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軒』狼窩10 作者:木木祺
? 照片捏在手中連指尖泛了白也沒有松開,從心口蔓延開的冰冷逐漸爬滿四肢,宋亞軒雙腿發(fā)軟,他半蹲在地,呼吸似乎凝固,悄無聲息的環(huán)境只有心臟雜亂的跳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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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合照上不是他,卻是一個與他擁有八分像樣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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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膝蓋上的疼痛仿佛被抹平,千萬種想法讓宋亞軒腦子瞬間空白,只有逐漸顫抖起的雙手證明他的情緒即將臨近崩潰。
? ?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不輕不重的,有緩慢踩上臺階時拖鞋發(fā)出的啪嗒聲,和藹老人提了壺茶,如往常那般,路過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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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帶了老花鏡,手里的茶壺冒著滾滾濃煙,只瞥了一眼宋亞軒手上來不及藏起的照片,一聲沉重的嘆氣緩緩吐出。
? ? ?他靜默搖頭,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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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跟我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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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腦袋遲緩反應(yīng)了幾秒,宋亞軒起身,顧不上膝蓋的疼痛,認真仔細的將照片重新夾入相冊中,他拍拍褲子,跟上老人的步伐。
? ? 老人住在一樓,走廊盡頭的房間里,這是宋亞軒從未涉足過的地方,一扇老舊的木門,拉開把手時咔嚓作響,他將茶壺放上門邊的桌子,抬手開了燈。
? ? ?“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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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聽到聲音,站在門檻外的宋亞軒將背起的手放下,小心翼翼,踏入這個他從未來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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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人的房間不大,家具更是簡約,一張床,一張椅子,布制的坐墊和枕套,角落里是一張小方桌,上面擺著香煙爐,而掛起的那種遺照,有著熟悉的桃花眼,熟悉的抿嘴笑,是照片上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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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茶壺的氣味在狹小的房間蔓延開,淡淡的,像是菊花茶的清香,興許是飄起的煙霧太過濃烈,宋亞軒只覺得雙眼模糊,忽而白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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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人突然捂嘴劇烈咳嗽了幾聲,他脊背都在顫抖,以往立挺的腰縮了縮,肩膀無力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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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亞軒回神,急忙攙住老人發(fā)抖的手臂,抬手輕拍著他的背,擔心的側(cè)頭去查看老人的臉色,秀眉擔憂得微皺。
? ? 又是一聲重重的嘆息,老人擺擺手以示無妨,他站起,目光看向那張被掛起的遺照,思緒放了空,他陷入了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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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渲…是我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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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瞳孔猛然收縮,宋亞軒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他稍垂頭,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和藹老人的臉龐,爬滿了年輪褶起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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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人在衣擺處擦擦手,從小方桌的下方抽出了三根香,打火機被按下,絲絲的火光在角落處印出了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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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將香點燃,香料的氣味混合在菊花茶中,老人舉起拜了拜,眼角是清晰可見溢出的淚跡。
? ? ?“阿渲和阿大是自小的朋友,阿大小時候性格孤僻,這一帶的孩子都不肯和他玩,一看到他就愛嘲笑他,說他是小啞巴,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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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香煙被老人插//進香爐,裊裊的煙纏繞著飄起,遺照上的人臉掩在煙霧之中,變得模糊不清。
? ? “可阿渲這孩子不一樣,在阿大被皮小孩兒拿石子亂砸的時候會出來保護他,從小就像個小護衛(wèi)一樣,看不得別人欺負阿大…”
? ? 指尖揪上衣角,宋亞軒被撞的膝蓋已經(jīng)麻木,他默不作聲的,繼續(xù)傾聽著老人訴說那段只有他知道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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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大小時候,總愛一個人坐在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阿渲這小子也天天往外跑,去陪著阿大,和他慢慢說話,一開始阿大不愿開口,阿渲就這樣陪著他坐一天…”
? ? ?“阿渲小時候調(diào)皮,總愛爬樹,去摘野果子,在衣服上蹭干凈就給阿大吃,有時候會脫了鞋子下去打魚,抓小螃蟹來逗樂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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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鼻子不知為何突然泛了酸,眼眶有點刺,宋亞軒快速眨了幾下眼,將情緒穩(wěn)定,他吸吸氣,抬頭看向遺照上那張笑容燦爛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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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人轉(zhuǎn)身,從床邊拿了個有些老舊的杯子,杯身掉了漆,把手都滿是鐵銹,他往里倒了些菊花茶,水聲咕嚕咕嚕的響。
