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連載】原點的阿克夏記錄(第十二章)

和漆原告別后,桐生推開門,帶紅莉棲踏入了單人病房。
病床上的女孩聞聲,轉(zhuǎn)過頭望向她們。她的身形消瘦,頭上戴著毛帽,臉上掛著鼻管、手臂上插著點滴,但她的雙眼依舊神采奕奕。
掛于病床上的名牌寫著“椎名真由理”。

原點的阿克夏記錄
作者:WR404,繪師:Aran、WR404、Cloud Nine
TAG:γ世界線相關(guān)/萬里尋夫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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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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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2月中。
牧瀨回歸崗位已經(jīng)一周。這周她的作息相當(dāng)正常,朝九晚五,而且完成的工作量也沒減少。比屋定一度懷疑她只是帶回家做而已,但幾次去她家突襲檢查都發(fā)現(xiàn)她確實準(zhǔn)時上床,飯也有好好吃。幾天下來,牧瀨工作時的精神一直挺不錯。
“這絕對不正常?!北任荻ㄏ驑蛱镏琳f,“她一定有事瞞著我?!?/p>
不愧是被稱為“牧瀨控”的家伙,完全掌握了牧瀨的行為模式。幾天后,牧瀨提出了請假申請,要借物理系高能理論組的名義前往日本高能加速器研究機構(gòu)(KEK)進行訪問。
比屋定不明白這件事的意義,聽聞時只是碎碎念了句“什么嘛”,并沒有繼續(xù)追究下去。她當(dāng)然不明白。
但橋田至明白。
牧瀨出發(fā)的前一天,向橋田至交代完工作后,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似是有些話想說,但遲遲沒有開口。
橋田至將視線從手機備忘錄上移開,看向她。
牧瀨正望著窗外。窗外是晴朗的天空,陽光明媚,是難得的好天氣。根據(jù)天氣預(yù)報,這是紐約未來幾周最后的高溫。
此時是午飯時間,又是學(xué)期中不算特別忙的時期,研究室的其他人都外出用餐了。比屋定還是經(jīng)常幫忙牧瀨帶午餐,久而久之連橋田至的份也順便帶了。因此,室內(nèi)只有他們倆。
橋田至隱約能猜到這份沉默的意義,因此只是默默等待。許久,她終于開口時,目光依舊落于窗外,如同她的思緒。
“橋田,岡部和SERN的關(guān)系,你知道多少?”
橋田至微笑。
他和岡部不一樣,無法在現(xiàn)實中完全隱藏自己的情緒和心思;或者說,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心思。這也是他始終無法上前線的原因之一。
牧瀨回過頭,奇怪地看著他。
是凱文吧,那家伙到底講了多少?
他很清楚,讓牧瀨高燒一星期的不只是過勞,還有過多她不應(yīng)該知道的事。嗯,岡部認為她不應(yīng)該知道的事。
他知道牧瀨想問什么。都這個節(jié)骨眼了,就算岡部再如何不準(zhǔn)他說,他也不管了。
更何況,如果計劃順利的話,他和岡部再也不會見面了。
在一秒內(nèi)進行完上述思辨后,他換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怎么想到要去KEK的?”
牧瀨答道:“日本高能研究重鎮(zhèn)。”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看來是凱文告訴她的。
“那里找不到你要的答案,不過去一趟也好。之后,再去趟秋葉原吧?!?/p>
“為什么?”
“那里前陣子收到了恐怖襲擊預(yù)告?!?/p>
牧瀨蹙眉。
橋田至聳聳肩,他只能提示到這個程度了。
“你們都很喜歡打啞謎呀?!?/p>
他知道她指的誰,他們?nèi)齻€。
“這不能怪我們。”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Rounder?!?/p>
“巡行者?那是什么?”
“一個讓人在世界各地做事都很方便的身份,但為了取得這個身份要付出龐大的代價?!?/p>
“這身份會讓人喜歡打啞謎?”
