在工房內(nèi)的立場也一樣凄涼。
如果沒有人找她好好談一談,她也只會繼續(xù)鬧別扭。最適合找她把話說開的人應該是埃里歐特或歐蘭德,甚至是葛連本人。
但新圣祭即將到來,他們真的有辦法耐著性子與她磨合嗎?
——再說。「你們應該要好好跟她談一談」這句話實在太卑鄙了。
安既然注意到這件事,就應該要自己去找她談才對,抱持「搞不好會吃閉門羹」、「有人比自己更適合做這件事」的想法,慌忙地將這個任務塞給別人也許只是一種偷懶的行為。
「各位,不好意思,你們先開始忙,我馬上就過去?!拱舱f完話便轉(zhuǎn)身沖回自己的房間。
她從裝衣服的箱子里找出披肩,帶到院子去。
「布莉潔小姐?!拱舶l(fā)出呼喚,同時快步走到她身邊。布莉潔皺著眉頭轉(zhuǎn)過身來,雙手環(huán)抱住自己摩挲著,看起來似乎很冷。
「怎么啦?」她似乎很困擾的樣子。
安聽了她的語氣很想打退堂鼓,但轉(zhuǎn)身離去就沒有過來這里的意義了。
「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賞月啊,有什么不好嗎?有誰說我不能一人賞月嗎?」
「沒有人說你不可以,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墒歉鹄纤鼓兀克麤]和你在一起嗎?」
布莉潔抬起下巴,望著月亮說:「我讓他自由行動,這樣父親大人才沒辦法對我抱怨什么。晚餐過后,他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過我們約好睡前要喝杯茶。你找葛拉迪斯有什么事嗎?有事的話就自己去找他吧?!?/span>
「我沒要找他,只是想說他怎么沒在陪你賞月。隨口問問?!?/span>
「我才不想和他一起賞月呢?!顾纱嗟卣f,聽起來不像是在逞強?!肝蚁胍粋€人賞月,能不能請你滾一邊去?」
「我馬上就走,我只是想拿這個給你?!?/span>
安將手上的披肩遞給她,布莉潔才又轉(zhuǎn)過頭來。一看到披肩就眉頭深鎖,一副詫異不解的樣子。
「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只穿這樣會感冒的?!?/span>
「我才不要咧,我又不冷?!顾硨Π舱f,顯然只是在逞強。露在衣服布料外的腳踝似乎也很冷,裙擺隨微微打顫的膝蓋抖動著。
「但我已經(jīng)拿來了,拿回房間就太麻煩了。來!」安硬將披肩塞到她手中。
「喂!」布莉潔大喊。
但安一溜煙地逃走了。
「我說我不要啊,你沒聽見嗎?」背后傳來布莉潔的呼喚聲。但她沖進城舍內(nèi),朝左棟移動。
她從左棟走廊往外望,發(fā)現(xiàn)布莉潔還是站在庭院中央,手拿安硬塞給她的披肩,似乎不打算披上,但那也無妨。
是安愛多管閑事。就算布莉潔將披肩丟在庭院的地上踩,那也是她的自由。這時,歐蘭德手拿捏好的砂糖團走出作業(yè)房,來到走廊上了。
「你又吃飽沒事管起布莉潔來了嗎?」他看看窗外的布莉潔又看看安,似乎注意到安又在雞婆了,傻眼地說。
「嗯,哎呀?!?/span>
「你真是個怪胎。你根本不用在意她啊,真要說起來,最該在意她的人是埃里歐特,因為他是她的未婚夫?!?/span>
「歐蘭德不在意她嗎?」
「我沒必要在意她?!?/span>
「我不是在問你有必要還是沒必要,我是要問:你如果看到布莉潔很冷的樣子,會在意嗎?還是不會?還有,布莉潔是基于什么樣的心境轉(zhuǎn)變才去買妖精?你會想關心嗎?還是不想?」
歐蘭德陷入沉默,大概是不想回答吧。
——可見他大概有點在意吧。
如果歐蘭德一點都不在意,應該會干脆俐落地回答:「不在意?!顾m然覺得自己又不是人家的未婚夫,沒必要管她事,但其實有點在意她的狀況吧?八成是這樣。
——歐蘭德目前還把她放在心上。
安開心極了。
歐蘭德輕輕搖頭。
「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做出新圣祭的砂糖菓子,其他事情我都不想管。你也該停止胡思亂想,投入制作才對?!顾f完就回作業(yè)房了。
安嘆了一大口氣。
安總覺得,大家要是老實地說「在意她」、「覺得她很落寞」,事情就會有所改變??墒谴蠹叶紙允刈约旱牧觯豢鲜救?,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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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爾要米斯里露吃完晚餐后留在小廳堂內(nèi)。
米斯里露清楚得很,夏爾一定是開始要采取一些不尋常的行動了。要是拒絕配合,對方一定會啰唆個沒完,所以他還是答應了。他早早吃完晚餐,先跑到別的地方去。
