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大約在亞格斯毀滅的五年之后，也就是在兄弟之戰(zhàn)平息之后，達硌士來拜訪我。他告訴了我許多事情，許多我原本不知道的事情，而今被我記載于此。他告訴我，我先生已經(jīng)死了，而且他臨死前呼喚著我的名字。我實在很想相信他的說辭；但是我并不確定克撒是不是真的死了，而且就算他真的死了，他呼喚的會是米斯拉的名字，而不是我的?！?br>? ? ? ??珊迦的指尖輕輕拂過《古文明之戰(zhàn)》的羊皮封面，將書合起。
? ? ? ??這本書是她的藏書中最古老的一個版本，凱拉·賓的歷史巨著，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當年的抄記兼譯者聲稱，當時凱拉的原稿就在他的眼前。珊迦對此存疑；不是他說謊，就是他被騙了。
? ? ? ??但那不是重點。《古文明之戰(zhàn)》是一個既沒有英雄又沒有圓滿結(jié)局的故事，流傳至今已將近三千五百年。人們仿佛無法忘記凱拉在書前的警句。“謹以佑天遺民凱拉·賓的見證，做為世人借鑒，以免重蹈覆轍?！?br>? ? ? ??珊迦在桌邊出神。夜色好的時候，她會打開窗戶，在這座與世獨立的小屋中，望向星空沉思。然而，多明納里亞仍未從兄弟之戰(zhàn)造成的冰河期中完全復原。在珊迦住的歐然山區(qū)，并不常有清朗的夜空。小屋座落于地形交替之處，在草地與荒山之間。天氣不是又濕又冷，就是又涼又潮，要不就是介于其中。今晚，陣陣的夜風吹起，雨雪拍打著門窗。
? ? ? ??屋里愈來愈冷了，連呼吸都凝結(jié)成白霧了。珊迦打著哆嗦，走向燃煤箱。她有個遍地石塊的園子。每年春天把石頭清掉后，余下的泥塊雖然沒有什么農(nóng)業(yè)價值，倒是可以拿來做燃料。至于木材，那就要到森林里找才有了。即便是在小屋完工之后，她多半的時間還是花在覓食和打探消息上。
? ? ? ??她拿了些燃煤，要放到桌下的炭盆去。其中有一個濕爛了的橡實。珊迦不禁想到克撒和他弟弟之間的戰(zhàn)爭，以及它如何改變了這個世界。它原應(yīng)該有她的手掌那么大，而它生長的樹木，也應(yīng)該和她的小屋差不多大小。她把像實捏碎，混入盆中，撥弄著炭火，直到屋內(nèi)開始暖了起來。
? ? ? ??珊迦忘了有桌子，于是起身時撞到了頭。她坐在地上，一邊揉著痛處，一邊咒罵著。
? ? ? ??一會兒，她想到桌上原本點了根蠟燭。她站起身來，這次罵得更狠了些。不浪費，不奢求。蠟燭沒倒，書沒事。
? ? ? ??于是她又坐了下來，隨便翻開了一頁。畫中的凱拉好像在望著她一樣；略黑的膚色、烏黑的眼睛、誘人的神情。珊迦有四本《古文明之戰(zhàn)》的畫本，每一本所描繪的凱拉都不大一樣。她最喜歡的一幅，把克撒的妻子描繪成一個高大、優(yōu)雅、艷麗的金發(fā)女子。
? ? ? ??但是珊迦知道，這些畫像都不傳神。她望著窗外，試著想象凱拉的模樣。或許只有她曾經(jīng)真正了解過神器師克撒；甚至愛過他。當然，那是指克撒還是正常人的時候。
? ? ? ??但是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肯定的。珊迦和凱拉絕對是南轅北轍。
? ? ? ??燭火映照出珊迦的側(cè)影，是平滑的輪廓。她個子不高，頭發(fā)則是一頭偏黃的褐色亂發(fā)，她的臉則比較削瘦，不那么吸引人。珊迦可以——她也經(jīng)常這么做——輕易地假扮成一個尚未成年的瘦小男子。

