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武俠小說《天下之大》第二卷 貓仙爺06
第十六回 商對策紅顏堂請人 尋線索李喵喵布局
“所以,你們就眼睜睜看著一個殺人犯逃走了?”
聽到這里時,辛千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除了佛寶“如意珠”被盜這件事,摩訶羅伽寺并未向官府報過其他案子,很顯然,大空在殺完人后,就這么堂而皇之的離開了。
“大空并未殺人,只是他下手極重,那幾名僧人的四肢都被打斷了,臉也破了相,好在性命無虞,又是本寺的弟子,所以就壓了下來,說來慚愧,老朽空有一身武功,卻被他一番陳詞所驚駭,竟忘了出手,所以……?!?/p>
話到此處,無朽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未曾想到,神鬼不敬的辛千鑄并不打算顧忌對方感受,直言不諱道:“都說佛門廣大,想不到,竟容不下一個丑和尚,論起來,這也是你們咎由自?。 ?/p>
“可笑我等自稱佛門中人,終究還是跳不出這紅塵俗世……辛大人,大空固然有錯,可我這個做師父的,也有不可推脫的責(zé)任,老朽在此懇求,日后您若與其刀兵相見,還望手下留情,好讓我有當(dāng)面道歉的機會?!?/p>
無朽聽罷,并未生氣,反倒哀嘆一聲,隨即向辛千鑄懇求道,后者卻沒有應(yīng)承,而是冷哼一聲道:“那也要看他的造化……相關(guān)情況我已了解,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p>
“也罷,那就有勞大人了?!?/p>
感覺出辛千鑄言語中的的不耐煩后,無朽也沒多說什么,起身將他送出房間,但見門外空地上,李喵喵正在逗那只金絲虎,由于馭貓術(shù)的作用,那只貓被她馴得極為乖巧,一會兒撲來撲去,一會兒在地上打滾,很是有趣。
“別玩了?!?/p>
辛千鑄見狀,本想在旁邊看一會兒,卻見無朽立于身旁,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只得上前提醒道,李喵喵對此卻是渾然不覺,向著那只金絲虎招了招手,待其靠近后,俯身將它抱入懷中,一邊輕撫貓身一邊問道“那老和尚跟你都說了些什么,怎么這么久?”
“沒什么,討論案情而已。”
辛千鑄瞥了眼不遠處的無朽,發(fā)現(xiàn)無朽盯著自己,眼中帶著幾分哀求,顯然不愿再讓更多的人知曉這段秘辛,只得將大空的事情按下不提,沖著李喵喵擺了擺手道:“這里暫時沒有什么可查的,先去回去吧!”
“喏,湊合吃點吧!”
為了防止李喵喵再去館子里胡亂點菜,回家路上,辛千鑄特地繞道,到附近坊市買了些鹵菜,順帶捎上十多個饅頭,等二人到了家里,他找了塊抹布,胡亂擦了幾下桌子,而后將買來的吃食擺到桌上,隨后沖著李喵喵一抬下巴頦,淡然道。
“破費了,辛大人?!?/p>
李喵喵也顧不上手臟,抬手拿起一個饅頭,另一只手則伸向鹵菜,甩開腮幫子,撩開后槽牙,似風(fēng)卷殘云一般,不出片刻,就把桌上的東西吃了一半,辛千鑄早有心理準(zhǔn)備,倒也沒覺得吃驚,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始動筷子。
這倆人食量都不小,足夠四五個人吃飽的饅頭和鹵菜,被他們二人吃個精光,反正家里已被糟蹋得亂七八糟,也不得功夫清理,辛千鑄將桌上的油紙團起來后,信手扔在地上,仰頭打了一個飽嗝。
“那老和尚跟你說啥了?”
吃飽喝足后的李喵喵,心中好奇又起,之前在摩訶羅伽寺內(nèi),辛千鑄跟無朽在屋內(nèi)談了許久才出來,不可能只是討論案情那么簡單,“跟我說說,保證不外傳?!?/p>
“不過是寺中的一段秘辛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除了那個山洞,還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事?”
