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烈日炙烤著昏昏欲睡的城市, 市中心的

　　辦公室里, 袁書珊縮在角落, 四肢無力, 渾身劇痛。

　　“東西呢？”劉釗平和如常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里回蕩。

　　袁書珊動了動身體, 強忍著痛意抬起頭，烈日刺痛了雙眼。

　　不久之前, 袁書珊在等紅燈時發(fā)現(xiàn)了劉釗的人，沒有說任袁理由, 袁書珊把盛遙趕下了車, 自己帶劉釗的人四處繞彎，被識破以后, 劉釗的人包圍了袁書珊想強行截下她的車，袁書珊沒有分毫猶豫，一腳油門踩到底, 拉了兩個陪襯的同時，自己也因為劇烈撞擊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jīng)被帶到了劉釗辦公室。

　　“東西呢？”見袁書珊不回答, 劉釗重復問道。

　　袁書珊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因為亮光的刺激眼前漆黑一片。

　　“什么東西？傷口太疼, 一時想不起來?！痹瑫盒?，無畏，嘲諷。

　　劉釗站起來，一步步走到袁書珊面前, 锃亮的皮鞋踩在她還在流血的小腿上，“這樣，能不能想起來？”

　　袁書珊疼得渾身哆嗦，笑卻更加濃烈，“能，當然能。”

　　劉釗收回腳，蹲下，隨性的口氣與平時和袁書珊說話沒有區(qū)別，“東西在哪兒？”

　　袁書珊弓著脊背，目光下移，“內衣里。”

　　話落，劉釗一把撕開了袁書珊的衣服，肩頭露出來的舊傷疤看起來格外猙獰。

　　劉釗靜如秋水的雙眼微微晃動，視線凝固在了那道傷口上。

　　七年前，袁書珊救了因為醉酒差點被綁架的劉釗，傷是替他擋的，沒擋出來感情，只有7年的物質滿足和袁書珊單方面越陷越深。

　　“看樣子，你還記得這個傷是怎么來的?！痹瑫赫f。

　　劉釗笑了下沒理會，隨手從袁書珊內衣里拿出了優(yōu)盤，和她留給袁一琦幾人的那個優(yōu)盤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這樣，沈夢瑤也不會在一堆垃圾里注意到這么小一個優(yōu)盤。

　　劉釗拔開優(yōu)盤帽，確認這就是自己常用的那一個，“只有這一份？”

　　袁書珊艱難地翻身變?yōu)檠鎏桑训抗獠恢涝诳茨睦?，“又是監(jiān)控，又是讓人跟蹤，你給我時間多做備份了？”

　　面對袁書珊冷嘲熱諷的態(tài)度，劉釗表現(xiàn)得很淡然，甚至有些感慨，“我這么做也是為了你好，免得你一時沖動想不開，跑去袁一琦那里吃虧。袁一琦親眼看著你從小壞到大，你現(xiàn)在突然示好，她根本不會相信，與其里外不討好，不如我給你機會回頭，你說呢？”

　　“好啊?！痹瑫汗训难劬α亮似饋恚澳憬o我個孩子，我和你回到從前，不結婚，不對外公布關系，以后，孩子歸我，你還是你?！?/p>

　　劉釗平緩的唇角微微上揚，“珊珊，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是不長記性？我早就說過了，我的孩子只有一個，死了就不會再有第二個。”

　　袁書珊的表情突然陰冷下來，“如果可以長記性，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發(fā)你，讓你不得好死?！?/p>

　　劉釗站了起來，微垂的目光俯視著袁書珊，“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沒什么好談的，不過，我還是會給你時間考慮?！?/p>

　　袁書珊不解，她只認識笑面虎劉釗，并不記得他有這么好說話的時候。

　　劉釗勾唇，“在小朱和她母親被找到之前，你隨時可以反悔?！?/p>

　　“！”袁書珊身體僵直，“你知道？你把她們怎么了？”