? ? ? ??雖然如此，她還是覺得自己和凱拉應(yīng)該會很合得來。她們同樣經(jīng)歷過坎坷的人生。
? ? ? ??然而，最讓珊迦感興趣的人物，不是凱拉，而是克撒的弟弟，米斯拉。在珊迦的畫本中，同時有三本將米斯拉畫成一個精悍又眼神銳利的男子。第四本則將他畫得柔弱、慵懶，像只吃飽的貓似的。沒有一幅符合凱拉的描述。對凱拉而言，米斯拉既高又強壯，有著一頭濃密又凌亂的黑色直發(fā)。米斯拉的大嫂形容，他的笑容有如仲夏之日的陽光一般溫暖燦爛，而他的眼神則閃耀著聰慧的光芒——或是飄忽著閃爍不定的懷疑眼神。
? ? ? ??不過。并不是每一個版本的《古文明之戰(zhàn)》都有收錄這一段凱拉對小叔的描述。有些抄記甚至借機加入自己的道德判斷，不光是針對米斯拉，還包括近年來的其他人的惡行——好像這位佑天的公主還能預言一般！二六五七年的一位抄記坦言，她故意將米斯拉那一段全部刪掉，因為那使凱拉對克撒的忠貞顯得前后不一，還會對當時以該書為教材的王子產(chǎn)生不良的影響。
? ? ? ??珊迦懷疑那位如此矜持的抄記有沒有看過她桌上的這張圖畫。
? ? ? ??在珊迦最早的一個版本中，凱拉·賓·庫格戴著面紗，三串珍珠項鏈，幾乎衣不蔽體。很少有男人能抗拒她的誘惑；克撒就是其中之一。但無庸置疑的，克撒卻忽略了他的妻子。對克撒而言，神器比女人更具吸引力。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凱拉獨守空閨，感嘆著命運。來見她父親的，為什么不是迷人的米斯拉，而是那毫無情趣的克撒？
? ? ? ??克撒從未懷疑過妻子的貞操。至少，珊迦從來沒有聽他提過。
? ? ? ??但是話說回來，她那鄰居也從未提過他的兒子或?qū)O子。
? ? ? ??珊迦嘆了嘆氣，打了個哈欠，把書收進箱中。箱子沒有上鎖；在這前不著村，后不接店的地方，是用不到鎖的。再說，克撒的力量也足以保護他們。收進箱子只是為了防鼠而已。
? ? ? ??“珊迦！”克撒在另一邊喊著。她正對著自己的藏書出神。
? ? ? ??她馬上起身；箱蓋砰地一聲落了下來。她出外打探消息時，克撒就在工作室里閉關(guān)了。她回來后，也沒敢打擾他。十六天后，她才聽到他的聲音。
? ? ? ??他們的小屋有兩間房。她的房間開始時很簡陋，只是個棚子，還有一具爐子?？巳龅姆块g則是一應(yīng)俱全，還包括一座地窖和儲藏間。兩個房間都通往屋外的陽臺。草屋頂則讓他們免于風吹雨打。
? ? ? ??她快步奔向克撒的房間，雨雪打在她的臉上。她用力把門關(guān)上，但是克撒似乎并沒有聽到她進門，也不覺得屋內(nèi)變冷了。珊迦決定先觀察一下再說。
? ? ? ??神器師克撒正坐在桌旁。他的桌椅和珊迦的幾乎如出一轍。就著燭光，珊迦發(fā)現(xiàn)他和她上次見到時一樣，穿著同一件破舊的藍色袍子。他淡黃色的頭發(fā)就束在腦后。他的頭發(fā)并不臟，但是如果換作是珊迦的話，那么久不洗頭，頭發(fā)早就要發(fā)臭了?？巳鰪牟涣骱?，也從不洗澡。他專心研究時會忘了要呼吸；他也從來不需要進食。但他又像正常人一般說話，胃口也很好——那是指珊迦煮了他愛吃的菜的話。他也喝水；不管是哪里來的水，或是放了多久的水。但是他又似乎從來不需要排泄?？巳鲆矎膩聿粫邸＿@個問題就比較嚴重了，因為他還是需要睡眠和做夢，才能理清思緒。
