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者是我
得到這些結果并非是我直接得到了結果,
而是因為我經歷過其他路徑的徹底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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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明白,這算是關于存在主義或者其他東西的學習報告、讀書筆記,還是我對于關于“自我”和“死亡”等概念的個人詞典,還是算作想把巨變文字化的精神活動。
在這個過程中我才逐漸明白,
我言說的種種,是和任何人都不一樣的東西,即使其中照搬了先能們的定義,但對于它們的把握過程仍然是獨一無二的過程。
所以其內容即是我本身。
上帝已死,人被處以自由之刑。
上帝死了。
于是人變成了被拋棄的,在身內身外都找不到依托,人并不是資源存在于世的。
沒有天堂也沒有地府讓人出生投胎,人并沒有一種主動的選擇,而是莫名其妙地乃至于荒誕地被拋入這個世界。
然而一旦存在了,人就是自由的。
可自由并不是徹底的好東西。就像戈壁灘上的嬰兒,雖然自由無拘無束,卻沒有了先天的價值領域可以作為綠洲來庇護自己。
人孤寂,獨處,無處辯解,找不到天然的水源,也無他人可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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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上帝,人便絕對地自由了。
因為人不再是被先天所規(guī)范的東西,并不是一個現(xiàn)成的東西,而是成為了有待實現(xiàn)的東西,因此,人是“自為存在”,是一種虛無。
它自身沒有內容,沒有被先天規(guī)定,因而它不是一個現(xiàn)成的東西。它需要克服虛無,因此需要不斷地去反映存在,這樣才能把周遭的存在裝進自己原本虛無的意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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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
“虛無”并不是在否定人的生命意義,并不是尋常所說的虛無。而正是因為人是虛無,所以人只能朝向未來投射出理想的,有待實現(xiàn)的自我。
于是,人便不再只是當下的自己了。
而當人從那個理想的自我的角度凝視當下的自己時,因為其不符合理想,當下的自我便會被虛無化。同時那個理想的自我還未實現(xiàn),也是虛無的。因此,從現(xiàn)在到未來,人是被虛無填滿貫穿的。
然而這正是肯定了生命的意義。人因虛無才有待實現(xiàn),才充滿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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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
在此基礎上便不難理解,“人是絕對自由”。
人是被拋棄到這個世界上,同時人還是虛無的自為存在,所以人想要如何都是可以的。
這種自由是一種被賦予的不得不承受的自由,是本體論上的自由。人就是自由本身,自由就是人。即人是被迫擁有了自由,并不以人的意志為決定。從這一點來看,人反而又是不自由的,人只能享有自己的絕對自由,卻不能拒絕自由——即使你就想被束縛,被規(guī)訓——這便不還是體現(xiàn)了你的自由嗎?你只是自由地選擇了不自由——因而我們不得不享有絕對自由。
其結果就是自由太多,反而感到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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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海德爾格,以下涉及“常人”“俗世”等敘述,并不涉及價值判斷,僅描述作為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
死。
為什么要了解死,需要先明白何為非本真的生存狀態(tài):
海德格爾認為,在這個世界里,常人以沉淪的方式生存著,受周遭世界里的他人所影響,會不自覺地消除自己的存在從而迎合周遭世界。人的自身被消散,成為一種沉淪的非本真狀態(tài)。海德格爾稱這樣的人為常人。
因此常人會尤其在意和他人的差別,從而屈從別人,乃至要求平均,壓平自己。
我們大部分人都是常人。時常感到難以喘息的束縛,在周遭的閑言和意見中迷失了那個真正的自我,變得碌碌無為渾渾噩噩,用以保護自己、也被裹挾著前進。
這就是常人非本真的生存狀態(tài):
我不再是我,真正的我消散于世界之中,被常人所取代。
而死亡卻可以擺脫這樣的常人狀態(tài)——并不是收到了病危通知書,所以才發(fā)生了變化——死亡一直都在。
對于常人而言死亡意味著什么
通常情況下,人對于死亡的了解是來源于他人的死亡。即從身邊人的死亡獲得某種關于死亡的經驗。然而無論這種經驗的內容是什么,都并非在本然意義上經歷了他人的死亡,對于死亡,其他人僅僅是作為旁觀者。
