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里奇談】2019十一賽評委鬼文補遺《妄想代理旅行》
妄想代理旅行
很難想象再見到魔理沙時,會是那樣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氣。夏日的熱風(fēng)已經(jīng)過去,于重巒疊嶂的迷宮中路過的行人們,撐著吱呀吱呀叫喚的雨傘,匆匆忙忙地在身邊逃去了?;疑拈W電并不罕見——搭配上火急火燎的“雨傘雨傘,賣雨傘了!”的叫賣聲,會讓人不自覺地聯(lián)想到天地間的和諧。
是的。壯觀絕麗又引人厭惡的雷鳴電閃,與奮力在這塊土地上討生活的商販們,正是合適的搭檔。沒有人會喜歡上惡劣的天氣、環(huán)境、日子,但有些東西就是以此為生。下水道的老鼠是清理不干凈的,到了夜里,老鼠們或許會長出翅膀,即便成不了美麗的天鵝,也能變成撲棱撲棱嘰嘰怪笑的蝙蝠。
......我就在這個時候看見了魔理沙。準(zhǔn)確來說,是她正在等我。
“你?請問是......”
魔理沙似乎沒有認出我來。或者說,沒有把握將我和那個形象拼湊在一起。沒有關(guān)系。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態(tài)。
因為我早早就瞧見魔理沙了。準(zhǔn)確來說,在外面已經(jīng)徘徊了十來分鐘,撐著雨傘巍然不動,像是為了愛情奉獻一切的熱血笨蛋。必須得承認,有那么一個時候,我真的像三流小說里一樣全身每個細胞都灌滿了勇氣,然后產(chǎn)生向店里邁步的念頭時,這些氣概就一并消卻了。
我不敢進去。我害怕面對她。我做錯了什么呢?......我想我應(yīng)該沒有什么過分的行為才是。但這讓我惴惴不安。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難道不是么?
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那個時候每個人都該意識到這點。每個人都該接受這點。傻瓜才會繼續(xù)沉溺在那樣的幻想里。要是其他人的話,要是蓮子、靈夢或者紫在妖怪網(wǎng)絡(luò)上給我留言的話,我一定連理睬的欲望都沒有吧。
誰讓是魔理沙。我不停告訴自己。誰讓是魔理沙呢。
這么說來,她究竟是無法確信我的身份,還是和我一樣,膽怯地徘徊于回憶中,無法再踏進一步?不論怎樣,她都比我勇敢太多了。要是她沒有開口的話,這個死循環(huán)大概要一直持續(xù)到世界終結(jié)為止。
“是的,我就是。你沒認錯?!?/span>
趕忙將雨傘收起,匆匆擠出微笑,腦海中思考著怎樣的語言最為得體。過去了這樣久的時間,魔理沙改變了么?希望她依然能和從前一樣,愛笑愛鬧,永永遠遠開心快樂,不被那些糟心的事情所干擾。
魔理沙是唯一的、不像是生活在這個世界里的孩子。我曾經(jīng)這樣想過。每天遇見的時候,她都能親切地呼喊我的名字。
“霖......”
但她只是緩緩?fù)鲁隽诉@個字樣。她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仿佛在搜腸刮肚,努力回憶舊時的稱謂——這大概是一種不經(jīng)意的吐露。比太陽還要耀眼的金發(fā)漸漸褪色,時間的磨損也爬上了眉梢,好看的酒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這樣的畏縮。我無法忍受這樣的魔理沙,于是一種莫名的情緒涌了上來。它遠比之前的什么勇氣要熾烈的多。
“幻想鄉(xiāng)的霖之助。好久不見?!?/span>
我露出經(jīng)年累月練就的標(biāo)準(zhǔn)微笑,款款大方地向她伸出手來,其過程之順暢連自己都感到驚訝。這可能是某種設(shè)定好的程序,因為使用的次數(shù)過多,所以從露出微笑開始,就變成了必須完成的一環(huán)。
魔理沙只愣了一下,便握住了我的手。她會感到陌生嗎?我以前不可能會這樣的。但......
