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三章：Bad Tidings?

這一拳打在霍克領(lǐng)下士的身上，讓他兩眼直冒金星，又一拳打在了他的胸甲上，他飛了出去，直接落在了剛用木板和木桶搭建起來的桌子上，桌子上的地圖胡亂飛起，如同一只剛被獵槍擊中，而四處散落的鳥的羽毛一樣。

“騙子！”高崔克咆哮著，他走過一片狼藉的地面，用粗大的鐵手將頭暈眼花的士兵給拽了起來。盡管他比其他在座的人都矮一頭，但他的肌肉似乎能撐滿整個帳篷，而他惡劣的態(tài)度則讓氣氛緊張了起來。他粗壯腫大的手臂被雨水浸濕，反射著光，雨水沖洗了他身上大部分的血污和泥土，讓他的紋身得以完全呈現(xiàn)，如同新的一樣。他怒視著士兵，眼睛里充滿了血絲：“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關(guān)于神和惡魔的廢話嗎！”

另一位士兵，身著紅綠相間，但是一只袖子被撕裂了的外套和鎖子甲，用一條木板打在了屠夫的背上。高崔克咕噥著，搖晃了一下，將背上的碎木片抖掉，反手直接將襲擊他的士兵給拍暈。然后他用一只手抓起下士，搖了搖他。

“我聽不見你說話，人類?！?/p>

“把他放下來，高崔克?！?正當(dāng)高崔克準(zhǔn)備再來一拳時，菲利克斯?jié)M臉通紅的跑進(jìn)了帳篷，拔出了劍，一陣清脆的上膛聲，周圍的穿著破爛制服的士兵單膝跪地，將槍架在被掀倒在地的座椅上，對準(zhǔn)了盛怒中的屠夫，蓄勢待發(fā)。

“預(yù)備，”古斯塔夫輕佻地命令著，臉上帶著一種嚴(yán)峻的笑容，自最近的戰(zhàn)斗以來，他還未能做出任何舉足輕重的表現(xiàn)，他的馬尾辮被雨水浸濕，貼在了他的臉上，白色的盔甲沾上了紅色的污漬，他現(xiàn)在看起來像一個攔路的土匪，而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讓菲利克斯想起了尤莉卡。

“你就這樣讓他下令射死我嗎，人類？”高崔克冷酷地咆哮著，眼睛瞪著霍克領(lǐng)的下士，但很明顯是在跟菲利克斯說話。

“別來這套”菲利克斯很想說出口，但他咬著牙，保持了沉默。

不知怎的，高崔克似乎注意到了菲利克斯緊縮的下巴，他轉(zhuǎn)眼瞪了過去，菲利克斯沒有將劍放下的意思，高崔克哼了一聲，放下了下士，霍克領(lǐng)人軟綿綿的倒在了那堆散亂的地圖上，菲利克斯還以為高崔克會臨走再在那人的脊骨踩上一腳，但是高崔克只是一聲不吭地跺著腳走到了帳篷的一角，他在那兒找到了一個木箱，然后坐了上去，兩手交叉在他那腫脹的胸前。

菲利克斯讓自己也放松了下來，火槍手和拿著手槍的士兵都松了口氣。菲利克斯朝一群兵團(tuán)中士揮了揮手，與其跟高崔克在這耗著，他們決定還是先歇息。他疲憊地?fù)u了搖頭，眾人開始重新布置座位，擺好桌子，拾起掉在地上的地圖。一位帶著迷惑眼神的年輕小伙子走了過來，他穿著滿是血污的工作服，看上去是一位跟著醫(yī)生不到兩個月的學(xué)徒。他用一塊臟兮兮的布蓋住了倒在地上的人的額頭。

菲利克斯利用這段時間檢查了一下安排。戰(zhàn)斗也許下一秒就會到來，他們的時間都是這樣擠出來的。

雨點(diǎn)敲打著帳篷的帆布，帆布鋪在兩根旗桿和一輛貨車的后車廂之間，車上裝滿了板條箱、桶和麻袋，大部分都是空的。這輛馬車之前曾穿梭于卡德林路（Kadrin Road）上，運(yùn)送著質(zhì)量稍差的礦石，前往奧斯特瓦爾德（Osterwald）、貝哈芬（Bechafen）和基斯里夫市的一些不那么有眼光的集市，它曾經(jīng)是老洛林·拉納克森（Lorin Lanarksson）和他的兒子林頓（Lyndun）的馬車。父子倆坐在露天的馬車駕駛座前，沉浸在矮人獨(dú)有的唏噓與悲傷中。一盞單獨(dú)的防風(fēng)燈掛在車尾的一根桿子上，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