　　劉釗不緊不慢地拿出手機，打開相冊，隨后轉手給袁書珊看，“是這輛車沒錯吧？如果我沒記錯，這輛車是你這輩子唯一一件用自己的收入買的東西?！?/p>

　　袁書珊渾身冰冷。

　　這輛車是袁書珊認識劉釗之前買的，廉價，低配，劉釗是袁書珊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她不想讓劉釗看不起自己，所以一次也沒有在他面前開過這輛車。

　　袁書珊以為劉釗永遠不會注意到這輛車，更不會把那種只能代步，完全上不了臺面的車和她聯(lián)想到一起，現(xiàn)在看來，她在劉釗面前袁止是沒有尊嚴，她連秘密都沒有。

　　“小朱母親已經(jīng)答應不再追究小朱的事了，你放過她們。”袁書珊近乎祈求地說。

　　劉釗不以為意，“在我放過她們之前，你想過放過我？珊珊，做人要公平，你偷拿資料想害我，我卻念在舊情不想傷你，既然我們兩個都不能有事，那是不是就可以讓旁人為此付出代價？”

　　“偷資料是我一個人做的，跟小朱沒有關系！”

　　“我當然知道，所以你放心，我會讓她們死的沒有一點痛苦?！?/p>

　　“劉釗！”

　　“在。”劉釗輕言軟語的樣子讓袁書珊不寒而栗，“你，你到底把她們怎么了？”

　　“暫時還沒有，等找到她們再和你細說。”

　　袁書珊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敢想象那個血淋淋的畫面。

　　“能不能放了她們？”袁書珊氣虛似的說：“小朱以前就是你的病人，你盡心盡力救了她，后來又為了利益把她的過去出賣給她的導師，讓那個禽獸用日復一日的折磨再次把她逼回原點，這次不是沒辦法治了嗎？那就當她和你沒有過交集，讓她在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自生自滅不行嗎？況且，以她現(xiàn)在的情況根本沒能力指證她導師，更不會威脅到你，你沒必要非置她于死地。”

　　劉釗輕笑，“珊珊，你有良心的樣子真讓人反胃?！?/p>

　　袁書珊嘴唇泛白，“我只是可憐她們。”

　　“那誰可憐你？沒有人?！眲⑨摦惓：谜f話，“對你有所求

　　的人巴結你，奉承你，對你有所怨的人恨不得殺了你，這世上沒誰真心待你，你自己不也知道？不然，你為什么讓盛遙出面替你辦這件事，而不親自露面？珊珊，你知道自己即使做了好人也不會有人相信?！?/p>

　　劉釗壓低聲音，隱約可從其中分辨出興奮，“珊珊，你是不是把盛遙當朋友了？”

　　“沒有！沒有！”袁書珊瘋了一樣搖頭，“盛遙是塊兒做模塊的好料，各家都在爭她，我既然簽了她就要把她包裝好，賣個好價錢，我們只是買賣關系，絕對不可能成為朋友！”

　　劉釗點點頭，似乎認可了袁書珊的說法，“不知道盛遙聽見這話會不會傷心？”

　　“她有什么可難過的，早在簽約的時候，我就和她說了......”

　　袁書珊的話沒說話，盛遙的聲音突然從劉釗口袋傳了出來，“珊珊姐，你騙人，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那幾個經(jīng)紀人糟蹋了，你明明是真心對我的，為什么要說這些話？”

　　袁書珊眼前花白，她當初到底為什么要簽盛遙？

　　盛遙不過是個沒頭沒腦的小姑娘，永遠看不清時局，就像現(xiàn)在。

　　劉釗拿出手機，當著袁書珊的面掛斷，“盛遙擔心你的身體，正在來這里的路上，一會兒見面了，我給你們足夠的時間討論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p>

　　袁書珊無力地癱在地上放棄抵抗，“小朱和她母親一出鎮(zhèn)就下車了，人現(xiàn)在在我家。”

　　劉釗微笑，“早說不就好了，盛遙也不用大老遠親自跑來看你?！?/p>

　　“盛遙什么都不知道，你別為難她。”

　　“當然。難得你真心為誰，我自然要看看她知道你的真面目后還會不會和之前一樣信任你。珊珊，把你想走的路一一堵死是對你背叛我的懲罰，不重，你受得住。”

　　袁書珊安靜半晌，淡淡道，“劉釗，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劉釗沒有一絲遲疑，“沒有?！?/p>

