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白虎節(jié)堂》(舊版)

跑在林沖前面的曹正,宛如黑色的疾影。
陽光在閃耀,風爺很溫暖,林沖微微處理人點汗,但是頸項上卻附著冷氣。
那種感覺像是在夢中奔跑一樣,腳很沉重,難以抬動。
明明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就算如此,林沖仍然只顧著加快腳步。
身邊閃過的風景,也感覺不到。
「可是,難道說……」
這樣想著的時候,曹正突然拔出了明晃晃的菜刀。?
在道路前方,有座門庭氣派的宅邸。毫無疑問,那是陸謙的住所。
曹正毫不猶豫地向大門奔去。
門前站著一個持槍在手的門衛(wèi)。林沖也多次拜訪過這座房子,從來沒見過有門衛(wèi)。占地廣大的房子,是陸謙從曾任樞密院高官的亡父手中繼承的資產(chǎn)。但與其氣派的外表相反,陸謙其實只是在庭院的一角生活罷了。?
「難道說,陸謙他——」?
他不可能會陷害自己。因為,那等于在傷害雪蘭。
但是,那個想法也隨著一聲女子的慘叫聲消失了。
“老爺??!”
半開的大門里,不顧一切想擠到外面的少女在叫喊著。中間的門衛(wèi)打算把她推回去,關上門扉。
“錦兒?。 ?/p>
不是雪蘭,而是家中的侍女。錦兒認出了林沖的身姿,狠狠咬了一口門衛(wèi)的手,趁著對手吃驚的間隙從門縫間滑了出去。
“快點,太太她??!”
通紅的臉,手指指向宅邸深處。曹正與打算逃向里面的門衛(wèi)對峙糾纏,用菜刀抵住正在關上的門,從門縫間跳了進去。林沖的手摸上腰間,才想起配劍已經(jīng)丟在了樊樓里。
(可惡?。。?/p>
林沖痛打了門衛(wèi)的臉,并奪走了對方手中的槍。
“在這邊,就在池子邊上……?。 ?/p>
錦兒也過來了,敏捷的跑在前面引路。
宅邸內(nèi)部的建筑物很久沒有保養(yǎng),庭院的樹木也枯萎了很多,儼然是一片閑散的荒地。對于頭發(fā)衣裝都一絲不茍地保養(yǎng)的陸謙,家中的整備卻如此荒廢,林沖總覺得不可思議。
“在那里??!”
穿過荒涼的正廳,視線開闊起來,進到了廣大的庭園。錦兒指向宛如荒野的庭院彼方。
天空是令人目眩的明亮,碧藍之色。
枯萎的蓮花池旁邊,三層的高樓仿佛撕裂蒼穹一般拔地而起。
在往日的夏天,這里也曾經(jīng)召開熱鬧的宴會吧。然而,現(xiàn)在柱子的紅色涂裝剝落,屋頂?shù)耐咂矌捉⒙?。但是最上面的一層里,還有一間房能用,陸謙曾經(jīng)請林沖在那里喝過酒
現(xiàn)在那高樓的陽臺上,有什么紅色的東西在搖晃著。
“雪蘭!!”
發(fā)髻散落,衣帶不整,雙手緊緊揪住被扯亂的衣領。精光上身、露著前胸的高衙內(nèi),像是威脅一樣伸開雙手,慢慢逼近。
再一次高聲呼喊了妻子的名字。但是,聲音傳達不到無處可逃的雪蘭那里。
高衙內(nèi)的手,抓住了已經(jīng)被逼到欄桿邊上的雪蘭纖細的肩膀。
遠遠地聽到了凄慘的悲鳴聲。
林沖的手放開了槍。
雪蘭用盡渾身的力量反抗,風描出了撕裂的弧度。然后,高衙內(nèi)的身體被撞到了柱子旁邊。
雪蘭的眼中,捕捉到了林沖的身姿。
但是,就在那雙瞳浮現(xiàn)出安心神色的瞬間,背后的欄桿崩塌,散入虛空之中
雪白的裙擺輕輕地展開,長發(fā)在風中飛舞。
仰面向天的雪蘭像綻放的花朵一樣在空中飄落,那一瞬間,好像要凌空起舞一樣。但是,下一個瞬間,她變毫無掙扎地,筆直地落向下方蓮花池中。

宛如被風吹散而凋零的花瓣一般。
林沖一動也不能動,呆呆地凝視著這一切。
錦兒的悲鳴聲,聽起來奇妙地遙遠,在空虛之中回響。濺起水沫的聲音也聽不到。
曹正從林沖身邊像疾風一樣跑過,跳進了池子里。
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林沖終于恢復了意識。跑到水邊,接過了曹正抱出來的雪蘭的身體。
白得透明的面頰上粘著濕發(fā),冰冷的水滴不斷地淌下來。
她微弱地呼吸著。
但是,不管怎么呼喚,潮濕的睫毛都一動不動。
「竟敢……」
林沖脫下戰(zhàn)袍,包住雪蘭的身體,交給曹正和錦兒照顧。一腳踢開上了門栓的樓門,帶著燃起殺氣的眼睛向樓上走去。
樓梯板已經(jīng)被抽掉了。
林沖仰望著樓上,踩著旁邊剩下的支柱登向上層。
“快點,衙內(nèi),跳下來!”
