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莞雯《三千世界》（三）（四） | 長篇科幻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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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今天更新科幻作家蘇莞雯的新長篇《三千世界》第一章的3、 4話！
前情提要：
女大學(xué)生呂可頌遇到了一只自稱“肖一切”的袋鼠，它不僅會說話，還偷了呂可頌的學(xué)生肖捷的手機(jī)。
警察來找呂可頌，因為肖捷已經(jīng)失蹤40小時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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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莞雯 | 未來局簽約科幻作家、獨立音樂人，北京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碩士。擅長在日常生活場景中展現(xiàn)驚奇想象。代表作《巖漿國》《九月十二島》《奔跑的紅》?！毒旁率u》獲豆瓣閱讀小雅獎最佳連載。
三千世界
第一章? 電光夾縫
（全文約8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20分鐘）
03 飛起來，掉下去
下午五點，本來是學(xué)生們上最后一堂輔導(dǎo)課的時間。在這之前，他們一天的心情已被數(shù)學(xué)、語文和外語課輔導(dǎo)老師的聲音與臉孔填滿，而最后一課則是他們唯一可以調(diào)皮的時候——呂可頌要做的只是對他們進(jìn)行學(xué)習(xí)進(jìn)度與自我管理成果的檢測。簡單說，他們認(rèn)為她說的什么都不重要。
呂可頌趕往教室的路上，就隱約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教室外頭的走廊過于安靜，這不是那幫小學(xué)生的風(fēng)格。她走到門口，看到里頭空無一人。
全體缺課。
呂可頌兩腿一沉，還是緩緩走到講臺上。那里躺著一張表格，仿佛散發(fā)著毒性，她一時不敢去掀開它的正面。
但她還是做了——評價表里不僅勾選了“很不滿意”的選項，還在評價區(qū)留下了家長的筆跡：我絕對不會把孩子交給這種暴力老師的！
無聲的文字，卻如咆哮般喧嘩。呂可頌不用細(xì)想也知道，那個醉漢的妻子一定向家長們聲淚俱下地描述過呂可頌是如何殘忍地將她丈夫丟到半空又踢破脾臟的。
呂可頌呆站了一會兒，又移動到一張學(xué)生課桌前，直接坐在了桌上。雖然在這一刻，她率先品嘗到的是委屈，但填滿她大腦的詞匯是“失敗”。她對失敗的理解達(dá)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無論醉漢妻子說了多么荒唐的話語，只要有人相信，就是她的失敗。
原來，在這里實習(xí)的兩個月來，她沒能和哪一個學(xué)生建立起信任。
不知坐了多久，有人敲了敲教室門，呂可頌意識到是下課時間了。
“我們來檢修的?！遍T口背著工具包的工人說。
“檢修……什么？”呂可頌?zāi)四òl(fā)紅的眼角站好。
“上周這里的廣告招牌不是壞了嘛，我們修好了，現(xiàn)在剛好一周要回來登記下情況。”
“哦，好?！眳慰身灲o工人讓了路。
這間教室比普通教室多了一條狹長的走道，從那里可以通往暴露在外的廣告招牌。工人從呂可頌視野中消失了，留下的是時不時傳來的聲響。她看了眼時間，又想起了肖一切，并且猶豫該不該給肖一切打個電話？