夏爾一個人坐在小廳堂的餐桌前,托著腮幫子,凝望西側(cè)的壁爐之火。火焰熊熊燃燒,周遭的影子隨之搖曳。
一會兒過后,葛拉迪斯走下樓梯,來到餐桌旁了。
「唷,夏爾?!?/span>
夏爾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葛拉迪斯苦笑,坐到夏爾旁邊的座位上。
「有事嗎?」
「我只是剛好看到你,想找你聊聊天,沒事就不能找你講話嗎?我們明明是伙伴啊。」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妲娜、赫爾也都是伙伴,想閑聊的話就去找他們吧?!?/span>
「他們跟我們不太一樣,本質(zhì)上,他們跟我,不如你跟我來得接近?!?/span>
「我不覺得你我本質(zhì)相近?!?/span>
「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夏爾感覺到這句話有弦外之音,視線飄向葛拉迪斯。對方那對顏色曖昧的眼珠正凝視著自己。
「不知道什么?」
「想要我告訴你嗎?該怎么辦呢?也對喔,可是……時機是不是還沒到?」
「要說還是不說?別吞吞吐吐的?!?/span>
真是個令人焦慮的家伙。他竟然還笑了,彷彿覺得夏爾煩躁的模樣很有趣。
干脆拿刀威脅他吧?這念頭才剛浮現(xiàn)心頭,赫爾與妲娜便上樓來到小廳堂。
他們似乎不知該如何應對今天突然冒出來的葛拉迪斯,看到他的瞬間就停下腳步,猶豫不決。
葛拉迪斯于是親切地對他們說:「你們是赫爾和妲娜對吧?有什么事嗎?」
「是的,有件小事?!购諣柭犃怂脑捤坪醢残牧艘稽c,與妲娜一起走向餐桌。
「請問,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先生呢?」赫爾東張西望,尋找他的身影。
妲娜瑟縮身體,彷彿想躲在赫爾背后似的,盡可能不讓葛拉迪斯的視線觸及自己。
「吃完飯就跑掉了,到現(xiàn)在都還沒看到他。」夏爾回答。
赫爾似乎很困擾的樣子:「可是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先生要我們吃飽飯后過來這里耶?!?/span>
——那個笨蛋把赫爾和妲娜都叫過來,到底是想做什么?
「你們來啦!妲娜!赫爾!」朝氣十足的聲音傳來了,接著有道小小的身影從二樓右棟走廊上快步逼近?!负?!」米斯里露吆喝,同時跳上餐桌。
夏爾看著站在餐桌上的米斯里露,嘆了一口氣。
他剛剛八成是去翻安的行李吧?頭上戴著縫紉時用的護指套,胸部腹部纏繞緞帶,背上背著針插包,他的腰上也綁著緞帶,上頭插了一根大頭針,當它是劍。
「我請兩位來只為一事。這座圣葉城內(nèi),有窮兇惡極的邪靈盤據(jù),打算以詛咒的力量殺害職人。」
赫爾聽了他正經(jīng)八百的語氣,驚訝地出聲:「啥?!」
妲娜緊握赫爾的手,膽顫心驚地說:「咦,真的嗎?」
葛拉迪斯態(tài)度不明地點點頭,不知是深有同感還是詫異傻眼。
夏爾敢說城舍內(nèi)確實有他者存在,眾職人紛紛碰上不可思議的現(xiàn)象。
但事情什么時候演變成「有窮兇惡極的邪靈盤據(jù),打算以詛咒的力量殺害職人」啦?
「所以我們一定要團結(jié),才能祛除窮兇惡極的邪靈,讓這座城舍恢復和平。今晚,本大爺要成立義警隊,自己擔任隊長,展開驅(qū)邪的任務!」
赫爾與妲娜聽完米斯里露的宣言,抬起頭來面面相覷。
「鉭娜,他說有窮兇惡極的邪靈耶,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是啊,赫爾??墒俏覀儙偷蒙厦??」
「有本大爺在,不用擔心。你們兩位一定幫得上忙!」米斯里露趾高氣揚地做出毫無根據(jù)的保證。
夏爾看了似乎很頭大。
赫爾正經(jīng)八百地點點頭?!肝抑懒?。放任惡靈橫行是行不通的,所以我們也要幫忙?!?/span>
「義警隊那類的組織很棒耶,真有趣,請務必讓我加入?!垢鹄纤箖?yōu)雅地舉起手,不過感覺上他只是說著玩的,一點也不認真。
米斯里露眼睛亮了起來?!改憬懈鹄纤故遣皇??」
「是的,愿您將在下的小名放在心上,米斯里露?力多?波得隊長?!?/span>
被別人稱為隊長的喜悅在米斯里露心中逐漸膨脹,他一整個笑開了。「好!我準許你參加?!?/span>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隊長,我們馬上就要開始巡邏了嗎?」葛拉迪斯提問。
米斯里露強勢地回答:「沒錯,大家一起出發(fā)吧!夏爾?斐恩?夏爾你也來!」
「要去你們自己去?!瓜臓栒玖似饋怼?/span>
「???你說啥?」
「我要回房間了?!?/span>
「等、等等??!夏爾?斐恩?夏爾!你要是不來,誰能跟惡靈作戰(zhàn)呢?」米斯里露拼死拼活地抓著夏爾背部的衣服。