一位面容憔悴的哥薩斯人和一位穿著奧斯特領(lǐng)黑灰制服的禿頭彪漢，一人一邊，抬著“桌板”架在了兩只木桶上。當(dāng)他們看到菲利克斯的時候，二人向其敬禮，菲利克斯隱藏著自己的嘆息，向他們回禮。哥薩斯中士形式般地輕輕搖了搖桌板，示意沒有問題，可以將地圖重新鋪在上面。

來自帝國北部，東部各省的人聚集在了一起，有些人的肩膀上佩戴著金色肩章，手里拿著數(shù)張濕漉漉地羊皮紙。每位士官都指揮著五到二十五名士兵——呃，統(tǒng)稱中士們吧，菲利克斯對各省軍銜等級稱呼的耐心程度比他身上的羊毛披風(fēng)還要薄。這一群由老兵們臨時組成的戰(zhàn)斗連隊(duì)，都是跟隨高崔克和菲利克斯向西長途跋涉而來。

在桌子上，每一張圖連接處被放置在石頭鎮(zhèn)紙下，這樣重疊的部分就會模糊地進(jìn)入下一個部分，形成一幅完整的帝國地圖。在那些已知或據(jù)傳混沌已經(jīng)占領(lǐng)和攻陷了的地區(qū)，畫著各式各樣的怪物，這讓菲利克斯對這位畫家的心理狀態(tài)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擔(dān)憂。即便除去他個人的擔(dān)憂，眾人也會感到不安。地圖上唯一看起來還未遭受摧殘的地方在帝國南部，而這只是因?yàn)樗麄儗δ戏降那闆r也不太清楚。惡魔們在地圖上象征著貝哈芬和奧斯特瓦爾德的城墻周圍跳動著，他們布滿了奧斯特領(lǐng)和奧斯特馬克的森林，并已經(jīng)到達(dá)了塔拉貝翰姆的邊緣。一只巨大的觸須怪物從爪牙海中冒出來，仿佛要把厄倫格拉德拖進(jìn)水里去，一些簡筆畫出的長船滿載著恐懼，已經(jīng)抵達(dá)了瑪麗恩堡三角洲（Marienburg delta）。

菲利克斯認(rèn)為，畫這幅地圖的人不應(yīng)該再拿起畫筆。

“你沒有多少時間了?！笨评f著，他一如既往，懶洋洋地靠在車尾板上，嘴里嚼著一種辛辣的混合香料，是當(dāng)?shù)夭烧牟菟幒蜔煵?。“那些惡魔很可能已?jīng)殺了那個人?！?/p>

“待會記得提醒讓我謝謝你?！狈评怂够氐馈?/p>

基斯里夫人噘起嘴唇，微微揚(yáng)起頭，仿佛在專心地聽雨，然后聳了聳肩。“算了”。

霍克領(lǐng)人呻吟著，那位小醫(yī)生把濕布擠出水來，讓他喝下了一口，菲利克斯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躺著的男子留著長長的黑發(fā)，由于整天帶著頭盔的原因，頭發(fā)都壓扁了。胡子有些發(fā)白，被一道從嘴角一直到裂到左臉的傷疤分割開來，他的胸甲幾乎被泥、血和鐵銹染成了棕色，長期以來的戰(zhàn)斗使得盔甲已經(jīng)凹凸不平，破敗不堪，甚至連高崔克拳頭打在上面的凹痕都不是最嚴(yán)重的。青銅色的肩章從他披著襯衣的肩膀上暗淡地閃著光，他的皮革制前臂鎧甲已經(jīng)被掛的花白，松弛地掛在手上。他茫然地抬頭望著菲利克斯，向他行了個禮。