? ? ? ? 有些時候，珊迦會覺得克撒需要理清一下思緒。就像現(xiàn)在一樣。
? ? ? ??山脈矗立在克撒的桌上。用黏土、陶土堆起的假山。用水銀做成的河流綿延其中。
? ? ? ??雨雪慢慢滑下珊迦的背脊。她想著要不要裝作沒聽到，趕快退回房去。她可以那么做，但她還是沒有。
? ? ? ??“我來了?！彼靡环N只有她和克撒才聽得懂的語言說著。它源自古阿基夫語，還受到一些佑天和近千種語言的影響。
? ? ? ??克撒立刻轉(zhuǎn)了過來，快到她沒有看清楚。他并沒有移動，而是讓身體重組。當克撒忘了自己的身體時，事情就不妙了。珊迦看著他的眼睛，更確定了自己的假設(shè)。它們正閃爍著寶石特有的虹光。
? ? ? ??“你叫我嗎？”
? ? ? ? 他眨了眨眼，雙眼隨即變成了正常的黑色眼珠。但這才是幻象；她剛剛看到的才是真的。
? ? ? ??“對，對！珊迦，快來看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 ? ? ??她寧愿回到非瑞克西亞的九重天?；蛟S九重天太夸張了，但是七重天也差不多了。
? ? ? ??“來吧。來嘛！這跟上次不一樣?！?br>? ? ? ??他至少還記得上一次發(fā)生的事。山都爆炸了。
? ? ? ??于是珊迦走到桌邊。不管他怎么說，它們看起來還是和上一次一樣。也和前幾次都一樣。他做了寇河和喀爾山脈的模型，上面飛滿了蚊蟲。她沒再靠近了。
? ? ? ??“我沒別的意思，可是……在我看來，它跟上次很像?！?br>? ? ? ??“你要靠近一點看才行?！彼f給她一支鑲著象牙的放大鏡。
? ? ? ??她滿不情愿地接下，就像那是毒藥一樣。他還把椅子讓給她。
? ? ? ??珊迦還是沒有反應(yīng)，于是他抓著她的手臂，硬把她拉了過來。終于，珊迦坐在椅子上，俯身用放大鏡去看那些蚊蟲。
? ? ? ??盡管百般不愿、半信半疑，珊迦禁不住發(fā)出一陣贊嘆。神器師克撒的確是無與倫比。
? ? ? ??所謂的蚊蟲，不出她所料，竟是一個個的迷你模型，不但制造精細，而且造型各一。除了人類以外，還有小型馬車，馬尾在細風中微微擺蕩著。她相信那里一定還飛繞著她看不到的細小蚊蟲。桌上的東西，全都不是生命體?？巳鏊谱鞯纳衿?，皆謹守著所謂的“索藍最高指導原則”：神器是為生命服務(wù)的器械，絕對不是生命本身，也絕對，絕對，絕對沒有自我意識。
? ? ? ??克撒桌上的世界布滿了燈火通明的小帳篷，甚至還有克撒與米斯拉在；被凱拉稱作“戰(zhàn)火之旭”的時期所使用的神器的縮小版。
? ? ? ??珊迦仔細地觀察桌上的模型。她看到了米斯拉的龍引擎。相較于克撒如蚊蟲般的撲翼機，那簡直像大黃蜂一樣大。當珊邊看到一架撲翼機展翅自桌上升起，她終于知道克撒是叫她來看什么的了。
? ? ? ??制作這些小神器，遠比制作假人來得困難。
? ? ? ??“你讓它們飛起來了！”
? ? ? ??克撒將她一把推開。他不需要放大鏡也看得很清楚。他看得到馬蠅、跳蚤、還有其他小蟲。珊迦發(fā)現(xiàn)他臉色變難看了。
? ? ? ??“不，不！你看錯地方了，珊迦。看這里！”他抓住她的手，指向最大的一座帳篷。
? ? ? ??“你看到什么了？”
????? ? “藍色的布?！彼卮?。她看過很多次了，很清楚帳內(nèi)是什么。
????? ??帳內(nèi)是凱拉巨作中一段的重現(xiàn)，主要人物的模型都在其中，包括克撒。起初她很好奇，想知道克撒和凱拉兩人對這些人物的詮釋有何不同。但她已不再好奇。