于是我們便理解了這樣一件事:死亡是不能代理的,死亡是不能被任何人取走的,死亡是完全的自己的事情。死亡是生來就與人一體,只要降生,人便朝著終結而存在。
因此,不能把死亡把握為一種尚未實現(xiàn)的東西,不能理解為人的生命是可計算地逐漸減少的。死亡更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所有人的頭頂,人生來就不得不承擔這種確知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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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生存。
因此,人并不是默默無聞地滑向死亡,而是每時每刻都對死亡有所作為的。人確知死亡必定降臨,因此才有了一系列的行為,人的一切行為都是因為死的存在。
人就是向死生存地這般生存著。
人既確知死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隨時都會降臨在頭上,那么就會自然地解除與他人的一切關聯(lián),從而擺脫常人沉淪的狀態(tài),不去迎合周遭的世界,完完全全以自己本真的狀態(tài)存在著,不再失去個體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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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一下海德格爾所說的死亡:
1. 死亡是最本己的
2. 死亡是無所關聯(lián)的
3. 死亡是確知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
因為常人狀態(tài)的存在,死亡的本真意義便有了曲解。因此向死存在又分為了非本真和本真的兩種狀態(tài)。
而在日常生活中,公眾意見往往把死亡當做不斷發(fā)生、無處不在的事件;而在描述死亡時,也通常以遮掩保留的方式說“去了”、“不在了”等,以緩解真正死亡的觸目驚心。
同時,人們雖然承認人終有一死,卻總是補充道自己還年輕,自己處處小心,不太會碰上這類事故的說法。從而把死變成了某種不太確定的東西,因此覺得對自己還構不成威脅。仿佛有人死了,不過是死亡碰巧遇上了那個人——死亡被說成了一種偶然的現(xiàn)實,從而遮蔽了死亡的確知的不可逾越性。
甚至在此基礎上,還鼓勵人們不要畏懼死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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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死與怕死。
畏死并非軟弱的情緒,而是人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拋向死亡這一事實后的自然情態(tài)——知道終有一死之后,畏懼是很正常的情緒。這恰好證明了這個人正視了死亡的確定性,而“怕”是不正視死亡的,是躲閃的逃避的。因此畏死反而是勇氣的象征,而常人卻是對此漠然處之躲躲閃閃,從而繼續(xù)沉淪著向死存在。也正因為常人不斷躲閃逃避,反而更加證明了死亡的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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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到死。
雖然我還沒有死,但我可以先把握死亡的一些基本結構后再回過頭來審視和把握自己的人生狀態(tài)。而不是消散在周遭世界之中、對他人的判斷或影響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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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死亡是最本己的,所以到達死亡的這段旅途也是。別人無法代替自己走完這一生,也沒辦法替自己籌劃人生軌跡。因此只能是自己籌劃自己,從而不為他人的期許而活。
因為死亡是無所關聯(lián)的,故而在死亡面前一切都無能為力無足輕重了。一切的公眾意見,一切的世俗標準,一切的常人期許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因為死亡是確知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死亡是人人都要面對無可逃避且不知道何時發(fā)生的,因此只能心懷畏懼地面對下來,重新思考自己的整個人生,籌劃自己的人生目標,把那些對自己真正重要的東西趕緊排到前面來,不敢再沉淪在常人漂浮不定的狀態(tài)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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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
我們已經知曉了人是虛無這一事實。那么何為自我,自我又是如何被塑造的?
