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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白雪夫人》(1)

2021-03-13 20:39 作者:絢夢幻音  | 我要投稿

第一章

  “終于可以回家了,”這是她最后一句話。

  那是胤成帝七年的十二月,僻處東陸之南的離國竟然下了雪,她就是融在那片渺渺茫茫的細(xì)雪中。

  “君侯,第一個拿下天瞑閣的,必將是我們離國的雷騎了,”黑甲黑氅的年輕武士一振馬鞭,掃過前方硝煙彌漫的修羅場。

  鐵灰色的天空沉重的壓在人們頭頂,騎在馬上,似乎就離天空更近了一丈。拖曳著火蛇的箭雨一潑一潑投上了天空,劃著千萬條零亂的弧線落下,將秋葉城的城墻淹沒在火海中。早晨的北風(fēng)將嗆人的濃煙遠(yuǎn)遠(yuǎn)送來,其中還雜著焚燒肢體的焦臭。

  弓箭手雁翼大陣的后方,被稱作君侯的武士罩在火銅的重鎧中,褐色的眼睛里蘊著冷硬的目光。呼喝、哀嚎、兵器砍斫的聲音、羽箭破風(fēng)的聲音,一切匯成了血肉沙場恢宏的背景。對戰(zhàn)的雙方有一方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這戰(zhàn)場的聲音就低落下去,耳邊的喧鬧中留出了一片空白,就像這冬天的曠野一般,荒蕪、遼遠(yuǎn)。

  君侯默默的豎起了右手。背著紅旗的傳令軍士們一躍上馬,沿著雁翼大陣向兩側(cè)奔去,在馬背上吹起了沉渾的犀角號。號聲在清晨的戰(zhàn)場上遠(yuǎn)遠(yuǎn)的揚播,層層相疊,有如在山谷中回蕩。

  守城的士兵從燃燒的木柵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了頭,彼此交換著眼神。離軍的火箭忽然停了,異樣的平靜讓人別有一種驚惶。離軍的石炮已經(jīng)打碎了城上的所有塔樓,寬可四匹馬并行的城墻上,找不到一條完好的城磚。他們與其說是守城,不如說是躲藏在一片碎石亂磚的廢墟中。而曾和他們并肩守城的士兵以各種各樣的姿勢匍匐在城頭的垛堞和木柵上,身上的火苗尚未熄滅,尸體的焦臭味此時在鼻端分外的清晰,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嘔吐,雖然他們已經(jīng)足足一天一夜沒有時間進(jìn)食了。

  “弓箭手停下了,”有人低聲說。

  “難道是離人的箭用完了?”這個聲音里分明帶著一絲僥幸。

  “都趴下!”守城的千夫長喝道,“小心離人詭計!”

  “我……我看見離軍撤了,”一個年輕的守城戰(zhàn)士忽然站直了,指著遠(yuǎn)方離軍列隊的弓箭手,“離軍撤了!離軍撤了!”

  “離人撤了?”

  “離人真的撤了?”

  “莫非是北山大營的援軍來了?”

  “離人撤了!”

  越來越多的戰(zhàn)士不顧律令,從避箭的木柵后直起了身子,瞪大眼睛眺望著敵軍的陣營。隨北風(fēng)而去的濃煙遮蔽了離軍的雁翼大陣,但是眼神好的戰(zhàn)士們還是看見黑衣的離軍射手們拔起插在土中、尚未射完的箭枝,撲滅了引火的柴堆,整齊有序的背向退了出去。雁翼大陣漸漸縮聚成防守的魚鱗陣,離軍射手營的三千強弩漸漸隱沒在尚未散去的黑煙中,只剩下三騎停留在方才列陣的地方。

  “離人……真的撤了?”最后連千夫長自己站了起來。他怔怔的望著北風(fēng)吹散了黑煙,漸漸露出初冬荒蕪的原野。眼前的一切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差一步就可以將秋葉城北門化為灰燼,離軍竟然悄無聲息的撤退了。

  除了神跡,再沒什么可以解釋眼前這一幕的了。

  “天神佑我晉北啊,”千夫長顫抖著拔刀指天,“雪天之神,雪天之神??!”