????? ??克撒嘀咕了一些什么——還好她沒有聽懂——然后藍布漸漸淡去，帳內(nèi)模型清晰可見?？巳龃┲瑯拥乃{色衣服和破褲子。他的學生達略士隨待在側(cè)，比其他人高出大約半個頭。萼城的王、法拉吉族長和另一些人，則像真人一般地動來動去的，完全無視于窺伺的兩位“大人”。米斯拉也在帳中，但是克撤對弟弟則有不同的描繪。
????? ??其他的模型都做得栩栩如生，而米斯拉總是站在旅長身旁的一縷金屬。
????? ??“這是第二天早上嗎？”珊迦問道。她希望他不是要給她看那次暗殺。即使是模型，殘酷仍是殘酷。
????? ??克撒又呼了一聲?！白⒁饪窗⑹恐Z！”
? ? ? ??根據(jù)《古文明之戰(zhàn)》的記載，阿士諾當時并不在場。但是克撒每次都會做一個阿士諾的模型。他會把她放在桌上，但是她除了礙事以外，別的都不會。為了表示她的參與感，珊迦輕輕移動了一下放大鏡。一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小點正躲在另一個營帳外面。
????? ??“你把她放到那兒了？”
????? ??“哪里都沒”克撒吼著。他的眼睛閃爍著，小屋中的空氣漸漸凝結(jié)了起來?！拔覉猿治业乃鶎W。我從來沒有控制過它們。我所做的是，提供讓真相浮現(xiàn)的機會。時間，珊迦，時間才是關(guān)鍵所在。我稱之為時間塵。盡管光陰已逝、記憶已談去，時間塵仍能重現(xiàn)歷史。我每一次排出陣勢，就能吸收更多的時間塵。珊跡，真相吸引真相，正如同時間吸引時間一樣。我收集的時間塵愈多，我對當天的真相就愈清楚。我終于了解，原來真相就系于阿士諾身上。她的謊言已經(jīng)全被拆穿了；她的行動已經(jīng)證明了我長久已來的假設(shè)！”
? ??????克撒雙指一搓，阿士諾的模型便開始在各營帳之間悄悄動了起來。珊迦對此既佩服又厭惡。不久，阿士諾便潛到了米斯拉的背后。她蹲下身子，拿出了某樣東西——小到連放大鏡也看不出來是什么——然后她的手中發(fā)出一陣閃光。米斯拉開始散發(fā)綠色的光芒。
? ??????那一刻實在是栩栩如生。無論是在人物的移動或意志的表現(xiàn)方面。珊迦不自覺地便問道“她做了什么？”而不是“那東西做了什么？”
? ??????“你說呢？你有仔細看嗎？你有在注意嗎？難道還需要我把它們放回去，再來一次嗎？”克撒回答。
? ??????克撒對同伴的耐心顯然差多了。珊迦暗暗佩服忠心的達硌士，但也說不定，或許當時仍為正常人的克撒并沒有這么尖酸刻薄。
? ??????“我不知道?！彼逊糯箸R擱在桌下的架子上?！斑@里向來沒有我思索的余地。告訴我，我會明白的?！?br>? ??????四目交接。一時之間，珊迦直視著克撒那對寶石眼睛?？巳銎鋵嵖梢灾苯訉⒋鸢篙斎肷痕E的記憶中，但是他眨了眨眼。
? ??????“證據(jù)。終于有證據(jù)了。就是阿士諾。我一直懷疑，她才是第一個被非瑞克西亞收買的人?！笨巳鲎テ鹆朔糯箸R，又交給了珊迦。
? ??????“仔細看龍引擎。佑天人還沒有開始移向族長，但是你看……看到了嗎？它已經(jīng)蘇醒了。阿士諾控制了我弟弟，是他叫醒了它。你知道的，龍引擎只聽他的號令?！?br>? ??????珊迦并沒有用放大鏡來看。工作桌上突然亮起了一陣光芒；克撒的眼睛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