這個問題無非是對于死亡態(tài)度的延伸與映射。
于俗世消散自我的常人狀態(tài),注視著自己與他人的差異,且想再進一步泯滅這種差異,從而融入周遭世界。因此會不自覺地受到他人與公共意見的支配,變得隨波逐流。
處于這種狀態(tài)下,個人見解會被公眾意見壟斷與同化,成為了想象中的共同體的一員。然而這并不代表自己的看法變得更深入,恰恰代表著個人的看法膚淺表面。因此,若總是根據公眾意見決定自己的生存,那么反而無法擔負起自己的生存與存在,只會催生出迎合與推卸責任。
“我不過是聽取了他人的意見?!?/p>
“我現(xiàn)在是這個模樣,全都是因為某個人?!?/p>
“我是迫于家庭的壓力結婚的,所以不幸福?!?/p>
……
又何曾想過,也許是因為自己一開始不曾徹底堅持,不曾努力尋找更好的方法呢?或者分明清楚,卻還是要一個對象化的他者來背上這口鍋。
不知道自己的愚蠢之處在哪,以及明知道自己的愚蠢卻要將它遮蔽而裝作不知道,進而借用他人之口說出、來讓他人承擔責任成為惡人的角色。二者沒有什么區(qū)別。
越是忽略逃避,就越是被這種狀態(tài)支配。
這種對于死亡的非本真態(tài)度而衍生出來的自我,我個人習慣把它命名為“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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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容器”,和“常人”這一概念一樣,不包含價值判斷,只是說明一種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
并不是也不能徹底地摒棄它們,因為這就是人在現(xiàn)世的生存方式。需要的是正視與了解,而不被這種狀態(tài)支配。因為越忽視它就越沉淪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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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現(xiàn)形式(海德格爾的分類):
1. 閑言
話語被粗淺而平均地理解,聽到話語的人可能對話語真正的含義并不理解,只是通過這樣平均的意義來交談并理解事物。這樣人們就會自己以為達到了某種理解,并滿足于這樣粗淺的理解。仿佛這樣自己就真的做到了一樣,因此常人總會沉浸在“閑言”之中,這樣便能避免因為探索本質和真實所遇到的困難和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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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好奇
忙于看東看西,卻并非為了理解看到的事物,僅僅為了滿足貪婪的好奇心。因此好奇表現(xiàn)為無所逗留和尋求刺激,什么都看,卻什么都理解不到本質上,故而“好奇”和“閑言”是相輔相成——沒有什么對“好奇”來說是封閉的,沒有什么對于“閑言”來說是不曾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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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與時間》部分原文:
自由空閑的好奇操勞于看,卻不是為了領會所見的東西,也就是說,不是為了進入一種向著所見之事的存在,而僅止為了看。它貪新鶩奇,僅止為了從這一新奇重新跳到另一新奇上去。這種看之操勞不是為了把捉,不是為了有所知地在真相中存在,而只是為了能放縱自己于世界。所以,好奇的特征恰恰是不逗留于切近的事物。所以,好奇也不尋求閑暇以便有所逗留考察,而是通過不斷翻新的東西,通過照面者的變異尋求著不安和激動……“不逗留”在操勞所及的周圍世界之中和“渙散”在新的可能性之中,這是對好奇具有組建作用的兩個環(huán)節(jié)。它們奠定了好奇現(xiàn)象的第三種本質性質——我們把這種性質稱為“喪失去留之所的狀態(tài)”。
好奇到處都在而無一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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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兩可
聽著各式各樣的見解,對事物的把握趨于片面從而大放閑言。實則無法分別本質與閑言,不過模棱兩可地理解了萬事萬物。
這樣的兩可讓人看起來全知全能,一件事這般發(fā)展了,我早就知道;一件事若那樣發(fā)展了,其實我也早就料到。
沉迷于這種兩可的狀態(tài),更加缺乏了深入探索的意愿。我用自己的話語來把握,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輸”,永遠保持一個拉開距離的姿態(tài)加以審視,實則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消解了最重要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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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綜述
不難發(fā)現(xiàn),以上現(xiàn)象在互聯(lián)網中已屢見不鮮,然而互聯(lián)網不過是暴露了這種問題,畢竟海德爾格時期尚不存在互聯(lián)網。海德格爾闡述的是更本質的人在世界之中的常人生存方式,并不存在批判含義或者價值取向,所以該如何選擇如何做,便是自己的事,否則又落入“公共意見”的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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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xù)談談非容器的自我。