辛千鑄擺了擺手,隨即將話題岔開,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李喵喵面前,很容易放松警惕,總是下意識地吐露一些事情,雖然對方否認自己偷過寶珠“無垢”,可她終歸是個慣偷,雙方身份懸殊,眼下也只是互相利用,這一點,他很清楚,因此在大空的事上守口如瓶。
“沒有啊——!”
李喵喵故意拖長聲音回答道,但她心里明白,兩次案發(fā)現(xiàn)場都有馭貓術(shù)的“痕跡”,對方顯然是自己的“同門”,雖然辛千鑄表示他絕不會拿李喵喵頂缸,可這樣的口頭保證終究難以作數(shù),要想把自己的嫌疑洗干凈,就必須幫助辛千鑄破案。
“要是盧叔在京城就好了。”
辛千鑄聽到李喵喵那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后,不禁輕嘆道,“如果能請他跑一趟,大概就能知道那些氣味源自何種迷香,也許就能找到突破口了?!?/p>
“不可能是迷香。”
聽到辛千鑄的話后,李喵喵反駁道,她之前聽辛千鑄說過,在案發(fā)現(xiàn)場,留存著一股淡淡的冷香,這味道經(jīng)久不散,一開始還沒放在心上,此時對方再次提及,她腦子里陡然間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順嘴就說了出來,“不管是哪一路的迷香,味道都不會殘留太久?!?/p>
“詳細說說。”
辛千鑄一聽這話,眼睛登時亮了起來,李喵喵聽罷點點頭,隨即開始闡述起來:“但凡制作迷香,為了避免受害者警覺,盡可能要做到無臭無味,這樣才能害人于無形,其中雖有例外,大抵都是如此?!?/p>
“如果不是迷香的話,那這味道來自于哪里呢?”
辛千鑄聽罷,不僅沒有豁然開朗,反倒眉頭緊鎖起來,卻見李喵喵撫掌而笑道:“你們大男人就是糙,這還用問,當(dāng)然是脂粉的味道?!?/p>
“脂粉……莫非是女賊?”
聞聽此言,辛千鑄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身前的李喵喵,雖然對方這幾天都是素顏朝天,卻也不能保證作案時沒有,后者見他把目光投向自己,當(dāng)即把臉冷了下來:“看我作甚,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
辛千鑄見李喵喵發(fā)怒,當(dāng)即把臉扭了過去,可對方卻并未罷休,反倒起身走到辛千鑄的面前,雙臂環(huán)抱,氣哼哼道:“你就從沒相信過我,是不是?”
“怎么可能呢……你繼續(xù)說,繼續(xù)說。”
眼見李喵喵動了怒,身為風(fēng)影衛(wèi)副千戶的辛千鑄竟然有些心虛,連忙否認,隨即催促她繼續(xù)講下去,或許是為了自證清白,李喵喵并未與之糾纏,但語氣中已然透著些不悅:“請您用腦子好好想想,哪個賊會在作案時涂脂抹粉,這不是找死么?”
“如果不是主動使用,那就是不慎沾上的?!?/p>
聽到這里時,辛千鑄的心中像是打過一道亮閃,原本亂麻似的思緒中,陡然間拽出一根線頭來,他沿著這根線頭往外拽了拽,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味道能殘余這么久,這脂粉必然不是凡品,只要知道哪家鋪子在賣,再查一查出項,就能順藤摸瓜了。”
“你還蠻聰明的嘛!”李喵喵聽罷點了點頭,隨即打了個哈欠,沖著辛千鑄一擺手:“時候也不早了,有啥事明天再說吧!”
說話之間,縱身一躍,先竄到桌子上,隨后又來了個旱地拔蔥,往上一蹦,揚手抓住上方橫梁,雙臂一使勁,便攀了上去,而后躺了下來,雙臂抱胸,左腿擔(dān)在右腿上,竟然直接睡在了上頭,不多時,就聽到李喵喵發(fā)出細微的鼾聲。
“啥玩意兒啊……說睡就睡,你是豬?。俊?/p>
李喵喵的睡法看似驚人,但放到江湖上,也就這樣了,那橫梁好歹還有一巴掌寬,換作旁人,即使沒練過輕功,稍微小心一點,也能做到,真正的高手,僅憑一指粗細的繩子,便能在半空中睡覺,比起這個,辛千鑄對于李喵喵瞬間入睡更為驚訝。
抬眼望去,窗外剛剛天黑,這時候睡覺顯然早了點,無事可做的辛千鑄,索性開始收拾自家屋子,一邊打掃一邊整理思緒,足足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剛忙完,就見李喵喵在橫梁上伸了個懶腰,隨即往下一翻,電光火石間,雙腳勾住橫梁,來了一個倒掛金鉤。
“辛大人,我餓了,有夜宵嗎?”