「你自己上吧,加油啊隊長?!?/span>
他將米斯里露的手扯開,轉(zhuǎn)過身去。
赫爾與妲娜不安地盯著他,害他的額頭開始直冒冷汗。
「你沒問題吧,隊長?」葛拉迪斯問。
「交、交給我就對了!本大爺可是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各位,一起去巡邏吧,跟著我走!哇哈哈哈!」米斯里露笑到破音了。
夏爾一面聽米斯里露放大話,一面折返右棟二樓。他不打算參加那個無聊透頂?shù)膱F體,但確實有采取行動的打算。借用米斯里露的話來說,他準備「祛除惡靈」。
夏爾經(jīng)過自己的房間門前,打開安的房門,進入此刻空無一人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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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過后,他們還是繼續(xù)制作。
認定作業(yè)已告一段落、可收工時,所有人都累癱了。今天這半天內(nèi),他們完成了一百五十多個結(jié)晶,步調(diào)還算可以。
安帶著疲憊但舒爽的心情回到房門前,準備伸手握住門把時猶豫了起來。
今晚米斯里露不在。她原本拜托他過來陪她睡覺,但被拒絕了。
斗志昂揚的他似乎組織了妖精義警隊,準備祛除惡靈。
「本大爺會擊退它的,所以你就安心睡吧?!姑姿估锫哆@樣告訴她。
但她根本無法安心。
一個人睡很恐怖,但她實在太累了,很想趕快鉆進睡窩。
她下定決心打開房間門。
手持蠟燭走向床鋪,發(fā)現(xiàn)床上已躺著一個人,驚訝地停下腳步。
她舉高燭光,看出倒臥床上之人是夏爾。
「咦?夏爾?怎么了嗎?」
她湊向他,但他還是一動也不動。雙手枕在頭下方,膝蓋微微立起,眼睛閉著,似乎是睡著了。
他沒蓋被子,人類沒蓋被子會感冒,但妖精不會受寒,大概沒差吧。
「夏爾。」她輕聲呼喚,但他還是沒反應。
夏爾不管睡得多熟,都會因為一點風吹草動而醒來。
但他似乎很習慣安與米斯里露的氣息了,他們就算動到什么東西或湊近他,他也不會緊張兮兮地醒來。
——夏爾為什么在我的床上睡覺呢?
別人就算了,夏爾是一定不可能走錯房間的。
她不敢置信地將蠟燭放到床邊桌上,低頭看著夏爾的睡姿。
他的臉頰在燭光照耀下顯得蒼白,上頭有長睫毛拉出的影子,流線型的翅膀倚在床上,顔色是沉穩(wěn)的淡藍。她沒多想就在床邊蹲下,看著夏爾的翅膀,想起它的觸感,又想摸摸看了。
親吻微溫而干爽的翅膀時,那幸福感更是難以言喻。
看著他俊美的睡臉,內(nèi)心深處便涌現(xiàn)一股近似呼吸困難的感受。好想碰碰他的翅膀——她忍不住伸出手。
但半路上就停了下來。翅膀等于是妖精的生命,她不能在未經(jīng)允許的情況下碰觸那么重要的部位。
就在她準備收手時……
「你想碰嗎?」夏爾突然出聲,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夏爾!你醒著嗎?」
「我剛醒?!瓜臓栒f話的同時緩慢地起身,輕撥亂掉的頭發(fā),然后看著安?!概霭伞!?/span>
「什么?」
「你愛什么時候碰都沒差。」夏爾凝望著安。
映出蠟焰、閃著艷光的黑色眼珠緊盯著自己。那視線令她心跳加速,快到彷彿要沖出體外了。她好開心。翅膀是跟生命同等重要的部位,夏爾卻說她隨時都可以碰觸它??梢娝苄刨囁?,不會對她抱持什么戒心。
「可以嗎?」
「我沒差?!?/span>
安伸手輕撫倚在床上的翅膀尖端。
它柔順如絹,且微微溫熱。安為之一凜。
夏爾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彷彿在忍受著什么。這時安發(fā)現(xiàn)她觸碰的位置出現(xiàn)一塊顏色柔和的金斑,它迅速暈開,彷彿在翅膀表面奔騰。
安嚇得收手,結(jié)果翅膀又變回沉穩(wěn)的淡藍色了。
「夏爾的翅膀,好美?!?/span>
——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了。
她沒將這句話說出口。先前她在他的允許下碰觸過一次翅膀,當初只覺得被它的美麗媚惑。但這次她觸碰魅力依舊的翅膀,卻感覺到愛意在心中聚積,不僅僅是受到震撼而已。
夏爾慢慢睜開眼睛,下床,牽起安的手,扶她起身。
「嘿,夏爾,你怎么會在我的床上睡覺呢?」
「我在等你?!?/span>
「為什么要等我?」
夏爾沒回答,只顧著掀起被子,指著床鋪說:「總之,你先睡吧?!?/span>
「啥?呃,我當然是要睡了,但我還沒換衣服啊?!?/span>
「別啰唆了?!?/span>
夏爾手一扭,被他牽住的安便倒臥床上。她大吃一驚,結(jié)果他更進一步將俊俏的臉龐湊上來,彷彿要壓到她身上似的。
