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春遲(第002章)
魏嬰仿佛看到那個溫柔的阿湛就在自己的眼前,魏嬰笑著吐出一口鮮血,他望著遙無盡頭的長階一步步走著,無論何時這都是他回家的路,家里都有他掛念的人,有他最深的依戀。 ? 早已氣力衰竭的魏嬰,在青石臺階上匍匐在地緩緩爬行,手指都擦破了,雙手都是鮮血淋漓。每上一級臺階,那滿是青苔的臺階都是被鮮血染紅。 ? 直到正午時分,魏嬰才見到“姑蘇藍氏”的牌匾,他伸出手笑道:“阿湛,我回家了”,氣力不支昏死了過去。守山門的外門弟子看到一人渾身是血倒在門口,趕忙前去通報。趙研正在處理事務,看到有人匆忙來報,便命人把人帶上來。 ? 趙研看清那人的模樣,咬牙切齒道:“速去靜室請宗主前來” ? 藍湛當是出了什么要緊的事,研兒竟然讓自己速速前往,他的腳步不自覺加快。他一進門就看到了趴在地上滿身是血的魏嬰和趙研牙呲欲裂的憤恨模樣。 ? 趙研沖向藍湛,怒道:“這賤人還敢來,湛哥哥快殺了他,好告慰藍氏眾人在天之靈”,藍湛一動不動只是盯著那人臉龐望著。趙研似乎早就料定藍湛的心軟,他對藍湛的行為一點都不意外。 ? 趙研抽出藍湛送自己的佩劍“無問”,朝魏嬰刺去。藍湛看到劍尖朝魏嬰心口刺去,他來不及多想伸手握緊了劍鋒,但還是晚了片刻,電光火石之間“無問”也失了原有的準頭,刺向了魏嬰的肩頭。 ? 趙研沒有時間反應,他一看藍湛受傷也慌了。魏嬰疼醒,入目就是藍湛的鮮血滴滴噠噠染紅了他的廣袖并落在地上?!澳闶軅恕保罢扛绺缒闶軅恕?,魏嬰與趙研的驚呼同時響起。 ? 趙研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把手中的佩劍一扔,劍尖方向驟變割開血肉,哐當一聲落在地上?!鞍?...”魏嬰拿手捂住肩頭的傷口,想起身看看藍湛的手,可身上傷口都在往外冒血,雙腿虛浮根本站不起來?!罢扛绺?,你沒事吧”,趙研撲到藍湛的身上拿出生肌散倒在藍湛手上。魏嬰看不到藍湛的傷口心中也是焦急萬分。 ? 趙研本來就是醫(yī)師,很快就幫藍湛把傷口包扎好。他把魏嬰看成害藍湛受傷的罪魁禍首,他怒道:“湛哥哥,事到如今你還要護著他嗎?你還要被這個賤人迷惑嗎?你怎么對得起那些無辜喪命的....”,“研兒”藍湛的聲音也帶了幾分怒氣。 ? 三年以來,藍湛還是第一次對自己這么大聲訓斥,趙研心中委屈極了。“湛哥哥今日我替我娘報仇,你沒立場攔著吧”,他召出一道細弦,兩手將手中弦繃緊,隨即一甩,弓弦閃電般地飛出,一道白光炫過,直沖魏嬰心口。 ? 藍湛手起幾道藍光劃過,擊向那道白光。趙研被擊的往后退了幾步,藍湛上前摟住他的腰,趙研站穩(wěn)后憤怒地從藍湛的懷中鉆了出來,吼道:“藍湛,你瘋了?你忘了他的所作所為了?他裝出一副柔弱的模樣你就把我們的深仇大恨都忘了?” ? 趙研習得是弦殺術,魏嬰抬起頭,正好看到藍湛看了趙研一眼,這一眼無比寵溺,他頓時明白了兩人間的關系,心里忍不住像被刀割一般的刺痛。 ? 藍湛說道:“研兒你先別生氣,我是不想讓他太輕易就這么死了。他活著咱們才能慢慢折磨他,才能好好報仇雪恨,你說是不是?”,“哼,那你可別心軟”趙研嘟囔道。 ? 魏嬰低著頭,他聽到藍湛的話語心中鈍痛,藍湛的聲音一如往昔般悅耳,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跟旁人成了“咱們”,跟我只是仇敵。 ? 魏嬰看到趙研心中也有愧疚,他開口說道:“趙師弟....”,趙研大怒道:“放肆,誰是你師弟?你不過是溫狗身邊的一條最下賤的母狗,你也配叫我?guī)煹堋砣?,給我掌嘴,狠狠打他二十個耳光” ? 