但見李喵喵睡眼惺忪,一邊打哈欠一邊問道,辛千鑄忙了半天,對罪魁禍?zhǔn)鬃匀粵]什么好脾氣,當(dāng)即沖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這個時辰吃什么夜宵,您還是繼續(xù)睡吧,夢里什么都有!”
“真摳門……不過你說得也對,我剛才瞇瞪了一會兒,你猜怎么著,我在夢里看到一家胭脂鋪,他家賣得香粉和你之前描述的極為相似,至于這鋪子的名字……唉,肚子餓了,有些記不得了……?!?/p>
李喵喵倒懸于辛千鑄頭頂,故作沉思,后者見狀,知她有了線索,只得嘆了口氣:“想吃什么,我給你買?!?/p>
“街角馬老三家的鹵羊蹄不錯,轉(zhuǎn)過街的陳家燒雞味道也挺好……?!?/p>
眼見辛千鑄妥協(xié),李喵喵自然不會放過敲詐的機會,一連報了好幾家,都是售賣熟食的鋪子,雖然心里在滴血,可辛千鑄也沒駁斥,等她報完了菜名,便從枕頭下面翻出錢袋,從中取了點散碎銀子,在手里顛了幾下,覺著差不多夠了,便轉(zhuǎn)身出了門:“等著?!?/p>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辛千鑄提著幾個油紙包回到屋內(nèi),往桌上一丟后,沖著躺在頭頂橫梁上的李喵喵叫道:“夜宵到了,下來吃吧!”
聞聽此言,李喵喵歡呼一聲,隨即便翻身而下,電光火石間,于半空中折了個跟頭,而后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如餓狼撲食般沖到桌前,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個油紙包拆開,左手攥著鹵羊蹄,右手拿著燒雞腿,輪著往嘴里面塞。
片刻間,好似風(fēng)卷殘云,幾包熟食,被李喵喵吃光了大半,她將最后一口雞肉咽下肚子之后,沖著屋頂打了飽嗝,隨后便心滿意足的吮吸著手指:“我想起來了,那家鋪子的名字叫紅顏堂,京城最大的胭脂鋪子?!?/p>
“我是說過要包你食宿,包子、饅頭、面條什么的自然管夠,可你這兩天海吃胡塞,費我不少銀子,咱們后面能不能節(jié)約一點,別到時候案子沒破,我先變成窮光蛋了。”
好幾包吃食只換來一個名字,這買賣怎么看,都有點虧本,辛千鑄之前見李喵喵年紀(jì)輕輕便流落江湖,心生憐憫,也就是順嘴一說,他是沒想到,李喵喵是真能吃,也真會吃,眼看著自己存的銀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心里多少有點不痛快。
“知道了,知道了……。”
李喵喵不耐煩的應(yīng)道,其實,就算辛千鑄不說,她也暗自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不再敲詐對方,畢竟,人的耐心都有極限,對方好歹是從四品的官,又是惡名遠揚的風(fēng)影衛(wèi),倘若真把他給惹惱了,牢獄之災(zāi)自是在所難免。
“讓萬維粱出來見我?!?/p>
翌日,天剛蒙蒙亮,辛千鑄就已起身,洗漱之后,領(lǐng)著李喵喵到街上吃早點,后者也遵守承諾,沒有亂要,二人吃飽后,徑直來到京中紅顏堂,此時,這家鋪子剛剛下了門板,伙計還在打掃,辛千鑄徑直上前,解下腰牌向前一遞,直接讓對方把掌柜的給叫出來。
“辛大人好大的官威?。 ?/p>
話音剛落,李喵喵便在旁陰陽怪氣,那兩個伙計卻沒膽子計較這些,光是看到對方腰牌上的花紋,就差點給嚇?biāo)?,二人不敢有分毫怠慢,手里笤帚都沒有來得及放下,直接沖進店鋪喊人。
沒多久,就見紅顏堂的掌柜疾步而出,剛一見面,就趴在地上給辛千鑄磕了一個:“小人萬維粱,參見叩見大人。”
“你……起來說話?!?/p>
辛千鑄見狀,心中有些不忍,當(dāng)即上前攙扶,可那掌柜早已嚇得雙腿發(fā)軟,扶了幾下扶不起來,只得嘆了口氣,任由他跪在那里:“聽說你這里售賣一種香粉,其味淡雅持久,此事是否屬實?”
