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柳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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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xì)雨輕飄，碧園中景物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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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啟仁捻著胡須，靜靜聽侄兒媳婦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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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咱們陪著叔父聽?wèi)颍鹤永锿鶃砣穗s，您老喝的也有些高，我與夫君也是只顧看戲，也怪我們沒留心，竟叫膽大的從您老身上摸了玉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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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娘子這里說著皺眉嘆息，一副自責(zé)模樣。而對面坐著的他夫君雖還端正，可帶著涼意的眸子已經(jīng)對他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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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話里意思，倒是該怨老夫多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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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啟仁話里怒氣生出，聶娘子慌忙擺手接話：

‘ 我不是那個意思，叔父誤會。散席后，我將所有人召集，親自挨個審問，也叫人去搜了，這玉如同長翅膀，真真不見蹤影，所以...... 我就在想，是否還有哪里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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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欲言又止，藍(lán)湛終于開口：

‘ 可是有所發(fā)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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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啟仁雖上了年紀(jì)，可還不到眼睛看不清的地步。他瞧清楚，原本還蹙眉捉急模樣的侄兒媳，聽著夫君話語，立刻將個尖下巴皺褶，嘴巴還微微嘟著，如同撒嬌，而那雙眼睛更是拋媚的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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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著長輩，如此不知羞，毫無矜持，哪是當(dāng)初媒聘說的大家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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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盼想著呀...’

藍(lán)啟仁不僅暗暗翻出白眼，瞧聶娘子樣兒，若非自己這礙眼的老家伙在場，她就要去跟藍(lán)湛拉扯了才能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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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盼想著，我所差之人，都是當(dāng)日服侍不假，可獨(dú)獨(dú)缺漏了碧園中幾個。當(dāng)時也是惦記，叔父要人侍候，才沒扣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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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

不等藍(lán)湛說話，藍(lán)啟仁已經(jīng)拍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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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涂，叔父身邊人當(dāng)時在的不過三五，切都是在碧園侍候慣的，若他們要拿東西，還值當(dāng)非等到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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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湛這里也忙駁斥，可聶娘子全看不出藍(lán)啟仁氣不行，反而據(jù)理力爭：

‘ 魚目混珠，趁亂而為，也是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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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

桌面茶杯給藍(lán)啟仁揮倒，香沉聞聲進(jìn)來收拾，也就這空兒，他耳朵給宗主夫人接下一句話驚的往尖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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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香沉這等有臉面，月例高，看的多的，自然不將金啊玉的當(dāng)寶，可七寶和那幾個小孩兒，畢竟眼皮兒淺.... 叔父若準(zhǔn)，讓我將人帶出去，細(xì)細(xì)審幾遍，自能有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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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沉腦海里，下意識想到就是昨晚上春萼院那邊的鬼哭狼嚎，還有今早幾個給子弟拎水時說的話，他們講八個粗使丫頭小廝，被宗主夫人杖刑打的慘不忍睹，行刑地面要好幾桶水來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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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寶幾個若真給帶走，豈能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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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香沉那狂跳的心眼兒很快就給先生的話鎮(zhè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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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一塊粗玉，不值什么，我不用你查，當(dāng)此事沒發(fā)生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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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如何使得，那手欠的可是從您身上摸走，還在我與夫君眼皮下，今日若不查盡，來日要摸去哪個身上，可還說不準(zhǔn)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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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娘子這里也是振振有詞，可她的話聽進(jìn)藍(lán)啟仁耳朵，那是相當(dāng)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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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著從我身上摸不算大事，叫你關(guān)切的是你們夫妻在，宗主夫婦臉面才是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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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緩緩抬起，重重看在面前侄兒媳婦身上，不覺間，魏嬰的身影忽在眼前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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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若是阿羨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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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江水東流去的悵然浮涌上來，所有情緒瞬間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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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園人，用不到宗婦插手，關(guān)起門來我自能查驗清楚。碧園外的，隨你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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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此話入耳，聶娘子一副不知所措模樣看看藍(lán)啟仁，又轉(zhuǎn)而望向自己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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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湛是把叔父的失落盡收眼底，為老人家的情緒起伏而心頭跟著有所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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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兄弟若無藍(lán)啟仁，便無今日。所以，侍奉的孝心在藍(lán)湛，絕不摻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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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盼盼入門時日尚淺，可她大權(quán)獨(dú)攬的心思卻一點(diǎn)不掩藏。這點(diǎn)，藍(lán)湛并不對她否定。畢竟，作為自己正妻，若真是個與世無爭，豈能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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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今日機(jī)會，妄圖嘗試插手碧園，這點(diǎn)作為，卻并不得藍(lán)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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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叔父尚未到年老不能掌事，二來，聶盼盼的手段未免糙了些，心計用在明處，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想搶班奪權(quán)，還給人留下不孝不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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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之，昨夜春萼院內(nèi)外如同刑場開張，滿云深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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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說，聶娘子好爭的心，被藍(lán)湛肯定，但他行事，卻已經(jīng)被掛上不入流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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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此事就這樣，按叔父說的辦。’

