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魔女，年輕人?！碧嶝S從鼻孔里噴出縈繞的煙霧，“而且一下就是兩個，你應(yīng)該明白，僅僅一個魔女就可以在潘多拉上引起怎樣的腥風(fēng)血雨?！?br/>

JACK沉默著，微微點了點頭

纏繞著火焰，扭曲空間的Lilith，不知道粉碎了自己多少次針對避難所的進(jìn)攻計劃

擁有著詭奇空間鎖定能力的Maya，年幼時曾被一群無知的狂熱信徒當(dāng)做神明膜拜

能夠駭入一切設(shè)備，接入一切網(wǎng)絡(luò)的ANGEL，可以在頃刻之間顛覆任何一個如日中天的商業(yè)帝國，如果不是自己給她戴上了拘束項圈，可能HYPERION都將不復(fù)存在

或許這樣故事的結(jié)局會更好

提豐沉重地咳嗽起來：“我為了追尋秘藏，荒廢了我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幾十年，我從來就沒有學(xué)會，怎樣當(dāng)一個稱職的父親?！?/p>

JACK殘存的左眼眸黯淡下來

他又何嘗學(xué)會了做一個值得姑娘去愛的人呢

“我把他們····禁錮在這座星球上。嘗試著用我的探險故事麻痹他們?！碧嶝S輕輕拂去墓碑上的塵埃，“但每一次，故事說著說著，他們的眼睛就不再盯著說故事的我，而是望向蒼茫天際下閃耀的星辰?！?/p>

他們不滿足只做故事的傾聽者

以他們無與倫比的魔力，他們要做故事的創(chuàng)造者

“我開始害怕，害怕他們眼中的好奇與渴望?！碧嶝S蹲了下來，左手撐著泥濘的地面，右手一根接一根地使勁拔起墳?zāi)股系碾s草，“我經(jīng)歷了太多的炮火與血腥，看過太多的死亡與分離，觸摸過太多的冒險與史詩。對我來說，這座星球就是我的獎品，是我的勛章，是我的證書。”

“但對他們，這座星球遠(yuǎn)遠(yuǎn)不夠?！盝ACK雙手抱在胸前，鎰元素并發(fā)癥使他渾身酸痛

“我開始愈發(fā)嚴(yán)厲的管教他們，限制他們的行動，嚴(yán)密監(jiān)視他們的一言一行，分析他們的內(nèi)心與情感。”提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動作僵硬地拍去身上的泥點

“那樣只會適得其反。”

“那樣只會適得其反?！碧嶝S的腦袋低沉下去，聲音變得更加沙啞粗糙，“但我實在不是個稱職的父親，我當(dāng)時完全不清楚這樣做的后果。我逐漸忘了他們是我的孩子，他們在我的眼里愈發(fā)像個怪物，像那些我廝殺過的，流淌著亮紫色血液的秘藏怪物····他們當(dāng)然是怪物，他們可是害死了艾達(dá)！我最親愛的艾達(dá)！”提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

“這不是他們的錯?！盝ACK邁著扭曲的步伐挪到提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良久的沉默后，傳奇的秘藏獵人終于長吐一口氣

“是的，這不是他們的錯。”提豐抬起頭來，雙眼無神，“但當(dāng)時的我已經(jīng)被喪妻的痛苦和對魔女的謹(jǐn)慎與害怕沖昏了頭腦?，F(xiàn)在回想起來，我可以感到他們的眼神由依賴變得不解，變得疑惑，變得驚恐，再變得害怕，再后來是恐懼、厭惡、嫌惡、憤慨、詛咒······”

JACK抿緊了嘴唇

每一個詞，仿佛都在他斑駁的心上揭開一層傷疤

于是他又想起，那個姑娘的眼神

也是這樣變化的

“他們太聰明了，聰明到超過我的想象。”提豐的聲音悠遠(yuǎn)而深邃，像是隔著層層的波瀾，“他們居然只憑一本老舊的操作手冊，加上我傳授的基礎(chǔ)知識，就能自行修好那架墜毀的星際躍遷艦。”

“我還記得那天，特洛伊···”提豐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他急匆匆地把我叫去，說泰瑞昏倒了，似乎病得很重。”他的聲音里像是混入了些許雜音，變得斷斷續(xù)續(xù)起來，“在趕去的路上，我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我對他們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嚴(yán)苛了，才導(dǎo)致我的小星辰支撐不住病倒。他們到底是我的孩子，我沒有給他們一個幸福的童年，反而是······”他再也說不出話來，淡淡的薄霧中飄蕩著男人的抽噎