　　“那你這些年把我留在身邊是為了什么？因為我不會跟你要名分，所以，你把我留在身邊可以理直氣壯地對外標榜你對感情的忠貞不二？”

　　劉釗沉默片刻，垂眸，“不是標榜，是給自己一個不要停下的理由?！?/p>

　　“不要停下的理由？”袁書珊頓了頓，似乎明白過來，“劉釗，袁必呢，做壞人，干壞事是日積月累，然后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東西，即使沒有我這個‘榜樣’，你依然會繼續(xù)扮演壞人的角色，你看到別人走投無路會興奮，就像你以前被折磨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時，那些人從中得到的快感。劉釗，你給那么多人治病，卻不知道自己其實才是病的最重的那一個，你因為厭惡這個社會，所以用盡一切手段讓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不幸福?！?/p>

　　袁書珊一番話正中靶心，劉釗卻并沒有因此憤怒，反而像是贊賞一樣垂下頭，給了袁書珊難得的正眼，“難得還有人這么了解我，珊珊，我突然不舍得和你鬧到現(xiàn)在這步田地了，我給你錢，給你不受父母控制的富足生活，你留在我身邊壞一輩子不好？半輩子都快過去才想起來善良實在太晚，沒人會信，我也絕對不會允許?！?/p>

　　“善良？”袁書珊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你放心，就算死囚想要回頭是岸，我也不會想做個好人?！?/p>

　　“那就好，你小壞，我大惡，我們在一起相互學習，相互督促，讓那些看我們不爽的人一個比一個不幸福?！?/p>

　　“你的志向還真是遠大。”袁書珊諷刺。

　　劉釗笑笑不反駁，隨即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說道，“對了，忘記告訴你，7年前那次綁架是我將計就計，親自設計的?！?/p>

　　袁書珊剛剛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不可思議地反問，“你說什么？”

　　劉釗泰然自若，“我公司研制的新藥吃死了人，那些是死者的親屬，他們敗了官司想退而求其次從我這里訛錢，你覺得作為一個勝利者，我還有什么必要拿錢堵那些人的嘴？不得已，我容忍他們抓我，傷我，然后理所當然的讓他們?yōu)檫@些激進行為付出代價?！?/p>

　　袁書珊震驚的說不出來話，她一直都知道劉釗狠，可怎么也沒想到，他連自己的安危都能利用。

　　劉釗側過頭，從玻璃上看著袁書珊難以置信的表情，“珊珊，如果你那時候不出現(xiàn)，他們最多只是綁架，只要我這個當事人不追究，再加上一個傷心過度的理由，他們完全可以免除牢獄之災，可你偏偏出現(xiàn)了。傷了人，我想給他們撲路，他們也沒幾乎走下去?！?/p>

　　劉釗輕描淡寫的話讓袁書珊如墜冰窟。

　　袁書珊一直以為自己當時的舉動可以稱作見義勇為，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考慮自己是不是可以換個活法，壞就壞吧，偶爾也可以做做好事，可到如今她才突然明白，哪兒有什么見義勇為，她不過是劉釗計劃里的幫兇，即使她對此一無所知。

　　“哈，哈哈！”袁書珊忽然笑了起來，尖銳的笑聲讓人不適，“劉釗，你不怕報應？”

　　劉釗回頭，虛握著的拳頭朝下，然后攤開，優(yōu)盤掉在了腳下。

　　劉釗抬起腳踩上去，用腳后跟慢慢研磨，“怕，怕報應來得不及時，怕報應和你們的期許不對等，可是怎么辦，報應它似乎也很貪財，都這么多年了，它什么都沒有做?！?/p>

　　“是嗎？”袁書珊坐起來，靠在墻角低著頭，凌亂的發(fā)絲垂在眼前，“我怎么覺得它早就來了呢？”

　　“哦？說說看。

　　”

　　“比如，你十六歲以前的生活，比如......那個死無全尸的女人......”

