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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戰(zhàn)神》

2020-07-28 09:38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那一日,大宋國都開封,被戰(zhàn)爭的氣氛籠罩著。

黎明之前,還在夢中沉睡的人們被西南方向數(shù)以千計軍馬的行進之聲驚醒。軍隊駐扎在城外的練兵場,直到早上城門開放時,五百騎兵才從西邊的順天門進入了城內(nèi)。被盔甲嚴(yán)密包裹的強壯武士們策馬通過黎明的街道,從舊鄭門進入內(nèi)城,渡過浚儀橋往開封府的方向前進。他們的姿態(tài),與首都人民見慣的軍人——身穿華麗戰(zhàn)袍,出沒于酒樓和武藝大賽的武士子弟明顯不同。起早經(jīng)商的攤主和商人們在朝霧中見到他們的身影,彼此照面時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是不是要打仗”。

從遙遠的戍西邊境歸來的軍隊,已經(jīng)被開封人民遺忘了很久。隊伍帶著戰(zhàn)場上的凌風(fēng),邁著有條不紊的步伐,整齊排列著前進,領(lǐng)頭的將軍是『雙鞭』呼延灼——為平定蹂躪高唐州的梁山賊寇,臨時從前線被緊急召喚回京城。

這位正值壯年、體格結(jié)實的男人,臉上有兩道縱橫的傷疤,眉毛很粗,目光筆直而銳利。隱約可在馬上看見的目不斜視的側(cè)臉,有著能夠壓倒旁人的威儀氣勢。

「好久沒回來了——」

呼延灼捋動著被初冬的冷氣凍硬的胡須。

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有立于戰(zhàn)場之上了。但如果要戰(zhàn)斗的話,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身體還是會感覺到精力充沛。再回到這許久不見的都城開封時,許多與從前不同的華麗風(fēng)景,映在這位當(dāng)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將軍眼中,但并沒有喚起他的什么感慨。在那須發(fā)灰白的頭腦中,考慮到的只有關(guān)于即將發(fā)生的戰(zhàn)爭的事情。

他是建國英雄呼延贊的嫡派子孫,生于名門武家,從年輕開始就作為優(yōu)秀的武士嶄露頭角。外號的由來是他所持有的兩把銅鞭,所向無敵,用兵的才能也十分優(yōu)秀,歷經(jīng)二十年的沙場生涯,轉(zhuǎn)戰(zhàn)各地?zé)o數(shù)次,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可謂是為戰(zhàn)場而生的武人,本人也為此而異常自負(fù)。

當(dāng)然,他也有家人。位于浚儀街上的呼延家府邸,夫人早亡的府上,已經(jīng)有五年沒與父親見面的四個孩子正殷切地等待著父親的歸來。但是,她們的愿望還是落空了。

呼延灼的部隊穿過浚儀橋的時候,今年二十二歲的長女劍娘領(lǐng)著兩個妹妹,牽著幼弟的手走到了中庭。在這五年之間,不要說見面了,哪怕是父親的一封家信也沒有收到過。就連部隊回京的消息,都是在樞密院工作的熟人叔叔告訴她們的。

真像父親的風(fēng)格呢——劍娘這樣想著,不禁苦笑起來。

一定是因為戰(zhàn)爭的事情焦頭爛額,所以忘記了聯(lián)系家里吧。雖然妹妹們有不滿的意思,但她們一點也不吃驚。比起這些,對代替母親照顧家人的劍娘來說,她更擔(dān)心的是府內(nèi)掃除和接風(fēng)料理會不會有什么漏洞。正想著要不要再檢查一下廚房的情況時,突然聽到了門口傳來的馬蹄聲。

“歡迎回家??!”

妹妹們跑向大門

“父親大人?。 ?/p>

但是,在她們到達大門之前,父親的軍隊就已經(jīng)穿過了宅院的門前,速度絲毫沒有降低地向著位于浚儀街北面殿帥府的方向遠去了。將軍呼延灼的孩子們,全部被留在了家門口,她們能看到的,只有遠方流動的朝霞。

————————————————————

到達殿帥府的呼延灼,在謁見天子之后,接受了圣旨。

“將軍真是當(dāng)今世上當(dāng)之無愧的英雄?。 ?/p>

天子十分喜愛呼延灼雄渾的風(fēng)貌和穩(wěn)重的言談,特意從宮廷的馬廄里選出一頭軍馬賜給這位即將出征的將軍——這匹馬名為『踢雪烏騅』,渾身像焦炭一樣漆黑,只有四蹄雪白。呼延灼跪謝君恩,同時請求召集兩名副將同行,并得到了圣上的恩準(zhǔn)。離開御前的呼延灼一邊提前開始練兵為出陣做好準(zhǔn)備,一邊等待著順應(yīng)征召而來的兩位副將。

對高俅來說,呼延灼是為自己的堂兄高廉報仇的男人,他也很想討好這位武勇馳名天下的將軍。高俅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試探了呼延灼。但是,呼延灼不飲酒,對賭博、歌舞和音樂都不感興趣,女色就更不用說了。赴宴的邀請被拒絕后,高俅只好親自前往城外的士兵駐扎地。

軍營中有座練兵場,呼延灼身著盔甲,監(jiān)督著士兵們的訓(xùn)練。呼延灼手下的軍隊精銳云集,連高俅也能看出,這支軍隊確實被呼延灼完美地統(tǒng)帥著。但是,即使是身為太尉的高俅親自到來,呼延灼也連招呼都不打地繼續(xù)練兵。高俅一直站在樓臺上,不耐煩地等待著呼延灼練兵結(jié)束。

呼延灼終于練兵歸來之時,高俅盡量表示親密地慰勞著他。

“真是太完美了!這次的敵人,充其量不過是水洼里的山賊,將軍出馬的話,大概一天就能平定吧!”

呼延灼的眉毛稍微動了一下。

“太尉殿下,只是為了討伐山賊,便特意召喚我等回到京城嗎?”

“不不不!”