如此疼痛，如此寒冷

仿佛深入骨髓

“我一踏進(jìn)····”提豐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牢房’，就感到腦海傳來一記重?fù)?，再醒來時，他們早已不見蹤影。”

“他們居然沒有殺你。”JACK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

“他們不能殺我，一旦我的生命體征消失，我的管家機器人就會察覺到異常?！碧嶝S淺淺地喘著氣，抑制著自己的抽噎。

“所以?！盝ACK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望向蒼茫天際下高懸的星辰，“這就是你說的‘你應(yīng)該做的事’。”

“我培養(yǎng)出的怪物，就應(yīng)該由我解決。”提豐抿了抿嘴唇，“可惜伊瑞德星門的修復(fù)進(jìn)展遲緩，沒有了躍遷艦，我除了這座星球哪里都去不了?！?/p>

“你說星門·····誒，算了····”JACK先是一驚，隨即又低下腦袋，臉上浮現(xiàn)出自嘲的笑容，“那東西早已不再重要了?！?/p>

他要帶回去的姑娘，不再記得他

他自己，也不過是顆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而已

提豐拍了拍他的····手臂，因為他實在夠不到JACK的肩膀

“我通過那條伊瑞德機械臂上的腦機接口了解了你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帶著···額，那個姑娘是叫·······”

“斯卡蒂?！?/p>

“對，你真不打算帶著斯卡蒂回去？”提豐綠豆般的眼眸里透著疑惑。

JACK低著頭，臉上的肌肉抽動著，硬生生拉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首先，她在這邊能活得更好?！?/p>

有愛她的人

有她應(yīng)該愛的人

有能為她遮風(fēng)避雨的屋檐

沒有追逐的黑影，沒有蠕動的觸手，沒有閃動的魔眼

“然后，我已經(jīng)要死了，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死人是沒資格談什么羈絆和感情的?！彼麖囊露道锩瞿莻€被壓碎的，小小的虎鯨雕像的殘骸，舉在眼前細(xì)細(xì)打量著。

破碎的雕像只留下了萌萌的虎鯨上半身，寫著“斯卡蒂”的下半身在那場混亂的拖拽與逃亡中不翼而飛，只留下前端的"To"。

一如那個姑娘，突如其來地離自己而去

“那可不一定·····”提豐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什么？”JACK出神地打量著破碎的雕像，以至于沒聽到提豐的話語

“沒什么?！蹦腥烁纱嗬涞亟Y(jié)束了對話

兩個男人就這么沉默著佇立在墓前，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

他們都有太多的故事

都做過太多的錯事

無論是傳奇的，受人敬仰的初代秘藏獵人

還是臭名昭著的，萬人唾棄的潘多拉屠夫

他們都有著各自的悲哀

墓園之星的日子，有如流水般淌過

JACK最喜歡做的事，還是在那張伊瑞德病床上躺上一天，睜著無神的雙眼望著漆黑的石壁，感受著身上難以忍受的酸痛感漸漸消失

這并不意味著治愈，恰恰相反，死神的腳步伴隨著疼痛的消失逐漸接近

如果哪天你一睜眼，感到渾身舒爽，酸痛全無

那你最好趁早起身，去和地府的小鬼打點好關(guān)系，免得多受不必要的酷刑

伊瑞德萃取液注射的劑量越來越大，體內(nèi)的躁動越來越強烈

兩個管家機器人成天泡在那座拼湊起來的實驗室里，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提豐每天在給自己注射完藥劑之后，就不見了蹤影

他就這么哼著歌，那首還沒來得及與她對唱的歌謠

等待著死神的敲門聲

2111.11.1 00.00.00?

毫無預(yù)兆地，手腳腕上傳來的冰冷觸感將JACK從深沉的夢境中喚醒

“搞什么····”JACK嘟囔著搖晃腦袋，剛剛在夢里，銀發(fā)的魔女微笑著歪著頭，長長的發(fā)絲傾瀉在她光潔圓潤的肩頭，如流水般動人。

轉(zhuǎn)瞬間，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提豐·德萊昂握著沉重的制式手槍站在他的床頭，背對著微微的夜燈，臉龐隱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他手中的手槍已然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