來人還未上前,藍湛手底藍光乍起攜風而至擊向魏嬰的臉頰,魏嬰顯然被打懵了,除了吐出一口鮮血外,只是低著頭。藍湛怒道:“魏嬰你當你現在是什么身份?你聽好了,研兒是我藍氏的宗主夫人,日后也會是仙督夫人。你若對他不敬,那就是自討苦吃”,這一句話,讓魏嬰頓時如墜深淵。 ? 藍湛的話就像鞭子打在了魏嬰的身上,他吃痛地緊緊捂著胸口,心就像被人刺了千百刀,疼得他連氣都喘不上來。 ? 藍湛說道:“我說過,要是天亮前上不了山就該罰。來人,給我押下去,罰戒板五十”,魏嬰抬起頭笑道:“藍湛,你既如此恨我不如一劍殺了我”,我寧愿死也不想看著你與旁人恩愛。 ? 趙研怒道:“放肆,直呼宗主姓名乃大不敬。給我重打一百戒板,狠狠地打”。魏嬰心中暗道:一百戒板怕是會被打死吧,打死也好,死了清凈。 ? 已經有兩個人走過來架起魏嬰就往外走,魏嬰轉過頭跟藍湛四目相對,他當那就是此生最后一眼了。阿湛,死前還能見你一面我也滿足了,能死在云深不知處而不是岐山不夜天對我而言已經是萬幸了。我自知罪孽深重,此番下地獄也是我咎由自取,只希望菩薩不要算作阿湛的殺孽。 ? 魏嬰被人連拖加拽來到戒律堂,被人狠狠地丟在地上,被人拉拽起跪在地上,傷口被撕扯疼得魏嬰臉色都白了,還未等身上傷口的劇痛緩和一些,戒板就狠狠地打在了魏嬰身上。 ? 藍湛在姑蘇一般都只是閉關修煉,藍氏的事宜一向都是趙研在打理,人盡皆知那是未來的宗主夫人,既然趙研特意強調狠狠的打,自然是沒有人敢違背,所以他們打的格外用力。 ? 兩戒板下去,魏嬰已經覺得眼前開始發(fā)黑。左右開弓戒板打在他的背上,正好打在了他剛剛被刺的傷口上,魏嬰慘叫了一聲,鮮血一下噴涌而出。胸腹剛剛勉強長好的傷口也徹底的撕裂,一個鮮紅的血洞汩汩的溢著鮮血。 ? 泡在冷泉的時候藍湛還會抱著我,還會親吻我,我竟然還傻呵呵地燃起一點點希望,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往昔,我竟以為他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在乎我的,或者是還存著對過往的點滴情分。 ? 魏無羨,你是有多不知好歹,多異想天開,你怎么會以為,他還在乎你?沒看到他剛才看趙研的眼神么,沒看到他連弦殺術都傳給了趙研嗎?沒看到趙研登堂入室早就是宗主夫人了嗎?你還算什么東西? ? 想到這些,魏嬰心里的疼痛超過了身上的疼痛數倍,他沒有勇氣再看一眼藍湛對旁人溫柔的模樣。打吧,狠狠地打,打死最好,自己這一生的污穢和不堪,便也就都干凈了。 ? 魏嬰閉上了眼睛,不想發(fā)出任何聲音,他努力咬著自己的嘴唇,這三年的時間里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忍疼,他即使把自己的嘴唇咬的血跡斑斑也能死死地忍耐著。 ? 才十幾下,魏嬰便暈了過去。趙研剛剛走了進來,就看著魏嬰暈了過去怒道:“怎么會有人這么不禁打?他肯定是裝的”,趙研看了一眼面面相覷的刑罰弟子,“潑醒他,繼續(xù)打。這個賤人最擅長作戲,給我狠狠地打,一下都不許少” ? 一桶冷水便潑在魏嬰的身上。他痛苦的醒過來,渾身的疼痛在肆虐著向他襲來,他看了一眼趙研,張開嘴努力吐出幾個字:“趙師弟,對不起” ? 趙研一腳將魏嬰踹倒怒道:“在我面前就別作戲了,打”。打了十幾板子魏嬰又暈了過去,被他們用冷水潑醒,但用不了幾下就會又暈過去,趙研仍然讓人不停的澆他冷水。 ? 打到五十幾下,魏嬰死死昏迷了過去,用冷水都潑不醒。掌罰的弟子有些害怕,摸摸魏嬰的鼻息,“莫不是,死了吧?”,趙研說道:“胡說,哪那么容易打死人。