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垂直方向上停穩(wěn)當(dāng)后，又開始向房子里運行。我從書箱的縫隙間觀察，那是一間干凈的閣樓，只有很少的生活家具，隔著一扇大落地窗，我看見屋子里的桌旁坐著一個人，側(cè)對著我在看手里的東西。當(dāng)電梯再次停穩(wěn)后，提示音同時響起。

　　桌邊的人站起來向我走來，我看到了他的正臉——很普通的一張臉，而且很僵硬。我思考應(yīng)該直接站起來還是等他過來主動發(fā)現(xiàn)我時，他先開口了：

　　“你躲在這里做什么？”

　　我心里一驚，但還是硬著頭皮把身子埋低，期望他發(fā)現(xiàn)的不是我。

　　“我看見你了，王棱?！彼^續(xù)說出了我的名字。事已至此，我只好站起身。

　　“你好，我是王棱。你是呂克洪先生吧。”我伸出手，但是明顯他不會握上去。

　　“干完活兒就趕緊離開吧?！彼f完先從第一箱書里抽出幾本，然后用手指向房間的角落，應(yīng)該是在示意我把書堆放在那里。

　　“我不是為這個而來?！蔽覄傁脒@么說，他已經(jīng)坐回原位，這時我看到桌上放著的原來是一臺微型電腦。

　　我把話咽回肚子里，想著一邊搬書一邊聊或許會更好，于是先搬起一箱書走向角落。我正要搬第二箱書時，他突然開口了：

　　“你來干什么？”

　　“誰？我嗎？”我心里又一驚。他主動開口反而打亂了我的陣腳。

　　“這塊沒有第三個人了?！?/p>

　　“哦哦，是這樣，你知道人平會嗎？”

　　“想搞改革，小大小鬧的?！?/p>

　　“你知道？”

　　“了解一些。”

　　“我是人平會的一員，想……”

　　“我拒絕?！?/p>

　　“我還沒說是什么?！?/p>

　　“無非就是想借助我們公司在社會的影響力，幫你們做宣傳以拉攏人心，引起政府注意，然后達(dá)成改革的目的?！?/p>

　　“有人和你說過？還是說你是先知嗎？”

　　“你好像忘了什么，我和你聊天是建立在你沒有浪費工作時間的前提上?！?/p>

　　我趕緊搬起一箱書快步走向角落：

　　“可以給我一個拒絕的理由嗎？”

　　“我沒有幫助你們的理由，我從中得不到任何利益?！?/p>

　　“會有更多的普通人擁護你?！?/p>

　　“我不需要人擁護，我又不是明星?！?/p>

　　“你的公司也會加倍盈利。”

　　“我們的用戶量已經(jīng)動態(tài)平衡了，每年都會流失一部分同時得到一部分，數(shù)據(jù)只和二十年至二十五年前的人口增長率有關(guān)。我們的盈利十分穩(wěn)定，并且不會再大幅增長?！?/p>

　　“那假如從現(xiàn)在開始讓人口增長率提高，二十年后你們公司的營收不就會提高嗎？”

　　“人不是豬，人口增長率不可能人為操縱?！?/p>

　　“你們的軟件我也用過，是不錯，我身邊也有人通過這款軟件找到對象了，但我已經(jīng)很少見到有新生兒了，你知道為什么嗎？”

　　“隨著人們思想逐漸開放，對生育的欲望也自然會下降，這是無法逆轉(zhuǎn)的。這些我們的資料庫里都有?！?/p>

　　“你真是完全不懂啊?！蔽铱偹阏一仃嚨?，舒口氣接著說“歸根結(jié)底，是人吃的東西太差了！”

　　“吃的東西？”

　　“吃的東西！”

　　兩個一模一樣、只是語氣不同的聲音同時發(fā)出，我愣了一下，然后，呂克洪轉(zhuǎn)過椅子，按下手里微型電腦的一個按鈕：“這段我想親自和你聊?！?/p>

　　“等下，什么意思？剛才和我說話的……”

　　“是我的程序，我最近在寫一個和我擁有完全一樣性格和思想的智能機器人?！眳慰撕榘盐⑿碗娔X放在桌子上“看來還是有些問題。你繼續(xù)說吧?！?/p>

　　“哦，呃……呂先生，你吃過魚香肉絲嗎？”

　　“昨天中午有這道菜。不過劉媽做得太甜，不好。”

　　“我一直想吃一次，但是它被歸為真人的菜單，我沒有機會吃到?！?/p>

　　“如果你想，我可以讓劉媽現(xiàn)在去做一份?！?/p>

　　“那其他的人呢？所有和我一樣吃不到的人難道都要來你家吃嗎？”

　　“你不必這么急躁，我明白你的意思。人和真人之間的不平等讓你感到厭煩、不滿，你想打破這面墻。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的爺爺，他曾經(jīng)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p>

　　“什么意思?！?/p>

　　“在幾十年以前，他原本也只是個普通的人。但憑一條三寸不爛之舌，他成功靠做媒積沙成塔，為呂家打下一片基業(yè)。之后，無論是我父親、叔叔，還是我的哥哥、姐姐，他們都為這一事業(yè)添磚加瓦，這才有了我們呂氏春天的現(xiàn)在?！?/p>

　　“那和真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p>

　　“等下，我知道了。很多普通人其實缺乏一個常識——真人和人沒有本質(zhì)的不同?！眳慰撕檎酒饋恚钢肝矣种钢杆澳闶遣皇且詾槲覀冎g有著極大的區(qū)別，甚至到了生殖隔離的地步？可事實并非如此?！?/p>

　　“真人是明顯優(yōu)于人類的一個全新種族，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唉，媒體總愛夸大其詞，而且捏造些有的沒的，掌控你們的眼睛，戲耍你們的腦子。我建議你每天減少看一個小時的電視和手機，改成讀書?！?/p>

　　“我家的書早都讀完了?！?/p>

　　“那就買?！?/p>

　　“從哪里買？圖書機構(gòu)對資產(chǎn)量都有要求，而且更多的書只授予真人查看權(quán)限?！?/p>

　　“這是個問題……”呂克洪擒著下巴思考。

　　“而且有個更明顯的事實，真人可以從眼中發(fā)出激光，切割金屬，人類不可能做到這些。而且真人的力氣大，拳頭還很燙，我胸口的傷就是證據(jù)?！蔽医议_上衣，膚膜的邊緣還未完全和我的肌膚融合。

　　“那可真夠慘的?！眳慰撕檎f“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他只是在手臂肌肉和拳頭上增加了額外組件的普通人罷了?！?/p>

　　“什么意思？”

　　“簡單點來說，他氪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