如果肖捷的失蹤和肖一切有關(guān)，那么肖一切自然是危險的。昨晚呂可頌從警察局回來后，肖一切到現(xiàn)在還沒出現(xiàn)。他找到了那個招牌，并且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嗎？
等等。呂可頌轉(zhuǎn)念一想，肖一切說他在一個有招牌的地方醒來，而招牌的電路消失了。如果他是在那個時候得到肖捷的手機(jī)，就說明肖捷也在那里。更關(guān)鍵的是，肖一切不久之后就找到了呂可頌。
一個能夠連接肖一切、肖捷、呂可頌三者的地方，不就是眼前這間教室了嗎？
呂可頌憋著一口氣，快步走向維修工人那兒。
她看到廣告招牌打開后的空間，和一個小倉庫差不多。
“看起來質(zhì)量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惫と苏f。
在工人腳邊，呂可頌看到了一閃的光亮——有什么遺落在那里。
她接近那個亮晶晶的東西，伸手將其撿起來。在手指中，它就像一截削得不能再短的鉛筆頭，除了特殊角度光亮閃爍之外，它看起來就是個鉛灰色的多面體。
?????? 呂可頌吃飯的時候端詳著它，回到招牌屋里依然將鉛筆頭放在與視線齊高的位置，輕輕旋轉(zhuǎn)。它會是肖一切遺失的東西嗎？再怎么說，這么小也不像一把劍呀。
?????? 或許，在肖一切的世界里，劍就是這樣的？
?????? 她看得太專注，以至于忘記了白天的難過，收拾起背包，打算去警察局。
走出商場后，她才發(fā)現(xiàn)外面剛剛下了一場雨。四周沒有了行人，只有一個眼熟的身影。
是肖一切。
呂可頌緊張得轉(zhuǎn)身想跑，而肖一切卻邊俯身爬行邊抱怨道：“我失望透了，什么也沒有找到。”
看到他有些哀愁的樣子，她努力鎮(zhèn)定下來。
“你要走了嗎？又要不辭而別了嗎！”肖一切的聲音是機(jī)械式的，但氣鼓鼓的情緒已經(jīng)傳達(dá)出來，“你不喜歡我嗎！”
“我……”
“我搞砸了一件事。”肖一切似乎失去了他的驕傲，“確切地說，我搞砸了很多事?！?br/>“怎么了？”
“我一直在研究一個偉大的實驗，但是失敗了，才讓我掉落到這里。我不想被其他袋鼠發(fā)現(xiàn)我闖禍了，所以要帶一個人類回去，告訴他們我是故意這么做的，我是故意打開平行世界的。你就是我的科研成果?！?br/>“我？”
“你知道怎么樣才能受歡迎嗎？”
呂可頌搖頭。
“只要創(chuàng)造奇跡就可以了?！?br/>“聽起來很有道理，可……”
“數(shù)量與質(zhì)量的乘法就是奇跡，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實驗嗎！”
“哦……”呂可頌開始后退。
“我要把你帶回我的世界，證明我的能力?？涩F(xiàn)在我回不去了。我竟然回不去了。打開了平行世界的我竟然回不去了。”
“為什么一定要找我？”
“我觀察了這么多天，只有你是最適合的。你只有一個人，就算消失了也沒有人會傷心。沒有人關(guān)心你。還有，你長得瘦弱不強(qiáng)壯，腦子不靈光?！毙ひ磺幸徊讲奖平鼌慰身?，“在掌握了同等詞匯量的人類里頭，你難道不是腦子最不靈光的？否則你為什么答不上來那些人類幼崽的問題？”
?“你還偷聽了我的課？別過來……”呂可頌感到?jīng)鲆庖u來，手中攥緊那只鉛筆頭，“我問你，你知不知道肖捷的下落？告訴我他在哪里，否則我……我就去找警察……”
“警察？不能讓警察勢力發(fā)現(xiàn)我，否則我就沒法拐走你了?！毙ひ磺酗@得既緊張又生氣。
“你已經(jīng)回不去了。”呂可頌說。
“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回不去就不優(yōu)秀了……”呂可頌眼前是一只自暴自棄的袋鼠，“如果不優(yōu)秀，那還不如去死。”
他將胸前的手機(jī)拉扯下來，丟到地上，跺腳將其踩碎。
沒有手機(jī)，就沒有了劍，他會控制不住自己使勁的方向。
呂可頌聽到電流外泄的“吱啦”聲，抬頭一看，四周亮著的招牌紛紛都從建筑物表面掙扎著脫離，歪歪斜斜懸浮在空中，有一些還沖她飛來。
?????? 她不得不避開撲面而來的招牌，走走跑跑。