高俅咳嗽了一聲。

“鏟除那些企圖謀叛的反賊,對將軍您來說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雖然只是區(qū)區(qū)小任務(wù),但也是為了天下而努力嘛……”

「真是個難對付的家伙……」

高俅很清楚,如果這時和呼延灼翻臉的話,無論怎么判斷都明顯是自己吃虧。

“這么說來,將軍有回家看看嘛?”

呼延灼搖了搖頭。

幾天前,孩子們剛剛來過軍營。正在練兵的呼延灼平靜地下了馬,告訴女兒們要好好守護家庭,鼓勵兒子繼續(xù)鍛煉武藝,只是這樣訓(xùn)誡了一下子女們而已。

“太尉殿下——”

呼延灼合上了文件。

“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了?!?/p>

這時,軍門外抵達了一隊士兵。呼延灼的臉上露出了喜色。新加入的隊伍共有兩千人,分別豎著兩色不同的旗幟,有條不紊、一絲不亂地踏入練兵場,停在原地。隨即,從隊伍中走出兩位騎馬的將領(lǐng)。

兩人都是穿著黑色斗篷的高個子男人。兩位將領(lǐng)在樓臺前下馬,被兵卒引導(dǎo)著,走到高俅和呼延灼面前,拱手致禮。兩人面無表情,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儼然一副寄宿著武神靈魂的形象——如果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大概就是這兩人的樣子。他們各自的手上都抱著一只帶有文字的頭盔。一個是“百”,一個是“天”。

手抱“百”字頭盔的男人率先開口。

“陳州團練使韓滔,奉命參上?!?br/>

話音剛落,“天”字頭盔的男人繼續(xù)開口道。

“潁州團練使彭玘,同樣應(yīng)召前來。”

呼延灼無言地點了點頭。

他們是曾伴隨呼延灼,在邊境歷經(jīng)無數(shù)次死斗的男人。使用銅鞭的『雙鞭』呼延灼,使用棗木槊的『百勝將』韓滔,使用三尖兩刃刀的『天目將』彭玘。三人齊心合力,殺伐驍勇,所向無敵。北方的遼國與西夏,西方的吐蕃和大理,不管是來自哪個國家的軍隊和勇將,都會被他們無情地?fù)魸?。這一次,他們的戰(zhàn)歷上想必又會增加一行記載勝利的文字吧。

“那么,一切都準(zhǔn)備就緒了。”

呼延灼轉(zhuǎn)身背向高俅說道。

“韓滔,彭玘,明日黎明,正式出征!”

他的雙眸之中,除了自己的軍隊以外,已經(jīng)沒有任何其他事物的存在了。

第二天,在初冬的藍天之下,梁山泊討伐軍整齊地列隊前行。包括汝寧、陳州、和潁州的軍隊在內(nèi),共有三千騎兵和五千步兵,所有人身著按照階級和職役定制的軍裝,身高和體格也嚴(yán)格一致的整齊。行列之中,盡是能攻善戰(zhàn)的強壯軍士。呼延灼對此十分滿意,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順利進展著。

呼延灼向著宮城的方向行了一禮,隨即跨上御賜的烏騅馬,走到本陣最前的位置,用鞭指向東方——梁山泊的方向。

“前進?。 ?/p>

命令發(fā)出之后,軍隊像是擁有同一個生命一樣移動起來。

街道上聚集了大量想看一眼勇名蓋世的呼延灼將軍的圍觀群眾。呼延灼似乎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的女兒劍娘,但當(dāng)他回過頭時,那個人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

征討梁山泊的軍隊從開封出發(fā)的消息,通過早馬傳達到聚義廳。

“由誰指揮?”

“聽說是一個叫呼延灼的男人?!?/p>

“『雙鞭』呼延灼???”

花榮叫出聲來。秦明、林沖等曾做過官軍的頭領(lǐng),臉色也逐一暗沉下來。軍隊里沒有不知道呼延灼之名的人。襲擊高唐州,殺死知府高廉的梁山泊軍即將被朝廷討伐,這是大家都早已預(yù)料的,但這次登場的,卻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大人物。晁蓋命令宋江、吳用立即做好應(yīng)戰(zhàn)準(zhǔn)備。隨后確認(rèn)了能夠參與戰(zhàn)斗的人馬,并加固了要塞和陷阱。另外還購置了全新的武器,儲備充足的兵糧。為了探取呼延灼軍的動向,梁山軍在通往都城的各條道路上都派出了偵察士兵。這一次,梁山泊已是舉動全山上下之力,來應(yīng)對強敵的襲擊。

但是,呼延灼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據(jù)偵察兵的報告,他們早已離開開封,有情報說他們從南面走陸路,又有人探查到討伐軍從西面走水路。而且對于士兵的總數(shù),有人探知為一萬,也有情報表明是兩萬,甚至還有五萬的可能,惡作劇般的軍情引起了梁山泊軍的不安。

吳用認(rèn)為,錯綜復(fù)雜的信息應(yīng)該是呼延灼自己刻意泄露的。

“看來,他的確是位不尋常的大人物。”

到目前為止,所有官軍都輕視著梁山泊軍山賊的身份,因此采取著盲目的進攻。吳用對呼延灼的做法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吳用走出本寨,踏著梁山泊上無路的枯野,來到一間位于山壁之上的巖屋前。在昏暗的巖屋中,公孫勝正閉目養(yǎng)神。

從高唐州回來的公孫勝離開了大家,一個人住在這個洞窟里。為了恢復(fù)在與高廉的生死決斗中耗盡的內(nèi)力,公孫勝有必要遠離俗世進行調(diào)理。同時,他不允許任何人接近自己的住處。

“一清——”

聽到吳用的聲音,公孫勝微微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被雪白的長發(fā)半掩著。

“又要戰(zhàn)斗了嗎?”

“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諝庵些ぉ浡鴳?zhàn)斗即將來臨的氣息?!?/p>

從山間望去,冬季的天空中,充滿了鉛色的云。吳用站在凜冽的寒風(fēng)之中,凝視著公孫勝消瘦的身體。

“能幫幫我嗎?”

“怎么幫?”