  幸存的戰(zhàn)士們歡聲雷動,一個魁梧的百夫長大喊著沖向了垛堞邊,將素白色的晉北大旗向空招展。被血跡和煙熏的痕跡包圍著,象征晉北的淡青色雪菊花又一次盛開在秋葉城的上空。

  一面漆黑如夜的旗幟幾乎是在同時揚起,就在離軍射手剛剛撤去的陣地上。當(dāng)戰(zhàn)場的風(fēng)將黑旗拉開,一個有如鮮血澆成的赤字仿佛從黑旗上自己跳了出去,變作了天地中無法束縛的狂龍——“嬴”!

  “嬴……”千夫長不由自主的念出了這個字。

  戰(zhàn)場上僅剩的三騎中,黑甲黑氅的武士打起了這柄大旗,他身邊背著四面赤紅色靠旗的武士從腰間拔出了修長的馬刀,而裹在火銅鎧中的君侯自馬鞍上提起他的武器,赫然是刃長六尺的斬馬刀。離軍僅剩的三名武士一齊抬起眼睛,眺望著晉北的城頭。

  風(fēng)聲忽然緊了,冷瑟的北風(fēng)忽然變得刺骨,帶著嘯聲從城頭上擦過。更強的風(fēng)勢將戰(zhàn)場上的黑煙卷上的天空,煙氣散去的時候,灰色的原野上竟是一片赭紅,一片起伏的赭紅,有如波濤。

  “殺!”君侯拉下面甲,忽然高舉起他的斬馬刀。

  “殺!”整個原野都在應(yīng)和離國君侯的命令。仿佛拉開了閘門,那片蓄積以久的赭紅色流水激蕩盤旋,傾瀉在戰(zhàn)場上,漫過了大地的每個角落,直撲向晉北的城門。在這場聲勢逆轉(zhuǎn)北風(fēng)的沖鋒中,一切人的聲音都被吞噬了,只剩下千夫長有如呻吟般的一聲……

  “赤……潮!”

  遠(yuǎn)處的喧囂逼得更近了,成千上萬的呼喝聲匯聚在一起,遠(yuǎn)遠(yuǎn)聽著就像山間的風(fēng),讓人誤以為是秋天。一只晶瑩剔透的手將斜切下的白梅插進(jìn)素瓷瓶里,細(xì)而黑的筆直長發(fā)垂在梅花之畔,梅花越發(fā)白得驚心動魄。

  “聽聲音,似乎是南門的離軍先破城了。離國的赤潮,畢竟是世間數(shù)一數(shù)二的悍兵啊?!?/p>

  “楓……”

  “雖說早就有為晉北而戰(zhàn),至死無悔的心,可是聽到這樣地獄般的喊殺聲,還是不由自主的會戰(zhàn)栗呢?!?/p>

  “楓……”

  “公主殿下,到了我也上戰(zhàn)場的時候了,”藍(lán)衣佩刀的武士忽然自坐席上半跪而起,“那么,就此絕別吧?!?/p>

  對面的女人低著頭,嘴唇翕動,卻沒有說什么。

  年輕的武士雙手按住右膝行禮:“國家的禍亂,是武士們履行忠誠和責(zé)任的時候。能有為國盡忠的機(jī)會,是西越楓的榮幸??上]有時間報答公主的恩遇和賞識,是我畢生的憾事。如果果真還有來生,希望還有機(jī)會去清冶湖邊,聆聽公主的簫聲。”

  “我也準(zhǔn)備好和秋葉山訣別了,來生的時候,會去清冶湖邊吹簫。”

  “這樣么……”西越楓的腳步在門邊遲滯了一下,“那么,再見了?!?/p>

  他轉(zhuǎn)身拉上了門,按刀而行,走廊中響起他從容不迫的腳步聲。

  屋中只剩下插花的女人。她低頭看著水盆倒影中一塵不染的人。太過白皙的皮膚就像一張細(xì)致的綿紙,上面寫意般的揮出兩痕青翠的眉。慢慢的,淚水從近乎透明的肌膚上劃過,落在水盆中,倒影就此碎了。