“還會讓人經(jīng)常跑酷。我例外就是了?!?/p>
牧瀨似乎沒有對他的繞彎子生氣,看上去只是困惑。老實說他剛才說的已經(jīng)夠多了,多到得拿他的命來抵。
“岡部喜歡跑酷是這個原因啊……”牧瀨抓了一個不明所以的點喃喃說著。
岡部不喜歡跑酷,只是他非跑不可。不過這點就不糾正了,她遲早會知道的。
“多謝了。”
牧瀨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祝你好運,牧瀨。橋田在心中默念。
這是橋田至最后一次見到牧瀨紅莉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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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2月底。
睽違三年,紅莉棲再度踏上了日本的國土。
日本,一個充滿傷痛的國家。八九十年代的泡沫經(jīng)濟、千禧年的千年蟲、2011年的地震、海嘯和核災(zāi)。就像一個人,每次摔跤之后,都在即將起身之際又再度重摔。
這就是父親成長的國家,也是岡部成長的國家。
KEK位于筑波市,距東京50公里。筑波市以“筑波科學(xué)城”聞名,是日本的科研重鎮(zhèn)。六十年代開發(fā)以來,已有300多家研究機構(gòu)和企業(yè)進駐,并有超過兩萬名研究人員。其中幾個較為知名的研究機構(gòu)有“國土地理院”、“宇宙航空研究開發(fā)機構(gòu)”(JAXA)以及“高能加速器研究機構(gòu)”(KEK)。
許多人聽聞“科學(xué)城”的名號,首先會想到繁華的都市。雖然筑波科學(xué)城的生活機能挺不錯,但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城鎮(zhèn),甚至其周圍還維持著郊區(qū)的樣貌。
環(huán)境不錯。紅莉棲從接待小巴的窗子望向森林和田野,這么想道。
紅莉棲很幸運,過去高能理論組的教授手上剛好有參訪KEK的行程。
離開半年,高能理論組已經(jīng)換過一批人,因此一路上她都感到強烈的疏離感。不過也好,她沒心情同他們嘮嗑。
來到機構(gòu)內(nèi),他們先在會議室聽取簡報,而后實際參觀。
KEK的主要實驗設(shè)施包含:B介子工廠(KEKB)、光子工廠、PF-AR、質(zhì)子同步加速器等。利用這些設(shè)施所進行的實驗中,最為著名的為Belle實驗和K2K實驗。
K2K實驗的內(nèi)容為,使用質(zhì)子同步加速器向遠在250公里外岐阜縣飛驒市的神岡探測器發(fā)射中微子(KEK to Kamioka),用以進行中微子震蕩實驗。
這次參訪的重點,則是Belle實驗。利用周長約三公里的圓形對撞加速器KEKB,讓電子與正子進行對撞。它的目標(biāo)是利用對撞產(chǎn)生的B介子和反B介子來研究CP破壞。
“Belle實驗曾造就了一位日本的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我們當(dāng)時趁勢向政府提出加速器的升級計劃……”
紅莉棲沒怎么在聽臺上的介紹,這些都是她早就耳熟能詳?shù)闹R,她等的是參觀機構(gòu)的行程。又坐了半小時,她厭惡地瞪著己方一直發(fā)問的家伙,等不及了,便趁著一次空檔溜出了會議室。
她在走廊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頭頂是冷白的室內(nèi)頂燈,腳下是普通的大理石地板,手邊是一扇又一扇閉鎖著的門。最后,她在一個自動販賣機前停了下來。
“有賣胡椒博士啊……”
……
她這是在做什么???