“大,大人所說的這種香粉,小店確實有售,只是品種繁多,不知……?!?/p>
萬維粱見辛千鑄態(tài)度還算溫和,不像是興師問罪的樣子,膽子也大了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道,紅顏堂乃百年老店,上至達官顯貴,下到黎民百姓,都有適用的胭脂水粉,素來以清新淡雅,氣味持久聞名,可以說,他家大部分產(chǎn)品都有這個特點。
“這樣的話……你隨我到現(xiàn)場聞聞,也許就知道了。”
辛千鑄從未觸碰過胭脂水粉,自然說不上來,李喵喵也只是聽他口述,雖然想到可能來自于紅顏堂,卻也無法肯定。
紅顏堂的中、下品貨物,全交給師傅制作,但是上品胭脂水粉,全是祖?zhèn)髋浞剑騺砻夭皇救?,須由萬維粱親自進行調(diào)配,前幾日,有不少達官顯貴在紅顏堂訂貨,他這些天,從早到晚都在密室調(diào)配,就算這樣,也是供不應(yīng)求。
可跟前站著風(fēng)影衛(wèi)副千戶,正兒八經(jīng)的從四品官員,別說他一個小小的胭脂鋪掌柜,就算是朝中官員,大多也不敢輕易拂逆,縱有千般不愿,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yīng):“是,煩請大人稍等片刻,容小人回去安排一下?!?/p>
辛千鑄點點頭,隨即在店里找了張椅子坐下,抬眼看了看琳瑯滿目的貨架,隨即沖著李喵喵一抬下巴頦:“這大清早的就來攪擾別人生意,終歸不大好,你去挑兩樣吧!”沒等對方挪動步子,辛千鑄趕忙又找補了一句:“別挑的太貴?!?/p>
“知道了,辛大人?!?/p>
李喵喵訕笑道,隨即喚來紅顏堂的伙計,從貨架上選了一盒中品胭脂,不等辛千鑄把錢付掉,就已自顧自的裝扮起來。
“還挺好看……?!?/p>
李喵喵雖然常年在江湖上飄蕩,卻膚白勝雪,此時把胭脂抹在雙頰上,更顯俏麗,雖然年紀(jì)輕輕,身量不足,但仔細端詳起來,倒也是面容姣好,辛千鑄付完錢后,轉(zhuǎn)頭盯著李喵喵看了幾眼,心中不禁嘟囔道,恰好萬維粱出來,他隨即收起目光,動身前往驛站。
由于“無垢”失竊,辛千鑄又在這里查到一絲線索,所以驛站已經(jīng)停業(yè),其中人員全都投入大牢待審,只留下兩個風(fēng)影衛(wèi)校尉在此看守。
“如果小人沒有聞錯,這味道,正是本店售賣的香粉,名為‘傲骨凌霜’?!?/p>
萬維粱趴在地上聞了半天,確認無誤后,起身將結(jié)果告訴了辛千鑄,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倘若換了旁人,他大概不會這么老實,可眼前之人乃是風(fēng)影衛(wèi),據(jù)傳言,這幫人最愛羅織罪名,眼下隱瞞真相,日后若被發(fā)現(xiàn),少不了要安一個包庇的罪名。
基于這個想法,萬維粱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光將結(jié)果告知,連這香粉的來龍去脈也都一股腦的說了:“這傲骨凌霜是用臘梅為引,佐以祖?zhèn)髋浞桨局频乃幹?,隱隱中有梅花香氣,其味可殘存數(shù)日,入春之后便已停售。”
“都有哪些人買過,你店里可有記錄?”