去給我拿鹽水潑醒他,繼續(xù)打”。 ? 聽他這樣講,掌罰弟子不得不照辦。二人拎了一桶鹽水,他們都覺得于心不忍,閉著眼睛將鹽水潑到魏嬰的身上。 ? “啊....”,魏嬰的身子疼得顫抖著,像一只離岸的魚連掙扎都沒有什么力氣。他已經氣若游絲了,實在睜不開眼,甚至連動都動不了?!斑@不是沒死呢,給我繼續(xù)打”,趙研看了他一眼,魏嬰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在他的眼里更讓他惱怒。 ? 趙研知道魏嬰就是靠著這副模樣騙取藍湛的心的,哪怕到現在雖然藍湛恨他,但藍湛的心里恐怕還是有他的位置,這才是讓趙研怒不可解的事情。何況魏嬰早就不是與藍湛情投意合定下婚約的少夫人了,他賣主求榮、背叛藍湛,害的藍湛家破人亡?,F在他不過是一個溫晁的下賤侍妾,溫晁可以拿來隨意賞給別人玩樂的賤奴,帶回云深不知處簡直都玷污了云深不知處百年圣地。 ? 戒板剛剛落在魏嬰身上,他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 魏嬰被架走后,藍湛盯著地板上的血跡,心里亂極了。下人趕忙上來打掃,一盆水撒上去,拿刷子刷,可血跡四散,似乎越擦越多。 ? 藍湛聞著空氣里的血腥味沒由來的心煩意亂,近年他修為越發(fā)精進,清心音的凝心靜氣之效在他手里早就是行之有效??裳巯侣犞逖诺那俾曀男乃荚桨l(fā)亂了,他還是奪門而出。 ? “住手”,藍湛出現在門口,他猛地推開眾人拉起魏嬰的手,摸了摸他的脈搏。這一摸,藍湛的心更亂了,魏嬰的細若游絲的脈搏險些都要摸不到了。藍湛看著昏迷中的魏嬰,他的臉燒的緋紅,嘴唇卻這樣白,他的手好涼,他的氣息好微弱。 ? 藍湛說道:“我不希望他就這樣輕易死了,他欠我的還多著呢,得慢慢還”,藍湛頓了頓說道:“我也不希望我說過的話被人當做耳旁風,都下去吧” ? 趙研還是一動不動站在藍湛身側,藍湛說道:“研兒你先去忙吧,今天我就不陪你用膳了”,說罷藍湛抱起魏嬰就往外走去。趙研站在那還是未動,只聽見藍湛吼道:“叫思追來,快”。藍湛自突逢巨變以來一直都是處變不驚的,連趙研都很久沒有見過藍湛為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費心費力。趙研牙咬的咯吱響,拳頭攥得緊緊的。 ? “魏嬰我不許你死,你欠我的還沒有還夠呢,你聽到沒有,不許死”,魏嬰迷迷糊糊之間聽到藍湛的聲音。 ? 阿湛你還是這么霸道,半點道理都不講。我的心好疼,心里密密麻麻的疼,都要疼死了。阿湛,你真的很恨我,恨不得讓我去死?對不對?原本我猜到你肯定恨死我了,我也想過千萬種你懲罰我的方式,我都可以欣然接受,我知道是我欠你的。只要你能高興,我愿意用我的命來償還。但是我沒有想到,你如今已經愛上別人了。你知道嗎?這比所有的刑罰更讓我痛苦。對我而言最大的懲罰就是你不再愛我了,當然我知道我現在根本也不配再得到你的愛,我早就不敢奢求些什么,但看到這一切還是讓我生不如死。 ? 藍思追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伸手就想撕魏嬰身上的衣服。藍湛抓住他的手問道:“你干什么?”,藍思追回道:“宗主,他身上的傷口里有粗鹽,這樣疼也會疼死他的。要好好清理一番才能上藥” ? 藍湛說道:“你去準備溫水和材質柔軟一些的布巾,把藥也一并拿來”,“藥備好了,我去喊人準備”,藍湛接過藍思追手中的藥瓶,直接拿出天心丹喂給魏嬰。藍思追只是靜靜望著,趕忙去安排。一年才練出來一顆天心丹宗主給的如此痛快,必是宗主珍視之人,自然不能怠慢。 ? 藍湛扒下魏嬰身上那件長長的外袍,脫下他無法蔽體的長褂。