一只大個的招牌停留在肖一切身邊，他看了它一眼，縱身跳上去，并且用指尖駕駛著它。一開始他與招牌都在空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但他竟然要控制著它往廣場的噴泉上沖去。
“那不是路！”呂可頌大聲叫道，心中隱約有一些難過。
肖一切的表情反而是泰然自若的，招牌沖出水柱，制造出淺水灘，她覺得他沒有停下的意思，而且正故意朝一間店鋪的玻璃墻沖去，她驚叫：“難道你真的想死嗎！”
這句話的脫口而出讓呂可頌自己也很吃驚。她控制不了他，但是她關(guān)心他。
肖一切及時掉了個頭，沖上店鋪的屋頂。但他的心情依然糟糕，否則空中的招牌也不會這樣上上下下。
呂可頌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瘋狂的城市。鄰近的招牌變換著高度，從散亂到有了秩序，共同將她包圍起來。
她更緊張了，感覺肖一切要殺了自己。
肖一切跳回地面，朝呂可頌爬近，同時聞了聞爪子上殘留的果香：“你不愿意說出那句話了嗎？”
“哪句話？”
呂可頌看不清肖一切撒嬌的眼神，他變得既委屈又憤怒：“最后讓我聽一次！”
“失敗也沒關(guān)系。人生是可以失敗的！”呂可頌連忙安慰道，雖然這句話連她自己也懷疑。
“不是這句！”
呂可頌的腦中有了一點小火花。她埋怨自己記得的怎么都是些小小的卑微，卻不見了小小的夢想——不需要變成什么大人物，只要能做一個有勇氣的人就好。
她舉起了鉛筆頭：“你到底要什么？我不怕你！”
肖一切的眼睛瞬間瞪圓了：“我的劍！你找到了我的劍！”
鉛筆頭迸發(fā)出光芒。
呂可頌被一種異樣的感覺抓住，腳底涌來一股不尋常的涼風(fēng)。她低頭看了左右，自己身邊長出了密集的光線：“什么東西？有什么在拖住我！”
肖一切跑向呂可頌：“把劍丟給我！”
呂可頌重心不穩(wěn)，她努力想要拋出劍與它的光芒，但她已經(jīng)在光線之中。
她的身體往下墜，剛剛脫手的劍也因為重力回到了她的懷中，將她吸入光里頭。
最后一步，肖一切拼盡全力用了蹲踞式起跳。但懸浮的招牌擋住了他，他沒有趕上，只是“咕”一聲掉落在清涼的地面。
?????? 呂可頌的身體被一種異樣的力量迅速擠壓，毫不夸張地說，她像是從壓縮垃圾的機(jī)器里滾了一遍，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紙片，又掉落在地，反彈成為一個人。
?????? 當(dāng)她忘記了那驚人的疼痛，開始恢復(fù)意識時，身邊已經(jīng)絲毫沒有酷夏的味道了?？諝庠诮Y(jié)冰。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睜開眼，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的瞳孔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后來她發(fā)現(xiàn)問題不在自己這兒。眼前不再是她熟悉的城市，而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她眨了眨眼，白色似乎可以分出層次，上層的是灰塵般的白霧，下層的則是發(fā)亮的冰原。
?????? “肖一切？”她嘗試呼喊肖一切，但沒有回應(yīng)。
?????? 視線遠(yuǎn)方，在白茫茫當(dāng)中有一棵彩虹色的樹。
她感覺那樹在抖動，徐徐站起來，向前邁出一步，腳卻踩破了冰面。還沒來得及發(fā)出“啊”的尖叫，她就已全身往下滑去。
下方不是河湖或者洞窟，至少不是她想到的任何東西。她順著一條扭動的滑道向著黑暗俯沖而去。
落地時，她的身子還反彈了一回。起初她以為自己沒受傷是因為背包的緩沖作用，但手掌的觸感告訴她身子下方其實是柔軟的。
她坐起來，看見一片灰色與青色交織的世界?；疑氖菐r石與土層，青色的是貼墻生長的青草。