真是難以想象。在告別的終點,我朝思暮想握住的手,在今日的見面中變成了一種禮節(jié)性的致意。
然而那觸感還是一模一樣。
右手的指頭,三只冰涼,兩只滾燙。
?
一
“幻想鄉(xiāng)”是樂園的代指。
“幻想鄉(xiāng)”是至今魂牽夢縈的地方。
要是幻想鄉(xiāng)的日子沒有休止,能在幻想鄉(xiāng)永遠生活下去的話,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清晨的時候,我可以見到靈夢和魔理沙一并到來,笑容滿面地對她們說“早上好!”;午休時間,蓮子和梅莉會安安靜靜地坐著喝咖啡,我也就在一旁不聲不響地讀著書。偶爾,紫會在這個小天地中出現(xiàn),帶著大家做些有趣的事情。她將這個稱之為“神隱”。
“你知道么,霖之助。這里是獨一無二的樂園。外邊的人類是不能理解的,然而,本來就是這樣。不相信妖怪的家伙,即便親眼目睹了幻想鄉(xiāng)的存在,他們也只會認為是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這正是獨一無二的障眼法。”
紫的語氣總是這樣。她能夠一本正經(jīng)地將一件平常事說成是因某些不可思議而造就的,說著的時候,臉上洋溢著笑容,叫人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在開玩笑。
不,就當(dāng)是在開玩笑好了。
霖之助——我——可從來沒有相信過她的鬼話。只是一不小心上了賊船。真的只是一不小心而已。要不是被偶然的拋棄了,哪里會到這里來呢......?絕對不會,命運不該是這樣的。
“那是因為命運被我給操控了呀,霖之助。”她得意洋洋地說,“所謂遺漏的半人半妖,和你不是一模一樣么?你初識這個世界的時候,還能夠虛心地到處求教,現(xiàn)在反倒是跟我擺起臉色來了。真不像話?!?/span>
但她不會生氣。假如真的有人明確地她說自己不喜歡的話,紫就會屈尊向人類們道歉,然后客客氣氣地將他們送走。
“干嘛對他們態(tài)度這么好呢?”我有時會感到疑惑,“明明一分錢也沒有去收。罵罵咧咧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紫搖搖頭。
“那不一樣。別說這種話,霖之助。神隱只是一種嘗試而已。愿意來到這個世界的,都是碰巧有一樣的妄想的生物。旅客們在旅行的起點就感到不滿意,那么,退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旅行嗎......?
老實說,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紫的腦回路。
但她的確為這個幻想的世界竭盡全力了。紫在的時候,幻想鄉(xiāng)的成員雖然個個性情古怪,都還算相處地融洽。即便不那么融洽,看在紫的面子上,也不會鬧得太過分。
不得不說,盡管是個怪異的地方,在這里度過的時光,卻是真真正正的美好歲月。這大概要歸功于我的小心思。
紫在離開幻想鄉(xiāng)前,一個一個地和我們擁抱。輪到我的時候,我聽見她在我的耳邊輕輕說。
“你是喜歡魔理沙的。我說的沒錯吧,霖之助?”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對我來說太過困難了。
起碼對于當(dāng)時的我而言。
?
二
魔理沙長得真的很美麗么?獨一無二?這當(dāng)然不是的。然而不知怎么的,在我的回憶中,最耀眼的就是她金色的頭發(fā)和笑起來很好看的酒窩——每次見到的時候,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怦怦直跳。這是什么樣的感覺?時至今日已經(jīng)很難形容,我妄想過自己有先天性隱藏起來的冠心病,一旦遇到太大的刺激,就會噴薄而出,心臟尖尖的精血從右胸破裂而開,那樣子一文不名荒唐地向這個世界告別。
所以魔理沙是我的死神。是我的陰影。我應(yīng)該努力避開她......但我真的那樣做了嗎?這一切不過來自于草包人生的胡思亂想,巴不得出現(xiàn)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以顯得自己是那樣與眾不同。
話說回來,不是這樣奇怪的人,就不會在幻想鄉(xiāng)里生活了。紫說我是在心中藏有一半妖怪的家伙,也許并沒有說錯。
“你看起來很老實?!彼龘u頭道,“可惜也只是看上去很老實。有的事情只需要做上一次就夠了。老實人最容易被騙,最容易騙人的也是老實人?!?/span>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恰如其分的評價。我只知道紫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坦率的人。她很努力地戴上了努力的面具,讓所有的人無話可說又對她心悅誠服,然而生活并非只有這一個小點,世界與世界之間既處處相關(guān)又嚴合密封,說到底不過是從來沒見過皮下的光景。
“嗯。我想,我想......我們可以再聚一聚的。我說有可能的話,霖之助——”魔理沙顯得相當(dāng)猶豫,我不明白她為何要擺出這副態(tài)度,“......真的。我很想念那時候的生活?!?/span>
想念那時候的生活?