「別動,別出聲?!?/span>
「咦,咦咦?呃……」安不知所措。
夏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別擔心,沒什么好怕的,乖乖照我的話做就對了。」
夏爾站起身,將被子蓋到安身上。
——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臉半掩在被子下方,眼睛眨巴眨巴的。
事情的發(fā)展跟她腦海中瞬間閃過的畫面沒有任何關聯(lián)。夏爾吹熄蠟燭,似乎往窗邊走去,躲到窗簾后方了。
安不明所以地盯著房間內(nèi)的黑暗。
但她累壞了,睡意不久后便襲來,眼瞼自然而然地合上。
半夢半醒間,她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就在床鋪附近,大概是夏爾吧。她心想,但無法確認,因為她睜不開眼睛,睡魔就快將她拖進夢鄉(xiāng)里了。
突然間……
床鋪附近傳來布帛撕裂般的高亢慘叫。
這下她的睡意全沒了,整個人跳起來。
「什、什么?」
「點亮蠟燭!」
安聽從夏爾的命令,手伸向床邊桌換索,慌忙地點亮蠟燭,并將燭光轉(zhuǎn)往夏爾的嗓音以及慘叫傳來的方向。
夏爾壓在某個趴伏在地的家伙身上。對方的雙手被他拉到身后扣著,他還將膝蓋頂在對方背上,徹底封住其行動能力。
對方背上有一片短短的翅膀,是妖精。
「這位是?!」
「惡靈?!?/span>
「惡靈?!」
妖精不斷掙扎試圖逃脫,但被夏爾用力一按,突然間就躺平在地不動了。
「夏爾!不得了了!你說不定用力過度按死他了?!」
「他不可能死掉的,大概是昏過去了吧?!瓜臓査墒制鹕?。
安將蠟燭放回床邊桌,慌慌張張跑到趴伏在地的妖精身邊,探看他的臉。他的頭發(fā)是淺紫色的。
「怎么辦?是不是死掉了?」就在她伸手觸碰他頭發(fā)的那一刻……
「中計啦!」
原本一動也不動的妖精從地上彈了起來。
「笨——蛋,笨——蛋,誰叫你要放開我,太輕敵啦!笨——蛋!」他扮鬼臉又做出挑釁的發(fā)言,但那模樣可愛極了。
他的外表像是十一、二歲的少年。蓬松的紫色頭發(fā)留到肩際,剪得很齊,劉海也是一直線。怒氣沖沖的大眼珠也是紫色的,個頭只到安的胸部附近,翅膀比夏爾和米斯里露都來得短,只長到腰部上方。他身穿藍白相間的復古風侍童服,所以更顯可愛。
「你是誰?」
「我才不會把名字告訴小偷呢!」
「小、小偷是指我嗎?」
「對,你這個小偷!等著看吧,我一定會收拾你!」妖精喊話都還沒喊完就跑開了。但自己突然又絆到腳,摔成仰躺的姿勢。
「沒事吧?!」安跑過去抱起他。
妖精的身體軟趴趴的,完全使不上力。
「我就要……死在盜賊手上了嗎?主人,真是對不起……我能力不足……」他不斷自言自語。
「呃……總之,我們沒有要殺死你的意思喔……」
妖精閉上眼,連脖子肌肉都使不上力了,頭撇向一旁。他似乎只是昏了過去,并沒有斷氣。
夏爾愣在那里,遠遠地看著他們。安困惑地轉(zhuǎn)過身去:「他到底是誰呀?」
「惡靈的真面目。至于他的身分嘛,問本人大概比較快吧?!?/span>
這時,遠處傳來噠噠的腳步聲以及交談聲,大概是有人注意到騷動、跑過來一探究竟吧。不久后,妖精義警隊成員以及住一樓的職人們與埃里歐特都聚集到安的房間了。
「走廊上有腳印。如果對方是幽靈那一類的存在,就不會留下腳印了吧。所以可以確定潛伏在城舍內(nèi)的家伙是生物。」夏爾雙首盤在胸前,低頭看著昏過去的妖精說。
埃里歐特雙手一拍?!赴。阅悴耪f城舍內(nèi)有其他人在,原來是這個意思?!?/span>
夏爾點點頭,接著說:「昨天白天他出現(xiàn)在走廊上,留下一道足跡。但足跡延伸到分隔城舍與西塔的墻壁前就中斷了,令我聯(lián)想到穿墻消失。昨天晚上也有人潛入上鎖的房間,從內(nèi)側(cè)打開門鎖與門,不穿過門板就無法進入房間,可見元兇是具備穿墻能力的生物,也就是妖精。昨天晚上他對一樓的職人惡作劇,我就想他今天可能會來二樓鬧,才在這里埋伏。」
每個妖精都有各自的特殊能力。喬納斯手下的凱希有隱形能力,夏爾有以光造劍的能力,米斯里露可以變出水滴。
妖精的能力有百百種,就算世界上有妖精可以穿墻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所以說……厚著臉皮在我們四周神出鬼沒的人……就是他?」安坐到床的邊緣,盯著妖精不放。
妖精此時躺在安的床上。剛剛他們不知道該怎么處置頭暈目眩的妖精,總之先把他搬到床上。
搞了半天,埃里歐特當初的看法果然是正確的:圣葉城內(nèi)并沒有幽靈,只不過住了個妖精,所有怪現(xiàn)象都是由他引發(fā)的。
這么說來,安聽到的男人嗓音、呼吸聲,以及蠟燭熄滅、眼簾閃過的奇妙光景也都是妖精的戲法啰?
——我以前膽子有那么小嗎?