紅莉棲雙手抱胸,死死盯著販賣機。如果此時有人路過,大概會覺得她是個選擇困難癥末期的研究員。其實她正快速掃過自己的記憶,在KEK園區(qū)地圖中思考概率密度最高的地點。
C05、Belle II測定器、E25、STF棟、M01、研究本館……
至于是什么的概率密度,就不用說了。
最后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愚蠢又莽撞的人。她甚至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還在出差。要在此時此地碰到那個人,就像事先期待對撞機中某兩顆粒子會撞上一樣。
遠處傳來的聲響將她喚回了現(xiàn)實。是腳步聲,一群人的腳步聲。
她在被看到以前躲到了販賣機旁,捂著臉顫抖起來。
她看到了。
那兩顆粒子撞上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不知為何卻癱瘓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手腳不聽使喚。
快動呀,再不動,就又要讓他溜走了。
那群人在越過販賣機前停了下來。她聽到了槍支上膛的聲音。
“沒事。出來吧?!?/p>
是他的聲音,可她還是動彈不得。她太期待,又太害怕了。
“我剛剛看到你了,就站在販賣機的前面?!?/p>
她閉眼,吞了吞口水。
這次一定要抓住他。
她睜眼,在他靠近的那一刻走了出去,伸手剛好抓住他的襯衫袖口。明明有其他更溫和的選項,她卻下意識就這么做了。仿佛沒有立刻抓住他,就會讓他溜走一般。
迎接她的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的背用力撞上了地板,后腦勺也敲了一下。有人踩在她的手腕上,讓她痛得流出眼淚,視野一片模糊,然而她的注意力全在空無一物的手掌上。
她終究沒能抓住那人。
沉默維持了幾秒。
“放開她。”熟悉的聲音說道。手腕上的力道消失了。
紅莉棲眨了眨眼擠開淚水。
岡部倫太郎就在她面前。
他抬起手,周圍的人立刻將對著她的槍口移開。
岡部拉著她坐起來,而后在她身邊單膝跪下。
八個月不見,他變得更瘦了。臉的輪廓更深了,表情也顯得疲倦,失去了過去的活力。不過最大的改變是,他梳了個整齊的大背頭,還戴上了眼鏡。近距離看卻不見折射,似乎只是副平光眼鏡。
仔細想想,這外型改變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她很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一眼認出他。
而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不該來的?!?/p>
紅莉棲捂著后腦勺瞪著他。她在等他解釋。任何事都行。
岡部卻完全沒有要溝通的意思。
他掃了一眼天花板,紅莉棲順著目光看過去,那個方位有個監(jiān)視器。他嘆口氣,摘下眼鏡,隨手往旁邊一扔。
“M4,把她帶走?!?/p>
這下紅莉棲可什么都顧不得了:“你——”
“沒得商量。”
岡部將手插進了口袋,就像他平常緊張的時候一樣。
“岡部——”
然后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手槍。
岡部盯著槍——而非她的眼睛——沒有說話。紅莉棲屏息,腦袋一片空白。只見他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了消音器,在她面前組裝起來。
“事到如今,我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差錯。”他平靜地說道,“另外,建議你不要大喊我的名字,這里隔音不太好?!?/p>
他要她繼續(xù)等。
時隔這么久,好不容易見到他之后。
岡部站起來,退了幾步。取而代之地,被稱為M4的女子站到了紅莉棲跟前。
“站得起來嗎?”
比想像中還要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聲音。紅莉棲抬頭,看到和岡部同樣面無表情的女人。女版襯衫、西裝褲,很普通的上班族服裝,卻被她的身軀線條襯得仿佛名牌服飾。
“或者我用扛的?!?/p>
“不用,我能走。”紅莉棲趕緊起身,卻晃了一下,被女人撐住。
“送上車就回來?!盡4對岡部說道。
“你幫我把她帶到秋葉原?!?/p>
M4皺眉:“你需要我?!?/p>
“我一個人也行?!?/p>
“交給秋葉就回來?!彼虉?zhí)地說道。
岡部再次嘆氣:“行吧。”
他沒有多看紅莉棲一眼,示意其他人跟上后就繼續(xù)走了。他也沒有將手槍收起來,就這樣拿在手上。
隨后紅莉棲不由分說地被帶向出口。
“等等,參訪……”紅莉棲說。
“疏散了?!盡4說。
“什么時候?”
“你離開會議室之后?!?/p>
“你知道我在這?”
“嗯?!?/p>
“岡部也知道嗎?”
“橋田沒告訴岡部?!?/p>
“但告訴了你?”
她沒有回答,大概覺得沒有必要。
“你也是巡行者?”
M4停下腳步,用可以殺人的眼神望著她。
“別說出那個詞。”
“M4是代號吧,也不能說?”
“……桐生。桐生萌郁。不準(zhǔn)再問問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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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要搭電車啊……”
紅莉棲站在筑波站通往地下的入口前,正在被押送的實感頓時全失。
“得把車留給岡部?!?/p>
筑波快線上,近一小時的車程中她們沒有交談,桐生滑著手機,而紅莉棲看著車外飛逝的地景。漸漸地,林野減少了,高樓變多了。最后,列車停在了終點站,秋葉原。
午后。
秋葉原曾是熱鬧的電器街,在千年蟲之后沒落了,和日本所有曾經(jīng)熱鬧的區(qū)域一樣。
一步出車站,一輛非常搶眼的亮粉色跑車迎面駛來,就在即將撞上她們倆的時候,好不容易回旋急剎住。
紅莉棲快被嚇?biāo)懒?。桐生則毫無動搖,眼睛仍然盯著手機,只評了句:“三分。”
“別這么說嘛,難得能自己開車出門。”
輕快悅耳的聲音從緩慢搖下的車窗內(nèi)傳出,隨后,貓一般的女孩從駕駛座探出頭向她們打招呼。她看上去朝氣蓬勃,燙卷的粉紅雙馬尾隨著揮手搖擺著。
“汽車禁行區(qū)?!蓖┥琅f沒抬頭。
“別在意這種細節(jié)?!?/p>
女孩向本來要前來查看情況的兩位警衛(wèi)揮揮手,不知為何,警衛(wèi)竟然立正向她敬禮,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黑道千金?