是的。當(dāng)然。必須得承認。我也很想念??墒?,真的說出來這句話,只能讓我感到膩味和厭煩。為什么到了今日還這樣幼稚呢?難以理喻。早知道還是這樣,今天為什么要過來。
我瞇起眼睛,開始打量她的神色。面對起我長時間的沉默,魔理沙顯然慌了神;哈哈!這家伙想必是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吧。也難怪,要是魔理沙不是這樣的性子的話,很難想象那時候我會迷上她。
不過,那時候的魔理沙,是不會在乎我生氣與否的。她是開心果,是總能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的人,大家都很寵她。我卻不一樣,只是個被紫蒙騙了以后連逃走都懶得去做的混賬而已。
但時間的力量大的出乎我的意料。
“你認為這事很幼稚,對吧?”她改口道,“其實我當(dāng)時就這樣想了。紫離開的時候,明明是自己說的讓你來接替她,可是后面卻發(fā)生了那樣的變化——”
我不會生氣的。我一點兒也沒有為這件破事耿耿于懷。真的,一點兒也沒有。
混蛋們不聽我的,那就不聽我的。無所謂的。比起這個,紫剛離開的時候還好,現(xiàn)在回想起來,更富有喜劇色彩的應(yīng)該是不久后發(fā)生的事。
當(dāng)然對當(dāng)時的我來說還是挺悲劇的。
“這當(dāng)然不能怪你,魔理沙。”我用一種挖苦的語氣說道,“本來一切都可以好好的。誰讓幻想鄉(xiāng)里任勞任怨,無可指摘的紫,在另一個世界中本應(yīng)隱藏好的秘密,被以最具妄想性質(zhì)的方法給暴露了出來?!?/span>
她沒有答話。真是好笑極了。我不知道魔理沙重新提及這些破事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在我孤立無援的時間里,她一點點的幫助都沒給我提供。
這樣說也不全對。
魔理沙大概是給她的好朋友靈夢,提供了幫助的。
?
三
紫指定我來做幻想鄉(xiāng)的下一任話事人,這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實在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霖之助有何資格?平日里不活躍、不做事、不出聲,到這里來,純粹是湊個人頭而已。連我自己都這么覺得。紫走了以后的下一任,指定跟她有血緣關(guān)系的梅莉也好,抑或是努力跟著紫跑來跑去的靈夢也罷,怎么也不可能輪到我才對。
就他嗎的把這個攤子扔給我了。想來紫臨走時對我露出的奇怪笑容,還有問我是不是喜歡魔理沙的怪話,都跟這個有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可是我還是弄不懂這他嗎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就沒弄懂過紫這個人。
梅莉?qū)τ谧系臎Q定沒什么意見,有麻煩的是另一個人,也就是天天跟著紫忙東忙西,魔理沙的“好閨蜜”靈夢。
聽聞她當(dāng)時火急火燎地找負責(zé)人詢問繼承人是誰,都已經(jīng)提前在幻想鄉(xiāng)里開起會議,講她的那些又臭又長的活動安排,搞得蓮子和梅莉昏昏欲睡,兩人最后借著一個上廁所的借口溜了出去。
能夠完整聽完靈夢的長篇大論的大概只有魔理沙。她反正看見誰都是笑嘻嘻的,說什么就是什么,靈夢這樣尖酸刻薄的人能有朋友,也就只有魔理沙這樣子的能行了。
盡管中途就開始浮想聯(lián)翩,我的確也呆到了最后。這里的理由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其一,紫離開時對我說的話,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不知哪里來的責(zé)任感;其二,魔理沙在這里,我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其三,歸根結(jié)底我根本就沒有拒絕他人的勇氣。
我沒膽子找個理由溜出去。這就是最現(xiàn)實的情況。靈夢在那時對我的表現(xiàn)還頗為滿意,她還和我說蓮子和梅莉?qū)Υ虑楦静徽J真,你要管管他們。我滿口答應(yīng)。老實說,雖然靈夢是個只會指手畫腳說大話的蠢材,我也妄想過在她手底下安心混日子。
這個妄想在繼承人公布的時候被打碎了。靈夢的表情由紅變白變黑再變紅,其中的感情波動想必是十分強烈。蓮子梅莉兩個人最先對此作出了反應(yīng)——他們兩個大笑起來。
“真牛啊!真牛!”