魏嬰的傷口都發(fā)炎了,有的已經黏在衣物上,脫去他衣物之時,昏迷中的魏嬰緊皺眉頭。魏嬰赤裸的身體就徹徹底底毫無保留地展示在藍湛的面前。 ? 藍湛不是沒有見過魏嬰的身體,但那是三年以前,魏嬰的身體光潔如玉,白璧無瑕的肌膚像是姑蘇最好的緞子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裳巯?,藍湛看到這具身體也呆住了。 ? 他的身上遍布著恐怖的傷疤,刀割的傷痕、火燙的傷痕,被鞭子抽打的傷痕,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膚。他的身體上除了仍流血的傷口和被戒板打出來的淤青和紅印。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深深的傷痕,交織在一起縱橫交錯,原本光潔的身軀此刻猶如枯樹皮般。藍湛的心竟然一抽一抽的痛起來,痛的他幾乎喘不過氣。 ? 年少時他喜歡采蓮子,站在湖里,藍湛還夸他細長嫩白的腳趾頭如小蓮藕般,可如今如蓮藕般的腳趾頭上都布滿著各種零碎的疤痕。原本胸前柔嫩的茱萸像雨后的鮮櫻般粉紅,現下都傷痕累累泛紫紅腫。 ? 左側的乳首還被一只金環(huán)穿透,金環(huán)下墜了一只小鈴鐺。他修長的小腿上也都是深深淺淺的疤痕,尤其是大腿根部全是傷疤。藍湛忍不住分開魏嬰的雙腿,他潔白的兩股之間一邊一塊深深的烙印,藍湛看后雙目赤紅——岐山溫氏的太陽紋。 ? 藍湛殺意驟起,周身的寒意四散,牙都快要被他咬碎了。藍湛強忍住心中的怒火,手心的藍光只是擊向茶幾上的茶碗。指甲已經鉆進了掌心,藍湛的怒意卻怎么也壓不住。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直到思追稟報帶消炎治療效果的中藥水已經準備好了后,他才惡狠狠地回了句:“都退下吧” ? 藍湛拎起魏嬰,一把扔進木桶里?;杳缘奈簨胱蛔』M水里嗆得直咳嗽,藍湛拉住魏嬰讓他安穩(wěn)坐在木桶里??伤{湛看著魏嬰胸前的小金鈴鐺怎么看怎么怒火中燒,他伸手將鈴鐺一把薅下來,魏嬰感受到了疼痛輕哼了一聲,鮮血滴進水中化作幾縷血絲。藍湛將金鈴鐺捏碎扔在地上。 ? 藍湛拿起布巾開始擦拭魏嬰的身體,可看到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烙印,一想到那些傷疤是出自誰人之手,他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地加重,冒出的血四散在水中。 ? 魏嬰睜開眼睛,水汽繚繞蒸騰間,恍惚間看到一個瑤臺仙池中如冰似雪的俊美仙神。我死了么?似乎是吧,這是什么仙子,看著好像阿湛呀。魏嬰笑了笑,好像身上所有的痛都減輕了。 ? “你笑什么?恬不知恥,看你這身印子惡心至極,這些淫物你喜歡得緊吧天天戴在身上,下賤”,藍湛說完手上的力道有些重,魏嬰疼得瑟瑟發(fā)抖。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丑陋而光裸的身軀,不想讓這般惡心的模樣臟了藍湛的眼睛。 ? 魏嬰掙扎著想躲起來,他捂著胸口上的傷疤就往后縮撞到桶邊上,后背的傷口震得生疼。但他只是想躲起來,躲起來,顧不得身上的傷口在流血只想離開藍湛冰冷的像刀子一樣視線,因為落在身上比刀子還傷人。 ? 魏嬰扶著桶邊撐起身子,腿上沒有力氣卻靠在桶壁強迫自己站起來,邁出身子也根本站不穩(wěn)直接摔在了地板上,他只是一門心思想往角落里爬去。 ? 