“才不是呢,我家的錢都是正當(dāng)渠道來的。”
……原來是財團少主。
咦等等。
紅莉棲驚訝地看著女孩,女孩只是對她眨了眨眼。
“秋葉留未穗。我知道你是誰,牧瀨紅莉棲,久仰大名!喂萌郁,上車吧!”
“我要回筑波?!?/p>
“誒?岡部說是你們兩人啊,不然我就騎機車過來了?!?/p>
桐生皺眉,下一秒,她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短信。
她越讀表情越陰沉,最后將手機收進口袋,上了車。
“KEK附近的道路封鎖了?!?/p>
“岡部沒問題的,小萌郁放心吧~”
“那個,我能問問題了嗎?”
紅莉棲終于忍不住了。
““嗯?””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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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部的朋友。她們是這樣說的。
桐生萌郁是岡部的“巡行者同事”——秋葉這么幫她介紹時,她皺了下眉,但終究沒說什么——似乎是岡部還在高中時就認識了。
秋葉留未穗則是岡部過去所領(lǐng)導(dǎo)的“千代田區(qū)分隊”的“合作伙伴”,他們之間似乎有某種交換條件,用來確保彼此的利益。
“別看我年紀(jì)小,我已經(jīng)掌握秋葉家的許多實權(quán)了哦!”
秋葉家,秋葉原曾經(jīng)的大地主,后來靠土地買賣累積大量資本,變成一家大企業(yè)。掌握了秋葉原地區(qū)的大小事。
“聽起來真的好像黑道……”
“請更正為‘地方勢力’。而且我家除了維護治安、振興地方經(jīng)濟外什么都沒做好嗎?”
“……這兩項都是政府職能吧?!?/p>
“理解成‘社區(qū)守望相助隊’和‘商圈振興協(xié)會’就好啦?!?/p>
總之可以理解成,秋葉原是秋葉家的“地盤”。
“‘千代田區(qū)分隊’聽起來也是地方勢力吧,秋葉家和他們締結(jié)了什么樣的條約?”
秋葉突然一掃剛才開玩笑的態(tài)度,嚴(yán)肅起來。
“萌郁?”
“隨便?!?/p>
紅莉棲愣了幾秒,才意識到秋葉是在征求桐生的同意。
車子開進一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這次秋葉平穩(wěn)地將車駛?cè)胪\嚫瘢磥韯偛旁谡厩皬V場真的就是耍帥。
進入電梯后,秋葉終于再次開口。
“他們所需遵守的契約內(nèi)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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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千代田區(qū)巡行者——以下簡稱巡行者——單向提供其所擁有的秋葉原相關(guān)情報,包含但不限其他地方勢力、公司和政府機關(guān)。
二、?? 巡行者在行動時必須以秋葉原的利益為優(yōu)先,甚至主動維護秋葉原的秩序。所謂秩序以秋葉家的定義為定義、方式也是以秋葉家允許的為限。
三、?? 巡行者不得在千代田區(qū)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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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頓了一下,而桐生接著說了下去。
“秋葉家須遵守的則有兩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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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若巡行者沒有違背協(xié)議,不得干涉其所作所為。
二、?? 若巡行者為了遵守協(xié)議而在公開的地方留下記錄,必須協(xié)助消除。包含但不限警局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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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電梯停了下來。
門開了,秋葉和桐生步出電梯,回頭卻發(fā)現(xiàn)紅莉棲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低著頭,劉海遮住了雙眼。
她終于懂了。被凱文和橋田,甚至是岡部耍了這么長一段時間之后。
“巡行者,是不是隸屬于SERN?”
