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皆大歡喜”

????“你換個衣服需要這么長時間嗎？”

????赫伯特走到特蕾西婭身邊，和她一起看著鏡中的彼此。

????特蕾西婭白了他一眼，對著鏡子轉(zhuǎn)了一圈，左看右看，還是不太滿意：“沒辦法，我現(xiàn)在的情況想挑一條舒適又漂亮的裙子實在太難了。倒是你……”

????她看到赫伯特還是穿著平時的黑色毛衣，不禁皺起眉頭：“你怎么沒穿那套禮服啊。那不是阿米婭特意為你從薩維爾訂的嗎？”

????“我本來想換的，但是覺得……咱們又不是參加聚會，家庭拍照，用不著那么正式吧……這樣你也會自在很多?！?/p>

????“……”

????“……”

????“早說啊你！”

????幾分鐘后，赫伯特牽著特蕾西婭的手，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在外面的大家已經(jīng)等待多時了，看到他們和進去之前幾乎沒什么變化，終究忍不住吐槽一番。

????“你們在里面整理衣服整理了半天，合著根本就沒換過嗎？”

????凱爾希早就換上合身的黑色禮服，看到還是穿著便服的兩人，又看了看身邊也只是選擇身著一條簡約的白色連衣裙入鏡的阿米婭，突然感覺在場最別扭的人居然是自己。

????“沒事，你就穿這個就很好，”赫伯特毫不收斂的嘲笑，一字一句都在凱爾希的容忍底線上左右橫跳，“至少你沒穿著那件消毒水味的實驗服我就謝天謝地了。不如說，你真的有常服嗎？”

????“赫伯特！凱爾希已經(jīng)很尷尬了！”

????“特蕾西婭，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才真的很尷尬……”

????“哦，好吧……那就這樣吧，凱爾希，你先拍著，然后我們把照片里你的部分修成你的常服。又或者你自己拍一張，然后我和特蕾西婭還有阿米婭再……”

????“我太久沒揍你，你又皮癢了是吧？”

????“對不起?！?/p>

????“那個……”攝影師詩懷雅拍了拍手，示意眾人朝自己這邊看，“服裝什么的就隨意吧，舒服就好。話說，你們比起站在一起，不如……”

????“不如特蕾西婭坐在中間，我在她背后，她們兩個人站在兩邊，對吧？”赫伯特接口道。

????“對，就這意思。畢竟……大概是五六個月了吧？我聽文月夫人說的。站著也很累，畢竟還有調(diào)整的時間?！?/p>

????“差不多。大概五個月?！?/p>

????特蕾西婭輕輕撫摸著自己那已經(jīng)初現(xiàn)規(guī)模的腹部，照片上的第五個人正在那里舒舒服服地睡著覺。

????赫伯特從一旁搬來椅子，扶著特蕾西婭緩緩坐在上面，兩人又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表。

????特蕾西婭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身體微微偏移向一邊。赫伯特站在她身后，左手扶著椅背，右手搭在特蕾西婭肩上，凱爾希和阿米婭分立在赫伯特兩側(cè)。

????詩懷雅調(diào)整好相機的鏡頭，比了個OK的手勢：“就這樣。大家可以先閉目養(yǎng)神，等我倒數(shù)五秒鐘后，說‘茄子’時再一起睜開眼睛，否則有人拍出來的時候是瞇著甚至閉著眼睛的就太尷尬了?！?/p>

????眾人一起閉上眼睛。

????“好，五、四、三、二、一……茄子！”

????“咔嚓！”

????相機記錄下這個奇怪家庭的珍貴影象。

（二）“天方夜譚”

????年輕的菲林干員自羅德島駐倫蒂尼姆辦事處而來，在協(xié)助運送物資后，又想去找到博士述職。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找到一個又一個熟人，甚至找上了阿米婭，才終于在羅德島的某個如今稱得上第一隱秘的地方，找到了這個正沉默不語，呆坐在一排顯示器前的人。她看到博士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房間中央的金屬裝置中。

