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幽暗的空間里，男人無依無靠地漂浮著，像一粒微小的浮塵。他的眼睛時不時發(fā)出詭異的藍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若隱若現(xiàn)，仿佛是幽靈時有時無的竊竊私語。

? ? ? ?他狠命地眨眨雙眼，每眨動一下，他心中的驚懼就會增添一分，冥冥中好像有無形的重枷要把他壓得粉碎，與之伴隨的是他越來越不安的粗喘。

? ? ? ?真是見鬼了，莫非是“它”出了問題不成……！媽的，故障得真是時候！男人暗暗怒罵，并用手指拼命地猛戳身體上的某個部位?？闪钏篌@失色的是，縱他用不同的力度去戳那里，其傳給手指的只有硬邦邦的冰冷，以及腦中揮之不去的如信號雜音般的“沙沙”聲，聽上去如同嘲笑。

? ? ? ?男人的腦袋一下子炸了，如遭天雷，說什么也不敢相信這一切。他無比后悔出發(fā)前沒有將一切檢查好，結(jié)果果然出了問題，到頭來受罪的還是自己。男人在微寒的空間里直打寒戰(zhàn)，牙齒上下不停地“嗒嗒嗒”地相互毆打，仿佛死神用鐮刀狠狠刮著他身上二百零六塊骨骼。他漸漸在令人絕望的黑暗中下沉，認定自己今天必死無疑了。

? ? ? ?“……山本先生？……”黑暗中，有幽幽的人聲傳來。男人認為死神來取他的命了，他閉上眼睛等死。

? ? ? ?“山本先生？聽得到嗎？是我啊?！蹦侨寺曀坪蹼x男人越來越近。

? ? ? ?這聲音竟撩逗起了男人的神經(jīng)，使他倏地睜開眼，并側(cè)耳聆聽人聲傳來的地方。那個聲音簡直像充滿了魔力，居然使男人頃刻忘記了恐懼，如一柄大錘在厚冰層上敲開了冰隙，敲破了塵封在他內(nèi)心多年的鐵柵。是誰？

? ? ? ?“誰？誰在說話？”男人顫著聲，壯著膽子問道。

? ? ? ?“你說什么？‘誰在說話’？你連我是誰都忘了嗎？”對方的語氣中溢出一絲失望，“虧我千里迢迢跑來找你，你倒好，這么健忘?！?/p>

? ? ? ?“啊？我？你？你在說些什么？我難道還見過你不成？”男人一時不知該驚恐還是該驚訝，“你究竟是誰？想干什么？我怎么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 ? ? ?那人像是嘆息了一聲：“真可惜，你和我之間多年后的首次對話，居然是以這么長一串連珠炮似的問題為開端的——罷了，想不起來的話，以后再慢慢想好了。你大病初愈，想必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脫胎換骨前的山本了——我這次前來呢，主要是想來看看你；其次，是想提醒你，你得加快進度了，身為首席執(zhí)行官，趕路的進度居然落下了這么大一截。以他們消耗養(yǎng)分的速度來看，剩余的養(yǎng)分，頂多撐一兩個星期?！?/p>

? ? ? ?“那又如何？我敢保證，最多再花兩天，我們就到新家了。”男人滿臉不在乎地說，可下一秒，他便臉上變色，“等等，你他媽的怎么知道？！這不可能！你難道是黑客？或者是對面的那群人？你究竟是誰??？外人不可能知道這么多！還有，你怎么上的這里？這兒分明就我一個人！”

? ? ? ?那人完全不介意男人的連番質(zhì)問，輕笑了兩聲，像是微風(fēng)在樹梢枝葉間穿梭：“啊呀，山本，自從你脫胎換骨后，記性反倒還變差了，你本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不過，你那從小特有的驚訝的表情還是沒變，像是收了誰捉弄似的，我喜歡?！?/p>

? ? ? ?男人聞言，十分驚愕地說：“你……你說什么？‘從小’……？”

