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異聞錄14】狐妖禍水

褚生自友人家還,見一少婦哭于道。旁無人,褚生問之曰:“汝何人,何故哭?”婦人對曰:“妾乃東鄉(xiāng)張某之婦,夫亡,公婆素厭妾,故言克夫禍水,逐妾出,行于此。痛不欲生,然不愿速死也。”褚生慰之曰:“吾憐汝,可從吾歸。”褚生扶之,暗中窺視少婦之面,雖蓬頭垢面,可見尤物之色。
褚生歸,其妻曰:“此女不詳,何可同歸?”褚生怒曰:“婦人無知,吾乃正人君子也!上蒼有好生之德,人當(dāng)有惻隱之心。孟子曰:‘無惻隱之心,非人也’。佛家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吾但見可憐人,遂救濟(jì)之,雖不能兼善天下,此等小事,盍不行之?汝乃妒婦,恐吾納之乎?”妻無言。
褚生妻攜張氏婦入內(nèi),盥洗梳妝,贈(zèng)其凈衣,雖非華服,而顯傾城之色。褚生垂涎之,曰:“可暫居幾日,待修養(yǎng)罷,助汝歸娘家?!眿D人頷首,淺笑露齒,眉目間遂無憂慮之色。
褚生留之十日,四鄰皆謂褚生納妾。褚生聞之,勃然作色,曰:“吾乃君子也!家有賢妻,豈可納妾乎?吾夫婦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謠言甚繆也!”鄰人捂口,四散而歸。
褚生妻歸寧,屬褚生莫通此婦,褚生許之。一夜,婦啼哭于屋,褚生叩門,問曰:“何故啼哭?”嗚咽之聲暫絕,須臾,婦啟門,曰:“何人哭焉?”視之,猶有淚痕。褚生見之,心益憐憫。其腮嫣紅,似春花之方綻;其腰纖細(xì),如弱柳之扶風(fēng)。婦人引之入內(nèi),褚生曰:“男女授受不親。”婦曰:“大丈夫何懼小女子?吾道公子不是世俗之客,何故亦墮入俗道乎!”褚生笑,遂進(jìn)。
婦人倚坐于床,褚生立于旁。婦人曰:“昨日聽聞過者言,家鄉(xiāng)遭厄,父母兄弟,皆歿矣。妾實(shí)可憐之人……”言未必,晶瑩之珠,自眶而出,汩汩流下,垂于胸前。褚生攬之懷中,輕柔其肩,曰:“既無他往,可長居此處?!眿D人曰:“娘子豈不有怨恨于妾?”褚生曰:“吾自做主?!眿D人喜笑顏開,如雨霽天晴,擁褚生入帳。是夜:可憐玉骨嬌無力,無奈花容更銷魂。
翌日,婦人梳妝,漫理云鬢,婦人之色,在于懶妝梳洗遲之時(shí)。褚生數(shù)日不出門,終日淺嘗閨中之樂。
褚生妻歸,怒,褚生色赧,不能對。婦人曰:“木已成舟。”面有驕色。婦人一改樸素之裝,紅綠之色著于身,猶為可人。其一顰一笑,勾人心弦。褚生益惡其妻,然無故不可出之。
一日,褚生妻浣衣于河,墜而溺亡。褚生假為痛哭,實(shí)則心之所愿,妻未葬而正婦人。又聞褚生中舉,鄰人謂之“一喪一喜”,或嗤之曰“雙喜臨門”。
此后,奇事屢見。其井中之水,常渾濁不堪,而鄰人之井無異;夜半常有群狐穿梭其間,嚎叫不止;鄰人所養(yǎng)之禽,無故遭竊,而無竊痕,禽骨則見褚生家后;風(fēng)起時(shí),常有腥騷之味。眾皆以為怪,或曰:“褚生所取之婦,乃狐媚也;其妻亦為其所害?!北姂?,欲陰使道人捉妖。
狐已知之,一日,婦人告褚生曰:“妾乃狐妖,因貪戀人世之情,故棄山林,幸蒙不棄,今已孕夫君之骨肉矣?!瘪疑竞蒙?,又為狐妖所迷,自是言聽計(jì)從。
褚生不知,妖狐之行,非為人情,其所欲,乃亂人道也。褚生之陽氣,盡為妖狐所取,日益羸弱,門不能出。待褚生死,妖狐便另尋他處,以男子之陽氣,供養(yǎng)其狐子狐孫。
鄰人見褚生有異,急訪一道士,道士望之,曰:“黑氣稠厚,非吾之所能?!彼燹o。鄰人無奈,持械搗之。破門,見褚生其時(shí)氣若游絲,而妖狐已去。褚生床下狐毛如山,而禽骨遍地,其味難忍,眾皆掩鼻屏息。
眾人葬褚生,而焚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