????赫伯特回過神來，聽到干員的陳述，也沒想到這姑娘為了述職居然找到這個地方來，似笑非笑地聽完她的報告。

????“……總之，就是這樣?！?/p>

????菲林看到博士有些異樣的神色，回想起一路上和大家的交流，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直接找到這里來多少有些唐突——這是她在自救軍和之后在羅德島承擔(dān)一些工作之后，對其他人的想法也多少有了些敏銳的感知。

????赫伯特微微頷首，目光又回到房間中央的裝置上：“挺不錯的?！?/p>

????“……博士，我是不是做錯了？”

????“錯？不……你只是在盡自己的義務(wù)，完成工作。雖然處理得不太完美，但就職責(zé)來說，做得很好?！?/p>

????“我……我能和您談?wù)剢幔俊?/p>

????“在這里？……哦，你是不是急著回去？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我記得那個小伙子叫……就是和可露希爾玩的挺好的那個，叫什么來著？”

????“費斯特，博士。只是我自己的疑問，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p>

????“我知道了……那么，你想問什么？坐吧?！焙詹貜淖雷酉旅嫱铣瞿疽?。

????“博士，自那次事之后，我拜托大家?guī)透赣H立了一個墓碑。還有……很多朋友，很多戰(zhàn)友?！甭迓遄诤詹厣磉叄f道。

????“嗯。”

????“倫蒂尼姆變得安穩(wěn)起來，好像一切都結(jié)束了。”

????“不是很好嗎？新的生活開始了。”

????“可我們這樣的和平能長久嗎？”

????“誠實地說，很難。無論是那只小獨角獸還是小阿斯蘭。都很難。所以，我不知道?！?/p>

????“……”

????“甚至，明天羅德島會變成什么樣子，會駛向何方，我也不知道。也許再過幾天，羅德島會被一發(fā)護城炮命中，當(dāng)場變成一堆垃圾，也未可知。”

????“首領(lǐng)說，她會盡力為每一個倫蒂尼姆人的幸福繼續(xù)奮斗?！?/p>

????“很好的理想?！?/p>

????“博士，您不相信我們嗎？”

????“我當(dāng)然相信你們，正如我一直相信阿米婭和羅德島。”

????“……我不懂?！?/p>

????“聽上去十分矛盾，對不對？”

????“……”

????“我以前有個朋友。他有一次和我暢談，說了一個我?guī)缀鯚o法認同的觀點?！硐霑还钾摚@樣它便有了價值’。可我卻無法反駁他?！?/p>

????“理想？”

????“對。理想。唾手可得的東西總是難以彰顯其可貴。挫折、破滅，一次又一次，只有在絕望中堅持住的理想，對一個理想主義者而言才是有意義的。洛洛，我們一直堅持的東西，究竟要堅持到怎樣的地步，要面臨怎樣的絕境才會放棄？你能想象自己有朝一日會背離倫蒂尼姆的同伴嗎？”

????“……我無法想象。”

????“那就足夠了。你也是個固執(zhí)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為了述職一直追到這里?！?/p>

????年輕人臉一紅，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其實也沒有……我其實也改變了很多的！”

????“比如？”

????“我……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并沒有像琴鍵那么簡單分明。在倫蒂尼姆也有許多壞人，在薩卡茲中也有許多好人?！?/p>

????“挺好的?！?/p>

????“……我一度很難接受，為什么……只是后來和阿米婭她們了解過，和羅德島的薩卡茲前輩中了解過，那位……那位特蕾西婭小姐，是一個怎樣的人。了解了羅德島是懷抱怎樣信念的組織。”

????“洛洛……唉，繼續(xù)說吧。”

????“我不討厭薩卡茲。我只是討厭那些漠視別人生命的人。無論他是誰?！?/p>

????“怎么說呢……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畢竟，我也很擔(dān)心，你會變成被仇恨支配的怪物。倒不是說仇恨本身如何，而是……當(dāng)我們回首往事，或許會為自己一度陷入憎恨傷害別人而羞愧。我不希望任何人重走我年輕時走過的岔路——盡管還是有很多人陷入這樣的循環(huán)?！?/p>

????“……”