  腳步聲漸漸的遠(yuǎn)去了,縱然是絕別,西越楓的步履還是雍容沉靜,就像當(dāng)年他覲見父侯的時候。她最初喜歡上這個衣藍(lán)佩刀的武士,并非因為他聞名的美貌和詩才,而是因為他的步伐。那樣輕微而節(jié)奏分明的腳步,讓人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使山在一側(cè)塌下來,他也會為你頂住它。

  “西越是個可靠的男人,那就嫁給西越吧!”那天夜里,父侯飲著碗中的酒,漫不經(jīng)心的說。

  她沒有說話,以折扇遮面,放下了自己身邊的竹簾。西越楓如山一般端坐在下方,一動不動的按著腰間的長刀,直視燈燭。父侯無聲的笑了。

  “我的女兒會喜歡什么樣的夫婿呢?”晉侯曾經(jīng)試探著問她。

  她手持一管長鋒兔毫,點了墨,在紙上臨寫洛輝陽的《深谷抄》,不作回答。指尖大的小楷秀麗悠遠(yuǎn),就像天邊的群雁。晉侯看著女兒的筆鋒停滯,而后臉頰染上了酡紅。

  “清水靜山,流云白鶴?”晉侯拾起那張素箋彈了彈,苦笑著收進(jìn)自己的衣袖中,“即使走遍東陸,又有幾個清水靜山,流云白鶴的年輕人呢?找到他,難如登天啊?!?/p>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女兒,”晉侯起身離去了。

  晉北國秋絡(luò)公主十七歲束發(fā),名揚于東陸公卿。顏若冰雪,眉目如畫,一筆洛輝陽的昭陽體,一枝吹透秋寒的九節(jié)簫,好吟哦古風(fēng)長調(diào)。雪國冰姬的名字一直震動了天啟城的皇帝,傳說皇帝手持公主的書法,挑燈夜讀,感慨有梅香暗來。

  自此,在天瞑閣覲見晉侯的貴族年少總被晉侯以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其中就有幸運的人被賜宴席。據(jù)說宴席中總有一扇竹簾垂在一旁,后面人影暗香,令人浮想聯(lián)翩。

  十八歲那年,第七個貴族武士覲見晉侯,被召竹里館賞雪,更蒙晉侯的恩寵賜給家宴夜飲。她端詳燈下的武士良久,沒有說不。那個年輕武士的名字,叫做西越楓。

  “下雪了……”西越楓踏出竹里館的精舍,仰頭看著天空。

  今冬的第一場雪,竟然在秋葉城覆滅的清晨降了下來。漫天的白茫茫,園中小徑的盡頭,一株白梅樹虬枝橫斜,仿佛畫紙上幾道粗疏的墨跡。西越楓看著梅樹,遠(yuǎn)處的喊殺聲漸漸不聞,周圍靜得生寒。

  “我生輪回一甲子,鶴羽飄霜六十年?!?/p>

  此時他想起的竟是這句小詩。六十年前,晉北一代名將和文匠司馬秋寰看著窗外的飄雪,寫下了這句辭世詩。兩年前晉侯在松濤館的小園中宴飲,他即席以折扇擊掌,唱頌這句哀歌。滿座喟嘆良久,晉侯背后的竹簾掀起了一線,愁眉下柔若春水的一瞥落在了他身上。

  人生的六十年,不過是六十度飄雪。生死的匆匆,逆旅的寂寞,是西越楓自幼感喟的,直到燈下的公主將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說:“匆匆六十載,愿若此相依?!币唤z久不褪去的暖意罩在了西越楓心頭,兩人在那年冬天的初雪中持手對坐,一起看著窗外掛雪的梅樹。

  驚悸電閃一樣掠過,他忽然扭頭,赤紅色的戰(zhàn)馬靜止在園子口。馬背上的武士提著雙刀,刀尖上的紅意一滴一滴打落在雪地上。對敵的雙方都不曾預(yù)料到這場遭遇,隔著茫茫的雪幕,兩人竟是平靜的交換了眼神。