那是一個陰暗而苦澀的聲音。

“力量沒有任何意義——它什么都無法拯救?!?/p>

寒風(fēng)吹動著吳用的衣襟,拂亂了公孫勝的頭發(fā)。

吳用沒有理會公孫勝。

他并不失望。也沒有為此感到生氣。吳用也明白公孫勝的苦處。公孫勝為了梁山泊,獲得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智多星——”

公孫勝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吳用。

“其實……我很可怕。”

吳用回頭看去,公孫勝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

“這種力量……太可怕了?!?/p>

“一清──”

雪散了。這是那一年的第一場雪。

“你一直都沒變。”

吳用迎著風(fēng)中的淡雪,微笑著,慢慢地走下山路。

————————————————————

呼延灼的軍隊在第二天凌晨出現(xiàn)在梁山泊。

他們趁著夜色靠近,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排列好了陣勢。裴宣馬上宣布了出征的安排。『霹靂火』秦明擔(dān)任先鋒,第二隊由『豹子頭』林沖帶領(lǐng)。第三陣的主將為『小李廣』花榮,第四陣則是首次為梁山泊出征的『一丈青』扈三娘。最后是第五隊的『病尉遲』孫立。一只只隊伍形一個接一個的接近敵陣。在前軍之后,中軍隊伍由宋江率領(lǐng),以朱仝、雷橫、穆弘、黃信、呂方為左軍,右軍則由石秀、歐鵬、馬麟、湯隆、郭盛帶領(lǐng)。緊接著,李逵和楊林與率領(lǐng)水軍的張橫、張順、以及阮氏三兄弟踏上了戰(zhàn)船,李逵帶領(lǐng)步兵,乘船分別來到梁山泊的各處。剩下的頭領(lǐng)們,負(fù)責(zé)和晁蓋一同守衛(wèi)山寨。

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冬日的天空亮的很晚,梁山軍旌旗排列,擂動戰(zhàn)鼓,一起從山寨出發(fā)。雪花紛飛的寒風(fēng)吹過干枯的大地,戰(zhàn)鼓的轟鳴聲宛如雷鳴般響徹戰(zhàn)場。

在震耳欲聾的吶喊聲中,秦明奔出陣前。

“呼延灼!”

狼牙棒撕裂荒野,筆直地向著呼延灼軍突去。

“來一決勝負(fù)吧!!呼延灼??!”

呼延灼無言地動了動下巴。根據(jù)命令,由『百勝將』韓滔出擊應(yīng)戰(zhàn)。韓滔手持一桿一丈余長的棗木槊,覆蓋著上半張臉的面具之下,沉淀著冷漠的目光。

“你就是呼延灼嗎??!”

“以山賊為對手,沒必要報上姓名!”

兩將交馬而戰(zhàn),雙方的招式都經(jīng)過嚴(yán)格的正規(guī)訓(xùn)練,因此格外地引人注目。秦明身材魁梧,狼牙棒無人能擋,但韓滔也靈活自如地操縱著棗木槊,而且他也是身強體壯,擁有能夠彈開狼牙棒的膂力的男人。秦明臉色微微泛紅,緊握著狼牙棒的手臂開始加力,伴隨著尖銳的吶喊向韓滔的臉猛劈下去。棗木槊的應(yīng)對稍微遲了一些,韓滔立刻撥轉(zhuǎn)馬頭往本陣跑去。

“等等??!”

命令韓滔回到本陣,向秦明策馬而來的,毫無疑問便是呼延灼。

“你就是呼延灼嗎??!”

呼延灼揮動銅鞭,雙鞭之間迸出藍白色的火花。

“喔,你就是青州那個叫秦明的反賊嗎——墮落入泥沼的感覺如何???”

秦明咆哮起來,向著呼延灼猛沖過去。但在那之前,林沖跳到了他的前面。

“林沖!!他是我的對手??!”

林沖沒有回答,無言地看著呼延灼。

“嗯,是林沖嗎?”

林沖拱手以示敬意,但在下一個瞬間,蛇矛立刻刺了進來。兩馬交匯而過。兩人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領(lǐng),雙方的力量和技巧都是勢均力敵。白馬如同飛鳥一樣輕盈地奔跑,踢雪烏騅吐出龍虎般勇猛的氣息。林沖強大的本領(lǐng)是梁山泊人的共識,但就算是他,也難以在呼延灼身上找到破綻。不過,這對征戰(zhàn)無數(shù)的呼延灼來說也是前所未有的苦戰(zhàn)。兩人都是彼此的勁敵,這場旁人無法看穿的切磋,難以捉摸的對決,結(jié)果未知的死斗,其激烈的程度不斷增長著。

“林沖,該換人了!”

花榮高聲叫道,同時策馬出陣。官軍之中,全臉覆蓋著面具的彭玘也出陣應(yīng)戰(zhàn)?;s的槍尖與彭玘的三尖兩刃刀碰撞在一起?;s不斷進攻的同時,瞥了一眼彭玘臉上的面具。

“對自己的長相這么不自信嗎?”

花榮用手中的長槍不斷發(fā)起尖銳的進攻。而作為對手的彭玘則以機械一般的精確性揮舞著手中的武器?;s在輕松地接下斬?fù)舻耐瑫r,果斷地繼續(xù)進攻著。但是,眼前這個頭戴面具的男人,無論受到怎樣的攻擊,從表情和動作都看不出一絲慌亂。花榮也逐漸認(rèn)真起來。十回合、二十回合,就在戰(zhàn)斗快要到達高潮之際,花榮想一口氣決出勝負(fù),但他使出全身解數(shù)的一擊,被彭玘驚險地避過了。于是,花榮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本陣跑去。彭玘立刻追了上去。突然,他身前的花榮轉(zhuǎn)過身來,扭緊弓弦放出一箭。隨著一聲尖銳的巨響,彭玘頭頂?shù)摹疤臁弊直灰患渲?。與此同時,彭玘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隨后,花榮轉(zhuǎn)身朝呼延灼的方向奔去。彭玘折下箭矢,猛追花榮。與此同時,身穿華麗白衣的扈三娘躍馬而出,擋在了他的身前。

“將軍,讓我來做你的對手吧!”