藍湛怒道:“你愛治不治”,轉身準備離去,可看到地板上血跡后,他心中怒氣更盛,他將手中的布巾攥緊,靜靜看著魏嬰一點點艱難往前挪去的身子,“混賬”,他將手中的布巾往魏嬰身上摔去,“自己滾回來,別讓我說第二遍” ? 凌厲的勁道打在魏嬰身上,但他仿佛感受不到也聽不到一般,只是往角落爬去,身后拖出一條條血線。藍湛知曉魏嬰性子倔,這一點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十數年從未改變過,可自己從來都是拿他半點辦法都沒有的。 ? 不讓他下山除祟他非要去,不讓他練功他非要練,不讓他做的事情他一定要做。許是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吧,因此從來任何事情都不肯聽自己的,現在依然。 ? 藍湛手起藍光甩在魏嬰身上讓他再也動彈不得,手指一動就 把他騰空拽起,然后摔回木桶里。魏嬰被束縛住掙扎不開,藍湛看著他說道:“你以為你現在還能給我耍脾氣使性子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說完藍湛便不再看他。 ? 半柱香的時間里,魏嬰只是低著頭,眼淚無聲滑落滴在水里,一言不發(fā)。藍湛只是盯著門口處發(fā)呆,也是一言不發(fā)。 ? 半柱香過后,藍湛將癱軟的魏嬰抱出木桶,發(fā)現他早已昏了過去,將他平放在床上,雖然身上都是縱橫的傷疤,但其實并不讓人覺得恐怖,反而更像一具絕美的藝術品。 ? 避塵和無問都是絕世神兵,刺出的傷口雖不好愈合但平整,現在看上去只有二寸長半寸寬的條形破口。藍湛拽過被子,拉到胸口處替他遮好下半身只留下上半身暴露在外。 ? “思追,來看看傷口”,藍思追近前一看便明白,這傷口里的是避塵的劍氣,他看傷者渾身上下可怖的傷疤,新傷舊傷交錯重疊。搭脈一試細如懸絲已是垂危,長期氣滯血瘀血脈淤堵,心脈受損極其嚴重怕也是不久于人世。藍思追回道:“宗主,此人心脈受損嚴重.....” ? “他就算是半只腳進了閻羅殿也得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拽回來,聽明白了嗎?”藍湛看著魏嬰的臉龐說道。 ? 魏嬰只覺得自己忽冷忽熱,身子沉的很,就只是迷迷糊糊的睡著。身上好冷,然而一會兒又不冷了,開始變得很熱。“阿湛,阿湛你在哪?”魏嬰不停囈語,翻來覆去都是這個名字。 ? 藍湛一下子惱了,他拿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捏住魏嬰的下巴不讓他發(fā)出聲音。魏嬰掙扎地厲害,依然喃喃道:“阿湛,阿湛”。藍湛氣急了反手給了魏嬰一耳光,“閉嘴,給我閉嘴。騙子,你這個卑賤的騙子,住嘴” ? 魏嬰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惱怒的藍湛,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幾圈強忍住了。他看著有人再給自己上藥裹傷,身子還是不自覺地縮了縮,知道自己的身子骯臟可怕,不想麻煩旁人,他開口說道:“我自己擦藥吧” ? 思追剛想回話,藍湛搶先說道:“那以后讓他自己來吧,反正三日后讓他下地干活”,思追說道:“宗主,他的傷怕是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呢”,藍湛起身說道:“誰說他是來云深養(yǎng)傷的” ? 魏嬰把被子拉好蓋住身軀,思追把藥放在床頭的茶幾上,“一日兩次便可,草藥我會煮好差人送來的”。