“牧瀨?”秋葉想上前,卻被桐生伸手擋住。
“是。”桐生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
“有個人曾非常直白地告訴過我,SERN開發(fā)時間機器是想要掌控這個力量。那時我以為我聽懂了。”
她抬起頭。
父親的研究,時間機器,SERN,巡行者,消除警局記錄,秋葉原,遇襲,岡部,她的研究。
全都串起來了。
“不是這樣的!”秋葉大喊,嘴唇顫抖著。
紅莉棲還在計算電梯所需的關(guān)門時間時,桐生便已經(jīng)走上來,堵在門口不讓門關(guān)上。
她正為自己想到的各種串連可能性而全身顫抖。她既害怕又憤怒。
“把我困在這有什么意思?”
“岡部要我這么做?!?/p>
“讓我走。世界線理論已經(jīng)完成了,我沒有任何價值了——”
“你什么都不懂。”
桐生單手制住了她胡亂揮舞著想做出防御的雙手。
“放開我!”
“得罪了?!?/p>
她感到頸后受到重擊,隨即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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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腦袋負荷過大,也許是因為時差,紅莉棲再度清醒時,太陽已經(jīng)西斜。她呻吟著坐起身,看著自己所在的陌生房間。一旁是可以鳥瞰秋葉原的落地窗。
桐生和秋葉默默坐在她身邊,兩人都沒對她的清醒表示什么。桐生依舊盯著手機,手指快速移動著,秋葉則盯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不知有什么魔力,似乎有洞悉他人想法的能力,因此紅莉棲選擇避開她的視線。
“我的房間?!鼻锶~首先開口,同時配合紅莉棲一時忘我地轉(zhuǎn)過頭而移開自己的視線。
“抱歉,冷靜下來了?!?/p>
“你該抱歉的對象是岡部?!?/p>
桐生收起手機,冷冷地看向她。
“當(dāng)然,岡部也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不過你應(yīng)該先聽我們解釋的。”秋葉趕在紅莉棲開口前搶先說。看來她的洞察力不只是倚靠那雙眼睛。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相信你們?”
“你沒得選?!薄澳愕孟嘈盼覀?!”
桐生和秋葉對看了一眼,秋葉翻白眼,桐生則聳聳肩。
“信不信由你,但請給我們解釋的機會?!?/p>
于是,紅莉棲靜下心聆聽這兩個陌生人的話語。
“還記得今天秋葉原得到消息會有恐怖襲擊吧?”
她知道預(yù)告這回事,但不知道日期。不過這不是重點。
那個恐怖襲擊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傷亡?;蛘哒f,不會造成游客、居民等一般民眾的傷亡。秋葉說。
那個恐怖襲擊是場戲,是岡部回日本的借口,是他的聲東擊西。他的目標(biāo)在KEK。秋葉原會有人死,KEK會有人死,但只會死巡行者。
“叛變?”
秋葉歪頭思考了一下,苦笑。
“叛變?!?/p>
“我不懂。”
“剩下讓他自己去解釋吧。”秋葉愉快地從梳妝臺旁的椅子上跳下來,“餓了吧,吃飯去!黑木應(yīng)該準(zhǔn)備好了?!?/p>
誒?剛才那么慎重像是要說什么重大秘密,結(jié)果就這樣?
“只要知道岡部沒有惡意就足夠了。”
桐生補了一句:“這就是最重大的秘密。”
“好啦,別管秘密了,我們先吃飯吧。這下我終于能跟小紅莉棲好好閑聊了吧?”秋葉夸張地轉(zhuǎn)著圈圈,最后將手臂環(huán)成的圓圈套在正襟危坐的桐生身上。紅莉棲注意到秋葉偷偷改變了對她的稱呼。
“你們聊,我要回工房了?!?/p>
桐生站起身,艱難地移動著雙腳。秋葉還沒松開手,笑嘻嘻在她身后亦步亦趨著。桐生難得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
“小萌郁吃完飯再走嘛。”
“不行,晚上換班?!?/p>
“我跟桐生去?!奔t莉棲說。
““嗯?””
正在小打小鬧的兩人同時回過頭。
“岡部要桐生顧著我吧。那我就跟著她?!?/p>
“他說秋葉或我都行?!?/p>
“反正我就跟著你。”
“誒小紅莉棲也不留下來吃飯嗎?”