一句話如錘定音，好歹暫時斷了聶盼盼繼續(xù)爭執(zhí)的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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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藍(lán)氏這場鬧劇將將收鑼，千里外太白堂前，另一處紛爭也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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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離去后，水程又兩日半，終于是到了上臺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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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護(hù)的子弟引路，魏嬰陪著聞夫人走過蜿蜒長階，方看到些山門影兒時，就被吵嚷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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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爺，您這是何必，咱們也是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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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是你叫的，毛小子，你老子才叫我聲爺，輪到你得叫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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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三爺爺，您老把掃帚收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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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掃落葉，帚掃無賴，你爺爺掃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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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隨著聞夫人走近，遠(yuǎn)遠(yuǎn)瞧著老爺子，就想起藍(lán)忘機(jī)同他說的，太白堂有個門房老頭，脾氣臭，臉難看，日日掃把不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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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三?！?/p>

聞夫人張口叫住，這才讓老者聽了動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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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捕捉到，當(dāng)去看那幾個被打的鼻子臉都沒好色的青年時，聞夫人眼底閃過幾許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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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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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聞夫人問話，之前與齊三爺對話的青年第一個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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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知道夫人今日歸來，特地迎接的，還帶了許多鮮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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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青年招呼，后面有人忙將幾個筐子敞開，倒的確是些新鮮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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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你們惦記。’

聞夫人嘴里說話客氣，面上卻沒見多少動容。轉(zhuǎn)頭之際，看見魏嬰，這才將眼皮抬了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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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兩個挽袖，眾目睽睽下，魏嬰給聞夫人很鄭重推出來：

‘ 咱們山門上下十六處莊子，這幾位是各處莊頭，石護(hù)，他老石家經(jīng)營的是最大一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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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也給你們說一聲，這是我認(rèn)回來的兒子，魏嬰，魏無羨。今日算打個罩面，賀我老來得子，太白堂日后有繼的宴會，晚些再準(zhǔn)備。你們幾個都看好了，我有兒子啦，這家里事都要交到他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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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未免倉促，不僅魏嬰感到無所適從，那幾位莊頭也都大小眼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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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剛剛都給齊三爺?shù)膾咧愦虬邕^，頭發(fā)亂遭，衣裳歪斜，臉面也不少掛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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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們對著魏嬰，只覺這就是畫里觀音身邊美童子下地，又加上聞夫人親自賦予的少主光環(huán)，莊頭門就感到自己是乞丐見貴人，那種因為自身蓬頭垢面而生出的不適感，個頂個強(qiáng)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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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少主，少主萬福?！?/p>

最機(jī)靈的還是大莊頭石護(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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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了他帶領(lǐng)，其他莊頭也忙附和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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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少主榮歸，咱們本不該說這些話，可...實在是年景不好，日子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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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看著石護(hù)說話，只從眉眼滾球似的轱轆，就已閱出此人心思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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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說特地來迎聞夫人，便是早有準(zhǔn)備。只不知是針對自己的下馬威，還是早有預(yù)謀要與難聞夫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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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高喬上立著的鷲鳥驀然展翅，羽翼在天際翱翔時，還不忘落下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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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羽隨風(fēng)，似有無形漣漪簇?fù)?，如零星失了前程的雪花，蕩漾著散漫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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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客亭中，人為垂幔。擦了八角檐兒掉地的羽毛，順著帷幔最下縫隙，給風(fēng)吹進(jìn)，最終停在白靴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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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茶盞，藍(lán)忘機(jī)對面前老嫗道：

‘ 所以，太夫人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阿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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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環(huán)叮當(dāng)，老嫗動了動華貴布料下枯瘦的手，牽動著翠色玉鐲跟了響動。

‘ 老雄死，子復(fù)良...老身為的，是整個金家未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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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羽毛受驚般滑動幾下，因為他當(dāng)做倚靠的白靴忽然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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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后直身，對著金太夫人行禮，藍(lán)忘機(jī)道：