魏嬰似乎是許久沒有遇到旁人如此好聲好氣地關心過他了,他眼眶有些紅:“多謝,麻煩您了” ? 藍湛拿過藥瓶遞給魏嬰,魏嬰伸手接了過來?!斑@是化功丹,吃了它你在一年時間里將功法全無。也就別想著逃跑那些無謂的事情了”,藍湛盯著魏嬰,在等他把藥丸吃下去。 ? 笨阿湛,這么名貴的藥其實沒必要浪費在我身上了,怪可惜的。逃跑?連走幾步都走不利索我往哪逃?別說我沒力氣逃跑,就算有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天涯海角我最想去的地方不就是你的身邊嗎?大笨蛋。 ? 魏嬰吞下藥丸,藍湛將熬好的藥遞給他,魏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藥,心中直犯惡心。這些年吃的藥比吃的飯都多,魏嬰實在是發(fā)怵。 ? 藍湛又將藥碗往魏嬰處送了送,魏嬰裹著被子掙扎起身拿起藥碗一飲而盡。藍湛看著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的模樣,記憶中的往事涌上眼前。魏嬰盯著手中青花瓷藥碗,往事也歷歷在目。 ? 魏嬰怕苦,最討厭吃藥,偶感風寒一般都是捂著被子熬過去。一次風寒來勢洶洶,一直高熱不退,燒得迷糊。一摸渾身都是燙手的,可把藍湛嚇壞了,他沖到雪地里只著中衣先給自己凍透,然后拿自己冰涼的身子去貼著魏嬰滾燙的身軀,反反復復一整個晚上魏嬰的高熱才退。 ? 藍湛凍得瑟瑟發(fā)抖卻毫不在意,魏嬰剛醒就坐在床頭耐心哄他吃藥?!鞍⒘w,乖乖把藥喝完,我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的糖蜜餞還有荷花酥還有綠豆糕。不苦的,我保證。里面加了蜂蜜的”,藍湛端著藥碗就舉在魏嬰的眼前。 ? 魏嬰看著藍湛青白的嘴唇,“阿湛你怎么了?怎么臉色不好”。前來送點心的趙研插了句:“少宗主為了給你降溫,自己躺在雪地里一宿”,藍湛不欲此事被魏嬰知曉便開口:“趙師弟你下去吧” ? 魏嬰摸了摸藍湛的臉龐,果然從里到外透著冰寒,魏嬰急了要找大夫前來給藍湛瞧瞧。一起身撞到了藍湛身上,湯藥碎在地上,魏嬰還要下床,被藍湛摁在床上,“乖,我一會再看。你先吃藥,快點”。魏嬰倔強地說道:“不行,你先去請大夫”,藍湛摸著他微燙的臉頰:“你不喝藥我就不看大夫,嘻嘻。乖,快點喝光,還有甜甜的蜜餞呢”,魏嬰端過新送來的藥碗皺著眉頭一飲而盡,苦的小嘴直吧唧,“我喝了,你快去看....”,還沒等說完甜蜜餞兒就塞進了他的嘴里。 ? 魏嬰只聽到屋門哐當一聲才回過神,他只是盯著空蕩蕩的碗嘴里泛著苦味。藍湛吩咐下人:“去熬點蓮藕排骨湯和豬肝粥給那屋送去”,一想到給他送飯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菜名,那都是魏嬰喜歡吃的。 ? 藍湛還曾經親自下廚做飯,可惜廚藝不精差點把云深不知處的膳房都點著了,最后煮出來的湯除了魏嬰沒人敢喝。 ? 藍湛脫口而出的話語又不好收回,他拂袖離去。魏嬰呆呆盯著門口那抹身影直至再也看不見,藍思追說道:“公子,那你自行上藥,我就先退下了?!薄岸嘀x,多謝”魏嬰掙扎起身作揖。 ? 屋門關閉就剩他自己一人,他躺在熟悉的地界心中確是百感交集。那些事情仿佛都是前世的回憶般,自六歲被夜獵的藍啟仁救回家?guī)粕畈恢?,整整在這生活了十三年,一草一木一花一魚都是有感情的,就連這桌椅板凳魏嬰都覺得親切得很。 ? 他躺在床上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是呼吸著云深的空氣都覺得格外香甜。