“抱歉,下次吧?!?/p>
紅莉棲露出苦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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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我也許能得到更多信息,但也會遇到更多危險?!?/p>
夕陽中,她們走進了一條小巷,來到一家叫做“布朗管工房”的店鋪前。門口,一個中學(xué)年紀(jì)的女孩從一輛老舊的自行車旁站起身,向她們揮手。
“萌郁姐姐!”
“小绹?!?/p>
“帶朋友回來嗎?”
“是啊。這是……”
桐生不確定地望向紅莉棲。
“紅莉棲就好。”
“紅莉棲姐姐!”
好可愛的孩子??墒沁@孩子的父親……
“我去問爸爸煮的飯夠不夠!”
“麻煩小绹了,抱歉沒有事先說?!?/p>
“不會啦~”
幾秒后,紅莉棲吞了吞口水,抬頭望著高出她不知幾個頭、身形可能是她三倍的壯漢從屋內(nèi)走出。
“萌郁居然帶朋友回來啊,真是難得。”
他看著她的眼神很和藹,沒有絲毫動搖。
“叫什么名字?”
“牧、牧瀨——”
“是紅莉棲姐姐哦!”小绹的喊聲從室內(nèi)傳來。
“绹,你打斷姐姐說話了?!?/p>
“啊!對不起!”
這看起來毫無做作的溫暖互動,無論是對她,對绹,還是對桐生。
可是,這個壯漢,天王寺裕吾。
“是巡行者?!?/p>
進入小巷前,桐生非常嚴(yán)肅地警告她。
“他是前任千代田區(qū)巡行者的隊長,現(xiàn)任東京都心巡行者首領(lǐng)。千萬不要,在他女兒面前,提到SERN或巡行者。不然你我都會死無全尸。就算和他獨處也最好不要?!?/p>
紅莉棲吞了吞口水。
“他認得你。他比岡部還要早就記住你的臉了,但他一定會裝作不知道,問你的名字。你可以說這是他的演技,或是他的溫柔。但一定不要露餡,顯示出你知道?!?/p>
“知道什么?”
“任何事?!?/p>
“他不會測試你,他是靜待獵物上門的類型。所以只要你不露餡,就不會有事?!?/p>
“別那么緊張,就半個小時,吃完飯就走?!?/p>
這是紅莉棲見到桐生以來她的話最多的一次。
天王寺裕吾的廚藝無可挑剔,但現(xiàn)在紅莉棲無論吃什么都味同嚼蠟。
比岡部還早認得她的臉是什么意思?
她先前幾乎崩潰時有一個假說,幾年前在秋葉原襲擊她的是巡行者,大概是因為她曾出現(xiàn)在阿克夏記錄上,真正的理由則未知。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秋葉原的警方?jīng)]有任何記錄,或宣稱沒有任何記錄。
另外,既然SERN有能力在全世界部署武裝力量——根據(jù)橋田的話和岡部等人身上的槍械——那,要搶劫全世界研究時間機器的學(xué)者的研究成果,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她的父親——
看著小绹和天王寺先生歡樂的父女互動,她感覺像在看著另一個世界。
環(huán)視店內(nèi),四周堆滿了過時且老舊的布朗管電視,從地板堆到天花板,讓人擔(dān)心一個地震就會全塌下來。要維持一個家庭不可能只靠回收和買賣這些的收入,所以,是靠巡行者……
在柜臺后方的柜子上,一張泛黃的照片吸引了紅莉棲的注意。
天王寺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嗯?照片怎么了嗎?”
“認識一個長得很像的人?!?/p>
很像。紅莉棲看著,瞇起眼。
“橋田鈴是我的恩人,不過她過世很久了。真神奇,也有其他人說過看著眼熟?!?/p>
是岡部吧。紅莉棲不知道天王寺選擇性隱瞞的準(zhǔn)則,只能陪著裝下去。
很像,橋田鈴長得很像阿萬音由季。不過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出兩人的共通點,于是紅莉棲只當(dāng)這是個巧合。
好不容易,捱過了這半小時。
父女倆來門口送她們,看著他們的笑容,紅莉棲內(nèi)心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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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松一口氣時,卻發(fā)現(xiàn)桐生出門走了不到三公尺就右轉(zhuǎn)走上了同一棟樓的樓梯。
“我住這,拿個東西再走?!?/p>
紅莉棲跟在后面上了漆黑的樓梯,來到一扇鐵制門前。
桐生拿出鑰匙開了門。
喵——
一只身上有著黑色斑塊的白貓竄了出來。
“乖,小花。抱歉,放你一個人在家兩天。下次會請FB照顧你的?!?/p>
小花?
