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二日。 首爾的天氣開始變冷了，冬天很快就要到了，今年的冬天又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故事呢？在網(wǎng)上看大家說，在初雪夜許下的所有愿望都會實現(xiàn)，我得趕緊想好我的愿望才行。 —— “田柾國，你穿沒穿秋褲？” 周一早晨，屋外的冷風肆意地吹，田柾國收拾好書包，嘴里哼著小曲抽走沙發(fā)上的圍巾隨手一系，這才剛準備從餐桌上抓起一片面包塞進嘴里，就冷不丁對上了站在玄關的田母虎視眈眈的視線。 “哎呀媽，穿了穿了肯定穿了啊，不信你看?！? 不情不愿地上前任憑女人扒開褲腳仔細檢查，確認不是弄虛作假之后才肯松開眉頭把書包遞過來， “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不穿秋褲忽悠我，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哎呀媽，你就不能對我多一點信任嘛?！?“行了啊，別在那扯這些有的沒的，趕緊跟我去學校?！? 某人叼起面包靠在墻邊眼神幽怨，頭上仿佛長出一團黑云，誰料自家皇太后根本不吃這招，兩眼一閉直接表演一個無情離場。 “切..小氣鬼...” “趕緊給我上學去啊，敢遲到你就完了。” “啊是是是！我麻溜滾了嗷老媽?！? 田柾國嘴上應付，卻在確認女人走進廚房以后露出邪魅一笑，坐在地上兩腳一蹬扯出來兩條袖套，表情得逞地回頭瞥一眼，反手把袖套塞進鞋柜麻溜走人。 “切，跟我斗，老媽你還嫩著呢?！? 哼，秋褲什么的老大爺才穿嘞，年紀輕輕穿秋褲肯定給笑話，留著給老媽自己穿去吧.....不過入了冬的首爾天氣變得還真快，昨天還能穿針織外套出門，今天不穿大衣都感覺要被凍成冰棍了。 走在路上的田柾國看了看身邊路過的一個個裹得像粽子一樣的行人，自己也忍不住抖了抖腿。 “田柾國..你是帥哥..要記住風度就不要溫度...要風度就不要溫度...阿嚏！” 勉強裹了裹大衣，某人像只做了壞事的大灰狼一樣夾緊尾巴往車站方向奔去，好在最后掐著點溜進了已經(jīng)關了一半的校門，也完美逃過了準備站崗抓遲到的教導主任。 “咳咳！我說你們，這都上課多...久..” 田柾國挺直腰桿拉開教室門，他本該看見一片混亂的教室和聽見這句話以后剎那的寂靜，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他是全班最后一個來的，而且班里的大家已經(jīng)安安靜靜地開始了早自習，就連平時最愛偷懶的后排同學此時也認真地看起了書。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原來，期末考試， 馬上就要來了。 沉默下來的田柾國將視線投向窗邊那只小小身影，女孩低頭奮筆疾書的模樣讓他心中不由泛起一陣苦澀。 “柾國，這都快考試了，來這么晚？” “嗯，路上堵車?！? 朋友從書海里湊出腦袋，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湊近他耳邊， “聽說沒，鄭大高三想去一班，和我們說這幾天挑燈夜讀了呢，搞笑呢吧kkk?！?“鄭大？一班？這兩者有什么關聯(lián)嗎？笑死人了?！?“西八你們幾個安靜點，我學習呢！” “是是是，鄭大你繼續(xù)?！?“你呢柾國，你想去哪個班？” 朋友漫不經(jīng)心的問題在田柾國聽來卻猶如重石，斂低的眼眸里滿是失落和復雜。 “我...看情況吧?！?“沒事兒，柾國到哪都會和我們在一起的啦，朋友們我們明年五班再見啊。” “西八誰和你是朋友啊，五班都是全年級最垃圾的人才去的好吧，以后畢業(yè)出去撿屎?！?“呀，難道你們的成績還想挑班去不成，回家做美夢去吧?！? 這是高二的最后一場期末考試，意味著一個階段的結束，也意味著一個新階段的開始，結束是豐收這一年以來的努力，而開始， 則是分道揚鑣。 田柾國鬼使神差地拿出打開書包，看著一本本平整空白幾乎沒有絲毫使用痕跡的課本，只覺得心情跌到谷底。 這場考試顧名思義就是要和所有人玩一場分類游戲，將人與人之間的界限用成績劃分開來，把我們放進不同顏色的盒子里，以此來區(qū)分好壞。 我忽然好恨自己，恨自己，是個壞孩子。 “柾國，發(fā)什么呆呢？” 朋友的叫喚將田柾國從沉思中拉回現(xiàn)實，他愣愣地搖了搖頭，將課本塞進抽屜，借著上廁所的理由起身離開教室。 這里的氛圍讓他感到窒息。 無人的空曠走廊，田柾國一個人慢悠悠地走著，窗外是陰天，和他的心情一樣，將一切都籠罩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色彩。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天臺，呆呆地坐在兩人曾經(jīng)一起共進午餐的地方，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消耗時間，等到再次回過神來，耳畔已經(jīng)傳來下課鈴聲和逐漸涌來的說笑聲。 這是他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逃課。 回教室的路上，田柾國幾乎魂不守舍，就連周圍人的招呼聲也熟視無睹， “柾國，你上一節(jié)課廁所人上傻了??？” “咋跟中邪了似的？” “....他怎么了這是？” 