有人推門而入,拿著托盤,托盤上是冒著熱氣的湯飯,放在魏嬰的床頭,“宗主吩咐準備的,吃完自會有人來收走的”。 ? 魏嬰看著床頭茶幾上的蓮藕排骨湯和豬肝粥,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他都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熱乎乎的食物了,冷粥剩飯他都已經習慣了。這都是自己最愛吃的,每次家里燉了湯藍湛都會盯著自己喝上幾碗。 ? “阿羨,你簡直就是個小湯包,不過多喝點湯好,對身子好,給你灌的圓圓胖胖的,多可愛”,藍湛就一動不動坐在旁邊拿大眼睛盯著魏嬰,好像看多少眼都看不夠一樣。魏嬰放下碗,“什么圓圓胖胖,我又不是水桶” ? 藍湛拿過碗又舀了一碗端到羨羨跟前:“距離水桶還差九千九百九十九碗蓮藕排骨湯,努力呀,小胖羨”,魏嬰撅著嘴說道:“我不要做小胖子,我不喝了”,藍湛立馬逗他道:“那怎么行,算命的說了,我將來的媳婦至少二百多斤。你要是不努力,說不定我就要去娶別人了”,魏嬰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他放下湯碗低著頭不言不語。 ? 藍湛趕忙抓起他的手笑道:“說個戲言嗎,阿羨。我發(fā)誓此生非你不娶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教我們此生不訴別離,好不好?”,魏嬰點點頭,“阿羨,我剛剛胡說八道你別當真嗎,我就是覺得你最近練功太累了,瘦了很多,我怕你身子吃不消。你不好好補補怎么給我生一堆小寶寶呀,是不是?快吃”,魏嬰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又不是老母豬,還生一堆,累死我呀” ? 藍湛笑道:“你不想有一堆咱們的小豬崽寶寶嗎?到時候跟在咱們后邊爹爹父親的叫著,你教他們吹笛子,我教他們練劍。好不好嘛?”,魏嬰害羞地低著頭,靜靜喝湯嘴角全是笑意。 ? 魏嬰的肩膀有傷胳膊并不很靈活,他端著手里的湯,熱氣騰騰間眼淚滴答滴答落到了碗里:“阿湛,你還記得我愛喝的湯。我這么壞,你還給我準備這么好喝的湯” ? 魏嬰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湯,燙的嗓子都疼。他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多喝點湯好,對身子好,灌的圓圓胖胖的,多可愛”,魏嬰又喝了兩碗胃里撐得難受。 ? 看著旁邊的豬肝粥又舍不得浪費,自己已經三年的時間都沒有吃過豬肝粥了,還是云深不知處的豬肝粥。他端起來喝了小半碗,許是胃里吃慣了冷食,忽然之間吃些燙的食物有些不適應。胃里又燒又脹疼得厲害,過了不一會就翻江倒海。 ? 魏嬰躺在床上摁著胃部強忍著胃疼和反胃的折磨,實在是忍不住了,他不想弄臟床單和被子,想起身卻沒有力氣摔在地板上,胃里翻涌而上伏在地板上吐了起來。 ? 下人推門而出,魏嬰趕忙拽過床上的被子裹在自己的身上,“抱歉,一會我自己打掃”,那人斥道:“我們公子說了,從今天開始在藍氏可沒人伺候你,你要老老實實盡自己的本分好好贖罪”。說完將茶幾上的餐飯端走,魏嬰沒有力氣答話只是捂住嘴不讓污穢濺到旁人的衣衫上。 ? 魏嬰收拾干凈之時身上早就疼出了一身冷汗,他無力地躺在床上困倦地連眼睛都睜不開。應該是可以睡一覺了,魏嬰想著想著就陷入了昏迷。 ? 再醒來之時,藍思追就在他的眼前,魏嬰想起自己的情況,先摸摸身上的被子是不是蓋住了自己是身軀,摸到了棉被心才放了下來。 ? 