兩個、三個腦袋進(jìn)入她的視野，是幾只袋鼠瞪著眼睛湊近了。呂可頌嚇得向后挪動，制造出聲響。袋鼠們也激動起來，紛紛伸出一只爪子，護(hù)在胸前。
04 死草原
呂可頌小心琢磨袋鼠們的意圖，發(fā)現(xiàn)它們一只只漆黑的爪子上都露出了一截鉛筆頭模樣的東西。
她將目光移回身邊，發(fā)現(xiàn)了與自己一同掉落的鉛筆頭，將其舉起來。
那是肖一切的劍。
袋鼠們齊齊發(fā)出咕嚕聲，退后了一些。
“這里是……肖一切的老家嗎？”她問了又問，“是袋鼠的世界？”
然而袋鼠發(fā)出的聲音都是低沉的咕嚕聲，呂可頌聽不懂，也無法猜測其中情緒。
她需要翻譯，不禁開始想肖一切是怎么做到和自己對話的？他用的是手機(jī)，那么手中的劍可以幫她嗎？
她把劍湊在嘴邊，對著它說話，然而毫無效果。只是她舉高劍的時候，其它袋鼠又害怕地退縮了一點。
在呂可頌焦急嘗試時，袋鼠們忽然開始向兩側(cè)讓步，似乎有大人物來了。
來的是一只毛色偏紅的成年袋鼠，他俯身爬來，立起身子，兩只爪反復(fù)撓著腋下和肚皮。
看到對方這副模樣，呂可頌想到了肖一切之前想要給她的樹葉蟲。她開始翻找背包，真的找到了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綠色小蟲，若不是因為綠瑩瑩的顏色和會發(fā)光的斑斑點點，她很有可能會把它當(dāng)作一片正常的葉子。
她閉上眼，吞下樹葉蟲，只覺得耳朵噼里啪啦作響。此后，她雖然依舊嘴角抽蓄不發(fā)一言，但看袋鼠們的目光已經(jīng)改變，因為她聽懂了袋鼠們的咕嚕聲。
“這個，是無尾猿世界來的吧?！北粏咀鳌按蟠蟆钡拇罂诶镢曋桓嗖?，慢悠悠地說，“和之前那個一樣的品種。”
“你說的之前那個……”呂可頌忍不住開口了，“是個男孩嗎？”
袋鼠們瞪著她，不一會兒就明白了她是特殊的，竟然能和他們對話。
“那個男孩在哪里？”呂可頌又問了一遍。
大大瞇了瞇眼：“這里沒有捷徑，也沒有彎路?！?/p>
“什么意思？”
“你跟我來。”
他的話聽起來竟還有點禪意，呂可頌有一些猶豫，但也別無選擇。她站起來，跟著大大走出其余袋鼠的包圍。
這里雖然在地下，但和呂可頌印象中的洞穴不一樣。除了少量青草長在頭頂與墻壁上之外，還有看起來像是皮毛的松軟材料鋪在路面。
“我想回到我來的地方去……”呂可頌跟著大大，想盡量把語言梳理得清晰一些，“你知道怎么離開嗎？”
大大的耳朵在轉(zhuǎn)動，他聽到了，但沒有回答，而是俯身爬行，并且示意她也趴下來。
“這樣？”呂可頌照做后，她身子底下的路面忽然抖動起來。她整個人幾乎要沖出去，只能抱著背包蜷縮，滾動，落地，等待平靜。
“你不知道波浪傳遞？”大大開口了，“這可是最基本的交通方式?！?/p>
呂可頌慢慢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剛才就像是有什么雄厚的力量在抖動一塊布，而她是布上的一只昆蟲，順著扭曲的紋理實現(xiàn)了位移?！拔覀兊慕煌ú皇沁@樣的，是在平坦的路面上有各種車輛行駛……”呂可頌不確定這時候是不是該向一只袋鼠說這些話，聲音漸漸弱下去。
如果她沒有看錯，大大有一瞬間兩眼放光了。
“你們生活在地表？”
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呂可頌心想。她迫不及待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去，哪怕是那間窄小的招牌屋也會讓她生出安全感。但如果肖捷也在這里，她就要帶著他一起離開。
跟隨大大一起去見肖捷的路上，越來越多袋鼠從洞穴中爬出來圍觀她。
有只母袋鼠的育兒袋里揣著一只腦袋外露的小袋鼠，她兩只腳彎曲成穩(wěn)穩(wěn)的L形，上半身躬著，用一只眼睛瞅著呂可頌。呂可頌也大著膽子瞪著眼，目光在她和大大之間移動。她發(fā)現(xiàn)大大的腹部也有育兒袋，她是一只母袋鼠。
但不論公母還是大小，所有袋鼠都有一個共同的癖好：撓癢癢。他們的爪子總在時不時地往身上撓一撓，仿佛撓癢癢才是心情寧靜的表現(xiàn)。
“是他嗎？”大大停下來。
