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渣男

39.

你的腿，蹭到了對面人的。

這個人沒能避開，你另一只腳踩著他。

日式店的布局呢，好像比其他店都有點小。

卞玉闕在左腿被你碰到的時立馬往后避開，然后被踩住了右邊。

那個力度很難說是偶然。

你視線里角落里阿姨端出了壽喜鍋，你便把他的你的杯子碗往旁邊挪了挪，卞玉闕出于掩飾桌下的事也積極地動手幫忙。阿姨在小電爐上放穩(wěn)小鍋，你笑了一下說謝謝。

然后面色平平地跟他說嘗嘗吧，還不錯。

你倒是把腿收回去?。?！

卞玉闕面色復雜難言，他正要把被你踩著的右腳硬退出來，腿側(cè)被溫熱地一貼，壓迫感消失，而他的小腿被勾住。

還被拖著往前伸了一點。

卞玉闕覺得有什么在撓他一樣。

理智說被人碰到了快甩開，身體上卻隱秘地覺得柔軟。他以為是一過性的厭惡感被擾亂了所以消退，卻又隱隱察覺不止如此。

他看你好像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他不習慣這樣平靜的你，在五月之前，你像是他后院里石榴樹上嘰喳的小鳥，會活潑多情地對他笑笑說話，而六月你卻像是忽然跨過時間間隙，成熟過頭的石榴果在雨夜里落下去，清早也好陰天也好，只剩靜謐。

即使是在小姑娘軟乎乎地貼著你時，你的笑也輕輕的。小姑娘或許看不出來，他卻覺得落差太大。

40.

雨點啪嗒啪嗒地打在外玻璃上。

潮濕被隔絕，里層卻起霧。

“我不太明白?！蹦闾糇邤[盤的紫色小花，用手接過來撕著玩。

“什么？”

“按理來說，森林里被追的小鹿不是該頭也不回地跑掉嗎？跑一截就停下還回走兩步也太奇怪了吧?！?/p>

卞玉闕有點牙根癢癢，“高興了？”

啊，你意識到什么了。于是抬頭仔細地看卞玉闕皺著眉的臉。

那個表情好像也不是很生氣，倒有一種以為自己惹惱人回來別扭賠罪的感覺。

——“你以為我今天不高興嗎？”

卞玉闕沒答話。但也沒反駁。

你撕完了花瓣，用紙巾把它們掃到一起丟進桌下的垃圾桶。

“那如果我說，以前都是裝的呢？”

41.

這會沒新客，服務阿姨在里邊看著，老板大叔去外面屋檐下抽了支煙回來。經(jīng)過你們桌時大叔順口問要來點甜點么？你感覺有點飽了就說不要，但你跟卞玉闕說這家有肉桂海鹽味的芝士慕斯。

卞玉闕表情動了一下，說要一份。

“有個現(xiàn)象叫社交語調(diào)，就是說有些人和別人或者不太熟的人說話時語調(diào)會與平常不一樣，通常會變高一個度?！?/p>

酒還剩一點，你把它們?nèi)惯M了自己的杯子。就像社交語調(diào)一樣，四月前你在卞玉闕面前展現(xiàn)的都是那樣的面孔。

“所以全是騙人的？”卞玉闕問。

“是哦。”

這個對什么興趣都不大，不怎么笑也不看人心情，仿佛隔岸觀火般冷漠麻木，大概才是你的真實性格。

卞玉闕想他其實還很喜歡之前那個性格的。裝的話你也裝得很正確，他想無怪祖父喜歡你，祖父是喜歡聽話愛學習不鬧又懂事的小孩的，除了自己之外。祖父對別的小孩們展現(xiàn)的那面也說得上溫和可親。

他感覺被勾著的右腿放開了，你起身去洗手間。

他覺得那片皮膚方才被捂熱了，現(xiàn)在止不住地發(fā)涼。

你捧著水含了一口漱口，然后洗了把臉?？诩t從包包拿出來補上吃飯前擦掉的唇妝，有了一點顏色臉上似乎就有了氣血。雖然還要戴口罩，但心理意義上似乎還是有些安慰。

42.

卞玉闕問你為什么不裝了呢？

你說太累了。

然后你再次問他為什么要回頭呢？

獅子就算在背后嚎啕大哭，小鹿也不該跑回來看它怎么樣，那太傻了。

卞玉闕沒回答你。

你湊近他。

卞玉闕轉(zhuǎn)頭看你，看見女孩取下口罩后露出緋紅的唇，他知道那是口紅的顏色，卻還是忍不住地目光落在上面。然后是下頜，和光滑的頸線，領(lǐng)口寬松，因為姿勢鎖骨鮮明地勾了出來，他不知道對方是有意無意，但他真的很難不去看。

“卞老師？”

卞玉闕強作鎮(zhèn)定，他說后座有傘，你學校到了。

那個不急。你慢吞吞地說。

“卞老師當然不傻…”你接著道，聲音含混著，卞玉闕聽得心里直癢。你的呼吸輕輕地撲開頭發(fā)吹在他肩上，他聽見你后半句。

——“那就是很舒服了？”