  平靜瞬間就被打破了!西越楓猛地矮身,人眼已經(jīng)無法捕捉他拔刀的速度,藍(lán)衣的人影帶著雪亮的刀光沖殺出去。赤紅的戰(zhàn)馬在同時猛蹬地面,馬上的武士雷霆般的大吼,一人一騎帶起的疾風(fēng)撕破了雪幕。

  白梅樹梢的積雪簌簌的落下了幾片,幾點溫暖的紅意濺在雪上,慢慢的彌散開來。

  “楓,園子里的梅花開了么?”

  “采了梅花曬干,配上雪水和新茶,會很香吧?”

  “茶有一絲甜味呢?!?/p>

  “真好……”

  那些溫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每個角落傳來,好像是許多人同時說話,卻是一個人的嗓音。許許多多的聲音層迭在一起,又漸漸的離開了耳邊,讓人不知道說話的人到底在哪邊,只知道她越來越遠(yuǎn)。

  西越楓努力的扭頭去看那株白梅,看見它竟然盛開著耀眼的紅花。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有自心腹而起的涼意慢慢的吞噬了他。

  “死,一點都不痛,只是很寂寞?;钤谑郎?,原本就很寂寞……所以,不必害怕,”他的刀術(shù)老師曾說。

  此時他才真正領(lǐng)會到這種寂寞,帶著恐懼的寂寞。貴族武士優(yōu)美而凌厲的刀術(shù)在敵人沾滿鮮血的馬刀下不堪一擊。馬刀斬下,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就像剁一塊生鐵那樣裂開敵人的肌骨。

  真正的殺人之術(shù),竟是如此的么?垂死的寂寞,竟是如此的么?一種絕大的戰(zhàn)栗仿佛把他的身體徹底撕開了,西越楓猛地轉(zhuǎn)身,對著小園另一側(cè)的精舍大喊:“秋絡(luò),快逃!”

  離國千夫長張博住戰(zhàn)馬,詫異的回頭,看向自己的對手。他靜靜的站在庭院中央,扭頭去凝視那株梅樹,仿佛丟了魂魄。而后他忽然轉(zhuǎn)身,將手伸向了小園的一側(cè),張大嘴要喊什么,鮮血從他嘴里嗆了出來。

  張博什么也沒聽見,他那一刀,已經(jīng)干凈利落的切開了敵人的咽喉。敵人撲倒在積雪中。

  女人的心忽的顫了一下,瓷瓶中的白梅零落幾瓣,落在她與梅花同色的手上。她握住了小桌上那柄朱鞘的短刀,扭頭看向自己的侍女。年輕的女孩一手倚在窗口,有如沉睡著,另一手握緊了一只小瓷瓶。一絲蚯蚓般的血痕蜿蜒著爬過她的嘴角,滴落在素色的坐席上。從打開的窗口,可以眺望到無數(shù)的火箭如同著火的蝗蟲撲向了恢宏的天瞑閣。

  晉北國都秋葉城的王宮,雪國的驕傲天瞑閣,也要在離軍火蝗般的箭雨中沒落了。

  “此心托江水,思君無斷絕;此心付山阿,思君永不移,”女人將短刀的刀鋒指向了自己的喉嚨。

  “倒啦,倒啦!”

  潮水般的歡呼中,天瞑閣最高層上,燃燒的主梁轟然落下。這根十余丈長、合抱粗的烏楠木曾經(jīng)是天瞑閣的脊梁,支撐這座稱雄北國的宮城。此時它巨大的重量摧枯拉朽,將還在燃燒的白墻砸得粉碎。這座精木和白石構(gòu)造的高閣如同一間紙房子,瞬間化作了廢墟。大梁激起的煙塵沖天而起,燃燒的灰燼就像一只巨大的火鳥一樣舒展了雙翼,想要騰空飛去,卻還是紛紛灑落在周圍。

  一條椽木砸落在了雄駿的炭火馬下,離侯勒住戰(zhàn)馬,冷冷的瞟了一眼廢墟。

  “寧死也不肯逃出來?”離侯點了點頭,“不愧是晉北的君主?!?/p>

  “君侯,死要見尸,不然帝都的欽使問起來,多有不便,”陪伴在側(cè)的黑鎧武士低聲提醒。

  “晉侯秋燝不會舍城逃跑,與國共亡,是他的尊嚴(yán)。讓他死得象一個君王吧,讓人把天瞑閣的廢墟埋了?!?/p>

  “是!”