呂可頌跟隨大大站在一面由光束交織而成的墻壁前，望見了墻對面那個坐在角落的瘦小少年。
“是肖捷！”呂可頌喊出聲。
肖捷大概沒有想到還能見到人類，而且還是熟悉的人，一下子就從角落站起來。但他的表情很快變得冷靜。平時話就不多的他，此時更是不見笑容。
“你們關(guān)住了他？”呂可頌問。
“那是我們的會客室?！?/p>
“看起來更像……”呂可頌閉上嘴，她覺得更像監(jiān)牢。
“是上好的光晶體屋子，以免他受到傷害?！?/p>
“光晶體？”
“光晶體是鑄劍的原料，你也有?！贝蟠笾噶酥竻慰身炇稚系膭?。
肖捷被帶到了呂可頌面前，但他的眼神保持懷疑?！皡卫蠋?？”他試探地問，“我不是出現(xiàn)幻覺了吧？”
“是我。”
“你能聽懂袋鼠的話？還能和他們交流？”
“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們得先想辦法回去?！?/p>
大大瞇起眼睛：“你不知道你這把劍的密碼嗎？說出密碼就可以了。你從哪里來的劍？”
“肖一切?！?/p>
“沒有聽說過?！?/p>
“對了，肖是他自己加的，他說他叫一切?！?/p>
大大的眼睛瞪圓了一些，似乎不太舒服：“沒有人知道他的密碼，你得靠自己想起來。不過，你可以喝點酒找找靈感?！?/p>
被袋鼠招待到酒館里，是呂可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待遇。有種異樣的感覺一路上籠罩著她，但她說不上來是怎么回事。
在所謂的酒館里席地而坐時，呂可頌問：“怎么只有我們在這里，其他袋鼠不來嗎？”
“鼠奶青草酒最受歡迎，但它太稀少了?！贝蟠蠡卮稹?/p>
“沒想到她待我們還不錯?！眳慰身炤p聲對肖捷說。
肖捷讓呂可頌代他提了個問題：“你有見過除了我們以外的人類嗎？”
“沒有。不過我們祖先一定見過?！贝蟠蟠稹?/p>
“祖先？”
“喝了酒，想起密碼吧?！贝蟠筇^了話題。
呂可頌照著她的模樣端起硬鼠皮做成的酒杯。雖然姿勢笨拙，但還是被大大用夸獎的口吻評價：“看看你，真正天然的、野生的、無公害的你！”
肖捷也端起了酒杯，大大卻有些嫌棄：“你就不行了，你看起來像是會思考的危險分子。如果沒有她，我會把你送到上面去。”
肖捷聽不懂袋鼠的咕嚕聲，這倒是讓呂可頌松了一口氣。她有些不確定，“送到上面去”是不是和普通人說的“送你上天”差不多意思。
等大大離開，只留下師生二人時，肖捷終于開口問：“呂老師，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啊，他們比我想象中和善得多。”
“你覺得是為什么？”
“因為……善良？好客？雖然打開平行世界的那只袋鼠看起來有點危險……”
“你說是一只袋鼠打開了平行世界？”
“他說他叫肖一切。我們只要知道這把劍的密碼，好像就能回去了……”
肖捷聽著呂可頌的描述陷入沉思。
過去，呂可頌還沒有和學(xué)生這么近距離接觸過。不過現(xiàn)在她覺得他們就像親人一樣了?！靶そ?，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她問。
“不小心?！毙そ菹ё秩缃?。
“你是說你在教室里發(fā)現(xiàn)了招牌那兒的異樣，結(jié)果不小心掉落到這里？”
“算是吧……”
“別擔(dān)心，我們一定能回去的。”
“你為什么有把握？”
“我……”這是一個回答不了的問題。
?“呂老師，你還記得那個袋鼠……那個肖一切跟你說過什么特別的信息嗎？”
“我想不起來了。”呂可頌有些愧疚。
“那就得收集情報了。你的工作不就是統(tǒng)計和監(jiān)督我們的學(xué)習(xí)情況嗎？”
“你是說，讓我給這些袋鼠建立檔案，登記信息？我包里倒是有紙筆，我們一起去？”
“我不去?！毙そ菥芙^道。
呂可頌憂心忡忡地看著肖捷，心想他大概是因為無法與袋鼠交流而煩惱?！皩α耍粤藰淙~蟲，你應(yīng)該也能聽懂他們的話?！彼_始翻找背包。
“我不會吃的?！毙そ菡f，“我并不打算理解他們?！?/p>
“為什么？”