辛千鑄點點頭,隨即又問道,萬維粱稍一沉吟,隨即答道:“有是有,只是,購買者多為富商大戶以及朝廷官員的女拳,甚至連后宮嬪妃也曾差人采買,其中牽扯甚廣,即使把售賣記錄交給您,也于事無補。”
“你盡管給我,怎么處理是我的事情?!?/p>
辛千鑄漠然應(yīng)道,李喵喵跟在他的身后,聞聽此言,稍作思忖后,便岔道:“未必就是采買之人,這香粉味道格外持久,只要長期接觸,身上總會沾染……掌柜的,這傲骨凌霜通常是由哪個伙計負責(zé)送貨的?”
“這傲骨凌霜乃是上品,價格昂貴,前幾年,店里伙計在送貨時手腳不干凈,在我發(fā)現(xiàn)之后,便親自送貨上門……只是去年十月,有個侄子到我這里投親,由于這小子不知道傲骨凌霜的價值,又是自家的親人,此事就交給他來做了。”
雖然對辛千鑄帶著女眷出來辦案感到奇怪,但對方身為風(fēng)影衛(wèi)副千戶的近人,萬維粱自是不敢怠慢,將實情一一說出。
“他沒走吧?”
辛千鑄聽到李喵喵的話后,心中一動,隨即問道,那萬維粱聽罷搖搖頭:“元宵節(jié)后倒是提過想走,都被我勸阻了,眼下還在店中做事?!?/p>
“那就好,現(xiàn)在便回去,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他?!?/p>
聽到萬維粱回答后,辛千鑄點了點頭,說罷,便轉(zhuǎn)身走出房間,三人離開驛站之后,直接趕赴京中紅顏堂,剛到門口,就見一個青年男子緩步來到跟前,他沒注意另外兩人,直接沖著萬維粱欠身施禮:“叔叔,貨已送到了?!?/p>
“他就是你的侄子?”
辛千鑄瞇了一眼,沉聲問道,但見對方生得單眉細眼,面容清秀,身形略瘦,站在他叔叔面前,雙臂低垂,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沒等萬維粱開口,李喵喵就已搶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他們是?”
那青年見有陌生人問詢,當(dāng)即轉(zhuǎn)頭看向萬維粱,后者略顯無奈的應(yīng)道:“這二位是風(fēng)影衛(wèi)的官爺,你不要害怕,有什么就說什么?!?/p>
“小人姓萬,單名一個鵬?!?/p>
聽到叔叔的話后,那青年穩(wěn)定心神,低聲回應(yīng)道,李喵喵當(dāng)即拋出第二個問題:“你叔叔說你想要走,為什么,京城待著不好嘛?”
“家中只有我這一個獨子,母親在我幼時便已亡故,父親并未續(xù)弦,如今年事已高,總得有人回去照顧,我也答應(yīng)了叔叔,今年夏天就把他接到京城后,會繼續(xù)在店里做事?!?/p>
萬鵬輕聲應(yīng)道,他說話總是這么慢條斯理,聲音也是輕輕柔柔的,透著點怯意,“你最近除了送貨,還去過什么地方,見過什么人?”
“不送貨的話,就在店里守著,要么就在后院干雜活,我去年十月來此投親,在京中人生地不熟,還能去哪里呢?”
聽完問話,萬鵬苦笑道,隨即偷眼看向自己叔叔,二人目光相觸,萬維粱心領(lǐng)神會,當(dāng)即上前一步岔道:“這孩子一向老實,在店里做事也很勤快,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常言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眼見李喵喵詢問無果,辛千鑄隨口應(yīng)道,話音剛落,忽然瞥見萬鵬臉上神色有異,雖然只是一瞬,卻不會看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并未盯著,而是沖萬維粱擺了擺手,故意把聲音放大了幾分:“萬掌柜,這一趟也算有點收獲,辛苦你了?!?/p>
“您說得哪里話,都是小人應(yīng)該做的?!?/p>
萬維粱見辛千鑄松了口,心里那塊石頭便也落了地,看這意思,對方應(yīng)該不會再找自己麻煩了,隨即領(lǐng)著自己侄子向?qū)Ψ缴钍┮欢Y,隨即便走進紅顏堂。
“這小子肯定有問題。”
望著萬鵬漸漸遠去的背影,辛千鑄心中的懷疑卻并未消散,他確信自己不會看錯,盡管對方回答得滴水不漏,卻給人一種難以言述的別扭,這是由他長期辦案所積累經(jīng)驗而產(chǎn)生的特殊感知力。
“萬維粱應(yīng)該不敢有所包庇,可萬鵬就未必,這個人,很會藏呢!”