“我是赫歇爾·曼恩下士，隸屬赫吉格城防民兵衛(wèi)隊(duì)，為您服務(wù)，大人?！?br/>

菲利克斯向上揚(yáng)起了眉毛，對倒在地上的士兵笑了笑，“放松，下士?！?/p>

“好的”他低聲說道。

“我代表我的……朋友，向你道歉。”菲利克斯瞥了一眼高崔克，后者也用犀利的眼神回敬了他一眼?！拔蚁蚰惚ＷC，他并不是針對你?！?/p>

那人又喝了一大口水，緊張地咽了下去?！罢堅徫遥笕?。你的朋友問我有沒有阿爾道夫的消息，我告訴他是的，曾和我一起的幾個人隸屬于瑞克領(lǐng)兵團(tuán)......淪陷的時候，他們駐扎在邊遠(yuǎn)的鄉(xiāng)村里。”

菲利克斯突然感到呼吸變得沉重，心臟忽然不再想跳動。

“什么淪陷了？？？”古斯塔夫問道

“阿爾道夫” 赫歇爾下士回答道，“首都......淪陷了，大人?！?br/>

連隊(duì)里的中士們紛紛感到驚詫，發(fā)出了不敢相信的否定聲，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應(yīng)征入伍，在帝國腹地的兵團(tuán)中服役，或者，就基斯里夫特遣隊(duì)而言，在帝國境外服役。菲利克斯懷疑他們當(dāng)中有沒有一半的人去過阿爾道夫，但這無關(guān)緊要。阿爾道夫是皇權(quán)的所在地，擁有最崇高的制度和最強(qiáng)大和華麗的軍隊(duì)，它象征著帝國的精神文化。它不可能被攻陷，不可能。

但是他沒聽錯，

阿爾道夫，淪陷了。

菲利克斯盯著受傷，疲憊不堪的士兵看了很長一段時間，腦子仍舊嗡嗡作響。他感到，仿佛又一根繩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越拉越緊。連隊(duì)的質(zhì)疑聲和哽咽聲交錯混雜。在內(nèi)心深處，他確實(shí)曾懷疑過，即使是瑞克領(lǐng)的大城市，也不一定抵擋得了混沌的軍隊(duì)。但即便有了一定的心理準(zhǔn)備，當(dāng)消息來臨時，這沖擊力還是如同被一腳踢在了肚子上一樣難受。

菲利克斯把左手伸到眼前，燈光照射在戒指上，他含著淚水，看著無名指上優(yōu)雅的純金婚戒。

不。

他強(qiáng)忍淚水，

然后抬起頭來，憤怒、恐懼的嘈雜聲又回到了他的耳中。

他痛苦地看了一眼高崔克所在的角落，矮人雙臂交叉，他周圍都是空座。菲利克斯厭惡的看著矮人臉上的嚴(yán)厲表情。一條藍(lán)色的血管從他的太陽穴里冒了出來，他雙手交叉握著巨大的二頭肌，向西方眺望著——阿爾道夫。他曾發(fā)過誓，回到阿爾道夫，讓菲利克斯和卡特重聚——或許可以消除他自己的一些愧疚與罪惡感——是高崔克這一年多來堅定不移的目標(biāo)。在菲利克斯自己所有的擔(dān)心和懷疑中，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位以前的伙伴會如何面對這注定的失敗。

“謊話連篇?！备叽蘅说穆曇舫林氐哪軌核槭^?！八€有些沒告訴你，說什么，西格瑪親自下凡也沒能救下阿爾道夫，你腦子要是沒被這些愚蠢的話語給塞滿的話，那么還有更多蠢話等著你?！备叽蘅松鷼獾睾吡艘宦暎笆裁赐嬉鈨?，神？我不想再聽你們?nèi)祟惖倪@些胡說八道了。”

“皇帝呢?”古斯塔夫說道，他的聲音壓過了喧鬧聲。

“我聽說很安全，”曼恩下士說，與救他的人分享一些積極的消息讓他松了口氣?！鞍屯心醽喌睦蠂躐Y援，救助了皇帝，”他焦急地瞥了一眼高崔克，“還，還有眾神?！?/p>

聽到這消息，在場的好幾個人雙手交叉在胸前，向西格瑪和尤里克祈禱著。科拉冷笑一聲：“我們這兒也需要點(diǎn)幫助，對吧？”