? ??????“米斯拉！米斯拉！”克撒低聲喚著?！叭绻隳芸吹轿摇⒙牭轿揖秃昧恕Ｎ耶敃r沒在你身邊，但我現(xiàn)在就在你身邊。我會讓你看到是誰背叛了你！”
? ??????珊迦從未懷疑過克撒的能力，但她卻質(zhì)疑他的神智是否清醒。
????? ??尤其是在他和他的模型弟弟說話的時候?？巳鱿嘈?，每一段時間都包含著另一段時間。因此他不但能讓歷史重現(xiàn)，更能介入、影響它?？傆幸惶欤巳鲆欢〞χ郎系男∧Ｐ妥匝宰哉Z起來。他會告訴米斯拉他所有的心事，而米斯拉則會回應(yīng)他。真真假假，虛虛幻幻。
? ??????珊迦希望那一天不要到來。她放下了放大鏡，試著轉(zhuǎn)移克撒的心思?！澳?，你的立場……？”
? ??????珊迦的臉上反映著克撒的奇異眼神。“與我的立場無關(guān)！那一天所發(fā)生的事情，與我沒有關(guān)系！我被蒙在鼓里。他們騙了我。他們知道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我一定會阻止他們的。我一定會警告我弟弟的！”
? ??? ? 珊迦以退為進?！澳钱斎弧５蔷退隳阕隽?，結(jié)果也不會有所改變?！彼盟钍婢彽恼Z氣說著。“如果正如你所料，那萼城王的計劃就沒有意義了。非瑞克西亞透過阿士諾就可以一次解決族長、萼城王、還有你和米斯拉了。他們想殺了你們?nèi)??！?br>? ??????“沒錯?！笨巳黾敝f?！皼]錯！正是如此！族長和王本來就是他們要除掉的人。那是個陷阱；他們已經(jīng)得到我弟弟了，于是他們想得到我。所以他才會那樣，雖然愿意和我講話，卻又一臉不情不愿！”他轉(zhuǎn)過身來面對桌子?！拔颐靼琢耍值?！我原諒你！米斯拉，要堅強，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就如同我救了自己一樣?！?br>? ??????珊迦感到背脊一股涼意。盡管不同版本的《古文明之戰(zhàn)》在內(nèi)容上略有出入，但也沒有一本描述過這樣的克撒?！澳愕艿墚敃r已經(jīng)被改造了，還是仍然是肉身？”
? ??????克撒退后了幾步。他的眼神飄散，就像是一對正常的眸子。
????? ??“下一次我就會知道了。或者是再下一次。他們已經(jīng)控制住他了。你看他對阿士諾的反應(yīng)就知道了。她是第一個。他們一定知道，如果我和他私下談的話，我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他的轉(zhuǎn)變的……如果他身上還有任何一處是有救的，我會解救他的?；蛘呶視⑴瓪馊恐赶蛩麄?。珊迦，他們知道他們無法控制我，因為我佩的是強能石。兩石的力量是均等的，但是它們的力量卻是不一樣的。弱能石的力量是‘弱’，而強能石的力量是‘強’。非瑞克西亞不敢覬覦我的強能石。就是那邪惡的一天啊，珊迦。如果我們兄弟沒有被他們分化，就不會有戰(zhàn)爭了。除了討伐他們以外……你看出來了嗎，珊迦？你看出來了吧？我們兄弟合作的話，一定能把他們趕回喀洛斯的。但是他們在我們發(fā)現(xiàn)之前就看清我倆的力量了?！?br>? ??????他們和他們的。他們和他們的。對克撒而言，問題永遠在他們和他們的身上。非瑞克西亞。珊迦知道，非瑞克西亞的確是敵人。
? ??????她也從來不點破，在克撒的戰(zhàn)爭中，非瑞克西亞并不是重要的角色?；蛟S他們真的控制過米斯拉和阿士諾吧。但是在克撒于工作室里玩弄小模型時，另一波的非瑞克西亞人，真正的非瑞克西亞人，已經(jīng)侵入多明納里亞了。