日月雙刀映照著陽光。就在三尖兩刃刀的刀柄上的刀刃將要接近的瞬間,扈三娘敏捷地驅(qū)動坐騎,伺機躲過刀鋒,回身用雙刀斬下。

在她身后,第五陣的孫立以官軍為對手展開了激戰(zhàn)。單鐵鞭毫無顧忌地驅(qū)散蜂擁而來的士兵。孫立打倒騎兵的同時,不斷地移動目光尋找著某個人。

“呼延灼??!”

聲音發(fā)出之時,便是兩位使鞭的名手一決雌雄之時。『病尉遲』孫立習(xí)得的是唐代建國英雄尉遲敬德的鞭法,而呼延灼則是繼承了宋朝建國英雄呼延贊招式的嫡派傳人。這是一場關(guān)乎天下二分的鞭法流派的絕頂高手間的對決。

“呼延灼在哪里?。 ?/p>

在孫立的面前,看出彭玘因以女子為對手而感到吃力的韓滔策馬前來助戰(zhàn)。孫立立刻握緊鐵鞭,擋在扈三娘和韓滔之間。但棗木槊同時向左右兩邊發(fā)起攻擊。于是孫立丟下向這邊發(fā)起進攻的韓滔,猛踢馬腹,向出現(xiàn)在視野中的呼延灼奔去。呼延灼正在和花榮戰(zhàn)斗?;s在呼延灼的猛攻面前也只得招架遮攔。兩根銅鞭左右開弓,不斷進擊的雙鞭威力驚人,花榮巧妙地用槍遮架防御,但他的攻擊同樣無法奏效。

“花榮殿,我有個請求——”

孫立用鐵鞭分開了二人。

“接下來請交給我好嗎?”

“沒問題——”

花榮舍棄呼延灼,擋住了追尋孫立而來的韓滔。

這場發(fā)生在呼延灼和孫立之間,兩位使鞭者的戰(zhàn)斗,場面十分駭人。兩人都沒有見識過彼此的技藝,缺乏應(yīng)付對方招式的經(jīng)驗。呼延灼的猛力攻擊被孫立淡然地接下。但當(dāng)孫立發(fā)動疾風(fēng)般的攻擊時,呼延灼也用左右的銅鞭自如地?fù)跸铝藢Ψ降倪M攻。雙方都在竭盡全力地戰(zhàn)斗著,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決定了誰才是宋國第一的鞭手,一定是一場難以分出結(jié)果的對決。數(shù)十合過后,三把鞭子撞在一起,迸出激烈的火花。馬上的兩人在鞭子交匯的瞬間停了下來。

這時,梁山軍的戰(zhàn)鼓之聲轟響而起。官軍的后方,出現(xiàn)了新的梁山泊軍。以此為契機,雙方的所有騎兵和步兵開始了一場混戰(zhàn)。兩軍幾乎勢均力敵,互不相讓,此消彼長,敵進我退。在戰(zhàn)斗的來到最高潮時,韓滔策馬來到呼延灼身邊。

“韓滔,你怎么看?”

“對方將領(lǐng)的技藝都非常優(yōu)秀,但手下的兵士不過是烏合之眾?!?/p>

“嗯,我也看出他們對士兵的訓(xùn)練還遠遠不夠。連軍備也很隨意。既然已經(jīng)知曉敵情,那么可以暫且停戰(zhàn)了——”

呼延灼打響了宣告撤退的軍鼓。全軍一齊開始后撤,整支隊伍軍紀(jì)肅然,整齊迅速地后退著。但負(fù)責(zé)殿后的將領(lǐng)彭玘,還在與扈三娘戰(zhàn)斗著。這一邊,扈三娘還絲毫沒有疲憊的樣子。但另一方面,彭玘已經(jīng)開始焦躁起來。扈三娘的唇邊露出了笑容,隨即故意漏出破綻,在彭玘攻向前來的同時轉(zhuǎn)身而去。

“等等,女人??!”

先是被賊將射中一箭,現(xiàn)在又被這樣的小女孩捉弄。前所未有的屈辱,讓“天目”一時被怒火蒙蔽。

彭玘不禁向著逃走的扈三娘追去。突然,扈三娘回身轉(zhuǎn)過頭來?;仡^的同時,扈三娘從懷中取出了一根帶著金鉤的錦緞套索。從扈三娘的指尖,一條青蛇盤旋而出。

下一個瞬間,彭玘的身體被套索緊緊纏住,從馬上墜落下來。王英率領(lǐng)的步兵小隊立刻趕上前去,將彭玘捉了起來,往梁山泊本陣運去。在為了救援彭玘而趕來的官軍面前,宋江率領(lǐng)的中軍主力加入了戰(zhàn)場。呼延灼再次打響了撤退的軍鼓。扈三娘朝著戰(zhàn)場回顧一眼,對呼延灼露出微笑,隨即輕快地向著本陣跑去。

————————————————————

從戰(zhàn)場上撤退的呼延灼軍,在與梁山泊隔著二十里的位置擺開陣勢。得知戰(zhàn)友被抓的韓滔,從面具下流露出一絲動搖的神色,但呼延灼只是默默地坐在地板上,仔細(xì)地審閱著攤在桌上的圖紙。這是濟州府出示的梁山泊地圖。雖說是地圖,但只是記載著大致的地形,以及河流、大路、正規(guī)住戶等簡單的東西罷了。至于更加詳細(xì)的梁山泊地形和縱橫交錯的水道,都暫不清楚。呼延灼拿起筆,在地圖上添寫了今天戰(zhàn)斗中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和新發(fā)現(xiàn)的情況。然后,無言地思考了片刻。

對于接下來的戰(zhàn)斗,呼延灼立刻做出了決斷。他已經(jīng)大致了解了敵人的力量??紤]到對方實力和地形等不利因素,再拖下去絕非上策。

“韓滔——”

呼延灼輕輕放下了筆。

“準(zhǔn)備一下,一次性拿下。”

“連環(huán)馬——是嗎?”

