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該怕的，五年的時間，足夠他做好準備了。 可他仍像一個待審判的罪犯一樣，垂著腦袋等肖戰(zhàn)的發(fā)落。他把自己整個人、整顆心都剖開放在太陽底下，等他輕飄飄看一眼，或者踩一腳再拂袖離去。

王一博慢吞吞地抬起頭，對上深如潭水的一雙眼睛，心口猛地瑟縮了下。

肖戰(zhàn)道：“你不是說——”

不過四個字，話音就頓住了。他抿唇，似是難以啟齒，又像在醞釀什么。

王一博從未見過肖戰(zhàn)如此掙扎的模樣，他眼中的肖戰(zhàn)做任何事都有條不紊，從不拖泥帶水，連五年前的分手都那么干脆利落，切斷關(guān)系后就再也沒有回過頭。

可現(xiàn)下不同，除了一如既往的空漠與自持，王一博還從他眼睛里看見別的東西。那是一種很久之前曾見過的情緒，多數(shù)時候是收斂著的，此刻卻像要溢出來了。

沒等太久，短暫的呼吸后，肖戰(zhàn)便再次啟唇。

他借著從門縫里透出來的夕陽余暉看著王一博，低沉的嗓音平緩而清晰：“你不是說，以后再也不會騙我了嗎？”

王一博覺得自己好像還處在那個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里，又好像已經(jīng)剝離出來，可是被甩得太遠，暈乎乎地懸浮在半空中，觸不到地面，看不清前路，更不知該去往哪里。

直到熱水燒開的鳴笛聲在耳邊響起，他騰地站起來，仿佛一下子被拽回五感俱全的現(xiàn)實世界，在傷腿感知到疼痛的前一秒，被一只手壓著肩膀按回去。

“我去，你坐著。”

腳步聲漸遠，嘩嘩的水流聲，熱水倒入杯子的聲音，腳步聲漸近……王一博在這個過程中找回了全部意識，更如驚弓之鳥般坐立不安，傾身去碰杯子，被剛倒上的熱水燙到指腹。

肖戰(zhàn)繞至另一邊坐下，提醒道：“還很燙，先別著急喝。”

王一博收回手在衣服上磨蹭，越磨越癢痛。宋珝和賀函崧不在，他便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可他不知怎么的，比頭次來訪的客人還要拘束無措。

細究起來，還是因為在門口聽到的那句話。

他悄悄抬頭，看向坐在沙發(fā)斜側(cè)角的人，那人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腿上。

他知道躲不掉了，心里還抱著點僥幸，希望他不要問，哪怕已經(jīng)知道原因也不要問。

“腿，怎么了？”

“唱歌唱……哦不，跳舞摔的?！?/p>

差點說漏嘴，王一博自己把自己嚇得一激靈。不過肖戰(zhàn)既問他了，就有極大概率是不知情的。肖欣定會把事情處理好，她才是最不想這件事被肖戰(zhàn)知道的人。

“不是有工作嗎？”

“啊……?。繉?，有工作，剛才就是去工作了，等下還有個直播。就是開著視頻跟粉絲聊聊天，很單純的那種。”

說完又覺得自己多嘴，本來沒什么，聽著這奇怪的描述反而像有點什么不尋常之處了。

肖戰(zhàn)卻沒起疑，“嗯，你忙你的?！?/p>

“那我先……忙了啊，你請便?！?/p>

直播大約一小時，王一博把這不長也不短的時間都花在發(fā)呆上了。

肖戰(zhàn)找到這里的辦法并不難猜，當年自己一個高中生都能用旁門左道查到別人家的住址和戶口信息，肖戰(zhàn)現(xiàn)今的身份想知道他一個十八線住在哪里又有何難事？

只是他為什么要過來？

對了，在門外肖戰(zhàn)不是說是來找他的嗎？找他什么事，剛才的短暫交流中居然一個字都沒提？

王一博有些坐不住了，一個小時過去，他把外放的音樂聲關(guān)掉，搭著一只拖鞋，扶著墻挪到門口推開房門。

肖戰(zhàn)已經(jīng)走了，桌上的兩只杯子也被收回廚房，屋里整潔得好像沒人來過。

王一博松一口氣，同時不由得有些失落。

倒了一杯由熱變溫的水，慢吞吞喝了兩口，忽然聽見敲門聲，王一博蹦到門口對著貓眼一看，肖戰(zhàn)又回來了。

“直播結(jié)束了？”

“嗯……結(jié)束了?！?/p>

一頓飯吃得異常安靜，兩人都沒說話。

王一博是不敢說，他怕引起肖戰(zhàn)的懷疑和猜測，保持沉默是最穩(wěn)妥的處理方法。

直到兩人一起無聲地收拾好廚房，王一博才跟著他往門口挪了兩步：“走、走啦？”

肖戰(zhàn)“嗯”了一聲。

“等我一下。”

王一博說著蹦回房間，打開衣柜拿了件去年剛買的平時不怎么舍得穿的外套，到外面遞給肖戰(zhàn)：“首都天冷，別著涼?！鳖D了頓又說，“對你來說尺碼可能小了點，湊合披一下?lián)鯎躏L?！?/p>