比起大拇指,這樣說笑著走了。大概這個奇妙的結(jié)果讓一件無聊的瑣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使其發(fā)現(xiàn)了生活中難得一見的樂子。
這也可以稱為另一形式的“緣,妙不可言”。
倘若我不是這場風(fēng)暴的中心人物的話,應(yīng)該也會在私底下竊笑,當(dāng)然明面上要裝出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模樣??上闊﹣淼娜绱酥煊秩绱送蝗?,讓我始料未及。
靈夢似乎想對我說些什么,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睛泛紅,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像個大無畏的英雄。魔理沙呢?魔理沙當(dāng)然是關(guān)心她的朋友啦。魔理沙呼喊著靈夢的名字,也追了出去。
只剩下我了。
我獨自站在幻想鄉(xiāng)的中心,不知所措;人生就是這么荒唐。最后的勝利者睥睨著空無一人的幻想鄉(xiāng),終于成為了孤身一人的王者。
?
四
蓮子和梅莉仍照常來幻想鄉(xiāng)里喝咖啡,按他們的說法,本來他們就沒有遠離的必要,不像某人.......他們口中說笑的某人自然是靈夢。梅莉很信任他親愛的姐姐,自然對這個決定沒有任何意見。其實只要是管不到他們的人,這兩個混賬都不會有什么意見。
我呢?幻想鄉(xiāng)之王,可憐的霖之助呢?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應(yīng)當(dāng)做什么,所以就決定自己什么也不做了。幻想鄉(xiāng)我每日照來,看書閑聊,像個幽靈一樣在這個世界里晃來晃去,丟人現(xiàn)眼。也許這挺好的,只是靈夢從此不來了而言,可惜我好像得罪魔理沙了,不過我本來就不在乎。
我不在乎。
我得告訴自己一點兒都不在乎,不能看見魔理沙一個人坐在那里憂心忡忡的神色就要像條狗一樣湊過去跟人家搭話。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又得不到什么好臉色看。我就非得聽著魔理沙一句一句講靈夢有多么可憐多么努力紫有多么不合理多么不會做事以及我有多么傻x多么無能么?
“靈夢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這件事。霖之助。我知道你不喜歡聽,但......”她絮絮叨叨地說,“她家里很窮,一直都很缺錢。但她沒有放棄過。她努力做每一件事,她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所以霖之助,你要知道,紫沒有選擇靈夢而選擇你是一件多么不公平的事情。當(dāng)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也就不應(yīng)該再說什么了。靈夢是不讓我說這些話的,她只是特別傷心......”
不錯,我當(dāng)時的樂趣就是一邊聽著這些平時能把我氣死的話,一邊妄想著假如我做點有男子氣概的事,例如就把幻想鄉(xiāng)讓給靈夢,讓她去做好了,那么魔理沙會不會愛上我呢?