她對自己失望透頂。
四位職人考慮到明天還要工作,所以紛紛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們似乎都很開心的樣子,因為揭露惡靈真面目后就可以安心入睡了。
妖精義警隊的成員妲娜、赫爾、葛拉迪斯也開開心心地走了。
只有隊長米斯里露留在房間內(nèi)。與其說「留」,不如說他動彈不得,一個人縮在房間角落背對安,雙手抱膝,背影看起來灰暗得不得了。妖精義警隊不過幾個小時就解散了,而且抓到惡靈的人是夏爾,不是自己,這似乎傷害了他的自尊。
妖精身上的東西放在床邊桌上。
那是一個小小的刺繡袋,原本夾在他的皮帶上,似乎是他很重視的東西。
「他到底是什么來歷呢?」安歪了歪頭。
此時,倒臥床上的妖精發(fā)出了呻吟,緩緩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安、埃里歐特、夏爾正觀察著自己,嚇得瑟縮身體。
「小、小偷!」
「別怕嘛。嘿,你叫什么名字?」
安出聲安撫妖精,但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才不會把名字告訴小偷!」
「那個,你二話不說就當別人是小偷不太好吧?這地方是我們租的,我們有付租金。我才想問你擅自闖進來有什么目的呢。」
妖精聽了埃里歐特的話氣呼呼地撥開被子,坐起身?!覆粶誓銈冸S隨便便租來借去的!這可是契恩巴一族族長史都華大人的親弟弟赫柏大人的城堡??!它叫圣葉城!」
「但它不是你的城堡吧?」
「確實不是我的城堡,但我是赫柏大人的侍童諾亞。是他親自命令我保護這座城堡的!」
「原來你叫諾亞啊?!?/span>
「沒錯!」
妖精諾亞氣到?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了嘴,紫色眼珠燃燒著熊熊的怒意。
「喂,你怎么叫安小偷啊,太失禮了吧?」米斯里露跳到安的膝蓋上。清醒過來的諾亞似乎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讓他拋開了消沉的情緒。他像平常那樣跩跩地用食指指著諾亞說話:「還有,你到底在說啥?。科醵靼鸵蛔逶谑迥昵熬捅悔s盡殺絕了,那個叫赫柏的家伙絕對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span>
「不準你這么說!」諾亞右手一揮,咻一聲命中米斯里露的側(cè)面。
「哎??!」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安發(fā)出慘叫。
夏爾接住被諾亞打飛的米斯里露,但他還處在頭暈目眩的狀態(tài)中。
「赫柏大人一定會回來的!就算得花上幾年,他最后絕對還是會回來!所以我有義務守護這座城堡!」
安感到疑惑。
諾亞似乎是十五年前的圣葉城城主赫柏?契恩巴的侍童,但他好像不知道主人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也不知道米爾茲蘭得家接管這座城堡后捐給圣路伊斯頓?貝爾教會,教會又租給佩基工房。
他不爽成這樣,向他說明有用嗎?他會相信他們說的話嗎?
「諾亞,城主離開后不久,米爾茲蘭得家的士兵就攻進來了,對不對?」夏爾將癱軟無力的米斯里露輕輕放到安的膝蓋上。
「怎么?你是小偷的奴仆嗎?」諾亞的口氣很差。
但夏爾沒生氣,面無表情地從胸前一個小袋子,從中取出自己的翅膀,攤開讓諾亞看。
諾亞雙目圓睜?!高@是……你自己的翅膀?」
「仔細看看癱在那邊的家伙吧,他的翅膀也在身上。你眼前的這個女孩歸還了我們的翅膀?!?/span>
諾亞的視線落到安的膝蓋上,發(fā)現(xiàn)米斯里露的翅膀果然縮在脖子附近。他接著又看了安一眼,這次不再帶著敵意。目光蕩漾,似乎在懷念著往昔時光。
夏爾將翅膀放回袋子里,收進胸前口袋。
「我們不是她的奴仆,是自愿跟她一起行動。他是米斯里露?力多?波得,我是夏爾?斐恩?夏爾。諾亞,我再問你一次,米爾茲蘭得家的士兵有沒有來過城內(nèi)?」
「……來過?!怪Z亞表情扭曲,彷彿在忍痛?!敢淮笃贝┲a臟盔甲的騎士擅自闖進來,到處破壞,拆下契恩巴家的紋章、劃破肖像畫,刻有紋章的家具都搬到院子里燒掉了?!?/span>
「你認為當年在戰(zhàn)爭中勝出的是契恩巴家還是米爾茲蘭得家?」
諾亞低下頭去?!赣腥苏f……契恩巴家……輸了……」
「沒錯,契恩巴家輸了,因此這座城堡被米爾茲蘭得家接管,后來又捐給圣路伊斯頓?貝爾教會。這位姑娘向圣路伊斯頓教會租用了這個場地,不是什么小偷?!瓜臓栆云降恼Z氣訴說著。
諾亞咬住下唇好幾次,彷彿想插嘴反駁,但最后還是忍了下來。
倒在安膝蓋上的米斯里露按著頭起身,眼睛眨了幾下后連忙坐正,朝諾亞怒吼:「你這家伙!搞什么??!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契恩巴確實有可能是敗戰(zhàn)方,米爾茲蘭得家可能也真的接管了這座城堡,然后出借給你們。但不管怎么說,這座城堡就是赫柏大人的城堡。我得守在這里等他回來才行!」諾亞緊抓住被子,擠出這一句話。
米斯里露不耐煩地站了起來?!妇透阏f那個叫赫柏的家伙不會回來了??!他絕對已經(jīng)死了啦!」