第一生活方式:愛智慧——此身可輕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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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美好的,完美的,符合智慧的讓它產生出來。
就如同柏拉圖主義甚至亞里士多德主義——我要把理念鋪設到現(xiàn)實。因為真正的我最后是我通過哲學思辨得到的答案,或者答案的體系,或者那種體系所欲求的現(xiàn)實的運動過程。
那種體系說,“我要降臨人間”,所以我必須用我的整個人生把它引向人間。
哲學作為第一生活方式會和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發(fā)生極其劇烈的沖突與動蕩。
事業(yè)、學業(yè)、親情、愛情、立場……
當這兩者碰撞就會自然而然生成出動蕩,背叛,重塑,以及和其他人倡導的生活方式的尖銳的沖突,“重估一切價值”。這就是哲學的代價,智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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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講智慧沒有高低之分,只要你把哲學作為第一生活方式堅持到底,失敗也好成功也好,先成功最后失敗也好。皆是在用主體的生命在中介這種智慧。
最后,經歷了這個過程的人講的這套語言就是他自己,因為這套語言和現(xiàn)實當中所有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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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過程很難不嚴肅。
因為你要在法律文件上簽字,或者說你要拿起武器保護你自己,或者說你甚至說要在你看來是糾正是解救、但是在那個人看來你是在傷害他是在毀滅他……
因此你很難不嚴肅。
你傷害的是一個現(xiàn)實的人,或者說你拯救的是一個現(xiàn)實的人。你不確定你是拯救了他還是坑害了他,只有你的理論能給你確定性,那些精神層面的信念可以給你確定性。
你很難不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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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會讓你在面臨那些尖銳的沖突的時候(生存論危機,虛無主義)會給你一定的依靠,但是這種依靠在下達下來告訴你怎么做的時候是非常痛苦非常困難的,你沒有辦法拒絕它,因為它就是你自己。
你如何拒絕你自己呢?拒絕拒絕者本身就是另立一個新的對你的認同。重估一切價值是超出主體性自動運行到每一個生存論環(huán)節(jié)的,不受自我意志控制。所以你不得不重估一切價值,你不得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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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必然經歷比常人痛苦無數(shù)倍的過程。
眼淚以升丈量,失眠的夜晚按月計算,虛擬化的疼痛是骨折的感覺……一個比喻。
如果進入了這個過程,好自為之吧。因為你在重新整合自己的符號秩序。某種程度上,它是suicide性的,對你流俗的情感享樂模式,對當做天經地義的無條件的社會倫理道德而言都是十分粗暴的顛覆性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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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為了引導落實你的第一生活方式,那個真正的自我在現(xiàn)實當中降臨。這個自我是完整的理論化體系,非常充實,一切都進入它的評判,一切都重新接受它的再編織再構成。這樣的自我非常強大,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狂妄,因為他自認為沒有必要狂妄。他會把自我意識把握成這里面的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所以他不會抬高自己的自我意識自己的情感甚至他的痛苦,他不會抬高這其中的任何一環(huán)。
這是一個非常自然本來如此的事情。代價是痛苦的,但會和痛苦告別,不會停留在痛苦中。
一開始否定了外部的生活方式外部世界的運行方式,否定了他的那種理想和智慧而感到痛苦。但是隨著他的理想和智慧不停演繹變化,他最后把這些痛苦囊入了他的體系的環(huán)節(jié)了,他就不痛苦了。他有一種肯定的否定,他之后又肯定了這所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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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
暫時便到這里吧。
在我訴說這些時,不敢摻雜一丁點的兒戲,調侃和不嚴肅。那意味著極大的羞恥。
我對于“忠誠”的理解愈加切膚:有些事哪怕是想一想都會極大地玷污我內在的精神結構和根本性自我認同,要是一旦做了更是會將它們不可逆地扭轉,便再也沒有回頭路,只能越走越黑了。
我深刻體會過這種面臨這種情況時的無能為力。大概便只有再死一次、推翻一切重建、才能將這些失落的時間救贖。不過我對此也沒有成功的經驗,只有自我滿足和遭致反感的強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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