不得不說,這樣的想法十分令人作嘔。但當(dāng)時的我完全控制不住。靈夢造出的謠言很荒唐,我和紫一定有著某種不可為人知的關(guān)系,所以她更加偏愛我,除此之外以她的白癡腦子就想不出任何可能性了。這是一則很有趣的謠言,按她的想法,我應(yīng)該會被魔理沙經(jīng)年累月的絮叨逼得精神崩潰,爆出自己和紫的秘密從而滾蛋讓她順理成章地王者歸來。
狗屁邏輯。然而事實上,雖然這個觀念一派胡言,我的確有讓出職位的想法,就因為我覺得魔理沙天天和我說話讓我體感很好。就算大部分都是貶低我的話,稍有站在我這邊怕把我徹底惹怒的一兩句安慰,以及不時露出的楚楚可憐姿態(tài),都足以將我的頭腦重新洗刷一遍了。
之所以還沒那么做,是因為我缺乏勇氣。我不敢去和魔理沙說我愿意把職位讓出來。我是個膽小鬼,一直都是。
要是我不是這個性子的話,當(dāng)初紫帶我進來的時候,我就會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她,在我的第一印象里這根本是個無法忍受的地方了。
事情就是這么巧合。在我好不容易真的鼓起勇氣,決心要和魔理沙吐露真心并以此為條件換取我妄想中的美妙愛情的那天晚上,紫長久以來隱藏的秘密被曝光了。
這個秘密帶來的收益比靈夢艷羨的職位要強上百倍千倍,可見世界有別,紫坦率地離開幻想鄉(xiāng),為的是去更高的天空。她輕而易舉地保研了,也輕而易舉地被戳破了。
是的。我還在妖怪網(wǎng)絡(luò)上看見了那張照片。那張照片上的紫孤立無援、驚恐萬分、不知所措、一絲不掛。
她被我們的一位副教授給抓住了。不過我們一般不稱呼副教授的職位,我們另有一個更通俗易懂的叫法。
院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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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靈夢后來究竟怎么樣了?”
我隨口問道。其實我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這個混賬怎么了,我只是想知道魔理沙是如何回答的。紫的秘密被曝光以后,靈夢似乎一下子就對幻想鄉(xiāng)的所有權(quán)失去了興趣,從此以后她與我的人生再無交集。
大概她從紫的經(jīng)歷中學(xué)到了更容易向上爬的方法吧,那么自然,是瞧不起這個小小的職位了。紫的下場并不很好,她和院長互相傳遞的那些肉麻的情詩情話被通通公之于眾,我讀到的時候,常常會懷疑這是否是同一個人。也許世界不盡相同,在幻想鄉(xiāng)里她是紫,于幻想鄉(xiāng)之外,就是另一個不知所云的存在了。
這種事情是愛情嗎?這種事情是交易嗎?這種事情是欺騙嗎?誰知道呢。副教授嚎啕大哭,弄得周圍的人紛紛上前安慰,恨不得整個學(xué)校整個市區(qū)整個世界都知道這件事情,了解她是一個多么無辜的妻子以及她有一個多么無恥的丈夫。而她的丈夫悄無聲息地從學(xué)校的崗位上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但我聽說過另一個流言。流言上說,副教授一年半前就知道她的丈夫在胡搞了,并且人員不止紫一個,只是紫恰好撞槍口上了而已?;孟豚l(xiāng)從一開始就是院長用來選妃的工具,兩任社長都是院長的小情人,只是前一任順利上岸,而輪到紫的時候,院長偶然跟副教授吵了一架,副教授勃然大怒,威脅對方說要離婚——院長說離就離,誰怕你!這個衣冠禽獸并不曾想過他的枕邊人早已經(jīng)對他的事情一清二楚,只是隱而不發(fā)罷了。
不過我對這個流言持否定態(tài)度。原因很簡單,我的性別為男。假如這個院長沒有開發(fā)出新的興趣,比如想和我擊劍之類,那么就不該是真的,還是腦補成是紫和院長先生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比較好。倘若將其視為是真實的話,紫在最后選我當(dāng)社長而不是靈夢就很可疑了。
想保護靈夢?還是不想讓靈夢也搭上這根線,想獨占院長?