「不準說他死了!」諾亞抓起枕頭一揮。
「哎?。 ?/span>
枕頭正中安膝蓋上的米斯里露,將他打飛到地上滾了三圈,最后癱倒在地。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安按著自己的臉頰,再次發(fā)出慘叫。
夏爾不耐地撿起米斯里露,彷彿想說:「又來了啊?!?/span>
「明明沒有證據(jù),卻一直說赫柏大人死掉了、沒命了,我才不會相信你們呢!我還是要把你們趕出去!」
諾亞用力甩開被子跳下床,但腳不聽使喚,害他一下子又跌倒在地。
「欸!你沒事吧?!」安跑到諾亞身邊關心他?!改阍趺戳耍恐Z亞?」
諾亞閉上眼睛,全身無力。
「這位惡靈朋友威嚇別人時的氣勢很足,但似乎沒什么體力呢?!拱@餁W特詫異地說。
夏爾將米斯里露放到床鋪邊緣,然后走到安身邊,單膝跪在諾亞的臉附近,輕輕觸碰他柔軟的面頰。
「他的身體很虛,搞不好幾乎沒在進食?!?/span>
「咦?」
「這是座城堡,所以某個地方應該有儲糧。妖精進食頻率不用像人類那么高,而且他只有一個人,應該可以撐很久。但不管怎么說,十五年實在太長了,糧食一定會吃完的。從他虛弱的模樣來看,也許已經(jīng)超過半個月沒吃到像樣的一餐了。他的狀態(tài)很差,再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的?!?/span>
「撐不下去……意思是說,他會死掉嗎?得趕快讓他吃點東西才行!」安跳了起來。
埃里歐特再次將諾亞抱回床上。安急忙沖出房間,前往城舍后方的廚房,用牛奶、些許砂糖、果干做了一道甜湯。
她帶著甜湯回到房間時,米斯里露已經(jīng)不在了,聽說他已恢復意識、回到自己的房間。連續(xù)被打飛兩次,實在是受不了了吧。
埃里歐特與夏爾低頭望向床鋪。
諾亞仰躺著,眼睛是睜開的。
「欸,諾亞,你先別管城堡的事了,吃點東西吧。」
安將甜湯放到床邊桌上,諾亞卻別過頭去?!肝也怀?。」
閉上眼睛,鉆到被子底下。對體力所剩無幾的他而言,這似乎是最激烈的逃避方式了。
為了趕跑入侵者,他昨晚一再打開職人房門。毅力十足,但也耗盡了最后一點體力,最后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埃里歐特縮起脖子。「唉,真拿他沒辦法。安,快睡吧,不然明天作業(yè)會受影響的?!?/span>
「可林茲先生,你去睡吧。我要在這里睡。」她無法丟著虛弱到動彈不得的妖精不管。
「如果這家伙喝了湯有了體力,就開始作亂怎么辦?」埃里歐特有點擔心地問。
「我也會看著他?!瓜臓柨恐蹭伵缘膲γ嬲f。
「抓到他的人是我,我本來就有責任?!?/span>
「那就交給你了。安,你也要適可而止,小睡片刻啊?!?/span>
埃里歐特離開后,安坐到床邊,隔著棉被撫摸諾亞的頭。
夏爾依舊倚墻而立,動也不動。
——連一丁點都不肯喝嗎?
原本以為逮到「惡靈」后終于可以安心了,現(xiàn)在卻替對方擔心了起來。
認定自己不需提防安等人之前,他大概是不會吃的吧。為了讓他卸下心防,才耐著性子摸摸他的頭。
一會兒過后,睡意襲來了,夏爾也輕輕閉上眼睛。
安坐在原地打起盹來。
耳后方傳來某人的呼吸聲。又來了,她心想。
——可是圣葉城內(nèi)沒有幽靈啊,幽靈的真面目是諾亞。這只是她的錯覺……
然而,她的眼簾閃過火花四射。
「我很抱歉,主人。請你原諒我!」夾雜著哀號的懇求聲刺入她耳中,昨晚看到畫面再度上演了,這次哀求者的臉孔清晰可見。是諾亞,被淚水浸濕的紫色頭發(fā)貼在他的臉頰上。
諾亞仰望黑發(fā)、黑胡子的男人,對方的體格顯得十分龐大。
男人高舉鞭子。
「主人!」諾亞的慘叫使安驚醒,冷汗浸濕了她的背。
諾亞在被子下方睡得很熟。
——畫面中的人是諾亞。
為什么會看到那樣的畫面呢?她無法理解。
安從夏爾房間借了被子過來,包住自己的身體,在床鋪旁邊小睡。
隔天一早,安拜托妲娜盛三人份的早餐給她,她捧著托盤回到房間。
夏爾坐在窗邊眺望雜木林,樹干上結(jié)了薄霜,宛如淡妝。
「諾亞,我?guī)г绮蛠砹?。還溫溫的,吃一些吧,你一個人吃應該會很無聊吧?所以我把我自己的早餐和夏爾的份帶過來了,一起吃吧?!顾龑⒗涞舻奶饻驳酱策呑赖淖谰墸賹⑼斜P放到桌面上。
諾亞還是把被子蓋在頭上,一動也不動。
「嘿,諾亞?!?/span>
安抓住被子,準備掀開時遭到諾亞的抵抗,但他的力氣小得令人意外,被子立刻就脫離了他的掌握。他蒼白的側(cè)臉顯露在安面前,眼睛仍頑固地緊閉著。
妖精的膚色原本就很白,但諾亞的臉頰白得很不自然。
據(jù)說妖精死時會化為光粒,消散無蹤??粗Z亞的側(cè)臉,她真心覺得他蒼白過頭的臉部輪廓與膚色正漸漸變淡,好像就快消失了。
「諾亞,拜托你吃一些嘛?!?/span>
諾亞反而將眼眧閉得更緊了?!肝抑怀院瞻卮笕速n給我的食物?!?/span>
「那,赫柏給你的食物還有沒有剩呢?放在什么地方?如果還有的話我就去幫你拿來,有嗎?」
「備糧我已經(jīng)吃光了,沒有食物了,等到赫柏大人歸來那天,我才能吃飯?!?/span>
「別這樣說,你會死掉的?!?/span>
「我要等?!?/span>
「為什么你非吃赫柏大人給你的食物不可呢?」
「若要待在城內(nèi),我就只能吃赫柏大人賜予的食物!這是他的命令!」
——只能吃自己賜予的食物?