紅莉棲對自己的記憶力一向很自豪,而這個名字喚起了她某個塵封已久的記憶。
我家小花每次搬家,都得在柜子底躲個兩周才肯出來。
“岡部住這?!边@不是問句。
“嗯?!?/p>
紅莉棲僵在門口,雙手先是握拳,而后又放開,又握拳,又放開。
雖然她不是沒這樣想過,可是……她搖搖頭。她有什么資格。
桐生沒看她,抱起貓。
“進來嗎?”
進門繞過玄關(guān)后,首先映入視野的是大面積的木地板,一張矮桌和幾個置于其上的紙箱。這個房間一眼就能望到底,底部是幾個堆滿雜物的架子,還有書桌和電腦。房間入口處的左邊是小廚房,左側(cè)通往浴廁的入口被簾子遮著,再往前還有一些柜子。右邊是透進橘紅夕照的窗戶。
桐生放下貓,先找來飼料填滿貓的碗,重新將水杯盛滿水,而后走向矮桌,蹲下去在箱子里翻找起東西。
紅莉棲正想走上前。
“記得脫鞋子?!?/p>
“啊,抱歉?!?/p>
她踩上木地板,沿著有窗的墻走,來到房間底部的書架前,因為這里是屋內(nèi)最沒有煙火味的角落。
透過透明的防塵布,她首先看到英語教材,視線再往上移,是物理系大一基礎(chǔ)科目的英文教材。接著——
“MK研究整理”。
她忍不住將文件夾抽了出來,快速閱覽過提及自己的剪報、曾被刊登過的文章以及論文。每一份都寫滿筆記,是岡部的字跡。
“弄好了?!?/p>
桐生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后,嚇了她一跳。
“別問我?!?/p>
桐生的語氣,聽起來和剛才在門口的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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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莉棲以為桐生所謂的“換班”是和某位巡行者交接工作,沒想到對象是一個普通人,更沒想到這份工作在醫(yī)院。
關(guān)于在醫(yī)院這件事,桐生只說了一句話。
“這也是岡部重要的秘密?!?/p>
她們走進醫(yī)院,和其他前來探病的人一樣,徑直走向目標(biāo)病房。不過不知從哪一層樓,或哪條走廊開始,紅莉棲發(fā)現(xiàn)沿路的人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們。那些人之中,有些穿著醫(yī)護人員的白大褂,有些看起來就像單純的路人。
“這是他們的工作?!蓖┥琅f淡定。
見紅莉棲聽不懂,她又加了句:“安保。”
來到病房前,桐生在進門前輕輕敲了幾下。
應(yīng)門的是個像女孩的男孩,之所以會知道是男孩,是因為仿佛在變聲期的聲音。雖然他的年紀(jì)看起來只比紅莉棲小一點。
“這位是?”
桐生今天第三次介紹起她:“牧瀨紅莉棲。漆原琉華?!?/p>
她又對紅莉棲強調(diào)了句:“是男的?!?/p>
漆原向紅莉棲微微欠身:“牧瀨小姐好。我聽岡部先生提過您?!?/p>
幾句寒暄后,他轉(zhuǎn)向桐生,交接起工作。
“這是她今天睡前的藥,醫(yī)生說……”
啊,紅莉棲難過地聽著。
末期。轉(zhuǎn)移。化療。并發(fā)癥。嗎啡。
“抱歉啊,我得趕回家,沒法陪你們聊。父親很擔(dān)心外頭的情況……”
“我了解?!?/p>
和漆原告別后,桐生推開門,帶紅莉棲踏入了單人病房。
病床上的女孩聞聲,轉(zhuǎn)過頭望向她們。她的身形消瘦,頭上戴著毛帽,臉上掛著鼻管、手臂上插著點滴,但她的雙眼依舊神采奕奕。
掛于病床上的名牌寫著“椎名真由理”。
“桐生小姐,今天交接好久哦。漆原先生太過擔(dān)心了,真由氏沒事的?!?/p>
桐生淡淡微笑:“也有稍微聊一些其他的。可惜他得先趕回家了?!?/p>
椎名將視線轉(zhuǎn)向紅莉棲:“你一定就是牧瀨小姐了!”