“你想要神明還是巴托尼亞人來幫你？”古斯塔夫咕噥著。

科拉聳了聳肩，“巴托尼亞人要是能把他們的馬帶上那興許有點(diǎn)用?！?br/>

在桌子旁邊的哥薩斯中士大聲笑了出來，而在他們桌子對面的奧斯特領(lǐng)人則惡狠狠地瞪了兩個基斯里夫人一眼。他們幾個月前失去了自己的家園，而其他人則是現(xiàn)在才感到自己已經(jīng)無家可歸。菲利克斯低著頭，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那么一部分決定不再抬頭。

阿爾道夫曾不僅僅是一個遠(yuǎn)方的標(biāo)志，它曾是希望。

曾是他的希望。

“我們應(yīng)該往南走?！惫潘顾蛘f著，穩(wěn)定了一下呼吸，大步向前走去，把手指放在地圖上尚比較清楚而空余的地方?！氨热?，艾維海姆。這將是一段很長的路，但它遠(yuǎn)離北部和東部的混沌入侵?；实郾仨氃谀硞€地方重新集結(jié)他的軍隊(duì)，而這個地方很可能就是據(jù)點(diǎn)?！?/p>

“離這兒有多遠(yuǎn)?“ 一個身形纖細(xì)、出身似乎稍好一點(diǎn)的男人問道。他身穿破舊的皮甲，胸前戴著一塊鋼護(hù)胸甲，右胸甲上有一個大凹痕，左肩上系著一根紫紅色的肩帶。

“我們現(xiàn)在究竟在哪兒？”另一個人補(bǔ)充道，這人一副森林居民的著裝，肩上挎著松了弦的弓，俯身看著地圖。

“我們一直在沿著塔拉貝克路潛行，從塔拉貝翰姆過來后，估計也就幾天的路程?！备叽蘅穗p臂緊靠胸前，嘟囔著，“假設(shè)我們還能再行動的話?！?br/>

“塔拉貝翰姆？”曼恩下士剛要開始說，高崔克就瞪了他一眼。

屠夫固執(zhí)地坐了下來，看著霍克領(lǐng)人絕望的表情，他勉強(qiáng)讓步，“在你的鼻子再次流血之前，趕緊說。”

“我再次抱歉，尊敬的矮人師傅，但你現(xiàn)在絕對不在塔拉貝翰姆，這其實(shí)該值得慶幸，因?yàn)槟抢镆矞S陷了，我們現(xiàn)在在霍克領(lǐng)?！?/p>

“呸！”高崔克說，突然站起身來，一只腳跺在地上，鼻子上的鏈子丁當(dāng)作響?！拔覀兘^對在塔拉貝領(lǐng)，要不我就是個樹人?！?/p>

“我從那山丘上看到了遠(yuǎn)處的山，高崔克?！狈评怂蛊届o地說，他不想再和屠夫爭論，但他確實(shí)看見了山巒。不過，現(xiàn)在說的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

阿爾道夫早已淪陷。

“塔拉貝克領(lǐng)內(nèi)哪來的山，人類。”高崔克說著，如同下了個定論。

“大人，請容許我解釋”

菲利克斯將曼恩下士拉了起來，下士向前蹣跚了一下，身上幾天以來的汗臭味和盔甲上污漬散發(fā)了出來。然后他朝著地圖走去，臟兮兮的手指按在了地圖上的一處牛角標(biāo)記上，被雙層城墻圍著，周圍是連綿不斷的荒涼山脈。

“我們沿著從赫吉格到沃爾芬堡的主要道路向北走，已經(jīng)走了五天左右。就像我說的，經(jīng)過六個月的圍攻，塔拉貝翰姆在去年秋天已經(jīng)失守了。赫吉格不在主路上，這是一件幸事，足以讓這座城市撐到最近?！?/p>

“那么赫吉格是怎么淪陷的?”古斯塔夫說。

“一個叫——”曼恩的軍閥嘴唇扭曲著發(fā)出他不熟悉的外語 “卡加什·費(fèi)爾（Khagash-Fél）的戰(zhàn)爭領(lǐng)主”。我聽說他名字的意思是‘半食人魔’，因?yàn)樗牧饽艿治鍌€人?！?/p>