不知是S市太熱還是走時太匆忙忘記了，肖戰(zhàn)沒帶外套，穿著單件襯衫來的。他垂眼看那件灰色的風衣，猶豫片刻，還是說了“謝謝”，抬手接了過來。

王一博發(fā)了條微博，大意是說腿傷的是在離開劇組后自己不小心摔的，請大家不要擔心，過陣子好了會正式與大家見面。 發(fā)完花了七八分鐘坐起來，再把傷腿從床上搬到地上，喘氣休息的間隙拿起手機看了看，被短短幾分鐘內(nèi)飚到四位數(shù)的未讀消息嚇了一跳。 切回主頁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粉絲數(shù)不知什么時候漲了兩百多萬，怪不得昨天能被那些學生認出來。 懷著對當代人萌點的百思不解，王一博支起平板，放在倒扣的淘米簍上打開上次沒看完的最新一期節(jié)目，邊看邊撈了一碗昨天沒喝完的雞湯，填了一勺米飯進去，放進微波爐里加熱。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王一博以為是住在樓下的房東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們在這里住了兩年多，房東平均一個星期敲一次門，除了催房租，什么稀奇古怪的破事都拿出來計較。先前跟賀函崧吵架踹了下門被他聽見了，他氣沖沖地上樓進來檢查半天，見沒有物品損壞又翻著白眼走了。 開門前王一博做足心理準備，猜想或許是因為這幾天在房里跳著走動靜太大，他連說詞都想好了，打開門卻一下子愣住。 來人是肖戰(zhàn)，不是什么房東。 一人一碗雞湯泡飯，坐在狹小的折疊餐桌前面對面吃。 肖戰(zhàn)把帶來的流沙包夾出來幾個放在盤子里推到王一博面前，王一博拿起一個小口小口地咬，甜糯的金色流沙餡兒混合著雞湯的鮮香，竟也沒什么違和感。 吃完兩人誰都沒動，默默把節(jié)目看到最后。 討好贊助商的場面話上哪個節(jié)目都要來兩句，王一博壓根沒當回事，可現(xiàn)下肖戰(zhàn)也看著，他就臊得不行，伸手“啪”地把平板倒扣在桌上，抬頭剛好對上肖戰(zhàn)看著他的雙眸。 五年前處在熱戀期的兩人曾無數(shù)次描繪過對方的容顏，王一博羨慕肖戰(zhàn)擁有深邃硬朗的面部輪廓，在放學后寂靜無人的學校樓道里，被壓在墻上接完漫長的一個吻，他總愛在黑暗中摸肖戰(zhàn)的臉，邊摸邊說“這嘴巴我喜歡”“鼻子好看”“睫毛也很長”，摸得肖戰(zhàn)嘴角止不住上揚，低頭湊過來又淺淺地在他唇上啄幾下，貼著他發(fā)熱的耳廓說：“你更好看。” 所以，肖戰(zhàn)是對他出道前后的變化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 被看穿的窘迫感愈演愈烈。 王一博別開目光，騰地站起來收拾碗筷，被對面的肖戰(zhàn)按住手腕：“我來。” 收拾完廚房已是上午八點，王一博正為接下來怎樣跟肖戰(zhàn)共處一室擔憂，肖戰(zhàn)主動說要走了。 他把帶來的長條狀盒子拆開，拿出一根銀色的碳纖維拐杖，自己先用雙手各個角度掰了幾下試試硬度，覺得沒問題才遞給王一博：“用這個吧，可以伸縮，底部還可以換腳墊?！?王一博接過來，知道這大概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不像老頭子用的拐杖了，心中暖熱的同時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就用幾天，這個太浪費了吧……” “隨便買的?！毙?zhàn)說著往門口走，將帶來的外套從沙發(fā)上拿起來一并帶走。 王一博既不想他逗留太久又舍不得他走，心中掙扎不已，終究是被拆穿的害怕占了上風。 今天回溫好幾度，開窗也沒什么風吹進來。 將肖戰(zhàn)送到門口，王一博剛想讓他把風衣還給他省得下次還要來，握住門把的肖戰(zhàn)忽然轉(zhuǎn)過身，先他一步說：“我回趟S市，明天再來?！????? 臨近正午，從首都來的飛機平穩(wěn)地降落在S市機場。 剛出航站樓，肖戰(zhàn)就鉆進等待多時的商務車里，接過助理遞來的筆記本，打開處理公事。 昨天他走得急，丟下一堆文件沒批閱，電腦也沒顧上帶，更別說換洗衣物。這次回來除了要解決遺留事務，也是為了部署接下來一周的工作。他已經(jīng)計劃好了，文件可以通過郵件接收，會議可以遠肖視頻開，離開幾天不會造成什么影響。 開完會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半，肖戰(zhàn)沒吃午飯也顧不上吃，自己開車來到花園酒店的套房，打開衣柜收拾衣服時，外面的門鈴被按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