  “君侯如此了事,只怕有失謹(jǐn)慎吧?”一個尖細(xì)的聲音忽然打破了肅靜。黑鎧武士儒生一般的臉龐上掛起一絲苦笑,騎著白馬以手掩鼻的欽使已經(jīng)現(xiàn)身在遠(yuǎn)處。兩名武士各披著黑白兩色甲胄和戰(zhàn)馬,夾在欽使兩側(cè)貼身護(hù)衛(wèi)著。

  “那么欽使意下如何呢?”離侯忽的轉(zhuǎn)頭,唇邊掛著一絲冷淡的笑容。

  “若是不起出叛逆的尸身讓本使帶回天啟,本使該如何取信皇帝和天啟城的諸公?若是不以秋燝首級傳視天下,又如何鎮(zhèn)服四方的亂民?君侯難道真的以為秋燝不會使詐?”

  離侯馬鞭一指:“那么就是那邊那人了,那就是晉侯秋燝的尸身,欽使帶回天啟交差吧?!?/p>

  “君侯怎么可信口雌黃?死在宮門口的,怎會是秋燝的尸首?”

  離侯所指的那具尸體被烈火燒得焦黑難辨,分明只是隨手一指,欽使勃然大怒。

  “給欽使上一柄鐵鏟,”離侯冷冷的笑了一聲,“既然欽使不信本侯所言,那不妨自己挖一挖。只是本侯縱然信口雌黃,也知道秋燝的尸首不會比那具更好辨認(rèn)。傳首天下的,不過是顆死頭,燒死在宮門口的或是燒死在閣頂?shù)?,在嬴無翳看來,并無區(qū)別。這里人頭不少,欽使自己挑一顆好的吧?!?/p>

  “君侯,”一騎赤紅色的戰(zhàn)馬旋風(fēng)般馳來,張博貼近了嬴無翳的耳側(cè),“我在城南的地方抓到了一個女人?!?/p>

  “女人?”

  “看衣著,只怕是秋燝的女兒?!?/p>

  “女兒?有意思,”離侯剔了剔褐色的長眉,“去看看!”

  炭火馬低嘶一聲,離侯嬴無翳的身影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是雪天遠(yuǎn)處的一點。離國圍攻天瞑閣的上千軍士在離軍那名黑鎧武士一揮手之下,追隨君主而去,諾大的天瞑閣廢墟忽然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名離軍捧著一把鐵鏟,恭恭敬敬的站在欽使的馬下。

  “嬴……嬴無翳!竟然目中無人!”欽使肥白的臉上,兩撇胡子顫動不休。

  “這次能夠攻敵不備,一個半月內(nèi)拿下秋葉城,全憑離國的雷騎奔行如電。今方破城池,為皇室建立大功,正是春風(fēng)得意,欽使還請諒解。至于晉侯的遺體,就交給白毅吧,”欽使身邊穿白甲的武士勸慰道。

  “嬴……嬴無翳!哼!”欽使怒氣未解,狠狠的一鞭坐馬,帶著隨身的護(hù)衛(wèi)離去了。

  剩下披黑白兩色甲胄的年輕武士留在廢墟前,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離侯嬴無翳,只怕是亂世的種子吧?”白毅默默的看著廢墟。

  “說得倒像你是個老家伙,離侯是個初上陣的小子,”黑甲的武士撇了撇嘴角,笑容中有著難以捉摸的狡猾,“若是可以,我倒想像他那樣。”

  “息衍,你本來就是亂世的種子,”白毅目光一閃,隨即垂下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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