“你說完了？”高崔克咕噥著，

“他攻破了赫吉格的防守，”曼恩下士小心地說著。

“你們那破墻，被攻破也是遲早的事兒?！?br/>

“聽起來是一個像樣的末日。”

科拉嘟囔著，隨手拿起一口嚼了一半的草藥泥。

“你是故意用我不能擁有的東西來嘲弄我嗎，記述者? 我可以先把末日和死亡放在一邊，直到我將那人安全帶回小家伙的身邊，帶回阿爾道夫?！?/p>

菲利克斯聽到了不協(xié)調(diào)的笑聲，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是他的笑聲，凄涼而絕望，慢得像這正在死去的世界一樣?！澳愕降子袥]有在聽？高崔克？阿爾道夫沒了，卡特沒了，帝國也沒了，都沒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每說一句，手就拍打著桌子。

“愿你們相守相伴，人類，”高崔克吟唱著，聲音深邃低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至蓋祖爾（Gazul）將你們生死分離。”菲利克斯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高崔克正在背誦他和卡特的婚禮上，讓他們成為夫妻的最后幾行誓言。他們曾在卡拉克·卡德林(Karak Kadrin)，格里姆尼爾神龕(Shrine of Grimnir)柔和的紅寶石微光下舉行婚禮，屠夫提起蓋祖爾(Gazul)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常見的事，他是受人尊敬的亡者守護(hù)神。當(dāng)菲利克斯張開雙臂，仿佛要把籠罩著他雙臂的黑暗包圍起來的時候，痛苦在陣陣笑聲中冒了出來。沒錯，世界的末日將要來臨。帝國的疆界就像套在他們脖子上的絞索一樣越拉越緊。末日就在眼前，就在這下著雨的外邊。

“我和卡特已經(jīng)被分離了，高崔克?；煦缭谖覀兊木硟?nèi)橫行，攻下一座又一座城市，現(xiàn)在阿爾道夫也沒了?！彼ブ念^發(fā)，似乎要一把抓出自己的白發(fā)來，“各種意義上，做什么都已經(jīng)無濟(jì)于事了。”

“懦夫?！?/p>

“懦夫?”菲利克斯說，氣得他的聲音變高了，“你否認(rèn)外面發(fā)生的事情算什么勇氣? 騙自己嗎？是時候停止你那這該死的固執(zhí)了，求你看清現(xiàn)實(shí)?！?/p>

“我們之中至少有人還在遵守誓言，人類?！?/p>

菲利克斯握緊拳頭，聲音降為嘶嘶聲。“我一直信守我對你的誓言?！?/p>

“啊”,高崔克冷笑道，“不要忘了，你是被一封信叫過來的?！?/p>

“你是什么意思?”

高崔克揮手吼了一聲，轉(zhuǎn)向曼恩下士，他看著兩人的爭執(zhí)而恐懼不已。

“就當(dāng)你不是皇軍的走狗，那么你去沃爾芬堡作甚？”

“——沒什么，矮人大師，我們打算沿著大路繞遠(yuǎn)了走，然后向中部山脈（Middle Mountains）進(jìn)發(fā)，繞著山脈向西走，一直走到米登海姆。在那，只需十人就能抵抗千人。阿克昂（Archaon）以前也嘗試攻城，但是他失敗了，阿爾道夫已經(jīng)不在，米登海姆是最后一個仍然屹立不倒的偉大城市?，F(xiàn)在每個人都要去那里。”

高崔克眼里閃爍著威脅的目光，他有誓言在身。

“不，”菲利克斯說，“絕對不行。這起碼得幾個月的旅程，再說了，即便到了米登海姆，等待我們的，也只會是將米登海姆圍的水泄不通的阿克昂以及他的混沌大軍。如果我們走運(yùn)的話，他想，但又想起自己在這些人中所處的地位，決定不說了?！斑@太不靠譜了，我并不認(rèn)為古斯塔夫的計劃有什么不妥，我從未去過艾維海姆。也許這也是皇帝要去的地方。也許那里還會有矮人援軍，那里畢竟離他們世界邊緣山脈的要塞很近?！?/p>

在場的人紛紛咕噥著表示贊同，也許有部分原因是因?yàn)樗救说挠绊懥Α评怂瓜?。還有可能是因?yàn)楦叽蘅艘苍S是他們遇到的唯一一個矮人，沒錯，也許有矮人屠夫在你身邊援助你會比較吸引人，但那也很容易令你生氣抓狂。但他們并不知道，高崔克即使在同族里面也是非凡的存在。

屠夫聽到這個主意，輕蔑地哼了一聲，菲利克斯忍不住又想報以一陣譏諷的掌聲。

這就是你高崔克如何在這末世保持士氣。

“既然能直接穿過去，為什么還要繞著中部山脈走一圈呢?”