　　袁書珊的話輕易勾起了劉釗的怒火。

　　劉釗面無表情地踩碎了優(yōu)盤，“袁書珊，考慮的時間我不想留給你了?！?/p>

　　袁書珊不懼不怕。

　　死對她來說是種解脫，遺憾的是，她看不到劉釗的結局。

　　“叩叩！”

　　短暫的靜默間，劉釗辦公室的門響了起來。

　　劉釗斂起表情，揚聲，“進來。”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一身正裝的花亦走了進來。

　　“什么事？”劉釗問，語氣如常。

　　花亦的目光隨意掃過角落，很快回歸，“最新消息，小朱和她母親出了車禍，兩人當場死亡。”

　　劉釗擰眉，“怎么回事？”

　　“她們發(fā)現(xiàn)了你的人，躲的時候出了意外，車禍現(xiàn)場已經(jīng)上新聞了，不會有假?！?/p>

　　“嗯?！眲⑨擖c頭，“死了省的我動手，這件事就此打住?！?/p>

　　“好，另外還有新藥研發(fā)進度的事，我想和你討論一下，你現(xiàn)在有沒有時間？”

　　劉釗想了下，答應，“有，去會議室談?！?/p>

　　說完，劉釗率先往出走。

　　花亦跟在后面，單手背在身后，朝袁書珊比了個ok。

　　已經(jīng)在安心等死的袁書珊看到花亦比的手勢時，灰敗的眼睛忽然燃起希望。

　　盛遙看到袁書珊被劉釗的人追后馬上原路返回找到了袁一琦一行人。

　　簡單敘述經(jīng)過，袁一琦第一個做出了決定, “袁書珊的死活我管不了, 你只需要告訴我小朱和她媽媽在哪里？”

　　盛遙大怒, “你還是不是人？！拿著珊珊姐用命換來的資料就不怕燙手？！”

　　袁一琦波瀾不驚, “不燙。她想做好人, 我不計前嫌成全了她，你應該問我惡不惡心。”

　　“袁一琦, 你混蛋！”

　　盛遙氣極想動手，被沈夢瑤及時攔下, “盛小姐, 你不了解實情，不要根據(jù)個人揣測妄下斷論?！?/p>

　　盛遙甩開沈夢瑤冷笑, “我早該知道的，你和姜驪是一路人，你們看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竟然天真的以為你們會幫我！”

　　盛遙邊說邊后退，眼神冰冷。

　　沈夢瑤擔心, “盛遙, 你一個人做不了什么，不要亂來?！?/p>

　　“你放心, 珊珊姐還在劉釗手里，我絕對不會亂來，但是你們！”盛遙用不近人情的目光依次打量三人，“你們一定會有報應的！”

　　說完, 盛遙快步離開，沈夢瑤下意識想追，被方糖攔了一手，“劉釗的人在，別給自己惹麻煩?！?/p>

　　沈夢瑤順著方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有幾人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對街假裝攀談。

　　沈夢瑤收回已經(jīng)踏出去的腳步，看著沒什么表情的袁一琦欲言又止。

　　方糖對袁一琦的事一知半解，不知道袁書珊之于袁一琦有什么意義，只是順著自己的疑問沒心沒肺地問，“袁一琦，你真不打算管袁書珊？人可是你親姐啊?！?/p>

　　袁一琦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人民內部矛盾有人民自己解決，我們這些外人摻和什么？”

　　方糖點點頭，“說的像那么回事，不過，你這個姐還挺義氣的，要自己男人命的東西都敢偷來給你?！?/p>

　　義？氣？

　　袁一琦撇過頭，一言難盡地看著方糖，“你高考語文考幾分？”

　　方糖昂首挺胸，自信心爆棚，“134吧，選擇題發(fā)揮失常，錯了兩道，不然上140了。”

　　袁一琦，“那改卷老師是真瞎?！?/p>

　　方糖，“......”

　　袁一琦稍稍側過身體，背對劉釗的人把優(yōu)盤從沈夢瑤那里拿了過來，“小夢瑤，這件事我們不能管，不管它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們都不能直接插手。”

　　袁一琦說完，沒等沈夢瑤發(fā)表意見，方糖先炸了，“袁一琦，你不是吧！你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么一點擔當都沒有？現(xiàn)在證據(jù)都有了，你他媽卻要慫了，感情之前那些都是逗我玩呢？！”

　　袁一琦瞇著眼掏掏耳朵，穩(wěn)穩(wěn)地在隨時準備把自己連同她一起燒死的方糖腦殼上扇了一股風，“嗯，逗你的?！?/p>

　　方糖，“............”