安皺眉。
——這命令也太過分了吧。
她接著想起前天晚上至今已閃現(xiàn)眼前兩次的畫面。安為什么會看到那畫面呢?那是現(xiàn)實中發(fā)生過的事嗎?安都不曉得。
不過,那畫面說不定是諾亞的過去?
那個黑發(fā)黑胡男也許就是赫柏,如果是的話,他還真是個狠毒的主人。
而諾亞忠心耿耿地遵守惡毒主人的惡毒命令,真是太可憐了。
如果旁人開始吃東西,他說不定就會想吃了。安于是找夏爾過來,一起在諾亞枕邊吃起早餐。但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根本就沒必要監(jiān)視他嘛,我反而還比較希望他吃完東西,開始作亂。」安將自己和夏爾的空碗疊起來放回托盤上,不禁嘆了一口氣。
她將冷掉的甜湯和一人份的早餐留在床邊桌上。
「這些我留著好了。沒人在的話,他說不定會想吃一些?!?/span>
結(jié)果枕頭上有了動靜,諾亞瞪著安說:「我才不會趁沒人在時偷吃呢!我沒那么下流!我說我不吃,就是不吃!」
「如果你之后改變心意的話,要吃喔?!?/span>
「我不吃!別管我了,你們這些小偷趕快滾出城外吧!」
諾亞堅持己見,而且相當討厭安等人的樣子。
他的身體相當虛弱,如果沒人看著他,安會很不安,但叫夏爾一直緊迫盯人的話,又覺得他太可憐了??紤]一番后,她決定請夏爾先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自己工作一有空檔就帶食物過來看看他的狀況。
夏爾似乎也困了,聽她這么一說立刻就回到自己房間。
她好擔心抗拒進食的諾亞。
如果下一次進來探視時諾亞已經(jīng)消失了該怎么辦?想到這里,她就心慌意亂。對她來說,有人在觸手可及的范圍內(nèi)喪命是一件可怕的事,不管對方是人類、是妖精、是朋友,還是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可怕的程度都是一樣的。這無可避免地令她想起母親艾瑪垂死之際。
她拿著小托盤回到小廳堂,發(fā)現(xiàn)職人已早一步離開前往作業(yè)房了。
她也想趕快加入他們的行列,于是將托盤帶到城舍后方的廚房,交給正在洗東西的妲娜與赫爾,急急忙忙掉頭就走。
「安,早安?!勾┰揭粯谴髲d前往左棟的途中,有人從二樓呼喊她的名字。
抬頭一看,是優(yōu)雅揮著手的葛拉迪斯,她停下腳步。
這是葛拉迪斯第一次直接向她搭話。
他走下樓梯,發(fā)色看起來像是帶有暖意的黃色與白色調(diào)和而成的。一般情況下,他的發(fā)色像是白、藍、綠溶成的顏色,但不時會產(chǎn)生變化,大概是受到光線照射以及心情的影響吧。
「早安?!?/span>
「昨晚抓到的妖精狀態(tài)如何?決定要怎么處置他了嗎?」
「還沒決定。他的身體狀況太差了,我還沒想那么遠?!?/span>
葛拉迪斯稍微歪了歪頭。「安,你怎么啦?真沒精神。如果有掛心的事可以跟我談談啊?!顾挠沂謸嵘纤哪橆a。
「咦?!」安嚇得往后跳。
他怎么會站這么近?是什么時候移動過來的?他的動作流暢又自然到了極點,她完全沒感覺到他正在逼近。
「你不用跑那么遠嘛?!垢鹄纤剐α?,彷彿覺得她很滑稽。
「抱、抱歉,我嚇了一跳?!?/span>
「這次別再逃啰。我不會碰你,也不會采取任何行動。」
葛拉迪斯張開雙手,再度站到安的面前,慢慢將頭湊向安的臉。
「真香,有銀砂糖的味道,銀砂糖師的味道。安,你真可愛呢?!?/span>
這番話簡直像是追求女孩子時的甜言蜜語,安聽了滿臉通紅,忐忑不安。
「歐蘭德、王、瓦倫太、納迪爾、可林茲先生他們身上大概也有相同的味道啦……」
「是啊,大概吧。但我總覺得,你身上的味道是最好聞的?!?/span>
她驚訝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那顏色曖昧、要藍不藍要綠不綠的眼珠子近在咫尺,她連忙轉(zhuǎn)過身去。
「我要去工作了!」她拔腿就跑,但感覺得到他仍盯著自己的背影。
葛拉迪斯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話呢?她困惑不已。想要逃離那雙眼睛的念頭頓時變得很強烈,她急忙趕向作業(yè)房。