洛林細(xì)小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長胡子矮人把他的手杖顫巍巍地插在車子的地板和車尾板之間。硬木手杖有一層鐵甲，頂端有一個鐵錘形狀的把手，這手杖也許換個人拿著就變成一把武器了。虛弱的老矮人依舊有兩個人那么寬，但他卻如同在卡拉克杜姆（Karag Dum）被圍城的矮人那樣瘦弱。沉甸甸的粉紅色眼袋掛在他淚汪汪的眼睛上。一條彎彎曲曲的傷疤從他肥厚的臉頰一直延伸到太陽穴，縫合粗糙，可怕的咬痕依然清晰可見。除了幾簇可憐的小胡子外，他那半邊臉上的胡子都被刮掉了，剩下的如同被吹進(jìn)雨中的煙圈一樣稀薄而纖細(xì)，嘴里叼著的煙管里面沒有煙草，但洛林和他的兒子都曾向菲利克斯保證，他們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煙草的味道。

長胡子矮人注意到大家投過來的目光，緊張地撇了撇嘴，用拐杖穩(wěn)住自己。“確實(shí)有路可走。高崔克，你知道的，先祖?zhèn)兯ㄔ斓穆?，是任何一個人或野獸人都無法找到的?！?/p>

“你是說地下通道嗎?”菲利克斯說，攥緊拳頭讓自己平靜下來，同時堅決地把目光從高崔克身上移開，以免他的脾氣再次爆發(fā)。

“那些山里沒有矮人要塞，人類，所以沒有什么地下通道。”“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十幾遍了，拉納克森，在那些窮光蛋的山上，除了謠言和傳說，什么也沒有?！?/p>

“我說的不是礦物或?qū)毷?，高崔克，你很清楚?！?/p>

“呸！”

菲利克斯瞅了一眼地圖。他從來沒有到過中部山脈，也從來沒渴望去那地方。沒有復(fù)仇的幽靈出沒，也沒有謠言中所說的強(qiáng)盜貴族統(tǒng)治著山里破舊的城堡。那里什么都沒有，除了裸露的巖石和終年的積雪。就連灰山也有足夠的礦物質(zhì)來供應(yīng)少數(shù)矮人氏族的啤酒。但菲利克斯聽過高崔克用談?wù)撊祟愐粯拥妮p蔑語氣來談?wù)摶野恕?/p>

“那么，那些山里到底會有什么呢?””古斯塔夫問道。

“比你家帝國還要古老的童話故事?！薄氨任覀儼诉€要老，如果你傻到相信這些故事和傳說的話?！?/p>

菲利克斯感到一陣不安流過了他的皮膚。據(jù)說，四分五裂的矮人王國已有近一萬年的歷史。從直覺上看，一個神話如果不隱藏著一些真相，就不會存在這么久，而古老的矮人傳說正是菲利克斯想要避免的。他們描繪的形象是高山脈和巨大的拱形深淵，是鐵石心腸的神，是擁有夷平高山和分裂大陸力量的符文武器。

這不是第一次他希望麥克斯能在這兒，但在菲利克斯看來，高崔克沒有任何理由如此缺乏自信。無論你到哪里，只要你愿意去看，預(yù)言就會應(yīng)驗(yàn)，被遺忘的神話就會再次出現(xiàn)。甚至在他還在基斯里夫的時候，菲利克斯就聽到了西格瑪在奧斯特馬克與惡魔作戰(zhàn)的傳聞。

但是菲利克斯曾經(jīng)過奧斯特馬克，如果西格瑪所能做到的程度只有那么一點(diǎn)兒的話，那現(xiàn)在誰還能拯救他們呢？

高崔克若有所思地?fù)崦暮??！拔艺f山里沒有矮人要塞，但曾經(jīng)有一個，那是幾千年前的事了。不管他們可能藏匿著什么，總該是有道路可以通過。”