聽到上面?zhèn)鱽砀哐脙?nèi)手下的聲音。接下來,是人跳下去的聲音,還有馬嘶聲。
「又被他逃了嗎?。俊?/p>
登上二樓的時候,林沖看到了從兩岔的欄桿間跳下的高衙內(nèi)的背影。
他奔到窗邊,向下看去。
掉在親信們中間的高衙內(nèi),就這樣光著上身被抱上馬,一溜煙地逃跑了。
“林沖?。 ?/p>
樓下傳來了陸謙的聲音。
“林沖,這到底是……”
在順著臺階爬上來的陸謙面前,林沖傲然地擋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p>
凜冽的雙眸俯視著他。
“我才想問,這是怎么回事?”
陸謙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凝視著林沖。
那張面孔上,看不到撒謊的樣子。
“……錦兒!!”
林沖抑制著憤怒和懷疑,把錦兒叫過來,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
“老爺出門后不久,陸謙大人的仆人過來,說老爺昏倒了……”
那些仆人都是來過林家很多次的認識的人。
“所以就相信了仆人的話而急忙趕過來,擔心有個萬一的話人手不夠,所以讓鄰居家的孩子給曹正先生捎個話,讓他過來幫忙……”
聽了事情經(jīng)過的曹正在往陸謙家趕的時候,偶然在路上遇到了林沖。
“但是,我們來了以后,完全沒找到老爺,反而有幾個奇怪的人把太太關在了塔上。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
“我說呢,那家伙最近怎么那么鬼鬼祟祟,被高衙內(nèi)收買了吧?。俊?/p>
聽到最后,陸謙憤懣地叫道。
“剛才進店的時候,覺得用不著他就沒注意,沒想到居然是在企圖這個……”
抬起真摯的目光,陸謙挺直身子,轉(zhuǎn)向林沖。
“你懷疑我,也是應該的。
不……這一切全是我的錯?!瓕嵲趯Σ黄稹?/p>
陸謙帶著充滿苦澀的表情,深深低下了頭。
微風吹過,長發(fā)在風中飄動
陸謙平時不拘小節(jié),但在人前低頭,林沖也是第一次見到。過去,即使明顯自己有錯,陸謙也絕對不會道歉。
“……不,我才是,驚慌失措過頭了……”
那個低頭道歉的身姿,林沖一時間感到無地自容。只是帶著無所適從的表情,靜靜地把手放在陸謙的肩膀上。
但是,在漆黑的陰影里,陸謙被與其說是屈辱,不如說是被陶醉的感覺束縛著。
“我不該懷疑你。”
不管什么時候,都凜然地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如今,正被自己緊緊抓在手中。
神色狼狽,面色發(fā)青
陸謙努力壓抑著,已經(jīng)涌到嘴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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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陸謙大人。”
在拐彎的位置,陸謙被什么人叫住了。站住以后,伴隨鞋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有個彎腰駝背像是傭人的男人現(xiàn)身在黑暗里。
“過些天,高太尉回來后,麻煩您多多美言幾句。主人也給陸謙大人準備了禮物……”
男人懷里拿出了布包,像是裝著銀塊。
“……啊?!?/p>
陸謙冷冰冰地接過布包,隨手扔進懷里。
“今后,如果惹上什么奇怪的官司,都不用擔心?!?/p>
對方大大方方地說完,若無其事地走進高太尉府邸的后門。
所謂的后門,其實是兩個士兵看守的紅漆大門,只不過比普通房子的正門還要大。
這里是殿帥府太尉·高俅的宅邸,占據(jù)了國都西南廣闊的宅基地。庭院里有模擬各地名勝絕景的山水,奇花,怪石,建筑物、門窗和家具的細節(jié)也極盡奢華。無一不體現(xiàn)著宅邸的主人那奢華的欲望。
對青年成名的高俅來說,驕奢是權(quán)力者的特權(quán)。
陸謙從中介那里一點點收到的禮金,比起高俅拿到的賄賂數(shù)量,幾百分之一也算不上。
陸謙的眉間更深的皺了起來,穿過一排排燈籠掛著的廊下,向會客室走去。
會客間里裝飾著各種賄賂高俅的珍品。
盡管緊急呼叫陸謙前來,主人還沒有現(xiàn)身。等了一陣,終于有個拿著燈的侍童出現(xiàn)了,后面跟著高俅妄尊自大的身影。
“怎么樣。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游戲嗎?”
