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旺伸手握住青年的脖子。

修長白皙的脖頸猶如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就這么被他攥在了掌心。

溫?zé)岬奶鴦拥拿}搏和著他呼吸的頻率，是讓人心安的節(jié)奏。

下方的青年微笑著，明亮的眸子中笑意嫣然。

他說：“李兄，不妨在用力些試試?！?/p>

奇怪，李火旺感到奇怪，這個人為什么要這么稱呼自己，明明怎么看，都是對方年長一些才對。

再說，李兄這樣文縐縐的叫法簡直就像從電視劇里穿越來的老古董。

啊，變紅了，就在李火旺這么想著的時候，淡淡的紅色從指間合攏的部位一點點向上攀援，很快，暖白色的瓷器染上了桃花的艷麗。身下的青年微微仰起了脖子，形狀優(yōu)美的唇瓣分開一些，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真好。

李火旺不著邊際的想著，這樣的牙齒一看就很堅固，不像他，總是會牙疼，絲絲縷縷，綿延不斷，牽動著神經(jīng)的那種疼，讓他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

他問醫(yī)生，我是不是蛀牙了，可是醫(yī)生仔細檢查過后告訴他，沒有，什么都沒有，他很健康，一切只是心理作用，是他的臆想……所以不可信。

……那么醫(yī)生你是真的嗎？

李火旺定定看著眼前的醫(yī)生，心里琢磨著該如何判斷，正在講話的這個醫(yī)生不是臆想的一部分。

——既然疼痛都可能是假的。

人又如何在一個個以假亂真的夢境中掙脫蘇醒。

【——何必要蘇醒?！?/p>

腦子里傳來的鬼祟的低語，李火旺沒有在意。

就好像每一次他站在鏡子前，注視著鏡子中殘缺不全的自己，眼窩空洞，牙齒斷裂，骨頭碎成一片一片，內(nèi)里歪曲的話，它所支撐的皮囊自然也會產(chǎn)生相應(yīng)的扭曲。

李火旺所看見的自己，是怪物，可他也確實見怪不怪了。

“很……難受吧?！睆那嗄觊_合的唇瓣中吐出有些發(fā)緊的嗓音，平靜中帶著些許憂傷。

這個人在憂傷些什么呢，是因為預(yù)見了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

可那雙氤氳的眸子所凝視著的分明是……我？

李火旺困惑起來，同時覺得眼前的場景愈發(fā)賞心悅目起來，真美啊，尤其是那雙好看的眼睛，那雙望著自己的眼睛，永遠不要移開就好了……所以，要殺了這個人么？

反正也是假的、假的、假的，只要用力些，再用力些的話——

“李兄、李兄，這樣就好，這樣就……”

青年輕聲說著，嘴角微微揚起，那雙好看的眸子緩緩的閉上，像是已經(jīng)放下一切的人那樣，無比安詳?shù)亟桓读俗约旱男悦?/p>

李火旺的手忽然頓住了，他不是個喜歡半途而廢的人，也從來不是一個容易半途而廢的人，但是……但是……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失去了自己繼續(xù)下去的理由，明明只要再灌注少許的力氣，不，只要維持現(xiàn)狀就好，完全可以一鼓作氣殺死對方。

——反正是假的！

假的！

假的！

……可是就銷毀掉所有虛假之后，留下的就會是真實嗎？

破掉這一個，又會冒出那一個，破掉一個，又會冒出一堆，源源不斷，無窮盡也。

因為根一直就在這里，在他自己的身上——所有的這一切虛妄不實都是從他自身生發(fā)而來。

……那么，該死的應(yīng)該是他自己才對??！

他死了！這一切才會結(jié)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李火旺喃喃癡笑著松開了手，一摸自己的面頰，不知何時已經(jīng)溫?zé)岫瘛?/p>

——怪了。

李火旺心中奇道，這樣的天氣，自己怎么流了這么多的汗，濕漉漉地兩道，像是蜿蜒爬行的蠕蟲。

這么想著，李火旺突然有些困倦起來，便順勢倒頭睡了下去。

腦袋抵在柔軟熨帖的布料之上，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闖進他的鼻腔，淡淡的說不清是什么的香味，還怪好聞的勒。

“李兄，這是困了嗎？”

怪哉，枕頭竟然還會說話。

“別吵，我要睡了?！崩罨鹜]著眼睛不耐煩嘟囔一聲。

身下的青年果然不說話了，而是動作輕柔地伸出手抱住少年，那樣的小心翼翼的溫柔，如同懷抱著什么易碎的東西。

李火旺實在困的厲害，也就沒有出聲制止，他在這個懷抱中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然后閉上眼睛，把手腳縮成一團，緊緊靠攏起來，好像它們從未分開過。

——就像，他們也從未分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