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伶
鞭響聲聲,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分外刺耳。
顧君竹躲在暗處,悄悄觀察著。
受罰的少年身上鞭痕累累,血跡滲出染紅了他的白衣,額前細(xì)碎的青絲遮住了他的眉眼,但依稀可辨是俊俏的模樣。
少年的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微笑,寒冬臘月,硬如鐵的竹鞭打在他的身上,他生生抗過,沒有呻吟叫喊。
“賤骨頭?!笔稚夏帽薜钠蛷耐稚线艘豢?,鞭子揮得更起勁了。
“公子都說了,只要你服個軟,跪下給他磕幾個響頭,他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計較了?!?/p>
一旁看戲的仆從都假意勸阻,實(shí)際就是要看少年的狼狽模樣。
有些人自己就生活得如同螻蟻,于是還要去欺負(fù)那些更無助弱小的人,并自以為偉大。
他們以他人痛苦為樂,但對權(quán)貴者又是另一副奴顏媚骨。
顧君竹默默攥緊了手,他仿佛再一次看見了蘭茹縣那些令人作嘔的叛徒,他們沒有靈魂沒有骨血,皮肉化作世界上最惡心的蛆蟲。
他們沒有溫度,血液早已冷透。
“嘖,不會是要死了吧。”為首的那位停下了鞭,踹了少年一腳。
“怎么可能,他那賤骨頭可硬的很呢。”
“算了算了,反正公子也消氣了,留他一條命,不然老爺回來了不好交代。”
語畢,他們拎起奄奄一息的少年,隨手扔在深厚的雪地里,還順勢踹了一腳,仿佛丟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塵芥。
看著他們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顧君竹趕緊從暗處沖出,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幾乎已微不可查。
他趕緊將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少年的身上,吃力地將他背起,一點(diǎn)一點(diǎn)挨著走向柴屋。
少年的薄唇已有些蒼白到看不出血色,顧君竹背著他,感受到他的體溫在一點(diǎn)點(diǎn)降下。
顧君竹雙手緊攥,似要將銀牙咬碎,一步步走得艱辛,卻一直沒有停步。
少年微微睜開闔著的雙眸,看見的是顧君竹溫柔的側(cè)顏,和堅(jiān)定前進(jìn)的背影。
他從未如此安心過,即使他從未認(rèn)識眼前的人。
顧君竹推開柴屋的門,將少年輕輕放在草褥上,隨即燃起了一堆柴火供少年取暖。
少年的衣襟上血跡斑駁,如一朵朵血蓮,刺痛了顧君竹的雙眸。
借著跳躍的火光,顧君竹看清了少年的相貌,鳳眸眼尾微微上挑,唇瓣雖蒼白卻依舊飽和,儼然已是芝蘭玉樹的少年郎。
溫暖的火花包裹著少年,他的臉色漸漸恢復(fù)血色,鴉睫微動,緩緩睜開了眼。
“你沒少受他們虐待吧,這樣都能醒過來,他們也真不是人,打的都是會讓你很疼但是不會讓你斃命的地方?!?/p>
少年原本有些剛醒的迷茫,隨即變成警惕的模樣,像一只應(yīng)激的小獸。
“你是誰,為什么要幫我?”
“別害怕,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叫顧君竹,你可以叫我棲梧。”顧君竹溫柔地笑了笑,放下一瓶藥,“這是我時常備著的,現(xiàn)在剛好用上了……誒……”
少年迅捷地扼住了顧君竹的手腕,眼神警惕,顧君竹的衣袖也隨即微微上卷,一些刺目的傷痕赫然出現(xiàn)。
“你……”少年看見那些傷痕,戒心頓時消了大半,隨即是疑惑和一絲藏在眼底的心疼,“他們也打你了?”
顧君竹輕輕收回手,臉上依舊掛著微笑:“沒事的,你趕快上藥?!?/p>
說到上藥,少年的臉突然染上一抹緋色,顧君竹疑惑之際,少年有些扭捏地說:“傷都在后背……”
“?”
“我抹不到?!?/p>
顧君竹一愣,隨即掛上明朗的微笑:“如果你需要,我隨時可以幫忙?!?/p>
“嘶——”
少年的衣襟有些已和他的傷痕黏在一起,剝離下來有一種剝皮的痛感。
先前的血跡已足以讓人唏噓,當(dāng)看見傷口的猙獰面目時更讓人觸目驚心,不止有新傷,舊傷疤也依稀可辨。
竹鞭上有許多倒長的竹刺,每抽一下不僅要忍受鞭刑,還要忍受竹刺深入皮膚,難以拔除的痛苦。
顧君竹眼中隱隱有燃燒著的怒火:“那群畜牲!趕羊溜馬都不會用竹鞭,他們居然往人身上抽?!?/p>
“都習(xí)慣了?!鄙倌贻p輕說著,本應(yīng)裝載著希望星光的雙眸,如今卻如一灘死水。
顧君竹輕輕抹上藥劑,少年隱忍著,沒有一絲聲響。
只有顧君竹知道,這藥性烈,成效好,但是在傷口上猶如火燒。
“要是疼你可以喊出來。”
少年輕輕呼出氣,臉上平靜無波。
顧君竹是真怕他憋著憋著一個遭不住昏過去,這個少年現(xiàn)在在他眼里的模樣不亞于風(fēng)雨飄搖中的嬌花。
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顧君竹故作輕松地問道:“對啦,你叫什么名字?”
“江伶,江青玉?!?/p>
“那我叫你小玉兒吧?!?/p>
“你!”
“怎么,我覺得挺好聽的呀?!?/p>
“和姑娘家家一樣!”
“也是,那就叫你小伶好不好?!?/p>
江伶有些無語,他覺得今天有點(diǎn)背運(yùn),遇見這么個難以言喻的人,無奈地擺擺手:“隨你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