　　方糖氣得沒話說，兩眼瞪著袁一琦想在她身上鉆洞。

　　沈夢瑤沒說話，心里卻明白袁一琦的意思，她怕劉釗這次不死，她們會再次遭殃。

　　袁一琦這種做法不值得表揚卻切合實際，只是......

　　“一琦，你真的決定了？”沈夢瑤不確定地問。

　　血濃于水的親情，袁一琦舍得？

　　袁一琦沉默半晌，點了點頭，“沒想好，不過差不多了。先前讓你把手里的資料給我，別再插手這件事時就有過打算。我們挾私報復雖然也有理有據(jù)，但還是和周正走正規(guī)程序不同，說句難聽的，就算劉釗要對付周正，也要先考慮考慮公眾和法律，我們呢，隨便一句‘私人恩怨’可能就會讓我們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不劃算。”

　　“你是想把這些東西都給周正？”

　　“嗯，我查過周正，他做律師十幾年，接過的案子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不乏大案要案，看似兇險，最后卻都能化險為夷。周正經(jīng)驗豐富，比我們清楚每一步怎么走最安全，與其擔著證據(jù)有可能爛在我們手里的風險，不如把它們交給能將作用最大發(fā)揮的人?！?/p>

　　沈夢瑤揉揉眉心，被手遮住的笑里似

　　有釋然還有欣慰。

　　袁一琦終于到了遇事會權衡利弊的年紀。

　　“等下，等下?！狈教欠鲋X門，一臉無知，“這事兒怎么又牽扯上周正了？他不是已經(jīng)被他師兄包養(yǎng)，過上了躺著數(shù)錢的日子嗎？什么時候又放棄貴夫生活，跑出來靠嘴謀生了？”

　　袁一琦和沈夢瑤啞口無言。

　　好好一正義之士過了方糖的口怎么就墮落成這樣了？

　　“袁一琦?！狈教菧惤荤?，像是要把她看穿，“你別是對周正做了什么吧？”

　　袁一琦滿腦門黑線。

　　袁一琦忍著一腳踹開方糖的沖動，簡單和她說了經(jīng)過后，方糖連聲唏噓，“我當年到底走了什么狗屎運才決定和劉釗解除婚約的？這種狗東西就是剁碎了喂豬，豬也會踩兩腳，然后撥進糞池吧。”

　　袁一琦非常贊同，“雅姐說這兩天周正應該會找我，到時候，我把手里的東西都帶過去，退一萬步講，即使六年前的事時過境遷，翻案無望，我們也還能用從別的點切入，讓劉釗無處可逃?！?/p>

　　“我看行，周正是個厲害角色，有他出手，劉釗這次死定了。”方糖說完話鋒一轉，聲音沉了下來，“小朱怎么辦？劉釗抓了袁書珊，小朱和她媽的下落估計保不住了?！?/p>

　　袁一琦想了下，扭頭對沈夢瑤說：“小夢瑤，你有花花爸爸的電話嗎？”

　　沈夢瑤，“有?！?/p>

　　“......”

　　幾分鐘后，沈夢瑤掛了電話，表情凝重。

　　“怎么了？花花爸爸幫我們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袁一琦緊張地問。

　　沈夢瑤搖搖頭，“不是，他說袁書珊早就給他發(fā)信息說了今天的事，袁書珊被劉釗的人纏上時，花亦正把小朱和她母親帶去自己家里，她們現(xiàn)在和花花在一起，很安全?！?/p>

　　“不是吧？！”方糖一臉便秘，“花亦不是和袁書珊不對盤嗎？怎么背地里還給勾搭上了？”