......我不得而知。
“靈夢去做她覺得正確的事情去了。”魔理沙答道,“那次我見到她的時候,她一反常態(tài)的冷靜。她說我知道什么事情有意義了。我們之前都在他嗎的浪費時間!......但我不知道她指的到底是什么?!?/span>
“你和她也聯(lián)絡(luò)很少了嗎?我還以為你會和她做一輩子朋友呢。”
“也許。”她搖頭道,“我本來是這樣想的。可能她并不是這樣想。或者說,她覺得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事?!?/span>
更重要的事?
別逗我笑了??偟膩碚f,就是荒唐,荒唐,荒唐,還是他嗎的荒唐。我的腦袋隱隱作痛。但更荒唐的事情還沒完。
妄想旅行從一開始就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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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這件事被大力曝光以后,幻想鄉(xiāng)就處于了一個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其實沒什么太大的分別,因為靈夢之前怠工不干的時候,我也沒能帶領(lǐng)他們做上什么事情。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走出去以后,難免會被別人指指點點,哦,這個就是用來選妃,出了幾任院長情人的地方?。∥疑接龅竭@樣的情況很多,早就練就了一身水潑不進的本領(lǐng),只當(dāng)是蒼蠅的嗡嗡叫,但有的人不能忍受。
先是魔理沙。她最先感受到的變化是,自己本來可以隨意前去的集會場所,現(xiàn)在每個人都在無形地排擠自己。的確是這樣沒錯,誰會愿意跟一個疑似當(dāng)過情人的人做朋友呢?道德的審判標(biāo)準(zhǔn)有時很低,有時又相當(dāng)高,究竟是怎樣搖擺的,誰也沒法說清楚。
這對我來說反而是個好消息。魔理沙無處可去了——靈夢不理她了,她一貫的交際花開心果身份也毀了個大半,也就只剩下寥寥幾個臭氣熏天的人愿意和她說話。我就是其中之一。女生間的相互排擠常常超出我的想象,但我也要感謝這點。不然再八輩子,我都難以在那個時間和魔理沙相處那么長的時間。
“我想種盆花?!?/span>
“我想養(yǎng)只貓?!?/span>
“我喜歡那個包?!?/span>
“我就是比較想喝那家店的奶茶?!?/span>
諸如此類的對話絡(luò)繹不絕。我比較難以理解女生為什么會有那樣多想要的東西,以及燒起來迅速熄滅的更迅速的三分鐘熱度,不過反饋是比較直接的。魔理沙想要什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以內(nèi),能滿足就盡量滿足。
很可笑的一點。我希望她能夠自然明白我的心意。我個人認為哪怕對一只狗這么好,狗也會搖搖尾巴,何況比較像狗的那個是我。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都快要到畢業(yè)前夕了,我越來越焦躁不安。我們馬上都要分開了,各奔東西了,可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無法忍耐了。必須要行動了。在我的妄想中,我應(yīng)該在月光下浪漫地表白,然后和魔理沙緊緊相擁。
對。對。就這么辦。
說著就這么辦的時候,出現(xiàn)了另一件更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件事情直接導(dǎo)致幻想鄉(xiāng)從行將就木半截身子入土變成了現(xiàn)場火化,我的月光告白也就成了一地雞毛。
蓮子和梅莉搞出事來了。
?
七
本來在學(xué)校里,男歡女愛都是正常的事情,哪怕是同性之間相互愛慕,只要不到處宣揚,別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偏偏紫出了這個破事,偏偏紫還是梅莉的姐姐,偏偏他又是個一點兒都不安分的人。
所以吵來吵去,罵來罵去,他們兩個人的身份可以說早就是學(xué)院里的一道別致的風(fēng)景線。這兩人倒也一點兒不害臊,手拉著手,天天該干嘛就干嘛去。
但是性別相同的戀愛,要是精神層面上的還好,升格到肉體層面上,就很容易不安全。這里的不安全不是指一定會弄出問題,而是說等于埋了個定時炸彈,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偏偏在畢業(yè)前,又是我準(zhǔn)備和魔理沙告白的時候,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蓮子和梅莉,或者說這兩人就算出事了他們兩個可能也不甚在乎。出事的是學(xué)院里的一個女生。
她和她的家長大鬧學(xué)校,拿出醫(yī)院給出的證明把接待室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保安們在一旁看著,不敢上前阻攔,生怕就勢一倒被這樣訛上,學(xué)院領(lǐng)導(dǎo)們被這幫拿錢不干事的保安氣的半死,也只得陪著笑臉接待家長們,滿口答應(yīng)賠償條件。
然后就要展開調(diào)查。最后調(diào)查到了蓮子頭上。
聽說梅莉沒有很意外。蓮子早就跟他坦白過自己兩個性別都很喜歡,兩人的感情依然堅貞如一,但出了這樣的事情,是無法逃脫掉的。
接著再一查,好嘛。又是這個地方作祟。這地方還能留嗎?