清晨若降過霜,太陽升起后,世界便會是一片光潔。
夏爾明白這點,所以想在睡前到庭院看看。他喜歡呼吸清爽的空氣,因為它們彷彿會滲入身體深處。
他一度踏入自己的房間,但又馬上退出來,走向小廳堂邊,無心地往扶手下方的一樓望去。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葛拉迪斯與安的身影,不禁停下腳步。
葛拉迪斯碰了安的臉頰,安嚇了一跳逃開,結(jié)果葛拉迪斯又走近數(shù)步,做出像是在聞她頭發(fā)香味的動作。
夏爾看得怒火中燒。
安又慌慌張張地轉(zhuǎn)過身去,跑開了。葛拉迪斯目送她離去,嘴角微微勾起。
安的身影徹底消失后,葛拉迪斯抬頭望向夏爾,大言不慚地說:「夏爾,她真棒,散發(fā)出一股好聞的味道,又很可愛?!顾缇椭老臓栐谀抢锪税伞?/span>
「可愛?你說那具稻草人可愛?你的嗜好還真特別?!瓜臓柸魺o其事地回答,不想讓對方看穿自己。
葛拉迪斯走上樓梯,盯著夏爾的臉瞧,刺探他的想法?!改悴挥X得她可愛嗎?」
「不覺得?!?/span>
「是嗎?你是為了她才待在這里吧?覺得她可愛得不得了、放心不下她,才跟她一起行動不是嗎?」
葛拉迪斯彷彿放出無形的觸須纏繞住他的身體,刺探他的內(nèi)心。真是個討厭的對手,他不禁想。
我要守護她,絕對不讓你碰她一根寒毛,他心想,并以冷冷的表情回望對方:「可愛,放心不下?葛拉迪斯,你真是個好心人耶?!?/span>
葛拉迪斯皺眉,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似乎很苦惱的樣子。接著他自言自語:「不肯洩露自己真實的想法是吧。還是說,那才是你真實的想法?你和我是同類,所以我可以直接認定我們的思考方式很相似啰?你的行動是以與我相似的思考模式為根據(jù)嗎?」
「我對你的思考模式?jīng)]興趣?!?/span>
「不管你有沒有興趣,我們都是本質(zhì)相近的存在,這點是事實。還有,夏爾?斐恩?夏爾,我和你都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你是在說什么蠢話?我懶得聽?!瓜臓栕呦聵翘?,與葛拉迪斯擦身而過。
就在那個瞬間。
「昏暗的教堂。」葛拉迪斯突然開口。「峭壁上橫向開鑿出洞穴,在深處放一座祭壇,布置出一座教堂。沒有窗戶,入口以石子裝飾,看起來很有教堂的感覺,但內(nèi)部的天花板與墻上都殘留著挖掘的痕跡?!?/span>
葛拉迪斯的發(fā)言讓他嚇了一跳,停下腳步。
——怎么可能?
他緩緩轉(zhuǎn)身。
「夏爾,你知道這么一個地方嗎?」
教堂中的黑暗,空氣凝滯。入口外涌動的狂風發(fā)出尖銳口哨般的激烈聲響,但沒吹進教堂深處的祭壇。這里的空氣總是冰涼而凝滯,黑暗的沉默彷彿封印著沉睡于教堂深處之物。
教堂外的風總是很強,風聲仿佛從不止息。
不知從何時開始,黑暗中總是會有燭光搖曳。一雙笨拙的小手每天都會點亮蠟燭。
「你怎么會知道那里?」
「你果然知道呢,不出我所料。你要是愿意再坦率一點,我還可以多告訴你一些事情喔。」
葛拉迪斯向夏爾撤出了餌。夏爾不知道對方為何知道那個地方,但他如果咬住餌,對方就握有主導權,日后肯定會很麻煩。
要加以提防,別讓對方有機可乘——妖精的好戰(zhàn)本能對著他低語。
「那個地方已經(jīng)不在了?!顾o靜地說:「你為何知道那個地方的存在,也無關緊要了?!顾呦聵翘荩瑢⒏鹄纤箳佋谏砗?。
葛拉迪斯的眼神中似乎藏著一絲困惑,不知夏爾為何如此冷靜。
——他為什么會知道那個地方?他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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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糖蘋果童話故事 第五卷 銀砂糖師與紫色約定 第3章 我才不怕什么幽靈呢的評論 (共 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