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逆光中告白 文摘
“還有半米進入地雷區(qū)。再走一步,誰都救不了你?!?/p>
“重要的是,只有跟著我,你才能活下來?!?/p>
?她不知道的是,這天,厲騰在河里泡了半晚上的冷水澡。
柔白無暇的脊背,細細的小腰,還有側(cè)身時,嬌軟之上一點鮮紅……厲騰咬牙根,眉心都擰成一個川字。媽的。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距離,他呼吸仿若就縈繞在她鼻息之間,“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
“這是絕密任務(wù)。出去以后,你得把這兒的所有人,這兒發(fā)生過的事,都忘干凈,這輩子都別再想起來。”他的語氣很淡,“記清了沒?!?/p>
唯一遺憾的是,她和那人相識一場,到最后,竟然連句道別的話也來不及說。大概不會有再見的那天了吧。
?人有兩種極端。有的人牢記那些極不愉快的事,從而對心理造成創(chuàng)傷;而有的人會忘記那些事,從而彌補心理的創(chuàng)傷。
活很容易,生活很難。
她目前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已經(jīng)夠好了。懶慣的人,凡事不想費腦也不想太累,這樣挺不錯的??缮畹钠D難與奇妙之處卻在于,它善于在一片風(fēng)平浪靜,制造出突然的波瀾。
他完全不記得她了。這是阮念初根據(jù)他的眼神得出的結(jié)論。那雙眼和她記憶一樣漆黑深邃,目光冷靜,波瀾不驚。
不知為什么,這一刻,阮念初反而平靜了。
這場重逢來得突然,結(jié)束得也突然。
他忘記了她,而她不能記得他,其實,也算有點遺憾吧。
阮念初忽然想笑。她在該花癡的年紀(jì)心如止水,在該心如止水的年紀(jì)發(fā)起了花癡。可見她其實很饑渴。
?那姑娘嘴角的笑,淺淡夾雜了一絲忐忑。她語調(diào)如?!袄蠈嵳f,我相過很多次親,沒一個能成。我們之間算革命友誼,相處起來,應(yīng)該比其他人容易。而且我沒有喜歡的人,你也沒有吧”
她的小區(qū),和他的宿舍,分別在云城的兩端。他每次送完她之后回去,都在穿城。
那個女人,是七年前的一個意外,他把她埋在記憶深處,以為當(dāng)年的種種都會隨時間消逝??稍娇咕?,越吸引,越冷靜自持,越欲亂情迷。
自以為的瞞天過海,騙不過自己。
面對阮念初,他極易失控,飲鴆止渴又甘之如飴,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糟。
有心魔的人,最怕反噬。
厲騰起身,朝她走了過來。他臉色平靜,只是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墨黑色的,深不見底。
那是一種糅雜欲念的疏離,矛盾又令人心顫。
某一瞬間,他的記憶回到了七年前。寒夜孤冷,那姑娘嘴角的淺笑燦若明光。那時高燒織起的混沌中,他理智銷蝕,對那個姑娘說:“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
這世上愛笑的美人多如牛毛。能讓他記住的, 只有一個。
周圍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是一輪掛在天上的清月,和阮念初清澈晶亮的眼。
“她那么好的姑娘,”他忽然笑了下,聲音很低,“我不能?!?/p>
白月光只能掛在天上。理智告訴他,自己不能夠拿阮念初的一輩子來賭那個萬一,誰都輸不起。他的自制力一向滴水不漏,他可以控制。
可只有天知道,阮念初這個女人,她的身和心,他都想要得快發(fā)狂。
話音落地,他猛地回過頭看她,眼神很凌厲,也很深,暗得像兩片黑海。他沒有說話。
他拽住她的手腕下勁兒一拽,把她摁在墻上,扣住她的下巴,狂亂野性地咬出幾個字來:“老子就想干這個?!?/p>
天窗透入一絲很暗的光,她看見他雙眼赤紅血絲遍布,那眼神,交織著野性狂亂和狼狽,復(fù)雜至極,讓她想起在動物世界里看過的野狼。
厲騰眼神昏暗,忽然冷嗤,嘴角的弧度譏諷而玩兒味,“誰他媽想當(dāng)這勞什子英雄。阮念初,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你真以為自己清楚?”