“那些路會通往米登海姆嗎？”古斯塔夫又問道，只招來了屠夫不耐煩的怒視。

“那些路是矮人神圣的通道，”高崔克回答道，“那個人類（指菲利克斯），我的記述者（指科拉），洛林和林登可以跟我一起走。這一路來其他人都在拖我的后腿，”他的眼光冷酷地掃過帳篷四周，“你們現(xiàn)在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p>

在場的人頓時鴉雀無聲?？评拿济珡澚似饋恚孟裰钡浆F(xiàn)在他才完全開始認(rèn)真聽。

長胡子矮人的嘴唇發(fā)癢。高崔克一直都很冷酷無情，但是菲利克斯不記得他曾經(jīng)故意這么殘忍過?，F(xiàn)在站在他面前的矮人，已經(jīng)不是多年前菲利克斯在阿爾道夫酒館里，喝著啤酒發(fā)誓要與之成為朋友的那個人了。無論是親眼目睹的恐怖，還是自己親手制造的恐怖，都使他感到痛苦和扭曲。周圍的世界一片黑暗，他也隨之變得黑暗?；厥淄拢瑫@訝地發(fā)現(xiàn)，高崔克曾經(jīng)有過感情和感性的一面，這是真的；他喝過讓他稱贊的啤酒，吸過上好的煙草，時不時地他還會開個玩笑，甚至對菲利克斯開的一些玩笑報以笑容。他曾享受美味的食物，大快朵頤，他和每個矮人一樣對金子和矮人的舊仇情有獨(dú)鐘。

現(xiàn)在仿佛一切都被剝?nèi)?，只剩下了鐵石心腸。

絕對而唯一的

屠夫。

“你會讓這些人留在這兒等死嗎？”菲利克斯說，氣憤的他又再一次脫口而出?！叭绻麄儓猿忠鷣砟?？你要怎么做，你要?dú)⑺浪麄儐?？包括我的侄子？哼，你這樣一個弒親者，能忍心同袍相殘的人，完全做的出來。”

“你叫我什么？”

菲利克斯沖著屠夫的臉喊道，“你別在這裝了，我知道你耳朵有多好使?！?/p>

一絲殘存的理智讓菲利克斯停止了說話，堤壩還是決堤了，一發(fā)不可收拾。高崔克殺了斯諾里。無論以何種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斯諾里都是他們中最善良的。從普拉格以來，他們就沒提起過這件事。菲利克斯盡量不去想它。甚至古斯塔夫和跟隨他的人都假裝它從未發(fā)生過——他們有自己的理由。菲利克斯相信，時間可以沖淡往事。但他還是能在腦海里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看到鮮血從他靴子之間流過。菲利克斯當(dāng)時沒能勇敢地阻止屠夫，現(xiàn)在每天都被他的罪惡感折磨著，他現(xiàn)在絕對不想再經(jīng)歷一遍那痛苦的事情，他絕對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麥克斯，古斯塔夫以及其他任何人身上。

“你才是個懦夫，高崔克，你固執(zhí)己見，死腦筋。你要走隨意，一頭扎進(jìn)那破山脈中沒人管你。但是，古斯塔夫和我將帶我們的人去艾維海姆?！?br/>

高崔克冷漠地看著他，“你說完了？”

菲利克斯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和你互不相欠，沒有什么可以說服我，我不會拋棄這些人的?！?/p>

“沒有？”

“沒有。”

“很好，現(xiàn)在我們可以敞開天窗說亮話了?！?/p>

菲利克斯的臉被重重的打了一拳，他踉踉蹌蹌地?fù)u晃著，似乎有一聲槍響，但那也可能是高克的指關(guān)節(jié)敲碎他下巴的聲音。他難以置信，是高崔克打了他，屠夫以前從未打過他。他的四肢頓時無力，踉踉蹌蹌地后退著，想拔出劍來。他看到兩個模糊的屠夫身影掰著指關(guān)節(jié)，然后突然向前沖來。

菲利克斯落地前的最后一個念頭是意識到自己正在墜落，

在他再次被打中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