幻想鄉(xiāng)的生命就這樣被宣告終結(jié)。我和魔理沙也被請了進去,美其名曰“幫助調(diào)查”,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就是,弄得魔理沙得了心理創(chuàng)傷,臨畢業(yè)前反正事情都做完了,回老家修養(yǎng)去了。
我束手無策了。我萬萬沒想到命運的突然。我知道魔理沙老家的城市,甚至可以具體到在哪一帶,但我只是在宿舍里窩著,等待畢業(yè)。
霖之助每天夜里都在向神明祈禱,同時給自己下達魔理沙在畢業(yè)典禮的時候一定會趕回來的妄想。那時候在畢業(yè)典禮上向她告白吧。一定會這樣做的。自己仿佛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到了畢業(yè)典禮的那一天,還是沒能見到魔理沙的身影。
我終于鼓起勇氣,找了個借口,從典禮上溜了出去。我說我肚子痛,要上廁所,實際上我真的去了廁所。我對著空無一人的廁所,聞著屎尿的氣味,流著眼淚向鏡子里的自己比中指。
不管是月光還是告白或者是魔理沙都和我沒關(guān)系。
草你嗎的。廢物。
?
八
魔理沙找我來究竟是為了做什么呢?我又困惑起來。時隔這么多年,不管是多么混賬的事情,好吧,即便現(xiàn)在提起來還心中隱隱作痛,可是再幼稚的人都該清楚,一切都結(jié)束了吧?
想找我再續(xù)前緣嗎?行走了這么久的人生,終于發(fā)現(xiàn)還是我對她最好了么?其實魔理沙當(dāng)年一直都很喜歡我,只不過是因為我缺乏勇氣告白,所以才......
妄想又不可抑制地開始了。
我警告自己,再這樣下去,又要重新體會當(dāng)年的自我厭棄感了。魔理沙能做出什么樣的回答呢?其實現(xiàn)在想想也知道。“我只是把你當(dāng)成朋友。”、“我從沒想過我們之間是那樣的關(guān)系?!?、“很抱歉,我不能......”,滾他嗎的吧。
我不會再接受這種羞辱了。我告訴自己。我已經(jīng)不是之前的我了。畢業(yè)典禮的這個事情給我留下了極深的ptsd,以致于我在之后的人生中每一次想逃避時,都能回憶起廁所里的那股惡臭的味道,從而逼著自己做相反的抉擇。我是常人眼中的成功者了。我不該這樣。
不存在的就是不存在的。沒這回事兒。從沒有。我努力說著譏諷的話語,讓魔理沙意識到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她說什么都會贊同的白癡了。
這份決心只持續(xù)到魔理沙說下一句話為止。
“我真的很想你......”她緩緩地說,“......真的?!?/span>
“想我?你想我......真的?”
我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心情。我想我沒有表現(xiàn)的太過激動。要是我真的激動的話,我應(yīng)該會觸發(fā)先天性只屬于我一個人的一生一次的冠心病,看著心臟的精血從胸膛中破裂而出。
“一直以來愿意幫我的只有你。霖之助。”
她笑著說。
她笑起來多么好看啊!小酒窩,尖尖的虎牙,就算歲月流逝,這個笑容的魅力也從沒有消卻過。
“......你說。”
事實上我已經(jīng)快說不出話來了。我想不到該說什么比較好。我一直等著她嗎?我經(jīng)常做夢夢見她嗎?太幼稚了。太幼稚了。絕對不能說這種話。
她主動握住了我的手。魔理沙應(yīng)該能感受到我的激動,因為右手在不由自主地顫動著。這可能是我認識魔理沙那么久,她對我做出的最動人的一次表演。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span>
“嗯?!?/span>
“我的孩子......”