????“只是，我也在懷疑，所謂擺脫仇恨是否只是把它埋藏在自己的血脈深處？雖然這句話從我嘴里說出來多少會讓你有些沮喪，但是……我真的從來沒覺得仇恨有什么錯。我一直覺得，延續(xù)仇恨和延續(xù)和平一樣重要，甚至前者要比重要得多。雖然我當(dāng)時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人狠狠駁斥了我。至于那人么……你想必也能猜出個一二。”

????“……是特蕾西婭小姐？”

????“珍惜你的朋友吧，小姑娘。我和你不一樣。你年輕，尚有探索的欲望。你也一度感受過何謂父愛。我從來就沒有過父母，所以不明白父慈母愛是怎樣的感覺。來到羅德島之前，我也甚少朋友，習(xí)慣了自己躲到陰影之下。長久的歲月，幾十年，幾百年……直到認識了特蕾西婭，我才稍微緩解了些孤寂的苦悶。人生很短，有個肯和你唱反調(diào)的朋友，肯給你的人生一番別樣光景的朋友，實在是人生第一幸事?！?/p>

????“博士，我聽說，在倫蒂尼姆中心的那座高樓上，是您親手……”

????“……洛洛，有沒有人說過你不擅長和別人聊天？”

????“對不起……”

????“既然已經(jīng)做了，也就沒什么好隱瞞的。我只是覺得自己失敗的計劃應(yīng)當(dāng)由自己來善后。況且……無論身為羅德島的博士還是特蕾西婭的摯友，我都必須為這件事完全負責(zé)。我也實在無法放任他們利用她實現(xiàn)自己的野望。所以，不僅僅是你有這樣的困惑，我也時常在想，如果當(dāng)時我把他們?nèi)細⑺溃瑥氐讛嘟^他們的希望，而不是做這樣一個潦草的決定，現(xiàn)在的我心中是不是會更暢快一些？順便說一句，你們首領(lǐng)的口風(fēng)確實不夠緊?！?/p>

????“博士，我們是不是永遠找不到那樣問題的答案？”

????“不知道。反正我窮極一生都被患得患失牽著鼻子走，注定沒法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只是，對你而言，追尋這樣的答案也不失為人生的終極意義之一?！?/p>

（三）“譬如朝露”

????“綜上，第三十二次報告，結(jié)果一切正常。希望受測試者能夠保持良好的生活習(xí)慣，謹(jǐn)遵醫(yī)囑……”

????凱爾希面無表情地念完手上的健康監(jiān)測結(jié)果，抬頭看到桌子對面心不在焉眉目傳情的兩人，沒繃住，嘆了口氣，道：“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聽著呢，聽著呢?！?/p>

????赫伯特懶洋洋地答道，特蕾西婭也在一邊認真的點頭。

????“啊……那么，我問一點兒生理健康以外的事。特蕾西婭，最近感覺情緒還好嗎？這家伙有沒有欺負你？比如要你做一些奇怪的事什么的……”

????“臭老太婆，你管的太寬了吧？我和她要做什么你管得著嗎？”

????“你閉嘴！……有嗎，特蕾西婭？”

????“凱爾希，我只是暫時有些記憶沒取回來而已，放心，不會被這家伙得逞的。”

????“不，其實你忘了，我已經(jīng)得逞很多次了?！?/p>

????“隨你怎么說，反正我沒印象。總之，你現(xiàn)在休想碰我?！?/p>

????“無妨，只要還能這樣看著你，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凱爾?？吹竭@兩個人又有點兒恢復(fù)之前的趨勢，咳嗽了一聲：“咳……總之，特蕾西婭才開始恢復(fù)二十天，還有許多事情需要留意。你作為整個過程的執(zhí)行人，該做什么你都清楚?！?/p>

????“我知道。只是……”

????“怎么？”

????“為什么我們兩個申請成為前線作戰(zhàn)干員的申請被駁回了？話說這是你作為一個大夫該干的事嗎？羅德島的人事調(diào)動為什么還要經(jīng)過你醫(yī)療部的許可？”

????“因為在羅德島承擔(dān)更多事務(wù)的人理應(yīng)有更高的權(quán)限，你有意見嗎，曠工時間超過十四個月的人事部主管？”