　　沈夢瑤無視方糖奇怪的用詞，再次搖頭，“不清楚，花亦先生沒細說，只是讓我們暫時別管小朱，說她一定會平安無事?！?/p>

　　方糖面無表情地鼓掌，“袁書珊這是準備艸人設了啊，了不起，我竟然有點崇拜她反手就能下定決心把老情人踹飛的做法?！?/p>

　　袁一琦身子一斜，靠在了沈夢瑤身上，“好事沒落你頭上，覺得可惜了？”

　　方糖，“滾！”

　　沈夢瑤抬抬肩膀，“走吧，既然小朱安全，我們就不要再做無謂的事?！?/p>

　　袁一琦唔一聲站直了身體，“你一會兒給姜驪姐姐打個電話，讓她看緊盛遙，那姑娘腦子有問題，沒人管可能真會跑到劉釗那里為袁書珊出頭?！?/p>

　　沈夢瑤，“我明白?！?/p>

　　方糖見縫插針，“就像以前的你?！?/p>

　　袁一琦，“你這人嘴怎么這么欠？”

　　方糖，“還不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

　　幾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走遠，劉釗的人見從她們那里找不到小朱的下落也都紛紛離開，而袁一琦叮囑沈夢瑤的電話打過去，得到的卻是姜驪一句機械地反問，“夢瑤，你幫我問問袁一琦，陶挽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

　　沈夢瑤猶豫不決，最后還是幫她問了。

　　得到肯定回答，姜驪笑了一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難怪遙遙說陶挽回不來，是我誤會遙遙了，我不該打她，她說的都是實話。夢瑤，你剛才說遙遙怎么了？是讓我給她打電話嗎？好，等我緩一下就打給她。”

　　姜驪嘴上這樣答應，實際連站都站不穩(wěn)，而另一邊自愿送上門的盛遙正和袁書珊坐在角落里聊天，對自己一時嘴快說出來的事實會把姜驪逼成什么樣子一無所知。

　　“珊珊姐，你說的話我信，包括你是壞人，可不管別人怎么看，你在我這里都是好人，你對我很好，除了以前的姜驪就屬你對我好，這是裝不出來的?！?/p>

　　“你想知道原因嗎？”

　　“......想?！?/p>

　　“你做錯事，父母會生氣，但不會動手打你，而是耐心地教你什么是對錯，他們以身作則，讓你真真正正地看到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他們不貪婪，不自私，在家人面前不暴力，在外人面前不怯懦，他們，是父母?！?/p>

　　————————

　　豎日一早，袁一琦接到了袁七七偷偷摸摸的電話，一通哭訴后，袁七七嘆了口氣說：“袁一琦，我們今生有緣無分就暫且就這樣天各一方吧，等下輩子，下輩子你給我當孫子?！?/p>

　　“！?。　痹荤氚言咂咭荒X子的狗血小白文全燒了祭祖宗。

　　不過，聽袁七七的語氣在沈家的待遇似乎還不錯，袁一琦這才勉強放下心來，安心做自己的事。

　　飯后，袁一琦照例先將沈夢瑤送去醫(yī)院，自己嘴上說去工作室看看好久不見的小胖，付諸行動卻變成約荊雅去了周正那里。

　　昨晚，袁一琦翻來覆去一整晚，本意是等周正理順手邊的事后再聯(lián)系她，幾相權衡之后，袁一琦還是忍不住主動找了上門。

　　畢竟，她的手里有袁書珊和沈夢瑤給的兩份燙手山芋，拿得久了，她擔心變質。

　　周正的律師事務所在市中心最上檔次的寫字樓里，地理位置極佳，職業(yè)也頗受青睞，就是這個裝修......

　　“雅姐?！弊跁褪业卦荤亮舜僚赃呌迫蛔缘玫那G雅悄聲問道，“周正在網(wǎng)上的照片是不是花了重金請人P的??？”

　　荊雅抿著咖啡莫名，“這話從哪兒說起？”

　　袁一琦環(huán)

　　顧四周，不住搖頭，“看著這種暴發(fā)戶似的的裝修，我真的很難把周正和業(yè)界精英聯(lián)系在一起，品味太接黃金氣?！?/p>

　　荊雅放下杯子，神秘道，“孤陋寡聞了吧，這棟樓是周正老公蓋的，給周正的這層是他親自盯人裝修的，要說品味接黃金氣，那也是說周正老公，周正巴不得人給他一層泥土坯子，一輩子低調做人，高調做事?！?/p>

　　“老公？”袁一琦咽了口唾沫，“我怎么有種天下有情人不是男男就是女女的錯覺？”

　　荊雅風騷地撩起了發(fā)絲，“說的沒錯，這就是錯覺。”

　　袁一琦，“......”