“今天晚上的事要我忘了么?”
? ? 厲騰身形驟頓。
? ? 她兩只手無意識地捏緊拳頭,繼續(xù):“就像七年前你交代我的那樣,所有事,全忘干凈。”
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力氣不大,打人跟撓癢癢沒什么區(qū)別。厲騰閉眼,靜了靜,忽然狠狠一拳砸向背后的樹干。
喬雨霏心里忽然很難受,說:“我不知道?!彼恢溃腿钅畛跸嘧R多年,這女人一直是副沒心沒肺的性子,懶散自由,無拘無束,仿佛天底下沒有她看不開的事。她只知道,阮念初活得很灑脫。
人之所以有煩惱,就是因為人的記性太好,回憶太多。如果沒有回憶的存在,那每一天都將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這一日,厲騰的出現(xiàn)和消失都很突然。頭頂陽光絢爛,若不是手里的花束真切存在,她幾乎要以為剛才只是一場荒誕的夢。
她真的一點也看不透這個男人。
過了這么多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大圈兒,最后還是繞回了原點。這就是他和她的命。
這個女人對他有種致命的吸引力。無論容貌,性格,還是那副曲線曼妙的身體。她是他暗無天日里的一場春夢,他對她執(zhí)念太深欲念太重,一旦卸去偽裝,他想象不出自己會做出什么事。
“七年前送你走的那天,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得把你忘了。如果咱倆真有緣分,除非天意。”這番話,壓在厲騰心里整整七年,此刻才終于得見天日。他嘴角的弧度有些自嘲,“阮念初,你本事真夠大的,能讓人像發(fā)了瘋一樣地惦記你七年。你要不要猜一下,這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
?他低頭吻她的眉心,閉上眼,嗓音低柔得要命,“我們重新開始。這次我追你,你趕都趕不走。好么。”
阮念初開心, 他陪笑, 她不開心, 他就讓她開心。她要什么,他給什么,他愿意縱容也愿意寵溺。
但這個女人,從身到心從頭到腳, 他都要定了。
厲騰垂眸,手指輕輕刮了下她的手背,語氣很淡:“你放心,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我就是想亂來也分場合?!?/p>
“因為阮念初,我喜歡你,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抽風(fēng)?!眳栻v說這話時,語氣很冷靜,“我想當(dāng)你男人?!?/p>
之前對她冷漠如冰生人勿近的樣子,只是一張面具。偽裝之下,是柬埔寨刀尖舔血的Lee,他在當(dāng)年遇見了她,記住了她,便不曾忘記。
原來那二十一天,他們誰都沒忘。
那一刻,阮念初心里埋了七年的種子破土而出,開出了一朵花來。
“我無所謂,但是我不能委屈我女人。明白么?”
可他偏偏就惦記了。
最初,這種不受理智控制和約束的情感,厲騰一度排斥,但排斥的結(jié)果,是想要她的念頭愈演愈烈。最終,他選擇了妥協(xié),放任那些瘋狂的念頭病毒一般蔓延。
對阮念初,自己是先有情,還是先有欲,厲騰其實不知道。
不過,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在他眼里,阮念初做什么他都喜歡,阮念初犯什么二都特可愛。他厲騰這輩子遇見她,就栽定了。
“阮念初,我對你什么樣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思你也知道。你要考慮,我可以給你時間,但我這人認死理,不是我的我不碰,是我的,要我放手除非我死。懂我說的意思么?”