“孩子?”
直到這個時候我并沒有任何的氣憤。其實我聽到魔理沙說自己已經(jīng)有了孩子的時候,還覺得她挺坦陳的。有孩子也沒關(guān)系嘛。我不在意。但我的某個想法在不知不覺間發(fā)生了變化。
“我的孩子有先天性的冠心病。需要一大筆錢醫(yī)院才能救?!彼櫰鹈碱^,楚楚可憐地說,“霖之助。我認識的人里,只有你能幫我了?!?/span>
我目瞪口呆。
原來她并不是喜歡我。她可能從來就沒有過這個想法。她只是想和我套近乎,借到錢,去救她的寶貝孩子。
魔理沙將我的手放到了她胸口處。我感受到溫?zé)帷5荫R上就將手縮了回去,像觸電了一樣。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蔽疫B忙解釋道,語無倫次,不知所措?!拔視?。我會幫你的?!?/span>
“你會幫我的嗎?”
她端坐在椅子上,有點惴惴不安。
“是的。我會幫你的。幫助老朋友渡過難關(guān)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何況還是救助一條小生命。沒問題的。一點錢而已?!?/span>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我才覺得自己的冠心病真要犯了。絕不是妄想。
我將身上的大部分現(xiàn)金都給了魔理沙,連和她告別的勇氣都沒有就從店里溜走了。店外的陰雨已經(jīng)停了,人們笑著走來走去,一個頑皮的小女孩在我的車前蹦蹦跳跳地走過,她指著天空中雨過天晴的彩虹。
無能為力。
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像死神的催命符一樣催促著我,彩虹的極光太過耀眼,導(dǎo)致我看不清路況,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死一樣地躺在床上。
我拿起手機,看見聊天軟件里魔理沙的好友。這個號她在回家休養(yǎng)后就從未上線過,而今重新亮起,不知是怎樣找到賬號的。
她給我發(fā)了一條信息。
“謝謝你了。霖之助。今天我很開心?!?/span>
我思慮了良久,不知該如何回復(fù)她。
屋子里沒有開燈,窗簾拉著,黑漆漆的。我看著如同深淵一般的屋頂,覺得它隨時都要塌下來,將我像一只蟲豸一樣碾死。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沒有再哭一次的欲望了。尋尋覓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摸到魔理沙胸口的那一剎那我才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我一點兒都不喜歡現(xiàn)在的魔理沙。一點點感覺都沒有。與其說我愛的只是幻想鄉(xiāng)里的那個魔理沙,倒不如說一直以來我念念不忘掛念著的只是那份自己愛著別人,求不得的心情。
人就是這么賤。
所以我一點都不想哭。我只想吐。說去就去。還是在衛(wèi)生間里,我對著鏡子里丑陋的臉龐大吐特吐。我肯定把心臟的全部血液都吐出來了。
我再也不會得先天性的冠心病了。
我將手機上被我嘔出濺到的穢物擦擦干凈,然后發(fā)現(xiàn)魔理沙擔(dān)心我長久不回復(fù)她,又發(fā)了一句“在嗎?回家路上要小心”。
我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嘔吐,場面難看至極,卻抑制不住。然后我做了一生中最有勇氣的一個決定。
我把魔理沙給拉黑了。
不知道她看見您發(fā)出的信息已被對方拒接,是什么樣的心情。
但我的心情已經(jīng)決定。我從未有一刻像這樣舒暢過。幼稚的事情,一切一切,他嗎的幼稚終于跟我說拜拜了。
妄想代理旅行,就此告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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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分項選擇:題目三。詞綴為偏愛、記憶、求之不得、旅程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