陸謙剛打過招呼,太尉就唐突地開口了。燭臺的火焰,在背后的墻壁上投下巨大而搖晃的陰影。
“……并沒有?!?/p>
對方看起來是開門見山,但陸謙敏銳地思考著,曖昧地回答。
高衙內(nèi)已經(jīng)向義父哭訴過了。解決掉林沖,把雪蘭弄到手,像是撒潑放賴的小孩子一樣請求父親幫助。但是,高俅自己絕不會開口提到這事。
“哎呀,那我怎么聽到傳言說……”
“莫非,您是指林沖的事情嗎?”
陸謙已經(jīng)厭煩了高俅的旁敲側(cè)擊,仍然裝作一臉嚴肅的樣子。
“林沖……嗎?”
高俅神經(jīng)質(zhì)地左顧右盼,具體在看哪里也搞不清楚。
但是,那個搖動的視線,其實已經(jīng)如網(wǎng)一般包圍了自己,陸謙也是知道的。經(jīng)常泰然自若地盤踞高處,用不見血的言辭威逼對手,是高俅常用的伎倆。
“聽說那家伙有把好刀,非常珍貴。人們經(jīng)常求刀一觀,但是,那家伙都像是珍愛自己性命一樣果斷拒絕……總覺得,對個教頭來說,懷璧者其罪啊?!?/p>
高俅帶著不高興的神情瞇起了眼睛,撫摸著自己的尖下巴。
“但是,果然太麻煩了,我很困擾?!?/p>
高俅用老奸巨猾的眼色一瞥陸謙,明顯好像說出了其他的話。
“不過是個教頭,又非達官顯貴身份,還自夸手段高強,未免太自負了?!?/p>
那就是不擇手段,就算用強硬的方法也要奪取的意思。
“我懂了?!?/p>
陸謙慢慢地微笑了,像是狡猾的主人所中意的那樣,努力擠出了自卑的笑容。
但是,高俅的眼神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樣冷酷。
“……為了出人頭地而背叛親友,你也真是……前途無量的男人啊。”
高俅的字里行間都滿是譏諷。
“嘛,一切都順利的辦妥當之后,你的前途我會考慮的?!?/p>
高俅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從陸謙身上移開。同時嘴邊浮起了陰暗的笑容。
“如果哪個州的團練使有空職,推薦給你也不錯。”
陸謙沒有回答。
“怎么,不滿意?”
高俅像是責備一樣加重聲音。
“果然,團練使這樣的官職,還不夠滿足你的野心嗎……”
“……折煞小人。”
陸謙努力壓抑著情感,低聲答道。
“如果沒有其他吩咐,恕我告退……”
對著想要退出去的陸謙,高俅的話語更快地追了上來。
“你的父親,如果有你這樣程度的識時務,也不至于因貪污受賄被彈劾而死?!?/p>
陸謙慢慢回頭望去,正撞上高俅的冷笑。
“怎么,難道不是嗎?”
“……失禮了?!?/p>
陸謙優(yōu)雅地行了一禮,像影子一樣離開了房間。
在半夜之中,走過熱鬧的街道,回到自己沉浸在黑暗中的房子。誰也不在。把雪蘭騙出來的仆人,現(xiàn)在躲在高俅的宅邸里避難。房間里空無一人,清冷寂寞,但陸謙反而感覺愉快。
借著星光走進小小的起居室,在冰冷的室內(nèi)點亮燈火。
明明反射著燈光,陸謙的眼睛里卻彌漫著絕望的黑暗。
孤寂荒涼的家,就像他的心緒一樣。
父親自殺以后,除了房子以外,全部財產(chǎn)被充公沒收。母親舍棄了他,自己再婚了,父親的熟人也沒有一個人援助過他。
孓然一身的陸謙,依靠自身的武藝進入了禁軍,除此以外,并無其他活下去的辦法。
禁軍之中,恃強凌弱也是常事,總有人嘲笑他的出身,毫不講理地侮蔑自己。
在那之中,只有林沖庇護他,照顧過他。
不管做任何事都不動搖,凜然堅強的臉。
「你總是正確的,總是比任何人都強。」
帶著關愛可憐的朋友,也不追求地位和財產(chǎn),仿佛無所欲望的臉,結(jié)果,不管是作為武者的名聲,還是雪蘭,都理所當然、輕而易舉地到了他的手上。
「其實……我最討厭,這樣的你了?!?/p>
陸謙打開扔在桌上的布包,取出一把劍。拔下劍鞘,劍鋒的光輪在黑暗中閃耀。絲毫沒有因陰影而失真,千錘百煉的鋼刃。
無法忍耐地,陸謙終于笑了起來。
被難以抗拒的力量打倒的時候,林沖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失去一切的時候,還能維持那超然物外的面容嗎?