? ??????“那無關(guān)緊要?！彼龍猿种??！懊姿估呀?jīng)死了三千年以上了！不管是你對不起他，是阿士諾毀了他，是非瑞克西亞人控制他，是發(fā)生在‘戰(zhàn)火之旭’之前之后，都無關(guān)緊要！克撒，你在重視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過去……”
? ??????“無關(guān)緊要？他們奪走了我的弟弟，還讓我們兄弟反目成仇。珊迦，這太重要了。這對我是再重要不過的事情。我必須知道他們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以及是什么時候做的?！彼麌@了一口氣?！拔冶緛砜梢宰柚顾麄兊?。我不能再失敗了?！?br>? ??????米斯拉模型清清楚楚地散發(fā)著光芒?！拔也粫〉?，米斯拉。我再也不會失敗了。我已學會了小心謹慎。我已學會了欺瞞。我不會再上當了，即使是你也一樣！”
? ??????在克撒帶珊迦到多明納里亞之前，她對他這些自責的舉動還比較同情些?，F(xiàn)在她卻說：“就算是你，也不能改變歷史?！彼还芩遣皇菚Э亍！澳闶遣皇且^續(xù)在這兒玩你的玩具，好讓非瑞克西亞人占據(jù)你的家鄉(xiāng)？他們回來了。我在巴薩拉特和莫爾凡那兒發(fā)現(xiàn)的。巴薩拉特和莫爾文正在交戰(zhàn)，就像當年的佑天和法拉吉一樣。而非瑞克西亞同時潛在兩邊。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
? ??????她一直盯著他，直試他的寶石眼神，盯得脖子都酸了。珊迦沒有什么神秘力量，但是講到固執(zhí)的話，她更堅持?！叭绻悴蝗ズ头侨鹂宋鱽唽沟脑挘覀?yōu)槭裁匆谶@里？要玩游戲的話，去哪里都可以玩?！彼蚱萍澎o說著。
? ??????克撒退后了。他潤了潤雙唇，做了一些一般人才會做的小動作?！斑@不是游戲，珊迦。我不能再犯錯了。上次發(fā)生的事情，多明納里亞并沒有遺忘，更沒有原諒。我必須小心行事。我不知道我的弟弟已經(jīng)變了一個人。我不知道他被敵人環(huán)伺。我沒有聽到他求救的呼喊。”
? ??????“他從來就沒有求救過！所以你當然沒有聽到。你也永遠不會知道他為什么沒有求救，因為你再也無法和他說話。不管在這間房里，在這張桌上發(fā)生了什么事，人死就是不能復生！現(xiàn)在好了，你讓阿土諾跑到帳外。你把她變成另一個非瑞克西亞人，是控制米斯拉的人。佑天預備要埋伏，非瑞克西亞也預備要埋伏，然而你卻一個也沒看出來?？巳?，如果說非瑞克西亞在‘戰(zhàn)火之旭’之前就控制了阿士諾，那為什么在三十年之后，她還能要達硌士將同兆帶給你？還是說那也在計劃之內(nèi)？克撒，非瑞克西亞人沒有良知，沒有罪惡感。米斯拉就是如此?！?br>? ??????“他沒有辦法。他被控制了。”克撒吼著。“他被操控了！被摧毀了！我在亞格斯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成人形了。他們奪走了他的意志，把他血肉改造成機械！”
? ??????“難道他們沒有奪走阿士諾的意志？同兆是她送來的。她的意志難道會比你弟弟還要堅強嗎？”
? ??????珊迦此時正處于玩火邊緣。克撒僵住了。他沒有眨眼，沒有呼吸，仿佛連他自己都變成一尊神器一樣。珊迦趁勢而上。