卞玉闕幾乎是用了所有的自控力，才使目光從你頸上那一小塊裸露皮膚上移開，他也不再看你。只盯著外面的雨幕。他強作鎮(zhèn)定，冷聲跟你說快回去。

——快回去，別再誘引我了，到這里就夠了。

你確實是這些年第一個猜到的人。但夠了，到這里就不要往后了。

沒有什么值得的東西了。

再早幾年他什么都能給你，二十出頭的女孩們想要的愛情，陪伴，后盾，他什么都可以給?？赡愠霈F(xiàn)得很晚，你比他小太多。你錯過了他軟弱的那些年，憧憬與渴望都已消退，只?？謶至恕?/p>

你該像同齡的女孩子去找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只談過一兩次戀愛的，雙方情深似海而非一方千帆過盡，內(nèi)里只剩瘡痍。

卞玉闕沒有再正眼看你，車窗玻璃上有你模模糊糊的影子，你手背到椅背后去拿了傘，然后打開了車門。

但沒有推開聲，風雨也沒有吹進來。

窸窣兩聲后，他感覺女孩的手撐著他搭在扶手盒上的小臂，體重不算沉，人借著力靠過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聲“恭喜你出線?！?/p>

頭發(fā)掃了一下肩，潮濕的呼吸也輕輕拂在耳邊。

43.

車門關(guān)上，卞玉闕才回了神。

他沒跟你說過自己出線的事。

車燈亮著照亮一小片道路，女孩子撐著傘進了校門。

后面一輛出租車上下來個男學生，人抱著包匆匆地從卞玉闕車邊跑過，經(jīng)過女孩子身邊時被人叫住了。

女孩趕了兩步給男學生撐著傘，人笑著跟女孩子道謝，然后接過傘撐著。兩人慢慢地往學校里走，過一會經(jīng)過拐角不見了。

卞玉闕默默看著，熄燈將車退了出來。

44.

小花有兩天沒見你，愛答不理地。

你煮雞腿肉時，它才勉為其難地跳上臺子跟你喵嗚兩聲，你手上全是水，不好摸它，它又跟你生氣，嗷一聲跳下去了。

手機亮了下，閨蜜說明天她調(diào)休，周五六七正好湊個小長假。今晚她回來住，問你要不要西瓜？

你說要。她說還帶了烤串，想喝酒。

你說那不行，你給我?guī)П滩杌貋?，老樣子不加糖?/p>

然而閨蜜回來時已經(jīng)是喝過一次的樣子了，她拎著西瓜奶茶往你懷里塞，然后癱在沙發(fā)上嚯奶茶醒酒。

你把雞胸肉盛出來放在盤子里，然后端去客廳坐她旁邊，小花跳進你懷里，等你撕還溫熱的雞肉給它吃。

“說說？”你邊喂貓邊跟她說話。

“是個爛人?！遍|蜜的開頭言簡意賅。

“展開點?”

“我看了他手機，跟他媽發(fā)消息說就要成了，過陣上了床懷了孩子就結(jié)婚。”閨蜜說著眼睛一紅，喝了好大一口奶茶?！盃€人一個，我當時就炸了?！?/p>

“你跟他吵架了？”

“吵個屁。我腦子轉(zhuǎn)得巨快，他洗澡時候我就收拾東西跑了。這么個東西留給他騷聊的玩意吧，不要臉?！?/p>

小貓有點飽，吃慢下來，你就把它翻過來輕輕揉肚子。然后接著問閨蜜“他不是跟你處了么，還跟別人那什么？”

閨蜜繼續(xù)道“跟他媽的聊天記錄一起看到的，惡心死了。軟飯東西。”

一大杯奶茶她幾口就喝完了，吸不上來東西一看空瓶嘴一別就要哭。你趕緊把自己那杯推給她。她說謝了啊，你說反正我還沒給你轉(zhuǎn)錢，你喝。

她男人緣差，又總想著早結(jié)婚，這些年老遇見爛人，只還好人不算傻沒啥都給對方說，所以每次都跑得快也沒惹上什么爛事。

你和另幾個朋友已從早幾年的義憤填膺變成了現(xiàn)在的波瀾不驚，偶爾有合適的還介紹她問問去不去相親——不過總是不能成，照她的說法是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姑奶奶你心動的人里幾個靠譜。

她酒品不錯，現(xiàn)在看著還冷靜，明天估計醒過來就要氣炸打電話去罵渣男。不過明天你也上班戰(zhàn)場應該波及不到你。

結(jié)果還沒說幾句，她喝奶茶太急，兩個大杯一下給人撐惡心沖衛(wèi)生間去吐了。

小花被她嚇了一跳，翻過身就沖上了貓爬架。

你倒了杯溫水給她端進去，她抱著馬桶吐了一堆模糊的奶茶啊酒臭食物混合物出來，你把脫力的她拉起來摁馬桶沖水。回頭就看她端著水趴在洗漱臺哭。

小花在門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喵喵地叫，閨蜜蹲下去把它抱起來，抱著貓眼睛紅紅跟你說我去睡覺了。

你說行，明天醒了給我發(fā)個消息，想吃什么我給你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