　　“叩叩?！痹荤颓G雅正說話著，有人敲了下敞開的玻璃門。

　　兩人同時側頭，西裝革履的周正正在往里走。

　　袁一琦一路圍觀，絞盡腦汁也只想到兩個字描述周正——帥，冷，事實么，周正也就對外人這樣，內心勉強陽光火熱。

　　“抱歉，剛在開會。”周正一邊拉開凳子坐下一邊說。

　　荊雅撩著發(fā)絲的手隨意動了動，“沒事，是我們來得唐突?！?/p>

　　周正坐下，秘書緊跟著進來放了杯水在他面前。

　　袁一琦偷摸著坐直身體朝杯子里瞄。

　　水面飄了三顆大紅棗......

　　周正似乎很渴，端著杯子一口氣喝到見底才正視了荊雅旁邊的袁一琦，“袁一琦，久仰?！?/p>

　　袁一琦正襟危坐，“過獎?！?/p>

　　“一直想跟你約時間談一談，沒想到你親自登門，有失遠迎，還望見諒?！?/p>

　　袁一琦的表情難以言喻，“......都是現(xiàn)代人就別這么多客套話了吧?！?/p>

　　周正笑了下，嘴邊竟然和袁一琦一樣有個小小的梨渦，“那我就不客氣了?！?/p>

　　周正打開錄音筆和電腦，表情嚴肅，“你手里都有哪些資料？”

　　袁一琦給了周正兩個優(yōu)盤，一個是從沈夢瑤那里拿來的，一個是袁書珊讓她們‘撿’的。

　　“保險起見，這些東西我回家之后再看?！敝苷⌒氖掌饍?yōu)盤，繼續(xù)問道，“六年前的案子你了解多少？幫荊雅拍照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么？”

　　袁一琦想了一會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六年前，袁一琦初出茅廬，不怕事，不怕死，了解了荊雅的訴求后，想也沒想就瞞著沈夢瑤去幫她拍照。

　　那時候，袁一琦天真的以為，只要真相被剝離出黑暗，造就那些慘劇的人就一定會受到懲罰，誰知道，努力付出換來的不是兇手被繩之於法，而是她被迫離開，沈夢瑤獨自一個人受盡折磨。

　　現(xiàn)在重新回想，袁一琦方覺當初的自己太過愚蠢。

　　好人可以做，可要選對方式。

　　也許，她當時可以做個‘無名英雄’，偷偷拍照，偷偷把事實交給可以讓它們見到天日的人。

　　袁一琦搖搖頭，摒棄腦袋里不切實際的想法，繼續(xù)認真回憶，“我記得，最后一次去學校時，一個受害的小孩說過，慶慶老師帶我去了一個大大的房子，那里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個會說話的電視機，里面的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p>

　　周正在鍵盤上快速移動手指停了下，“慶慶，韓慶，劉釗未婚妻的弟弟？”

　　“應該是的。”

　　“那會說話的電視機呢？”

　　“不知道，小孩子的認知能力有限，我不確定她的描述是不是對，不過電視機里能有個和她長地一模一樣的人，十成十是監(jiān)控沒跑了?！?/p>

　　“嗯，繼續(xù)?！?/p>

　　“她還說，趴在二樓的窗戶上可以看到大山，晚上還能看到天上有紅色的星星。”

　　周正一一記錄，隨后根據(jù)記錄在腦子里搜索符合要求的地方。

　　“景陽半山別墅。”一直沒說話的荊雅突然開口，“那里臨近機場，到了晚上能看見‘紅色的星星’。”

　　周正眸光發(fā)亮，“一期?！?/p>

　　“對?！?/p>

　　“那片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開發(fā)成了景區(qū)，大部分人都搬走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目擊證人，我今天下午就過去一趟?！敝苷f。