? ??????“難道阿士諾會比你強嗎？強到可以反援非瑞克西亞一道，再用她所知道的唯一方法解救多明納里亞？”
? ??????“不?！笨巳鲚p聲答道。
????? ??“不？不什么，克撒？一旦你把人類當成非瑞克西亞人，就沒完沒了。阿土諾躲在你的帳外，阿士諾把同兆交給達硌士？這回她是非瑞克西亞的傀儡，下回又不是了？你真的知道哪一次是哪一次嗎？或許，她兩次都是傀儡。那么你又是什么呢？同兆可是你用的?！?br>? ??????克撒握緊了拳頭?！皠e再說了?！彼嬷?。
????? ??“非瑞克西亞花了三千年想除掉你，但他們放棄了。我想我知道他們?yōu)槭裁捶艞壛耍€不如任你在山腳下玩玩具就好了！”
? ??????就算他只是血肉之軀，克撒都是一個強壯的人。但是克撒擁有索藍的力量，以及身處家鄉(xiāng)的法師的力量。他開始揮動手臂。珊迦心想，只要她還看得清楚他的動作，她就應(yīng)該沒有危險。
? ??????拳頭在她的發(fā)稍停了下來。珊迦屏住呼吸；他從來沒有靠得這么近過，甚至從來沒有碰過她。他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這對多明納里亞的前途看來也沒什么幫助。
? ??????“克撒？”等到她終于需要換氣之后，她輕聲開口?！翱巳觯懵牭玫絾?？你看得見我嗎？”珊迦碰了碰他的手臂?！翱巳觥巳?，你說話啊?！?br>? ??????地震了一下，隨即抓住她的肩膀才站穩(wěn)。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珊迦痛得叫不出聲來。她閉著眼睛，克撒則回到現(xiàn)實?？巳鲈谶@兒工作時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不是真相，而是一件愈來愈糟的事情。
? ??????“珊迦！”他的手馬上從她身上跳開?！吧哄?，這是什么東西？”
????? ??他望著那些假山，好像他從沒見過一樣。不過珊迦倒是經(jīng)?？吹剿倪@種反應(yīng)。
? ??????“你叫我來的，克撒?！彼卣f?！澳阏f要給我看一樣東西?！?br>????? ??“可是這個？”他指向布滿假山和小模型的桌子?！斑@是從哪來的？不是我吧？不會又來了吧？”
????? ??他點點頭。
????? ??“我在屋外看日落。很平靜。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從前，珊迦，結(jié)果又來了?！?br>????? ??她聳聳肩?！澳悴辉谶@兒?！?br>????? ??“吃完飯后我就在了。我回來的時候你就在屋里了。克撒，你一定要讓往事過去才行。這不……這不健康。即使是對你而言，都不健康?！?br>????? ??他們望著對方。這已經(jīng)發(fā)生太多次了，多到不需多做解釋。就連克撒把桌上的東西掃下的時間都在預期之中。
????? ??“開始了，克撒，真的開始了。這次是在南方的戰(zhàn)爭。”珊迦說著。同時，塵土自假山抖落下來，水銀流到地上，數(shù)以百計的小模型抱頭鼠竄著。
????? ??“非瑞克西亞？”
????? ??“兩方我都打聽了。全被蒙在鼓里。他們雖不直接下令，卻握有實權(quán)。又是一場非瑞克西亞介入的多明納里亞戰(zhàn)爭?！?br>????? ??他直接從她腦中得到其中細節(jié)。只要她合作的話，過程會很平和。
