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一縷陽光

第二天日落時分，被拋棄的克倫威爾人在廣場上，圍繞著被清理出來的一小片區(qū)域舉行了晚宴。他們掛起小燈，擺好桌子，放上食物，還在中央生起一堆篝火。畢竟，今天的送別會相當(dāng)盛大。有三個身影在遠(yuǎn)處旁觀整個活動，三位史官。一個是高大的半巨人，坐在一棵樹下，幸運(yùn)的是這棵樹的高度足以蔭蔽他；一個是金發(fā)的半精靈女孩；還有一個紅發(fā)女孩，頭發(fā)編成辮子從一側(cè)的肩膀前垂下，她是唯一決定加入人群的人。

“艾汀小姐，我不覺得我們有理由加入?！比鹌澴柚沽思t發(fā)女孩。

“任何人總有理由去幫忙，還有，叫我莉莉?！迸⒖粗?，俏皮地聳了聳肩，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應(yīng)該是Awan的搭檔吧？他知道了嗎，父親？”

“沒有，”老半巨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遠(yuǎn)方的集會。

“您沒有告訴他？”

“沒有。”

“您對他說什么了嗎？”

“沒有?！?/span>

“您在聽嗎？”

“沒——”瑞茲哼了一聲，懷疑地看向養(yǎng)女，“這不公平?！?/span>

“您已經(jīng)出神幾個小時了?！?/span>

女孩坐到父親身邊的地上，屈起膝蓋，抱著雙腿。她倚著身高近2.5米的父親，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

“您還在生氣他是怎么拋下我們的么？畢竟對您來說，他比我更像您的孩子?！?/span>

“安妮，那不是——”

“我和他的關(guān)系比我和你更親近?！?/span>

“你說得太過了?！?/span>

聽了父親的話，安奈麗只是聳聳肩。

“全都是因?yàn)椋B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span>

***

“糟糕，我遲到了?！?/span>

緋紅色的天幕已經(jīng)揭過，換成了星光閃爍的鈷藍(lán)色夜空。柔和的光線穿透城市，諷刺的是，灰蒙蒙的空氣使其更加朦朧。光亮來自城市廣場，那里站滿了參加聚會的人。孩子們可能還不明白這場活動的意味，到處跑來跑去，玩成一團(tuán)。大人們相互交談，輪流安慰死者家屬。城市廣場的每個角落本就裝飾著小燈，有些施了魔法的燈光正在躍動，還有遍地的鮮花。

等等，鮮花？

Awan立刻跑向花壇，蹲下身仔細(xì)查看。它們是新的，昨天這里還什么都沒有，沒有花，也沒有花壇。他四處張望，試圖找到不屬于這座城市的人。有些事不對勁，他很確定。Awan繼續(xù)研究那些花，都是本地的品種，但不應(yīng)該在這個季節(jié)開放。

一定是用魔法催生的，十字路口的魔法。

“怎么了，月先生？”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你知道……這些是誰布置的嗎？”Awan頭也不回，始終緊盯著花壇。

“啊，這些花？應(yīng)該是那邊的天使吧？”

“天使？”

Awan轉(zhuǎn)過身，這才注意到一直飄蕩在空中的微弱笛音。霍華德舉著手，指向聲音的來源，一個紅發(fā)女孩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享受地吹著長笛。她的藍(lán)眼睛在朦朧的空氣中閃著微光，在白皙皮膚的映襯下更加明亮。Awan無法控制自己心跳的節(jié)奏，也無法意識到這件事的真正含義，就連彌散的光都沒有絲毫幫助。Awan在這景象前迷失了片刻，隨后便注意到掛在女孩脖子上的捕夢網(wǎng)。

這旋律。這效果。是她。

Awan走向女孩，在一定距離外停下，讓她奏完這一曲。女孩發(fā)現(xiàn)了他，但還是繼續(xù)表演。長笛的旋律和它柔和的音色讓周圍所有人都平靜下來，直到一曲終了，她放下笛子向Awan走去。

“你好——”

“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誒、誒？”女孩愣住了，微微蹙起眉。

“現(xiàn)在，”Awan轉(zhuǎn)身走開，甚至沒有叫女孩跟上來，但女孩還是跟上了。

“我必須要說，你向陌生人介紹自己的方式很奇怪?！迸⒄{(diào)侃道。

“沒錯，因?yàn)檫@不是自我介紹。”

兩人在花壇前停下，Awan憤怒地指著那些鮮花，用審問的眼神看向她。而她歪著頭，一臉疑惑。Awan又指了指鮮花，更加咄咄逼人。女孩舉起右手。

“老師，我有疑問?！?/span>

“你還問我？”

女孩放下手，緊張地笑了笑。Awan嘆了口氣，懷疑地看著她。她怎么能不明白呢？

“你是世界史官，對不對？”Awan肯定地問道，女孩點(diǎn)點(diǎn)頭，“我認(rèn)出你了，真有趣，你居然沒有改變外表。”

“為什么要改？我生來便如此美麗?！迸Ⅱ湴恋卣f。

“撇開這點(diǎn)不談，你知道這是違規(guī)行為，是不是？”