在她身上,他所有的自制和理智全潰不成軍,所有的準(zhǔn)則和原則也都作廢,天曉得他喜歡她什么。
有句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許他喜歡她的理由就一個,她是阮念初。
這世上,除了阮母,沒有人比喬雨霏更了解阮念初。這女人生了張禍國殃民的臉,卻過著山里尼姑的日子,清心寡欲,無欲無求,自七年前她從柬埔寨回國后,整個人更是成了潭不起波瀾的水。
其實人最可怕的事,莫過于生無所求。當(dāng)年那場變故,阮念初嘴上不說,表面上嘻嘻哈哈,但喬雨霏肯定,必定給她內(nèi)心深處留下了一定創(chuàng)傷。
“小姐,軍隊不是養(yǎng)生的地方,活下來才能完成任務(wù)。所以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存活都是第一目標(biāo)。要么病要么死,你覺得該怎么選?”
今晚,他知道自己又失控了。只要一想到,有另一個男人和他一樣,在心里記了她七年,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對另一個男人甜甜地笑,他就惱火得發(fā)狂。
他垂眸靜片刻,伸手撫她的額和頰,語氣低柔,半開玩笑似的:“阮念初,你誰也用不著演,誰也用不著裝。你跟朵花兒一樣,是人見了都喜歡,知道不?”
他的姑娘,怎么可能有哪里不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人生。我既然跟他回來,就代表我已經(jīng)過了自己這關(guān)。今后無論遇到什么事,我都會尊重厲騰的選擇,尊重他的追求,尊重他的信仰。”
?“不用?!彼撬拇?,嗓音低柔得可怕,“你笑一個,我命都是你的?!?/p>
“這些日子不太平,兄弟們也都辛苦,想逗樂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傻子是我的人,誰要再笑話他,下回,我切的可就不是你們的褲腰帶了?!?/p>
“阮念初,只要你一句話,我能立馬把心挖出來給你。你跟了我鐵定不會有后悔的那天。我會愛你疼你,對你好,除非我死。”
厲騰行事果決,從來沒拖泥帶水的說法。他不要的,任憑對方胡攪蠻纏使盡手段,也不看一眼;他下定決心要的,那就千方百計都要得到,一口口,吃進肚子,連渣都不剩。
他們分明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甚至都沒有說話, 但就是教人覺得親密。好比無形劃下一道洪流,對岸是他和她,第三人,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連靠近都不可能。
?這姑娘成了他身上一塊軟骨。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受委屈,她眼底暈上點兒水花,他便方寸大亂,什么硬脾氣都沒影兒了。說來可笑,甭管真還是假,就是覺得心疼。
跟他媽著了魔怔似的。
像他這樣的男人,若是哪個女人被他這樣掏心掏肺地深愛過,寵愛過,一定會一輩子賴定他,使盡手段不讓他跑,哪還有她阮念初什么事?
所以,她肯定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
以前她太懶散,覺得人生也就那樣,得過且過,沒有什么值得奮力追逐。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心中有了追隨的目標(biāo),縱使不能如他那樣耀如朝日,也至少要讓自己有星點的光。
一條路上的人,就要朝一個方向前進,有一樣的信仰。
?“人的思想,旁人無法控制,人的情感,理智無法控制。如果七.情六欲那么容易改變或消除,世上數(shù)以萬計的悲和苦,又從何而來。”
他大概知道了自己喜歡阮念初的原因。
她很簡單,而他太復(fù)雜,和她一起,他能得到最簡單的快樂和滿足——畢竟這東西,自他穿上軍裝那日起,似乎便不曾有過了。
其實,阮念初也曾想過,如果七年后沒有再遇見厲騰,她的人生會如何。大概是聽阮母的話,相親,戀愛,年齡一到,再結(jié)婚生子。
一輩子平淡,平凡,平安。一如她和厲騰分開后的那七年。
那樣其實也不錯。
但,就算時光倒流重來一次,她也依然會選擇喜歡他,和他在一起。無論前路如何,矢志不渝。
他靜默數(shù)秒,道:“我愛你。如果我厲騰這輩子夠長,我就愛你阮念初到我死。如果我這輩子短命,那下輩子我也給你補上?!?/p>
長達一萬年的愛情究竟存在與否,說不清,厲騰不確定的東西,不會承諾。他確定能給她的,是他這一生。