藍思追替他把了把脈,說道:“你的心脈怎么會這么弱?可是以前得過什么重病?”,魏嬰搖搖頭說道:“不礙事的,我可是活不了多久了?”,思追瞪大眼睛連連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公子正是春秋正盛之年,脈象卻不似同齡之人,覺得有些奇怪才多嘴問了一句,望不要見怪呀” ? 已經許久都沒有人會如此客氣地跟自己講話,久到魏嬰自己都不適應這般言辭。他開口說道:“你是藍氏的醫(yī)師?師從于誰?”,思追回道:“在下藍思追,是藍氏的醫(yī)師,師從于藍英”,“姑....,藍英前輩她還好嗎?” ? 思追笑了笑說道:“我雖師從于藍英前輩,但因師父早年受過重創(chuàng)身子不好,其實并未親自傳授我醫(yī)術。我都是跟著師哥師姐們學藝的”,魏嬰猛然想起當年藍英姑姑也身受重傷,想至此處魏嬰眼簾低垂只是淡淡說了句:“抱歉” ? 思追對于突如其來的道歉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并未多說什么。 ? 魏嬰似乎想到了什么問道:“你可曾替宗主把過脈?他身子還好嗎?”,思追不知為何有此一問,說道:“宗主身子當然很好,他靈力強勁身子自然也是康健得很” ? “如此便好”魏嬰喃喃自語著,他看了一眼思追問道:“是不是有藥要給我喝,端上來吧”,思追有些心虛地說道:“宗主希望您可以三日后便有起色,因此我開的藥難免藥勁有些凌厲,請你忍一忍” ? 魏嬰擠出一抹笑容道:“無妨的,給我吧,別耽誤你太久的時間”,思追將藥碗放在茶幾上說道:“等下午膳到了,你多進一些還能壓一壓藥性”,他仍有些不放心地說道:“要是覺得不適,我再幫你換幾味藥”,“多謝,不用麻煩了” ? 魏嬰喝完藥就覺得小腹處有些墜痛,在趙研的授意下魏嬰的午膳是早膳時弟子們吃剩下的包子,魏嬰看著碗里的那個包子也沒有什么胃口,拿起包子吃了幾口就感覺胃里難受,但還是塞進嘴里。躺在床上,解開紗布把藥一點點倒在傷口上,再替自己嫻熟地裹好傷口,動作比大夫都利落。 ? 小腹處的絞痛愈演愈烈,魏嬰捂著肚子疼得冷汗連連,一下午在床上咬著牙攥著床單忍耐著,晚膳是一個剩饅頭,一看就是中午旁人剩下的,魏嬰忍著痛把饅頭吃完,送來的藥喝過之后肚子越來越疼,好像有一把把冰刀在肚子里刮來刮去,他蜷縮在一起,又多蓋了一床被子,疼到了后半夜魏嬰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 藍思追前來的時候,魏嬰還在昏迷之中絲毫不知有人進來?!斑@位公子,你怎么樣?”思追問道。魏嬰睜開眼睛說道:“沒什么,剛剛睡著了”,思追說道:“你可是服藥過后身子不適?”,魏嬰搖搖頭說道:“就是感覺身子有些涼,不要緊的”,思追盯著碗里黑黢黢的中藥說道:“這里面有苦寒草,雖能促進傷口的愈合但藥性寒涼霸道,因此......”,還未等思追說完,魏嬰拿起他手中的藥碗仰頭一飲而盡了。 ? “思追公子,沒事的,我能受得住”,望著魏嬰蒼白的嘴唇思追有些于心不忍,“這位公子,不如我去跟宗主說說,讓你好好養(yǎng)病,他宅心仁厚......” ? “思追公子,不用了。我知道宗主為人善良這點小事就不打擾他了,何況他日理萬機的,哪能件件事都讓他過問呢”,魏嬰腹痛如絞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多說什么,“思追公子,我叫魏嬰,麻煩你了”,說完他有些困倦,“我要換藥了,你去忙吧”,思追走到門口時看了魏嬰一眼,似乎很是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