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咔擦。”

男人手上的動作緩慢地進行著，檸檬流出的清香酸水流了一桌子。

“喂，別切了?！迸说鹬?，涂抹得恰到好處的紅唇一撅一撅地吮吸著高腳杯里的液體，指尖在桌上叮叮敲打，“我是認真想和你聊兩句的?！?/p>

男人不說話。

“唉，你是哪里人??？”女人打趣地問，“長這么帥，該不會不是從上面來的吧？”

這時那個檸檬已經(jīng)被切成了薄厚適中的片片，然而他手上的動作還在繼續(xù)，于是他當著女人的面面無表情地把自己的手指切成了一節(jié)一節(jié)的，卻沒有鮮血流出，而是掉出了幾個金屬齒輪。

女人的臉馬上沉下來。

“切，無聊?！?/p>

接著她把喝了一半的酒連著高腳杯一起扔在男人臉上，男人也不為所動，而是把切下來的手指節(jié)繼續(xù)切得像檸檬片一樣薄，金屬零件里閃著火花。

從大腿抽出一把手槍對著人臉上就是一個洞，它只是往后一倒，一會又站直了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她腳一抬直接走出了店門，剛剛那個男人奇怪的行為已經(jīng)說明這家破酒吧的系統(tǒng)已經(jīng)出了問題，果然，她沒付錢，門口也并沒有亮起警告燈和光子墻攔住她，她徑直向街上走去。

拉著卷簾門的店家一個接一個，道路邊隨處可見的垃圾堆和流浪漢，飛著蒼蠅的臭水流得哪里都是，街上一片死寂。

她回頭，剛剛那家酒吧里也是灰塵遍地，只有吧臺上方的燈還亮著，低級仿生人還在切著他的手。

這地方就沒有一個活人，她想，畢竟是塞西利亞的第九層、最底層。

也許除了我吧。

她又想，然后自嘲般地、短促地笑了一聲。

沒有生命的沒有靈魂，死了的人靈魂墜落至九層之下，活著的人靈魂禁錮在腐爛的肋骨里。

“沒有一條完整的靈魂，人就沒有生命?！?/p>

忽然，她跌進一片暖光里，那是塞西利亞的第三層，是超過整個虛空之城三分之二的人都夢寐以求的地方，天上掛著一輪火熱的人造太陽，自然風景同五千一百三十年前并沒有太大變化，一個男人站在她身邊，他們一起看河。

男人對她說了那句話。然后又補道：“你是我見過最美的生命了。你有我見過最美的靈魂?！?/p>

她美麗的杏色眼眸驚訝地睜大了。

與那份溫柔的杏色不符的是充滿攻擊性的、細長而眼尾上挑的眼形，男人卻顯然一點沒覺得違和，粗糙的指溫柔地撫去她眼角奔涌而出的淚水，墨綠色的眼睛瞇起來笑：“怎么還哭啦？別難過，我會一輩子在你身邊的?！?/p>

她聽見自己說：“你答應我，永遠。”

男人回答：“永遠?！?/p>

灰暗的公寓里，餐邊柜上擺著一張照片，男人墨綠色的眼睛閃著光，杏眼的女人也展露著從未有過的笑容，男人漂亮的花體在照片一角瀟灑地寫上“親愛的瑪莎亞塔拉”。

女人一動未動地站在柜前注視著相框。

“你走了，我的靈魂也殘缺了啊。

“沒有一條完整的靈魂……那么我也死了嗎？”

照片里的男人并沒有說話，她卻好像得到了回答。

然后，嫣紅的唇角綻開一個晦暗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