“萬一理解了袋鼠，我也變得像他們了怎么辦。而且我對人類也沒有興趣，坦白說，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情況，我并不是很想和你說話?！?/p>
“好吧?！眳慰身灥氖謴谋嘲惺栈?。
“呂老師，你是從外面進(jìn)來的嗎？”肖捷的目光移向上方。
“你說那個到處都是冰雪的地方？”
“我猜，冰雪之下原來應(yīng)該是草原?！?/p>
“嗯？”
“袋鼠沒有草原，這不是很荒唐嗎？”
“這里是另一個世界……”
“可這里也是地球吧，現(xiàn)在變成這個樣子，一定有原因。”
你這不就是在努力理解他們了嘛。呂可頌看著肖捷，又若有所思：“你有沒有見到粉色的樹？”
“那是什么？”
“算了，可能是我看錯了。”呂可頌起身，準(zhǔn)備行動。
她先是找到大大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大大欣然支持，找來了和肖一切有過接觸的近十只袋鼠。
“你們怎么都這么瘦，而且好像在發(fā)抖？”呂可頌嘗試與袋鼠們說話。
“因為冷，而且我們今天還沒充電?！币恢淮笳f。
“那你們?yōu)槭裁匆钤诘叵拢銈兊牟菰?？”呂可頌記起了肖捷的話?/p>
“見不到太陽，植物就會腐爛，所以我們的草原都死了。如果沒有光晶體發(fā)電和充電，我們早就滅絕了?！?/p>
“那么你們不跳躍也是因為沒有草原了？”
“跳躍？我們出生開始就住在這地下，倒是聽說過祖先會跳躍?！?/p>
“祖先還有厲害的城市遺跡，就在冰原下面?！绷硪恢淮笱a(bǔ)充道。
呂可頌和肖捷匯合后，她把收集好的資料給他看。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名字很奇怪……一切、大大就不說了，還有世界、蔚藍(lán)、草原和地平線……”肖捷若有所思，“名字是一種訊息，或許代表了他們向往的東西。你看，人類會用生日作為密碼，但袋鼠的思維呢，會不會是用喜歡的東西作為密碼？”
“我明白了。”呂可頌憑回憶嘗試了一批密碼。
她舉起劍，念念有詞：“樹葉蟲？五塊錢？回家？都不對……”
“呂老師，你確定你知道肖一切喜歡什么嗎？”肖捷對呂可頌的低效有些無奈。
“不如開個會吧?！眳慰身炚f，“請袋鼠們一起來討論肖一切到底喜歡什么?！?/p>
聽說要開會，大大也來和其他袋鼠圍坐在一起。奇怪的是，沒有哪只袋鼠說得出肖一切的喜好，反而數(shù)落起他。
“他偷了上好的光晶體，偷偷摸摸做自己想做的東西?！弊钕乳_頭的袋鼠說。
“他不是好袋鼠，總是有奇怪的想法。我們需要筆直的電流，世界才簡單清晰?！?/p>
甚至有袋鼠直接說：“他就是異類！”
“而且笨！”
“等等，我覺得你們評價聰明和愚笨的標(biāo)準(zhǔn)和我想的不太一樣?！眳慰身炛噶酥干磉呉谎圆话l(fā)的肖捷，“你們覺得我和他，誰更聰明？”
“當(dāng)然是你了。”
“為什么？很多問題我答不上來，而他沉著冷靜。”
大大瞇起眼：“你的想法不拐彎抹角，如果用來通電會暢通高效不堵塞。而他就不行了，他會思考，一思考電阻就大了?！?/p>
呂可頌明白了，袋鼠們對肖一切并不友好，他們認(rèn)為肖一切復(fù)雜的邏輯思維會帶來不幸，而頭腦簡單、內(nèi)心穩(wěn)定才是尋常袋鼠的追求。
“如果我是肖一切，我會很苦惱吧?！眳慰身炘谛そ荻呎f。
“呂老師，如果你知道他的苦惱是什么，那不就意味著……”
“苦惱的反面，就是他想要的東西！”呂可頌恍然大悟，“而他想要的，就是做一只受歡迎的袋鼠?！?/p>
袋鼠們亮晶晶的眼睛齊齊望著呂可頌，肖捷也沉默地看著她。
呂可頌試探著說出腦中想到的話語：“我喜歡一切的一切？”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她身邊涌出，她從口袋摸出肖一切的劍，看到劇烈的光線從那里源源不斷迸發(fā)出來。
她知道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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