紅莉棲愣著不知該怎么反應(yīng)時,桐生在背后輕輕推了她一把。
“隨便聊?!蓖┥Z。
隨后走向一旁的桌子,放下提著的袋子開始打理。
紅莉棲有些手足無措地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女孩對她笑了一下,接著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晚霞,真美呢。”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是外側(cè)布滿灰塵和雨痕的玻璃窗,透過它,勉強能看出一些橘紅的云朵。她回過頭,看著女孩看著窗外的大眼睛,卻仿佛看到了由暗紅和淡紫交融而出的漸層,還有已入夜的天空中,云隙間透出的點點星光。
“是啊,真美呢?!?/p>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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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倫每次從美國回來,都會提到你?!?/p>
“希望不是壞話?!?/p>
“一開始呀,是又去聽了你的演講,在路上擦身而過之類的。后來變成,那個什么,組會?呀,都是真由氏聽不懂的內(nèi)容,你們好厲害呀?!?/p>
這,有點令人害臊啊。
“不好意思啦,他其實也不是每次都講。但如果他沒提,真由氏會問?!?/p>
“為什么?”
“因為他提到你的時候看起來很開心。岡倫很少那么開心?!?/p>
“岡部的表情其實沒什么變化,不過椎名一直聲稱他看起來比較開心?!?/p>
桐生在一旁補充道,此時的她已經(jīng)在距離較遠的椅子上坐定,繼續(xù)盯著手機。
“真由氏看得出來的?!?/p>
“嗯,畢竟你和岡部認識最久。”桐生說。
“哦對,還沒跟牧瀨小姐自我介紹。”椎名故作正經(jīng)起來。
“真由氏呢,和岡倫小時候是鄰居?!?/p>
“原來是青梅竹馬呀?!?/p>
紅莉棲心里想的是:岡部你身邊的女孩子是不是太多了點。
“千年蟲事件發(fā)生時,我們的父母都意外過世了?!?/p>
紅莉棲睜大眼。她從不知道。
“真由氏被親戚接走,就和岡倫分開了。那之后不久,真由氏就被檢查出來生病,然后一直住院到現(xiàn)在。當(dāng)時真由氏十四歲,幾乎把親戚家拖垮。”
“然后,岡倫出現(xiàn)了。真由氏不知道分別之后他過得怎么樣,只知道他那天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那之后他消失了約半個月。再次出現(xiàn)時,他說自己已經(jīng)找了工作,會讓真由氏繼續(xù)接受治療……”
淚水從椎名的臉頰滑下。
“那時真由氏拖累親戚,還拖累岡倫。所以每天都在想,是不是沒有真由氏比較好呢?!?/p>
“他的雇主是好人,資助他繼續(xù)讀高中,他就那樣邊讀邊工作……”
“他每天下班都會來看真由氏。可是,真由氏寧可他不要來。不要看到真由氏這個樣子,不要再擺出假裝開心的表情……”
“然后,他開始提到了你。”
她破涕為笑。
“真由氏好久沒看到那么開心的岡倫了。那是他在準(zhǔn)備考大學(xué)的時候吧。因為他高中成績很好,雇主愿意繼續(xù)資助他出國深造。把橋田先生也帶走了呢?!?/p>
“哦對,他還在準(zhǔn)備考試時,就決定要去找你了。不斷說著你有多么厲害,聽得真由氏都有些嫉妒了呢?!?/p>
紅莉棲就這樣,聽著她從傍晚說到深夜。只有桐生協(xié)助椎名盥洗時才中斷了一會兒。
當(dāng)椎名第四次往水杯中添水時,桐生開口了。
“該休息了?!?/p>
“啊,是呀。都沒注意到時間。今天終于見到紅莉棲小姐,真是太開心了。紅莉棲小姐要回去休息了嗎?”
“我今天也會在這過夜哦。”
“誒?太辛苦了啦?!?/p>
“沒關(guān)系的。還能待著的時候就讓我待著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必須離開呢。”
椎名沉默了一下,而后微笑:“和真由氏一樣呢。不過請不要勉強自己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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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紅莉棲被外套摩擦的聲音驚醒。她揉揉眼,從行軍床上坐起來,因為強行中斷睡眠而感到口干舌燥。她瞇著眼掏出手機,深夜一點。
她看到桐生走向門口,也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拿起外套,小心翼翼不吵醒椎名。
出了房門,紅莉棲看到靠在門邊,渾身是傷的岡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