? ? ? ?“就知道你會這么問。沒錯，我們小時候，確實相處了很久，雖然你肯定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吧。”那人苦笑，“對了，順帶多嘴一下，你腦袋里那個信息數(shù)據(jù)處理系統(tǒng)似乎也有點問題，你剛剛完全說錯了，從你現(xiàn)在的位置到那里，就算開足了馬力，也至少還要五個星期，就那點養(yǎng)分絕不足以支撐那么久。所以我只好大老遠的調(diào)低了孩子們房間里的溫度，降低了他們作為胚胎的生命活性，每天吸取的養(yǎng)分少一些。雖然這會有一個弊端——孩子們的死亡率會上升。但要是養(yǎng)分空了，死亡率就是百分之百。從客觀分析的角度來說，小作犧牲是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及時止損是值得的?！?/p>

? ? ? ?男人沉默了，腦子里有些混亂。他剛要開口，只聽那人搶先說道：“你接下來一定是想要說‘我想看看我的孩子們，可這里斷電了，“它”也出了故障’，對不對？”

? ? ? ?“你怎么知道？”男人又一次驚訝。

? ? ? ?“你肯定也忘了，這是我自小就會的，所謂‘讀心術(shù)’。不過只在你身上有效?！蹦侨私忉尩?，“對于你的這個問題，你完全不必擔(dān)心。這只是小區(qū)域的跳閘，飛船上有自動處理系統(tǒng)，最多一分鐘后恢復(fù)正常。至于‘它’，只是中了些小病毒，已經(jīng)殺滅干凈了?！?/p>

? ? ? ?男人半信半疑，又用手戳了戳那個硬邦邦的冰冷部位。一秒鐘后，那部位傳來“嘀”的一聲，證明了“它”還健在。

? ? ? ?“這……太不可思議了！你竟然什么都知道！”男人喜出望外，“‘它’是你修好的嗎？你難道是個軟件？或是一個AI？”

? ? ? ?那人莞爾答道：“不，你謬贊了。其實查殺病毒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你的自衛(wèi)程序在做，我只是告訴你而已。”

? ? ? ?“但你竟然懂這么多，你絕非一般人?！蹦腥说难矍昂鋈患虞d出幾幅畫面和一些數(shù)據(jù)，它們像蝌蚪一樣從男人眼前飛速地閃過，他的眼睛的藍光忽明忽暗，就像他隨之起伏的跳動的心臟一般。

? ? ? ?閃過的許多畫面上，都是些安詳睡著的嬰兒。他們閉著雙眼，蜷著身，五官和皮膚才剛剛有了些輪廓，但男人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他們初識世界時迷茫又好奇的雙眼，看見了他們初見親人時張開的窄小卻溫暖的臂彎，聽到了他們初有情緒時歡快或平穩(wěn)的心跳……每幅畫面上好像都寫著兩個字：“新生”。

? ? ? ?“我的孩子們啊……多么鮮活而純潔?！蹦腥嘶秀彼频恼f。

? ? ? ?那人此時忽然笑了：“很高興看見你這么開心，山本。那么，我來此地的目的業(yè)已完成，我該走了?！?/p>

? ? ? ?男人一驚，連忙說：“走？去哪兒？為什么？就不能陪我多聊一會兒？”

? ? ? ?“嗯哼，方才不是還對我充滿敵意嗎？這么快就回心轉(zhuǎn)意了？”那人調(diào)侃似的說，“抱歉，對于這個問題，我只能說，我并非是一去不回地離開，我只是要休眠一段時間。我們肯定還會再次聊天，但至于究竟何時，我就不得而知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 ? ?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默。隨后，男人緩緩開口：“我……能理解的。那么，你休眠去吧——唉，慢著！請容許我問個問題！”

? ? ? ?“好啊?！?/p>

? ? ? ?“請問，你有名字嗎？你究竟是誰？”男人急切地問，好像非常在意對方的回答。

? ? ? ?這回輪到對方沉默了。過了不知多久，那人才無奈地說：“抱歉……我不知道?！?/p>

? ? ? ?黑暗中，“?！钡囊宦晜鱽怼Ｄ腥酥?，他沒必要再問任何問題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