韓滔行了一禮。

“這就是我的決策?!?/p>

韓滔離開呼延灼的身前,默默朝軍營走去。

天空中,從戰(zhàn)場歸來的鴉群鳴叫著飛過。就在前方,遠處的梁山山頂上,出現(xiàn)了如血一般殷紅的晚霞。

————————————————————

此時的聚義廳上,也展開了一場軍議。所有的頭領(lǐng)聚集在一起,臉上都是嚴(yán)厲的表情。呼延灼軍顯然與此前的對手不同。與祝家莊、青州、江州等地的官軍都不同。今天只是互相進行了試探,幸運的是俘虜了彭玘這個意外收獲。不過接下來,呼延灼大概會發(fā)起全面的進攻。呼延灼率領(lǐng)的早已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軍隊,不知所謂的梁山泊軍能否與之抗衡,大家的臉上都充滿了不安。宋江與吳用商議之后,連夜進一步加固了各處的守衛(wèi)。

第二天拂曉。

梁山泊軍被比崗哨聲更早的、從地面涌來的轟鳴聲驚醒。

“怎么回事??!”

這并不是尋常的聲音。遠處有什么未知、巨大、而可怕的東西正在靠近。梁山泊軍紛紛拿起武器,備齊馬匹,組成陣勢。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開始呈現(xiàn)出淡淡的藍色。

下方有什么東西在靠近。

“那是──”

吹響地鳴,卷起漫天沙塵而來的──是一陣鋼鐵的海嘯。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dāng)他們近在眼前時,宋江等人才意識到,洶涌而來的,真的是鋼鐵的波濤。反射著耀眼的朝日,整齊地沖過來的,是三千名身著鐵鎧的騎兵。強壯的騎兵們?nèi)矶急荒サ镁獾目渍肿?,連臉都沒露出一絲。他們胯下的戰(zhàn)馬也神一樣,除了那四只馬蹄,沒有任何暴露在外的地方。同時,橫列的三十騎馬組成一隊,用鐵鏈連在一起,不會輕易動彈。這就是“連環(huán)馬”──呼延灼一手培養(yǎng)而成的新銳部隊。在梁山泊軍看不見的后方,還有五千步兵,以及隨后而至的呼延灼和韓滔。

呼延灼在耀眼的陽光下舉起了面具。如果再戴上這個,全身就會充滿祥和而細(xì)膩的黑暗。呼延灼輕輕拿緊面具。

“一口氣沖散他們!”

銅鞭猛地?fù)]動。鋼鐵軍團隨之加快了速度。一點一點,慢慢地加快著速度,不久,軍團伴隨著鐵色的怒吼,朝梁山泊軍的方向沖去。

“不要害怕!”

梁山泊軍中,秦明率領(lǐng)的先鋒隊一馬當(dāng)先。就連曾擔(dān)任過青州都統(tǒng)制的秦明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騎兵部隊。但他并不害怕。無論敵人如何,只要去戰(zhàn)斗、去粉碎他們就好。狼牙棒發(fā)出怒吼。他率領(lǐng)的青州兵,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精銳部隊。為了擊潰眼前名為連環(huán)馬的騎兵部隊,他們團結(jié)一致,向敵軍的中心沖去。

但是,在秦明的狼牙棒打下之前,官軍一齊放出了箭矢。面對一邊騎射一邊猛沖的銅墻鐵壁,哪怕是『霹靂火』也束手無策。與此同時,又有一隊手握長矛的連環(huán)馬沖了出來。梁山泊軍為了阻止其前進,同樣射出了大量的箭簇,但堅固的鐵鎧沒有絲毫的瑕疵。梁山泊軍陷入了一片混亂。在此期間,連環(huán)馬軍如山洪般蜂擁而入。另一支隊列已經(jīng)迂回到梁山泊軍的后方。

“保護宋江殿!”

宋江在呂方、郭盛等中軍頭領(lǐng)們的掩護下,在亂箭中慌忙逃走。敵人已經(jīng)擊敗了林沖、花榮等人帶領(lǐng)的的軍隊,現(xiàn)在正向宋江的方向襲來。宋江等人舉著傾斜的帥旗,在戰(zhàn)場上彷徨。身前是一棟接一棟的連環(huán)馬兵墻,步兵隊伍死命抵擋上去。以呂方、郭盛、石秀為首,宋江軍拼死尋找著退路。此時,己方的隊伍早已分離,宋江等人已被孤立。呼延灼這邊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將矛頭集中在身為總頭領(lǐng)的宋江身上。

“抓住他!”

呼延灼跑在最前,向宋江追去。

宋江等人顯然已經(jīng)迷失了方向。的確,梁山泊各個地方的風(fēng)景都非常相似。茂密的草原和雜木林、遠處模糊的山脊、大小的河流。如果不時刻注意太陽的位置,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這一點,哪怕是在這里安家的宋江等人也不例外。

追兵的利箭不斷地朝著逃亡的宋江等人的背后射來。現(xiàn)在只能躲在茂密的蘆荻之間了?;疑目菀爸g,有烏鴉在展翅高飛著。宋江一行人連忙加快了腳步。

“大哥,來這邊!”

李逵和楊林從茂密的蘆荻叢里探出頭來。戴著牛角頭盔的李逵正嗡嗡地?fù)]舞著斧頭。宋江等人頓時精神飽滿,跳入李逵等待已久的枯草叢中。

“追!”

韓滔走在最前。如果繼續(xù)追下去,就會全軍覆沒。

“等一下!”

呼延灼猛然拉緊韁繩。

“能聞到水的味道——”

呼延灼接過韓滔的棗木槊,猛地刺向地面。蘆荻沉甸甸地浮動著,水滲了出來。韓滔驚訝地看向呼延灼的臉。

“將軍——”

“撤退!”

呼延灼把武器還給韓滔。連環(huán)馬紛紛原路退了回去。

另一邊,宋江等人坐在李俊開來的穿上,在湖中漂浮著。其他隊伍的將士們也分別乘著水軍的小船撤了回去。

“他們怎么還沒追上來?”