? ? ?他吹吹氣,稍涼后舉起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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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阿渲一天天的陪伴下,阿大終于打開心扉同他說話了,那時候這里很亂,到處是燒//殺,阿渲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說要保護阿大一輩子…”
? ? ?“后來啊,他們長大了,一起陪伴著長大,阿渲經(jīng)常在睡前傻乎乎的和我說,他以后要和阿大結(jié)婚,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p>
? ? 老人蓋上杯蓋的手忽而一顫,鐵制的砸得很響,他的雙手都在發(fā)抖,以往沉穩(wěn)中氣十足的聲音顫得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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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亞軒垂頭,緊盯著鞋面,他無法想象在如此戰(zhàn)亂的地帶,兩個少年是有多大的勇氣才敢攜手共進的。
? ? 老人嗓子啞了,一滴淚再也抑制不住的從眼角滑落。
? ? “可惜,以前的那幫畜生為了讓阿大替他們賣命,找人挾持了阿渲,想借此逼迫阿大同意,可阿渲啊,不想再讓阿大活成行尸走肉,希望他坦坦蕩蕩,沒有牽絆,永遠活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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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人掩面而泣,痛苦的記憶讓他肩頭顫抖,震得木桌都搖搖晃晃。
? ? “阿渲,撞死在了那幫人的車前,他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時,還用眼神祈求我,讓我千萬別讓阿大誤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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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方桌上的香燒了半截,香煙味逐漸蓋過了菊花香,宋亞軒吸吸鼻子,長睫輕顫,眼角是濕潤的紅。
? ? 他持續(xù)沉默著,聽著老人愈發(fā)模糊的聲音艱難的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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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大當時來晚了幾分鐘,這也成了他這輩子無法抹滅的痛,他抱起阿渲已逐漸冰冷的尸//體,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
? ? ?“后來啊,阿大一步一步往上走成了首領(lǐng),嗜//血,冷漠,殺//人如麻,他為阿渲報了仇,修了墓…”
? ? 老人轉(zhuǎn)身,忽而蒼老許多的臉疲憊不堪,宋亞軒似乎察覺,他的鬢角多了白發(fā),他說,指尖輕輕抬起。
? ? ?“那天你在黑房子看到的,就是當時挾持阿渲的人,被阿大關(guān)起來,硬生生折磨了好幾年…
? ? 入夜了,天空昏暗無比,宋亞軒不知是以哪種心情回到的房間,他坐在床邊,眼眶還發(fā)酸,窗外似乎飄起了雨,在這個鮮有綠植的地帶,顯得格外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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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屋內(nèi)的燈因為刮起的風變得搖晃不定,宋亞軒起身來到窗邊,靜默了幾秒緩緩關(guān)上窗戶,玻璃因為雨水變得模糊不清,宋亞軒輕輕哈氣,便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 ? 不遠處的哨崗看不清了,白色的衣袖都沾上了點點雨漬,宋亞軒靜站在窗邊,指尖輕擦著白霧,滴答滴答的雨點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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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現(xiàn)在還會難過嗎?
? ? 被雨澆灌的山頭,淤泥沾滿山坡,突如其來的大雨都伴隨著風,山頭的樹被吹得左右搖晃,枝葉沙沙作響。
? ? 一行人撐著黑傘往上走,淤泥遍布干凈的皮靴也毫不在意,眾人在山頭唯一長了鮮花的地方停下,跟前是一座小小的墳,被花團簇擁著,孤默又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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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被雨水不停沖刷的青石墓碑上,沒有多余的刻印,只簡單一個“渲”字。
? ? 男人抬手,眾人彎腰往后退,連撐傘的人也不敢停留的離開,一瞬間空曠的環(huán)境只剩下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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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渲…”
? ?沙啞的嗓音在雨聲中模糊不清,男人蹲下,黑西褲沾上雨水,瞬間濕了一大片,身上的制服也被浸濕,徽章都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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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始終蹲著,指尖去輕觸冰冷的墓碑上,那張永遠定格住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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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知道嗎?,我最近遇到了一個能讓我開心的人了…”
? ? 男人輕笑,通紅的眼眶微閉,淚水似乎混雜在了雨水中,他發(fā)絲淌著水,濕噠噠的黏在耳側(cè),雨滴順著硬朗的棱角滑落。
? ? “他很活潑,很容易害羞,他也和我一樣有著不好的童年…”
? ? 嗓子仿佛糊了一層砂紙,尾音漸漸聽不清,男人注視著那張黑白的照片,他永遠只會笑,永遠神情溫柔,永遠定格在了劉耀文的2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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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和你很像,又不一樣,他很依賴我,擔心我,會讓我注意安全,會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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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男人哽住了,身上的雨水越來越多,領(lǐng)口被泡得發(fā)起,銀白色的扣子沒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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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是無人比擬,他也是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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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耀文薄唇忽而抿上,堆積的淤泥已沒到腳踝處,他眼瞼微垂,下巴長出了細小的胡渣,嘴皮都微微打著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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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男人的指尖,按在墓碑上輕觸著那張笑臉,細細的勾勒著他的臉部輪廓,遲緩微前俯身,掌心支撐著,倚靠在冰冷的墓碑上。
? ? “阿渲,你也希望我幸福的,對不對?”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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