????? ??“巴薩拉特和莫爾文。我沒聽過啊。”
????? ??“不是什么傳統(tǒng)大國。應(yīng)該說是城邦吧。兩國之間的山丘上有金礦，所以會引來非瑞克西亞。他們愈來愈狠了。而且他們不只在巴薩拉特和莫爾文出沒。不過這倒是第一場戰(zhàn)爭。”
????? ??“你沒有插手嗎？”
????? ??他的聲音嚴厲了起來，眼神一亮?？巳龅那榫w隨時都會轉(zhuǎn)壞。
????? ??“你要我不要插手的，我照辦了。你應(yīng)該自己去看看的?，F(xiàn)在正是時機……”
????? ??“或許吧。我不敢輕舉妄動。土地是有記憶的；這次絕不能出錯。我必須師出有名。我一定要非常小心，珊迦。如果我太早現(xiàn)身，只會帶來災難。我們必須謹慎判斷。”
????? ??珊迦心里頗不以為然。跟克撒在一起，是沒有所謂的“我們”的。不過她早就做了決定了。“不會有人懷疑的。就算是你用本名、真面目現(xiàn)身都無妨。今年又多了十幾種克撒黑話。你早就是傳說中的人物了。沒有人會相信你就是你?！?br>? ? ? ??她的同伴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斑€是這么慘嗎？”
????? ??“更慘。但是拜托你，快去巴薩拉特和莫爾文。一場爭執(zhí)已經(jīng)演成戰(zhàn)爭了。法拉吉和佐天也是這么開始的。誰知道呢，那里說不定也有兄弟……你待在這兒太久了，克撒?！?br>????? ??克撒又潛入她的意識，這次是收集路標和語言。她通常都是乖乖就范。再一眨眼，她又回到了正常狀態(tài)?？顺废г诰佑谄渲械臅r空里；這是在同一個世界中，最快的旅行方法了。
????? ??“祝你好運?！彼f完蹲了下來。
????? ??翻倒的假山壓壞了不少小模型。水銀也化掉了不少。不過，還是有很多模型在地上漫無目的的打轉(zhuǎn)著。珊迦一直忙到半夜，才把它們?nèi)者M盒子里。那盒子還沒有她的手指長度一般深，但是對它們而言，那已經(jīng)夠高了。清掉塵埃之后，她拿著盒子，走進克撒存材料的儲藏間。
????? ??架上收得很整齊。一瓶一罐都標示得清清楚楚，但是是用一種珊迦不懂的語言書寫而成的。她不需要懂。她要找的那一瓶有一股特別的柔光。那是從火焰蒸餾而來的純?nèi)妓兀由闲枪夂头?。她家鄉(xiāng)的秘方。
????? ??“不浪費，不奢求?！彼龑χ凶余哉Z。
????? ??燃素灑下；小模型們像螢火蟲一般散發(fā)著光芒，隨即消失不見。
????? ??珊迦把瓶子蓋好，回歸原位，才回到自己房間。她另有計劃。
????? ??她告訴自己，只要時間成熟，她就要將之付諸實行?？巳雒怂念^發(fā)；于是時機成熟了。
????? ??如果克撒因為沉迷于過去而無法看清非瑞克西亞現(xiàn)在的威脅……如果他因為太關(guān)心米斯拉而對巴薩拉特和莫爾文漠不關(guān)心；那珊迦只有把過去和米斯拉都拿給克撒才行。
????? ??她已經(jīng)都打算好了：找一個符合凱拉描述的年輕人，教他怎么回答克撤那些充滿自責的問題，再讓他的眼睛看到她捏造的米斯拉故事。

? ??????一個新的米斯拉也無法治好他的瘋狂。只要那兩顆動力石還嵌在他頭里，什么都沒辦法。但是一個假的米斯拉卻足以讓克撒離開工作桌。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