石秀喃喃嘀咕道。一旁的湯隆也歪著腦袋。

“那種馬……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不會吧?那種東西,我連聽都沒聽說過?!?/p>

“是啊……”

湯隆一直生活在二仙山腳下,連軍人都沒見過,怎么可能見過連環(huán)馬。但這種被鐵鏈連接起來,身穿鐵鎧的馬——他總覺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見過。可不管怎樣,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

這時,回到高臺的呼延灼,默默地觀望著在廣闊的湖面上以飛一般的速度遠去的船只。他看見了宋江乘坐的船。站在船邊的宋江注意到呼延灼的身影,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個禮。

冬日的冷風(fēng)吹過水面,吹過蒲穗,吹過呼延灼的胡須。

湖水和群山都像一幅古樸的山水畫一樣,干枯地延展開來。呼延灼一直在西部的沙漠、南方的密林、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風(fēng)景中戰(zhàn)斗,但他從未見過如此寧靜的風(fēng)景。

突然,他感到了寂寞。

可能是對即將滅亡的梁山泊的憐憫,也可能是對其模糊的事物產(chǎn)生的陰暗的預(yù)感。

————————————————————

雖然撤退很順利,但梁山泊軍損失慘重。林沖、雷橫、李逵、石秀、孫新、黃信六位頭領(lǐng)各自中箭負(fù)傷,士兵也損失了一半。目前為止的討伐軍,與此前所有的敵人都大不相同——這是事實。箭矢和長矛都無法傷害的連環(huán)馬,簡直就是銅墻鐵壁般的對手。無論是怎樣的強者也沒有戰(zhàn)勝他們都可能。

“但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戰(zhàn)斗方式?!?/p>

吳用說道。與此同時,他輕輕舉起羽扇,指了指山間茫茫的湖水。

“我們坐擁地利——梁山泊的這片山河,就是我們的武器?!?/p>

大家的臉上紛紛浮現(xiàn)出希望。從那天晚上開始,梁山泊展開了反擊。

深夜,在戰(zhàn)斗帶來的疲憊中,梁山泊夜襲了呼延灼軍的營部。大量的火箭射出,燒毀了許多幕屋。韓滔率領(lǐng)軍隊前來截?fù)?,卻不見梁山泊軍的身影。在黑暗中等待他們的不是敵兵,而是陷阱。許多人馬掉進深坑里,死傷不計其數(shù)。第二天,呼延灼再次攻擊梁山泊時,不知不覺間闖進蘆葦原,遭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強烈反擊。好不容易找到路逃了出來,又從懸崖落下了一塊巨大的巖石。因此,呼延灼軍也受到了很大的損失。梁山泊軍巧妙地隱藏了己方的位置,悄悄隱蔽,發(fā)起奇襲后立刻銷聲匿跡。即使被敵軍發(fā)現(xiàn)了己方的身影,并遭到了追擊,他們也能馬上逃進湖里。

“看來有智者在——”

呼延灼站在能夠遙望整個梁山泊的山丘上,輕聲慨嘆道。梁山泊的確是個天險之地。敵人也很清楚這一點。此后,梁山泊軍再也沒有與討伐軍進行過正面的交鋒。討伐軍不斷焚燒湖邊的崗樓和小酒館,以此進行挑釁,但梁山泊軍并絲毫沒有回應(yīng)。同時,他們利用呼延灼軍在此期間的空隙,設(shè)置了圈套。討伐軍的死傷者仍然在不斷地增加著。此時已損失千余名士兵。如果沒有踢雪烏騅這種罕見的駿足,呼延灼可能早就被壓在巖石之下了吧。

“看來一條路是行不通的。”

呼延灼背對著湖水說道。

雖然不能一直處于膠著狀態(tài),但利用船只攻打梁山泊更加危險。汝寧雖然也有水軍,但是要想召集過來,也是需要時間的。

呼延灼默默走下陣地。晚霞映紅了他的側(cè)臉。

————————————————————

那天晚上,傳令兵來到了呼延灼的幕屋。

“凌振殿到了?!?/p>

在沒有風(fēng)的清澈夜空之中,冬日的繁星閃耀著澄透的光芒。

“啊,你來了嗎?”

呼延灼從草席上站起身來,環(huán)視著西邊的道路。黑暗的地面上,突然閃起耀眼的火花,五道金色的光芒筆直地飛上了夜空。光芒在天空中高高升起,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后消失了。

“這樣,就可以把他們趕出巢穴了?!?/p>

呼延灼親自來到轅門迎接。

“將軍,我回來了?!?br/>

在閃爍著飄落的火光之中,佇立著一個手持線香的肥胖男人。那是一個眼睛纖細(xì),聲音高亢的男人。他便是『轟天雷』凌振。


他的身份是甲仗庫副使,是管理官軍武器、軍備的衙制武官,但他能夠聞名于世的原因,來自他『轟天雷』的本領(lǐng)。他是軍中無人不知的火炮能手,他的火炮能打出十余里,百發(fā)百中,不僅炮戰(zhàn)出色,而且還是大宋火炮設(shè)計、制造第一人。他還精通調(diào)和各種火藥。每年天子生日之時,都會在宮城舉行盛大的煙花慶典,天子、妃嬪、百官歡聚一堂,彼時擔(dān)任指揮的也是凌振。如果有一個只要一絲火星,就能摧毀大地,讓天空開花的男人──那就是『轟天雷』凌振。

“凌振,你怎么才來?”