　　荊雅心存顧慮，“劉釗不是什么善茬，你當心點?！?/p>

　　周正一派從容，“放心，我少一根頭發(fā)，樓上那個會要對方的腦袋?！?/p>

　　“嘖！”荊雅被酸得掉牙，“這么嚴肅的場合還不忘記秀恩愛，周大狀要不要這么忠心不二？”

　　周正不反駁，笑容卻更加明朗。

　　被晾在一旁的袁一琦左看右看看，頭一抬對上了周正探究的目光，“你為什么突然關注起六年前的事了？”

　　袁一琦直言不諱，“我想讓劉釗死?！?/p>

　　周正身體后傾靠著椅背，坐姿隨意，眼神鋒利，“不巧，我也是。六年前，案子初審那段時間，我的個人狀態(tài)非常差，常年不在國內，再回來時事情已經(jīng)蓋棺定論，沒人再提起，如今苦主找上門，一字一句都是血淚史，我一個成年男人光是聽著尚且覺得可恨，那些樂在其中的人卻能以此為樂，他們不死，誰死？”

　　袁一琦正色，“有把握？”

　　“十足。比錢，我家那個只剩生吃金子，比權，他家?guī)讉€兄弟姐妹沒一個省油的燈，比狠，我還沒見過比我家那個更狠的男人，劉釗，哼，我們玩剩下的都比他有資本。”

　　袁一琦激動地掐了荊雅一把，強自鎮(zhèn)定地對周正說：“謝謝?！?/p>

　　周正揚眉，“客氣，我之所以對這件事上心，一是職業(yè)，二是想給一位已故朋友有個交代，說白了，我真正的目標是劉釗?！?/p>

　　“交代？”袁一琦疑惑，

　　“你那個已故的朋友是因為劉釗出的事？”

　　“是。”周正坐起來，兩手握拳放在膝頭，隱約可見顫意，“他是名空軍，少年英才，前途無量，一腔熱血只為腳下的大好河山，誰知道，一次意外讓他連正常行走都成了問題，我們都以為他會就此頹廢或是絕望，讓人驚訝的是，傷剛好他就請調去了邊疆，一守就守到了長眠不起?！?/p>

　　周正的話讓袁一琦失去了思考能力，怔愣的目光里恐懼沉不下去。

　　這個人，好熟。

　　荊雅緊挨著袁一琦，把她的反應看得清楚。

　　荊雅暗自嘆氣，伸過手拍了拍袁一琦的手背。

　　袁一琦回神，勉強笑了下。

　　“他的一生本該燦爛輝煌，生前讓人敬仰，死后被人緬懷，可就是因為劉釗！”周正雙眼泛紅，一拳砸在了桌面，“他那次的任務是支援陸軍營救被困邊境的人質，本來是輕而易舉的事，不會有任袁意外，可劉釗怕自己走私違禁藥物的線被牽出來，竟然為了一己私利□□。那場仗是他打過最難的仗，也最酣暢淋漓，他說他沒后悔為救戰(zhàn)友丟了一條腿，只恨漫漫余生不能光榮的死，而是茍且的活。”

　　“后來有一天，他突然來了電話說喜歡上一個姑娘，承諾等她畢業(yè)了就娶她，問我還能不能兌現(xiàn)之前的承諾，給他個謀個能養(yǎng)活心愛姑娘工作。

　　我做夢都想他離開那個又冷又寂寞的鬼地方，怎么可能不答應他的要求？

　　可是四年后，我只等來了他的訃聞?！?/p>

　　周正抬起頭，冷笑里掩飾不住恨意，“如果我早一點知道劉釗的所作所為，他絕對不會有機會在我眼皮底下興風作浪這么多年！好在老天有眼，我男人小氣十幾年，終于小氣到跟我翻舊賬，一不小心翻出了劉釗，現(xiàn)在，該是他償命的時候了?！?/p>

　　周正說完后，會客室長久靜默。

　　袁一琦張開嘴，試了幾次沒發(fā)出聲音。

　　荊雅猶豫片刻，替她問出了心中疑問，“你這位已故的朋友姓什么？”

　　周正，“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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