‘ 斷尾截臂，太夫人剛毅前瞻，晚輩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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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太夫人看向面前青年，一副眼皮抬得費(fèi)力模樣。嗤笑從鼻息透出：

‘ 什么剛毅，不過是人老心硬，知取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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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閉，兩人不由同時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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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太夫人看到的是茶碗中，豎立伏在水面的毛尖躺平落進(jìn)碗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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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則盯緊了一枚靜靜放著的小小麒麟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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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幔被人卷起時，亭中就只有金太夫人一個身影，不見藍(lán)忘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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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枚麒麟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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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升空，太白堂中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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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一行抵達(dá)已有三日，聞夫人給他安排的院落清靜，一應(yīng)用具齊全。可因此地距離主房實在遠(yuǎn)些，所以開始魏嬰是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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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說主房的耳屋就可，正好方便自己侍候時，聞夫人滿心寬慰?？蛇€是拉住手，讓他住到這遠(yuǎn)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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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魏嬰后來沒再推拒，全是因著知道，這里就是當(dāng)初藍(lán)忘機(jī)在太白堂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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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的一聽這話，你就不爭住了，呵呵，看來啊，還是孝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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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爹爹...我，我愿意住耳屋去，孩兒侍候爹爹的心，絕不摻假。若不信，我愿發(fā)毒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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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傻孩子，我這人好個逗趣，以后你就曉得。老來得了你呀，我有福，更信你。忘機(jī)在我如同半兒，現(xiàn)在對你，我可是當(dāng)整個親兒子待的，呵呵，那一屋子兩廂賬冊，就是爹爹待兒的心，隨你處置，萬事末了爹爹給你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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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小池中紅鯛翻出些水花，將魏嬰從日前思憶中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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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池邊放著一盆蘭草，魏嬰用小葫蘆瓢舀了水澆入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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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水如泥，阿羨真會養(yǎng)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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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熟悉語音入耳，驚的魏嬰轉(zhu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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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明，藍(lán)忘機(jī)白衣立住，袍袖安然，若非嘴角緩緩彎折，就好似個玉人雕像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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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穿了家常的斜襟紅服，衣料是尋常軟綿，整個人看著乖巧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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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來啦？’

手里葫蘆瓢被轉(zhuǎn)圈拿捏，似乎拿著的人在克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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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步前去，在兩人間三步處定住，藍(lán)忘機(jī)展開衣袖：

‘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還不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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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被他說話帶動作引的臉紅，慢悠悠地轉(zhuǎn)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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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猛然給攥住，是藍(lán)忘機(jī)等不得湊過來：

‘ 真不抱啊，都不想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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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看看胳膊上的手，嘴巴下的溝溝陷進(jìn)去。有些撒嬌，又帶著好笑，提了下手里葫蘆瓢，道：

‘ 有這個呢，我放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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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可憐的瓢落在地面，而魏嬰則已裹進(jìn)白衣簇?fù)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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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瓢罷了，你就是拎著桶刷鍋鏟，我也不嫌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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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出手的魏嬰將雙臂交織在藍(lán)忘機(jī)背后，嘴唇貼在他耳邊，輕輕開口：

‘ 我...我挺...... 入山門那日，下頭莊子人來鬧事，說年景不好求免今年上繳。我?guī)偷鶕?dān)了，這幾日都在看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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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五指插進(jìn)魏嬰發(fā)際，高辮有些松脫，將垂未垂。藍(lán)忘機(jī)也貼著他耳垂，低聲道：

‘ 我想你，可想了。阿羨也是想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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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沒有動靜，魏嬰只是將臉貼緊藍(lán)忘機(jī)側(cè)頸，最后才從嘴里蹭了他皮肉，發(fā)出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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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肚皮嚎叫適時發(f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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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詫異抬頭，藍(lán)忘機(jī)尷尬笑笑：