“在細(xì)微的調(diào)整上花了不少功夫,真是抱歉。不過,我也做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就在此前,我辛苦地解讀了一部波斯人的書籍?!?/p>

在凌振的身后,士兵們正忙著從車上卸下行李。

“你看——”

凌振向呼延灼示意道。在那里,一排漆黑發(fā)亮的巨大火炮整齊列開?;鹋诠灿腥N,各有十門。

“這些火炮,分別名為風(fēng)火、金輪、子母。到現(xiàn)在為止,只使用人的力量,火炮能投擲的石頭的重量和距離都是有限的。但如果用我制作的火炮,哪怕是一百斤的巨巖,也可以飛出十四、五里。”

凌振手握線香,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

這一天的朝陽,也一如既往地在梁山泊升起。晨霧在水面上飄蕩,水鳥們用清脆的聲音歌唱著。太陽升起后,波浪閃耀著金色的光芒,照耀著梁山的樹木。

顧大嫂和孫新也像往常一樣來到廚房準(zhǔn)備早餐。因為湖外的酒館都被呼延灼燒光了,所以現(xiàn)在鴨嘴灘旁的水軍小酒館成了他們的工作場所。這時,顧大嫂正為了煮粥去井里打水。突然,響起了一陣?yán)坐Q般的轟鳴聲。緊接著,伴隨著一陣耀眼的光芒,大地震動起來。

“咋回事?”

顧大嫂放下水桶,拍了拍沾滿沙土的屁股。天好像塌了一樣,仿佛同時有幾百萬條雷電從天間落下。湖中噴出了無數(shù)的水柱。能隱約看見幾個橫跨天空的巨大影子。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孫新也從店里跑了出來。就在這時,巨大的炮彈落在了酒館屋頂,店鋪隨即崩塌。

“老娘的店!被砸了!?”

顧大嫂慘叫一聲。灶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燒著。

“老娘的店?。?!”

“危險!”

孫新攔住了要狂奔過去的顧大嫂。

“快跑!”

“看那邊!”

顧大嫂指了指湖面的方向。巨大的巖石越過湖水,在梁山泊上如雨點般落下。伴隨著雷鳴般的響聲,湖水中噴出幾道十余丈高的水柱,大地被劈開了。不知從什么方向傳來了建筑物倒塌的聲音。

“是鄒淵他們的水寨!”

鴨嘴灘方向冒出了滾滾的濃煙。

顧大嫂甩開孫新的手,狂亂地跑了過去。不久,水軍的小嘍啰們從山麓下邊哭喊邊爬了上來。女人和孩子們也混在一起。他們的臉上都充滿了恐懼。

“那到底是什么啊……”

顧大嫂抓住了一個小嘍啰。

“世界末日?。 ?/p>

嘍啰只是叫了一聲,就慌忙山路從山路跑了上去。在他的身后之后,童威和童猛相互扶持地爬了上來。

“阿姨!”

“啊,是你們啊!”

“水寨已經(jīng)全軍覆沒了!”

“從湖那邊扔來了那么大的石頭??!”

“你說什么?”

顧大嫂抓住了追上來的孫新的手臂。

“怎么辦!必須去救他們!”

“不行!下面很危險!”

童威也上前制止。炮石在眾人的身邊墜落,把山路砸出了一個大坑。

“這里很危險,快往上逃!”

“大家都去老大那里避難吧,沒事的!”

“但是……!”

“顧——顧——”

鄒淵和鄒潤滿身是血地跑了過來。

“媽的!來鴨嘴灘的路也被堵住了!”

“啊——你沒事吧!”

“我們?nèi)ネㄖ松w殿!”

童家兄弟分路前行,各自向聚義廳爬去。顧大嫂也和鄒淵等人一起從山路逃走。炮擊的聲音越來越猛烈,山勢也吱吱作響起來。

凌振的火炮給梁山泊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損失。

河邊的哨櫓和水寨全部覆滅。小戶人家也受到了相當(dāng)大的損失。阮氏兄弟本想保護停泊在灣口的船只,但炮石卻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勉強打撈上岸的小船,漂浮在水中的船只也接連不斷地沉入水中。船幾乎一艘也沒有剩下。受傷的頭目和士兵不計其數(shù),被巨石壓死的嘍啰也有不少。炮擊持續(xù)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停止。

但梁山泊的寂靜并沒有到來。傷者的呻吟聲傳到聚義廳。晁蓋的表情也很嚴(yán)肅。

“吳老師,該怎么辦?”

吳用拿著白羽扇,掃視著大家的臉。

“的確,敵人很難對付。但是兵法中有“奪其所愛”的道理,敵人仗著連環(huán)馬和火炮才能如此強勢。如果找到他們這些王牌的弱點,就有應(yīng)對的辦法……”

“到底有什么弱點??!”

“去問問那個男人不就知道了?”

“哪個男人?”

“那個面具男!”

被扈三娘抓住的彭玘,被待以賓客之禮送到了山寨的客房之中,受到了鄭重的招待。但即使如此,彭玘也絲毫不碰送來的酒食,也不脫下盔甲和面具,就像沒有被繩子捆綁地軟禁起來一樣——一直待在那里。

晁蓋把彭玘帶到聚義廳,并向他讓出座位。看著彭玘的男人們,沒有一個臉上帶著喜色。但是,戴著面具的武士即使身處于敵群之中,也一直保持著平和的態(tài)度。他沒有在晁蓋讓出的座位上坐下,而是繼續(xù)站在原地面向晁蓋。

晁蓋笑了。

“怎么樣——愿意成為我們的伙伴嗎?”

聚義廳里涌起了聲浪。彭玘的面具也輕微地動了動。

“這次,在毫無防備和條件的情況下遭到了討伐。但我們并沒有挑戰(zhàn)天子的意愿——”

晁蓋講述了梁山泊的大義,解釋是為了救出老友而襲擊了高唐州。但是,彭玘始終一言不發(fā)。對晁蓋的勸酒也置之不理。

李逵惱起火來,拎著斧頭跳到彭玘面前。

“大哥都這樣說了?。≌媸强蓯海?!我想砍掉你的腦袋可是輕而易舉!!”

“太不像話了,李逵!!”

宋江責(zé)罵著李逵,向彭玘鄭重地道歉。

“我們不會逼您的。總有一天,大家的隔閡都會融化吧。到那個時候,再盡情飲酒好了!”