????“別和我扯淡。特蕾西婭的話我能理解是你不放心，為什么連我也被駁回了。怎么，是我上次表現(xiàn)自己的能力不足嗎？”

????“本來你的申請就不合規(guī)矩，和能力無關(guān)。更何況，你要是能用出當(dāng)時五分之一的實力，我就給你直接通過，直接成為精英干員也不是什么問題?！?/p>

????“殺人誅心是吧？”

????“老實點兒吧。至少三年內(nèi)，你必須作為羅德島的中樞鞏固它如今的運轉(zhuǎn)效能。之后么……就再說吧。”

????“嘖……”

????“而且，我實在不能理解。明明你只要掛個名字就好，根本用不著正式申請成為羅德島的干員。而且你居然還拉著特蕾西婭一起……特蕾西婭，我確認一下，你是真的自愿想成為一般干員的嗎？”

????“沒錯，是我自己的想法?！?/p>

????“你們，該不會是已經(jīng)在為未來考慮了吧？”

????“是嗎？我只是覺得作為干員可以讓我如今更自在一些?！?/p>

????“老太婆，我可是在去維多利亞之前就提交了申請。當(dāng)時的我怎么可能考慮那么遠?！?/p>

????“……誰知道你們兩個在想什么？”

????“想不通就別想了。想的太多只是自尋煩惱?！?/p>

????“哎？赫伯特，你考慮了這么多嗎？我只是單純想給自己在羅德島找個新位置而已。”

????“沒辦法，我總得給咱們之后的生活找點兒新鮮感。不然呢，特蕾西婭，你能想象之后的日子里，咱們天天看著一個老女人的臉寫文件？想想都會覺得晚上會做噩夢?！?/p>

????“我忍你很久了！”

????“一點兒玩笑都開不起。我看你啊，接下來幾百幾千年這個臭脾氣都改不了?！?/p>

????“你要不要反思一下你自己？”

????“反思自己？凱爾?！?/p>

????赫伯特把特蕾西婭的體檢報告收進自己的公文包，牽起她的手，起身離去：“我正是因為開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會希望申請成為羅德島的普通干員。只是……先放放吧?？茨愕囊馑迹_德島大概短時間還離不開我?！?/p>

????“你不要以為說幾句聽上去很理智的話就能糊弄過去?！?/p>

????“對了，凱爾希，有件事忘記和你說了。關(guān)于我們羅德島最近的工作安排……”特蕾西婭接口道。

????到特蕾西婭這，凱爾希的態(tài)度緩和了不少：“什么事？是覺得大家最近的負擔(dān)有些重嗎？”

????“嗯，差不多。昨晚我和赫伯特商量著，要不要挑個時間，給大家放個小長假。畢竟之前經(jīng)歷了許多事，又沒有讓大家好好休息。昨天，我見到幾個工程部的干員，已經(jīng)累到說話都有些困難了?！?/p>

????“哦，我知道，我昨晚和可露希爾她們打牌來著，因為贏得太順了，所以十一點多才回宿舍。他們大概之后自己又打了幾輪?？隙ǜぷ鳑]關(guān)系。據(jù)我所知這些天可露希爾快閑出毛病來了”

????“打牌？這就是你昨晚那么晚才回來的原因？虧我等你那么久！”

????“你又沒問。再說了，我以為你早就睡了?！?/p>

????“以后超過十點就別回來了！”

????“我昨晚不是道歉了嘛?！?/p>

????“停！……你們的意思是，讓羅德島保持基本運行之外，大家集體放個假，對吧?”

????“是。畢竟，我也想和特蕾西婭多些獨處的時間。也想，好好休息休息，寫點兒東西。有些事，也得好好想想?！?/p>

????“唉……這件事，你們就在下一次會議上提案吧。我倒是不反對……”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再見，我們?nèi)L嘗今天食堂新廚師的手藝，回來時順便給你捎上一份?！?/p>

????“那順便替我去可露希爾那邊帶點兒咖啡回來，我這邊快喝完了?！?/p>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