這個世界有時過于苛刻,允許平常人出一百個錯,卻不允許英雄出一個錯。就好比奧運賽場上那些為國爭光的冠軍,拿金牌成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偶爾失誤,便會被千夫所指萬劫不復(fù)。
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
保重。
“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我認定你就不會再改。我的心一半是國,一半是你,我這輩子一半為國活,一半為你活。阮念初,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這世道,人心太雜,誘惑太多,真正純粹的愛情已經(jīng)很少。但少,不代表沒有。
阮念初很確定,即使錯過多年,也會排除萬難回到她身邊的人,就注定是屬于她的。
但風(fēng)卻似感知到什么,用力地,奮力地把那顆稻花吹向遙遠的天邊。風(fēng)知道,風(fēng)的確知道,哪里是他畢生的眷戀,哪里有他心愛的姑娘。
厲騰離開以后,阮念初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明明,她還是這個她,城市還是這個城市,生活還是這個生活,但就是很空。
她的心臟仿佛被分成了兩半。一半還在自己身上,另一半,大約是被厲騰給拐跑了。
? ? “那一天你來
? ?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見了光彩
? ? 你驚醒我的昏迷償還我的天真”
? ? 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
? ? 故事在當(dāng)年發(fā)生一點改變,
? ? 但卻什么也變不了。
? ? 開篇屬于你和他,結(jié)局也只屬于你和他。
? ? 你們本就像黑夜和月亮那樣般配。
? ? 我會永遠記得你們,記得你們的故事。
? ? 再見,阮,我的朋友。
? ? 我要去尋找屬于我的故事。
如果你曾真正深愛過一個人,就會明白,人若要靠一段回憶來度過今后漫長一生,有多累,多難。
? ? ——你怕么?
? ? ——怕。
? ? ——怕什么?
? ? ——怕有朝一日我若食言,你要孤獨走過今后的數(shù)十年。
? ? ——那明知是萬丈深淵,為什么還義無反顧前往?
? ? ——我愛你。
“說起來,我還沒有仔細看過你?!闭f完,達恩忽然側(cè)過頭,生平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人。
他眼底微亮,語氣柔得幾不可聞,“瓦莎,你很美?!笨粗χ?,捏碎了嵌入袖扣中的微型遙控器。
段昆把瓦莎葬在了暹粒市,她的家鄉(xiāng)。
柬埔寨人的葬禮,是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盛事,一場傳統(tǒng)葬禮辦下來,需耗時四十九天,花費數(shù)千美金。段昆沒有那么多錢,他只是簡單找了個塔陵,買了一個中等價位的骨灰格,將她安置。
他在塔陵附近租了個屋子,住下來。
沒多久,附近的村民便都知道了,這里來了一個傻子,是個中國人。
傻子總會在日暮時分,到塔陵來,對著一個靈位絮絮叨叨。
塔陵的守門大爺很奇怪,問他,這個靈位是你老婆?
傻子搖頭,回答說不是。
大爺更奇怪了,又問那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傻子說,還沒有關(guān)系。
段昆把帶來的一枝稻花,放在照片旁邊,歪了歪頭,“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你喜歡什么花。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花??傊?guī)砹?。?/p>
“瓦莎,如果沒有他,我們之間可能會不一樣。”說到最后他低下頭,拿手捂住了臉。其實,他想起這個女人最多的,既不是她多年來對達恩近乎愚笨的癡情和忠誠,也不是她生命盡頭時悲涼的收梢,而是在邊城那一天,她和他走在鄉(xiāng)間小徑上,有樹,有泥土的芳香。
段昆頭越埋越低。煙燒到盡頭,將他的手指燙得通紅。這輕微的刺痛是一滴墨,穿骨入縫,淹沒四肢百骸,又在匯集到他心臟附近時變成一把刀,最后深深扎入。
? ? 他捂著臉,嗚咽聲在一片寂靜中清晰而真切。
? ? “我只是想救你?!彼粩嘀貜?fù):“只是想救你……”
? ? 這一次,還是無人回應(yīng)。
? ? 這里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