「那個時候,請務必讓我好好見識一下……」
秀麗的側(cè)臉被燭臺的火焰映照,增添了幾分凄慘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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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不是逃走比較好…?”
恢復了意識的雪蘭,發(fā)出了悲哀地低聲細語。
在落入蓮池后的這兩天里,雪蘭飽受了高燒和噩夢折磨,柔弱的雙頰很憔悴,也被痛苦折磨地面色慘白。
“他們一定,還會……”
躺在枕上仰望林沖的瞳孔深處,她的眼中帶著一抹恐懼過后留下的痕跡。
但是,林沖毫不動搖。
“我們什么錯也沒有。沒有必要逃走?!?/p>
“但是……”
想起了剛剛經(jīng)歷過的恐懼,雪蘭緊緊地握住了林沖的手。指尖像冰塊一樣冷。林沖用手掌包住了那纖細的小手。
“別擔心。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一定會保護你的?!?/p>
“但是,我……”
雪蘭顫抖的說話時,錦兒愁悶的臉望過來。
“……那個,陸謙大人來拜訪了……”
雪蘭艱難地想撐起身體。
“那全是陸謙仆人的陰謀,跟他沒有關系”
林沖像是希望對方相信自己一樣,盯著雪蘭的眼睛說道。
“……真的嗎?”
“……真的?!?/p>
林沖把雪蘭托付給錦兒,走出寢室。陸謙在起居室,一臉歉意的站在那里。
“雪蘭怎么樣了……?”
陸謙帶來了枇杷探望,問了問用藥的情況之后,兩人稍微交談了一會,陸謙說明了來意。
“高太尉說,想請你到他府上去?!?/p>
“……有什么事?”
今天出勤的時候,與高俅碰面了,并沒有說什么特別的。林沖看見高俅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一瞬間好像想說些什么,最后只是無表情地拱手致禮。結(jié)果,還是無言地走過去了。
“雪蘭的事情,我向他傳達了實情。太尉大人也對高衙內(nèi)的行為不端十分煩惱,大概是想出言安撫你一下?”
如果被父親譴責的話,就算是高衙內(nèi)也不得不收斂一些,放棄尋花問柳吧。
林沖麻利的裝束完畢,為了讓雪蘭安心告訴了她去向。
“沒事的?!?/p>
對不安的雪蘭,林沖笑著安慰。
“畢竟是一國的太尉,不會因為一個女子顏面掃地。錦兒,之后就拜托你了。我出門以后,不管誰來都不要開門。如果發(fā)生什么事……就去找曹正,或者去相國寺找智深師兄來幫忙?!?/p>
這樣說著,林沖出門了。雪蘭勸阻也沒用,只是堅持要錦兒扶著,到門口目送他。
“……請一定小心?!?/p>
靠著門框,像是祈禱一樣低語。
“一定要快點回來呀……”
“不用擔心?!?/p>
林沖回頭看去,微微笑了。
與春天格格不入的涼風吹過,散播著晚開的花瓣。在兩人交錯的眼神之間,凋落的花瓣投下了陰暗的影子。
望著踩過鋪滿了落花的地面離去的林沖,雪蘭恍惚之間,總覺得這就是永遠的送別。

林沖由陸謙領路,進入高俅的殿帥府。穿過幾座庭院,一直走向宅邸最深處。
仿佛無盡蔓延的寬敞走廊,毫無人氣??諝庀袷悄塘艘粯印?/p>
“……聽好?!?/p>
前方引路的陸謙的聲音很冷。
“從這里開始,就是只有經(jīng)過允許的人才能進去的地方。”
終于到了走廊盡頭,兩人到達了石階逐漸上升的巨大的建筑物面前。碧藍的天空之下,聳立著琉璃瓦的屋頂。
臺階上的朱紅大門緊緊地關閉著,兩邊鎮(zhèn)守著露出獠牙的石獅子。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叫太尉大人過來?!?/p>
用奇妙的公事公辦的語氣交代過后,陸謙轉(zhuǎn)身背向林沖,打算走開。
“喂,陸謙……”
林沖不禁叫住了他。陸謙慢慢地回頭看過來。
“林沖。”
陸謙用強烈的視線看向林沖。
總是微妙地避開對方視線的陸謙,第一次這樣一直凝視著林沖。
“雪蘭的事情,不用擔心?!?/p>
一如尋常的,壓抑清冷的聲音。但是,在那深處,好像潛藏著什么愉悅的情感一樣。