‘ 著急往回趕，一路沒歇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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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院里有小廚房，我煮些菜粥吧，還有幾枚咸蛋，打碎了拌著，你腸胃空的久，還是先吃軟些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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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看著魏嬰面上關(guān)切，笑了拉近了跟自己臉對臉磨蹭幾下，才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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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煙在黑夜里依舊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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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去了外頭寬袍，一身束身內(nèi)服與魏嬰并頭坐在廚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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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蓋閉緊，大火轉(zhuǎn)小，米粥和咸蛋黃的香氣一同隨著咕嘟聲散出來，引的人食欲大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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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貪得無厭，教子無方，養(yǎng)出的孫子也是個敗家。與其將家世給這父子糟蹋，不如潛心培養(yǎng)重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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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老太君是在為阿菱鋪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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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目光都在手中那枚麒麟鎖上，當(dāng)初在金氏陪產(chǎn)，他親眼見姐姐為將來孩子預(yù)備的幾件吉祥物中，這鎖就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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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這樣處處為他著想的太祖，阿菱來日路不會差，羨羨，放下些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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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剩給阿菱的物件不多，你拿給我一件，阿菱就少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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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嘴里說著似有譴責(zé)的話，可指間摩挲，眼底珍惜，都分明是對物件的珍視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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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少，也沒你的少。我心里裝滿一個人，為你搶小孩東西算什么，羨羨說句話，掏耗子洞都沒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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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魏嬰被這句打趣逗樂，心口悶氣也隨之散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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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先了鍋蓋，將粥收汁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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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這里滅掉柴火空兒，那邊熱粥已經(jīng)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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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回屋歇會吧，我把剩下的洗洗，正好也涼一涼，等下端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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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里涼好吃唄，沒什么可洗的，明日散碎活叫下頭人做，你現(xiàn)在是主子，得干跟主子身份相稱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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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覺得好笑，盯著藍(lán)忘機(jī)，沉吟下，道：

‘ 也對，那我去屋里繼續(xù)看賬冊，你等粥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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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臂給人拖住，藍(lán)忘機(jī)眉心輕蹙：

‘ 我說的不是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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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事呀？’

魏嬰明顯有些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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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將人拉進(jìn)懷里，眉心皺褶散開，換上調(diào)笑：

‘ 陪我吃飯...說話......睡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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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是魏嬰帶著閃躲動作的笑。左面看是因為耳朵給人蹭了，發(fā)癢避開。右邊再瞧，腰上則正給人生生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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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藍(lán)忘機(jī)終于開始喝粥時，魏嬰頸下莫名多處兩抹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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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你還是要慎重，多幾手準(zhǔn)備。他們畢竟一家子，萬一老太君是個釣餌呢。又或者... 此事未做先有泄露，甚至...事情做的大功未成后，又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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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說的和我想一處，回來路上，也都是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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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原本已經(jīng)塞進(jìn)袖口的麒麟鎖又翻出來揉捏，魏嬰道：

‘ 萬一事情不成，就等于叫阿菱失了依仗。金子勛到底年紀(jì)不算太大，雖現(xiàn)在沒生出孩子，可總還有以后一說。那都是對阿菱的威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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囫圇了將剩下粥喝光，藍(lán)忘機(jī)放下碗：

‘ 這點(diǎn)你放心，有人提前下手，金子勛這輩子都生不出一兒半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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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疑惑的目光投來，藍(lán)忘機(jī)卻似岔開話題：

‘ 這院子后頭的熱湯，你去過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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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熱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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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住了三天，居然都不知道我這小院后面有熱湯泉，呵呵，走，帶你見識見識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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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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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并非湯泉周邊的蒲葉掩映深密，主要還是魏嬰三日里忙著看賬，并不如何走動，這才會沒能發(fā)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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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氳熱氣夾著低低淺吟，令熱泉池中生出許多曖昧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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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軟若無骨般，從背后靠著的圓石上點(diǎn)點(diǎn)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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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開始模糊，他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就糊里糊涂依了藍(lán)忘機(jī)，退衣下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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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棱兩可間，只有一個辨識，這家伙連哄帶騙，而你呀則是耳根太軟，繼而末了熱水，腰才跟了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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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泉養(yǎng)顏，還能松快筋骨。羨羨看了三日賬冊，正好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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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話說的理直氣壯，魏嬰?yún)s因埋沒在泉水下的手，折騰的進(jìn)出氣都不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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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會來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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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堂只有兩眼私湯，一是這里，一是夫子主房后頭。此外山中有個大湯，我與夫子師母以外的人，只能準(zhǔn)許去大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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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么，多個羨羨，這處私密...是咱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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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說話功夫，水下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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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泉波浪騰沖，如有蛟龍潛伏欲出。嘩嘩地，整個池子翻江倒海似的，不斷有大股熱水涌出邊沿，濕潤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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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羨羨的，也好多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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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討厭，說是泡湯...可現(xiàn)在，湯都弄臟了，真是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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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頭好幾處眼，日日長流水，咱們就是今夜不停，也沒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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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人怎么.... 剎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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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無風(fēng)，蒲葉不再輕晃，可水面卻又開始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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