而有著這樣想法的人,顯然不止辛千鑄一個,在二人離開后,李喵喵在旁自言自語,辛千鑄聽到她的話后,心頭一凜,卻沒有多言,而是徑直沖進紅顏堂內(nèi),不等旁人反應(yīng),直接沖到柜臺前,向著還沒來得及進入里屋的萬維粱叫道:“掌柜的,把賬本給我瞧瞧?!?/p>
話是對萬維粱說的,可辛千鑄卻微微側(cè)過臉,將目光投向萬鵬,后者正要掀開門簾去里屋休息,聽到他的聲音后,登時打了一個冷顫,整個人應(yīng)聲僵住,但在聽到辛千鑄并非喊自己時,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順勢掀起門簾走了進去。
這一幕,辛千鑄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原本只是有些懷疑,現(xiàn)在已轉(zhuǎn)為篤定,甭管這小子是不是盜竊“無垢”的案犯,他多少都有點問題。
萬維粱不知辛千鑄有何打算,礙于對方的身份,只得點頭應(yīng)允,隨即從柜臺下翻出“傲骨凌霜”的出售記錄,雙手捧給辛千鑄。
“咦,這上頭的名字……。”
辛千鑄接過賬本后道了一聲“謝”,旋即出門,將賬本丟給李喵喵,他要賬本是假,想要看看萬鵬的反應(yīng)是真,后者接過賬本后信手翻看了幾頁,臉上登時顯出驚訝表情,辛千鑄見狀便湊了過去:“怎么了?”
“你可聽說過……‘萬花叢中過’么?”
李喵喵合上賬本,環(huán)顧四周,見附近沒什么人后,壓低聲音問道,辛千鑄莫名其妙,他倒是聽過“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典故”,只是李喵喵所言顯然并非如此,登時蹙眉道:“別給我打啞謎,什么是‘萬花叢中過’?”
“最近這段時間,京中有個采花賊,來去無蹤,受害者不是豪門富戶的小姐,就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相傳他每次犯案都會在現(xiàn)場留下一束花,故而得名‘萬花叢中過’,我看賬本上的購買者,似乎與受害者有所重合?!?/p>
“還有這種事?”
辛千鑄聽罷不禁愕然,采花賊他不是沒遇到過,先前找林建新要差事,里面還有個倒采花的女淫賊,只是這類惡徒,通常只會對“小家碧玉”動手,一來,屋舍布局簡單,方便他們動手,二來,對方?jīng)]什么勢力,縱然告官,也不會引得官府“大動干戈”。
三來,只有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經(jīng)常拋頭露面,容易被作為目標(biāo),像這樣專門禍害有權(quán)有勢人家女子的采花淫賊,倒是第一次見。
“這些人家的小姐,無不是養(yǎng)在深閨內(nèi)院,很少出來,按理不該成為目標(biāo),”辛千鑄暗自思忖,瞥見李喵喵手里的賬本后,心中忽然有了計較:“果然,只有送貨時見到了,才曉得對方容顏如何,只是萬鵬那小子腳步雜亂,呼吸也無節(jié)奏,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p>
“貓兒總會偷腥,是不是他,蹲幾天就曉得了。”
仿佛是看出辛千鑄心中的疑惑,李喵喵忽然岔道,辛千鑄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是時候讓那群家伙找點事做了?!?/p>
說罷,便領(lǐng)著李喵喵來到鎮(zhèn)撫司衙門,辛千鑄如今身為副千戶,按規(guī)矩,手底下自然有不少人供其差遣,只是他獨來獨往慣了,所以并不會和其他官員一般前呼后擁,不過,眼下正需要用人,這才到鎮(zhèn)撫司衙門安排。