“全交給我吧?!?/p>
然后,陸謙再次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從走廊離開了。
寂靜之中,只剩下了林沖一個人。
周邊毫無聲響,石砌的庭院里映照著明亮的陽光。
「陸謙在說什么呢……?」
惴惴不安的感覺從腳跟涌上來。頸邊似乎有風吹過。
但是,無論林沖如何等待。
陸謙始終都沒有回來。
不久,快要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在建筑物大門的深處突然傳來了什么呻吟一樣的聲音。接下來,是沉重的東西倒下的聲音。
「……怎么回事?」
林沖一邊警戒著周圍,一邊慢慢登上石階。
手放上了釘著銷釘?shù)拈T扉。
掛著鎖的大門發(fā)出了沉重的聲音,并沒有被推動。從門縫間看去,一片黑暗,什么也見不到。林沖更用力地推開了一點。
照射進來的光線,似乎閃耀著什么光芒。
眼睛習慣黑暗以后,看見有什么人形的東西倒在那里。
是警備兵有什么疾病發(fā)作,所以倒下了嗎。
林沖躊躇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慢慢走進室內(nèi)。外面的陽光像是虛假的一樣,室內(nèi)的空氣很冷。窗戶上放下了窗板,房間中央有張大桌子,除此之外,好像并沒有什么調(diào)度的樣子。
「這是已經(jīng)荒廢的房間嗎……」
這樣的話,為什么衛(wèi)兵會呆在這種地方呢。
林沖微感詫異地穿過昏暗的房間,走近倒地的男人。
男人紋絲不動。
“……喂?”
前進的腳,踩到什么東西,滑了一下。與此同時,異樣的腥味傳進了鼻腔。林沖凝視著黑暗中的地面,屏住了呼吸。
在地上黑漆漆蔓延開來的,是新鮮的血液。
接下來的瞬間,林沖的目光牢牢地盯住了男人背上插著的劍。
「……為什么……?」
看到見慣的劍柄,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用力拔起時,鋒刃上滴落了鮮血。
毫無疑問,是之前丟在攀樓的,林沖的佩劍。
然后,俯視著因為拔劍的反作用力而橫倒的尸體的面容時,冷氣順著林沖的背后一路躥升。
是陸謙的仆人。
這個瞬間,突然涌起了喧囂。林沖握著帶血的劍,回頭看去。
“你瘋了嗎,林沖??!”


那是林沖再耳熟不過的聲音了。
耀眼的光芒從門扇處刺入眼睛——
但是,那光芒不僅是閃耀的太陽,更是轉(zhuǎn)向林沖的、無數(shù)兵刃的反光。衛(wèi)兵們腳步慌亂,紛紛沖進室內(nèi),包圍了林沖。
然后,最后慢慢登上臺階現(xiàn)身的是,高俅本人。
“持劍入節(jié)堂,真是膽大包天?!?/p>
高俅將雙手背在身后,悠然地站立著。
順著太尉含著冷笑的視線看去,林沖仰望著房間深處高高掛起的牌匾。
『白虎節(jié)堂』。
這里是評議軍事最高機密的場所,決不允許旁人擅入,更不允許攜帶兵刃。
“早就聽說你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憎恨我們高家,現(xiàn)在,終于下定決心要暗殺我嗎?”
“不是的,是陸謙讓我在這里等……”
“……我可不知道那種事情啊。”
高俅背后,佇立的陸謙用扇子掩住臉,在陰影中微笑著。然后,瞥了一眼愕然站在那里的林沖,轉(zhuǎn)過身,向充滿陽光的方向遠去了。
“陸謙……你這混蛋!!”
衛(wèi)兵們的槍尖,阻止了想要追去的林沖的去路。
“太尉大人??!我絕不是……??!”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
劍戟的交響聲包圍了林沖。
「相國寺那時也是,樊樓那時也是……」
林沖咬緊的嘴唇上滲出了鮮血。
「全都是,你的……」
——“雪蘭的事情,不用擔心?!?/p>
「企圖嗎!!」
在白刃碰撞之音中,遠方陸謙那終于爆發(fā)的笑聲,亦在林沖的耳邊鮮明地回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