面具下的目光一閃而過。

其實在彭玘的心里也會有悄悄地感嘆。明明是山賊的巢穴——卻沒有侮辱俘虜,在戰(zhàn)斗中,也一直強調(diào)紀(jì)律和仁義的態(tài)度,甚至勝過大部分軍紀(jì)松懈的官軍。

“那么,請容我一言。”

面具之下的彭玘,靜靜地開口了。

“以死為榮,以生為恥——如果我等的將領(lǐng),我等的同胞被捕,都只會說同樣的話?!?/p>

語言中表明了他完全拒絕的態(tài)度。不過,在那句話語之中,卻包含著一絲人性的回響。

————————————————————

這天晚上,吳用站在窗邊觀望著繁星。雖已過了半夜,但他怎樣也睡不著。每當(dāng)吳用失眠時,他都會打開書籍,合上書后,總會來到窗前。冬夜的星星,閃耀著無情的鮮艷。房間里的空氣很冷。

桌上只點著了一根蠟燭,火苗在微風(fēng)中熄滅了。吳用想重新點火,于是離開了窗前。與此同時,他瞪大了眼睛。

在星光的照耀下,佇立著一個白色的人影。是公孫勝。

“智多星,有時間看看這個?!?/p>

公孫勝指了指書架的一角。那是一本名為《沙州舊志》的古書。是一本蒙著灰塵的薄書,連吳用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拿來的。吳用從書架默默上抽出書來,仔細(xì)地地閱讀了一頁。突然,他的動作戛然而止——吳用的目光被書中的文字吸引住了。

“這個……一清——”

但當(dāng)吳用抬起頭來的時候,公孫勝已經(jīng)離開了。

————————————————————

同時,有個男人偷偷地拜訪了李俊。

“混江龍?!?/p>

張橫把酒壺放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臉上又多了一道新的傷痕。白天,他和他的船只一起被炮彈擊中。船沉了,張橫則被張順救了上來。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p>

“啊,船火兒?!?/p>

李俊睜開了緊閉的眼睛。

“我之前就跟你商量過?!?/p>

兩人對視良久。燈光閃爍著。

失去水寨的水軍頭領(lǐng)們,將穆弘看守的本寨前的山寨作為臨時的休息場所。黎明前,李俊、張橫、張順以及童家兄弟在寨子后面聚集到了一起。

“那個什么馬的事,交給吳用老師就好了……可是,那個玩炮筒的混蛋,我們一定要找到他落腳的地方?!?/p>

張橫往杯里倒?jié)M了酒。酒里映著夜空中的星星。張橫一口氣喝干了杯里的酒。

“走吧!”

男人們紛紛拋出酒杯,凝視著沉入黑暗的湖的彼方。

“讓他們見識一下,江州幫會的力量吧!”

————————————————————

第二天,吳用把大家聚集到聚義廳。

“關(guān)于連環(huán)馬,我有了一點新的了解,據(jù)書中記載,連環(huán)馬是秦朝蒙恬將軍為了與匈奴作戰(zhàn)而開發(fā)的。雖然一開始取得了輝煌的戰(zhàn)果,但在此后的一次沙州之戰(zhàn)中,被單于的軍隊?wèi)K敗,從此一蹶不振──”

“為什么會輸呢?”

“因為太重了啊,晁頭領(lǐng)?!?/p>

吳用笑了。

“在沙漠中被流沙絆住腳,動彈不得?!?/p>

“是嗎!”

石秀搶先一步。

“所以他們不敢靠近湖水!”

“大概就是這樣。不過似乎還有什么別的……”

吳用翻了翻被蟲子吃掉的那一頁。

“‘欲破之,以鐮刀’……”

“鐮刀?”

“是割麥子的鐮刀嗎?”

“不會吧?”

這時,湯隆突然叫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那東西叫做鉤鐮槍!”

“鉤鐮槍?”

聽了湯隆的話,聚義廳頓時興奮起來。

“我只見父親做過一次。父親說那是家中的秘傳武器。因為是沒見過的形狀,所以記得很清楚。我問父親有什么用,他說能夠鐵馬。我沒見過什么鐵馬,所以只覺得他的話很奇怪?!?/p>

湯隆找來紙,畫了一把既不像戟也不像戈,長柄尖頭上還帶有彎刃的武器。

“就是這樣的形狀,大約有一丈長?!?/p>

“你會造這個武器嗎?”

“當(dāng)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使用方法……我們家制造武器,舅舅家則傳授武器的使用方法。如今傳到了我一個堂兄弟手中?!?/p>

“你的堂兄弟叫什么名字?”

“徐……寧?對,就是徐寧!他住在東京,我曾和他見過一次?!?/p>

“徐寧?”

林沖反問道。

“是那個『金槍手』徐寧嗎?”

『金槍手』徐寧,從禁軍中挑選出擅長槍術(shù)的士兵編成的精銳部隊——金槍班的武術(shù)教頭。對林沖來說,是曾經(jīng)的同事,雖然關(guān)系不是很好,但對他的技術(shù)、為人都很熟悉。雖然湯隆對現(xiàn)在的徐寧一無所知,但徐家確實世世代代槍術(shù)了得,所以他的話應(yīng)該沒錯。

“他是個做事一絲不茍的男人,自己也有一技之長。不會輕易助我們一臂之力?!?/p>

林沖的聲音很沉重。即使不是這樣,梁山泊也已被官軍團團圍住。想要突破呼延灼軍的包圍,逃出梁山泊,到東京請求禁軍士官的協(xié)助,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到的事情。大家都看著吳用的臉。

“『金槍手』徐寧……?”

吳用停頓片刻,隨即笑了起來。

“不用擔(dān)心,他一定會助我們一臂之力的?!?/p>

吳用站起身來,向窗邊望去。

炮擊的聲音漸行漸遠,不久便停止了。太陽就要落山了。今天的攻擊似乎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即使是火炮,在黑暗中也無法瞄準(zhǔn)。連環(huán)馬和火炮都是人操縱的。只要有方法,就沒有不能對抗的理由。

“傳喚『鼓上蚤』時遷?!?/p>

轉(zhuǎn)過身來的吳用背后,黃昏悄然而至。


第五十四回《戰(zhàn)神》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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