“嘿，你沒否認(rèn)，”女孩笑了。

“我說了，撇開這點(diǎn)不談，你確實(shí)知道這是會危及你存在的行為，是不是？”

“你真沒有幽默感?！迸⒕锲鹱臁?/span>

“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小姐？”

女孩嘟囔幾聲，隨后說道，“好吧，那我的回答是，幾朵花而已。我確定X-384也會理解的？”

“你連自己在說什么都不清楚，順便一提，這里是X-284?！?/span>

Awan呼出一口氣，坐到旁邊的長椅上。他又仔細(xì)看了女孩一眼，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測星」，前提是這女孩真的就是那位鋼琴師。據(jù)他所知，他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女孩，因而也不清楚她屬于哪支小隊(duì)。

“你可以直接問我?！?/span>

“??？”Awan猛然回神，被嚇了一跳。

“你在想我屬于哪支隊(duì)伍。”

“你、你怎么知道？”

女孩的唇角勾起，洋洋得意?！澳氵@種表情死板的人很好讀懂。以及我的回答是，我不屬于任何一隊(duì)，暫時。”

Awan站起來，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肩膀垂下，疲憊不堪。他向女孩擠出一個微笑，準(zhǔn)備離開。

“嘿，你不問我的名字嗎？”

“我之前說過，我不需要知——”

一聲驚雷般的巨響打斷了Awan的話，緊接著是一個女人的尖叫聲，來自城東的另一扇大門。正在參加聚會的警衛(wèi)向那個方向跑去，Awan和女孩迅速跟上，瑞茲和安奈麗緊隨其后。

他們趕到東門，幾名警衛(wèi)正抬著一位同伴。幾人沖過去查看，眼前的景象令人恐慌。被抬著的警員的雙腿與軀干分離，被另一名警員托著。鮮血從傷口涌出，血流如注。

“出什么事了？”瑞茲急切地問道。

“我們在例行巡邏，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北方偵察兵?！?/span>

“你們有誰懂得治療魔法嗎？”一名警衛(wèi)慌亂地抓住Awan的手臂。Awan環(huán)顧四周。他對X-284的治療魔法一無所知，估計(jì)瑞茲和安奈麗也是一樣。而另一個女孩剛剛來到這里，她肯定也不——

“我可以。慢慢把他放到地上，我會幫忙。”

她說什么？

Awan毫不猶豫地抓住女孩的胳膊，把她拉到一邊。他無比震驚，這女孩太過出人意料。幾分鐘前他還為此斥責(zé)過她，而現(xiàn)在她又開始說這種離譜的話了。警衛(wèi)們沒有在意這邊的情況，開始在地上為他們的朋友做準(zhǔn)備。

“你在想什么？”Awan壓低聲音說道。

“我想幫忙，僅此而已?！?/span>

“用這個世界的魔法？我不覺得你知道?！?/span>

“當(dāng)然，我怎么會知道？但我知道十字路口的魔法在這里可用。我剛剛在那些花上試過了，記得嗎？”

“那只是你走向傾墮的入場券?！?/span>

“所以你想讓我袖手旁觀？”

“當(dāng)然！這是我們的職責(zé)。”

“過去幾個周期一直在干涉戰(zhàn)區(qū)的人沒資格說我。”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得了吧?！迸⑺﹂_Awan的手，“我一見到你就知道，你并不像大家說的那樣。你很關(guān)心他們這樣的人，并且冒著很大的風(fēng)險(xiǎn)去幫助他們?！?/span>

“太越界了，你根本不認(rèn)識我。”

“也許是吧。但就像你看到的，我已經(jīng)在這里越界很多次了。你如果真的擔(dān)心，就幫我一把?！?/span>

Awan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女孩便沖到流著血的警衛(wèi)身邊。她把手放在傷口上，慢慢把斷腿擺回原來的位置，開始讓肢體接附并愈合。Awan靜靜聽著女孩的吟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整個過程。

“也沒別的辦法了，是吧？”

Awan深深呼吸，嘗試與女孩的節(jié)奏配合。他感受著女孩和警衛(wèi)的一呼一吸，閉上雙眼，專注于自己要做的事。在感受到一切都從X-284的時間線上流失的那一刻，他抓住捕夢網(wǎng)，用另一只手輕彈了一下。

有形的聲波緩緩?fù)虥]了Awan、女孩、和受傷的男人，而治療仍在繼續(xù)。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連風(fēng)也不再移動。

“你最好快點(diǎn)，小姐，我只能維持一小段時間。”

“我盡量?！?/span>

女孩全神貫注，動作精確地連接起一切。在她完美縫合好皮膚的瞬間，Awan立即收起了能力，脫力般跪倒在地。瑞茲和安奈麗面露疑惑，在他們的視角，整個治療過程被跳過了一段時間。

Awan看著紅發(fā)女孩，依舊有些擔(dān)心。她轉(zhuǎn)過頭看向他，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對了，我的名字是莉莉安娜 · 艾汀?！?/span>

“我說過不需要——”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成為你的新搭檔?！?/span>

這句驚人的發(fā)言像閃電般劈中了Awan，讓他半晌才能開口。

“抱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