辛千鑄先讓李喵喵調(diào)查清楚情況,把購買過“傲骨凌霜”并受到侵犯的女子找出,再把尚未受到侵犯的女子也找出來,如此一來,便能發(fā)現(xiàn)其中關(guān)聯(lián),為了提高效率,辛千鑄特地從庫中預(yù)先支出五十兩銀子作為李喵喵打探消息的資金。
正所謂“錢能通神”,有這五十兩銀子開道,再加上李喵喵在京城內(nèi)有點人脈,一個下午的時間,她就把事情辦妥了:“自去年臘月開始售賣,至元宵節(jié)前結(jié)束,共有一百二十二人購買過‘傲骨凌霜’,其中由萬鵬送貨上門的有七十三人?!?/p>
“這么多……。”
辛千鑄聽完頓時皺起眉頭,購買者比他預(yù)想的要多許多,隨即有聽李喵喵繼續(xù)匯報:“這七十三人中,有三人是男子,暫且不提,十一人是各個青樓的頭牌,剩下五十九人里,已有六人受過采花賊侵犯?!?/p>
“還有五十三人……有點棘手啊!”
聽完李喵喵的匯報,辛千鑄沉吟道,身為副千戶,他雖然有權(quán)使喚那些校尉和力士,可目標(biāo)這么多,如果全都派人盯梢,顯然不現(xiàn)實,眼見他面露愁容,李喵喵咧嘴一笑:“你也別犯愁,我打聽過了,這淫賊‘口味’很刁?!?/p>
說話間,李喵喵從袖籠里掏出一張疊好的紙:“我早就幫你仔細排查過,這五十三個人里面公認相貌出眾的有二十二人,你只要派人,把這二十二個人的家宅給牢牢盯住,說不定就能瞎貓碰死耗子呢!”
“辛苦你了?!?/p>
辛千鑄點點頭,說話間,從李喵喵手里接過那張紙,展開后,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二十二個女子的名字,包括家宅所在,密密麻麻,可見是下了功夫的,掃了幾眼后,當(dāng)即喚來手下,讓他點出八十幾個校尉,按紙上記載,到這些女子家宅附近盯梢。
“我們呢?”
安排妥當(dāng)之后,辛千鑄轉(zhuǎn)頭看向李喵喵,后者正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洗蛑罚牭剿膯栐?,便淡淡道:“在家等唄!”
“我們今天前往紅顏堂,會不會已經(jīng)打草驚蛇了?”
辛千鑄忽然想起之前見到萬鵬時的情形,對方如果是個聰明人,勢必會想到這一點,如果他始終不出手,那自己的這通安排不就浪費了。
“你想多了吧!”
李喵喵搖搖頭道,“最危險的時候,便是最安全的時候,因為牽扯到女子名節(jié),此事自然不會宣揚出去,即使有六人被侵犯,也只在暗中調(diào)查,更何況,我們?nèi)ゼt顏堂,只是請他叔叔幫忙偵破寶珠被盜的案子。”
“話是這么說沒錯……?!?/p>
聽到對方的回答,辛千鑄點了點頭,卻并未放心,見他這樣,李喵喵起身走到辛千鑄的面前:“不管他是偷了寶珠‘無垢’的賊偷,還是禍害官宦人家千金的采花淫賊,即使真被驚動了,也未必是壞事,賊人膽虛,他近期肯定會設(shè)法離開,而我們便能抓他個現(xiàn)行。”
“原來你是打得這個算盤?!?/p>
辛千鑄恍然大悟,隨即明白過來,李喵喵之前所謂的“在家等”不過是個玩笑,有那些校尉給千金小姐們“看家護院”,他們只需要盯住萬鵬這個“正主”即可。
退一萬步說,哪怕萬鵬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伙計,在這番布置之后,只要那采花賊膽敢再次現(xiàn)身,十之八九便會落網(wǎng),哪怕于寶珠“無垢”失竊一案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也算是他們?yōu)槊癯Φ拇蠊σ患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