經(jīng)過一節(jié)課的思考，他一片混亂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正在愈演愈烈，就像一滴烏黑的墨水一般，瞬間侵染了他的所有思緒。 走進教室，他一眼便看見了那只與喧鬧的人群格格不入的瘦小背影，走向她的步伐變得沉重且艱難，可他仍舊拼盡全力，咬緊牙關到達她的身邊，沒有一絲猶豫地拉起她的手， “你，” 可惜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卻不知為何跌到了谷底，心間被無盡的自卑與落魄占據(jù)，涌到嘴邊的話也仿佛忽然生出了倒刺，只能硬生生吞回肚子，重新憋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說辭， “...沒什么，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柾國？你怎么了嗎？” 女孩摘下耳機，目光中滿是疑惑。 向來坦率直爽的他今天怎么這么別扭？ 遇到什么事了？ “說了沒什么...別想太多..你...繼續(xù)看書吧，我走了?！? 話語剛落，田柾國作勢轉身離開，誰料身后人卻立刻回握他的手腕，力度之大讓他驚愕回頭， “原來田柾國你是縮頭烏龜?。俊? 此話一出瞬間聚集了周圍所有人的視線，眾目睽睽之下，他的思緒頓時清醒不少，當機立斷地回答， “！我不是！” “那就跟我出來。” 當即，方阿米拉起他的手腕，無視所有人的目光和議論大步向外走。 他們在這一刻成為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點，可在田柾國眼中，時間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切都像是被蓋上了黑色幕布，變得黯淡又模糊，他的視野里變得只剩她一人。 “喂，這不是方阿米么？她拉著田柾國干嘛去？” “不知道啊，都快考試了，這怪女又搞什么名堂？” “想把田柾國也變成她的病友？田柾國最近也病得不輕?。俊?“可不是，他最近都在她身邊轉，估計快被她傳染了?！? 人群愈發(fā)密集，刺耳的聲音也如潮水般源源不斷地朝兩人涌來，方阿米的頭越埋越低，就在田柾國為這一場面感到慍怒之時，身前人忽然停下腳步， 她像是做好了某種準備，將他輕輕護到身后，抬頭面向所有人，聲音不帶半點怯意，猶如一把正在燃燒的，不屈的熊熊火焰， “我根本不在乎你們說我什么，因為對某些沒腦子的廢物根本沒什么好說的，但，如果你們敢對我的朋友評頭論足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聒噪的聲勢戛然而止，就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直至兩人撞開人墻遠遠離去好半晌，才漸漸傳出一點詞頓意虛的聲響。 回頭瞥見散開的人群，田柾國徹底傻眼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眼前那道依舊纖細的背影，只覺得自己似乎大夢初醒，還沒從方才那股震撼的余波中反應過來。 前所未有的眼神，犀利逼人的語氣，田柾國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幀華麗閃耀的動漫畫面，眼前的女孩搖身一變成為了漫畫里使用超能力變身的美少女戰(zhàn)士，手持帥氣的武器，勇敢擊潰黑暗奔赴光明。 那一刻，她打敗了所有偏見， 也打敗了他心中的那只惡魔。 不知過了多久，她停下腳步慢慢轉身，天空中一縷明媚的陽光刺破了烏云，仿佛勝利的曙光一般灑落在了她身上。 “我...說得對嗎？” 在那雙清亮又微微帶著漣漪的眼眸深處，他看見了那份只有他才能看見的不甘，與脆弱。 “你說得很對，很對很對。” 他即刻抬起雙臂，卻又像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停懸在半空，最后猶豫著變?yōu)橐恢皇?，輕輕搭在她的肩頭撫慰道。 “我本來沒有想說那些的...他們本來只說我一個人，現(xiàn)在又開始說你，是他們先犯規(guī)的?！?“這不是游戲，沒有犯不犯規(guī)的道理，更沒有任何一種偏見應該理所當然的存在?！? 女孩聞言笑了笑，眼眶卻悄然間泛紅，她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抽抽鼻子轉移話題，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要和我說什么事呢。” “...哎呀都說了沒事兒！” “我不信?！?“哈..我還能騙你不成。” “你說謊的技術還不如我六歲的表弟。” “誒嘿...” 田柾國心虛地摸了摸后腦勺，在她炙熱的視線追蹤下硬著頭皮干笑起來，沒一會便敗下陣來。 “好啦..其實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 “？” “....就是想問問你高三想去哪個班！” 要怪只能怪某人過于氣勢洶洶，田柾國索性破罐子破摔兩眼一閉把心一橫直接說了出來，本以為會得到一番嘲笑，誰知眼前人卻意外地沉著冷靜，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了一句，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啊？可是..這關乎到高三一整年的學習??！” “嗯..所以？” “他們都說好孩子會去那個班，你平時成績那么好，肯定會去吧？” 田柾國眉飛色舞邊解釋邊手舞足蹈，生怕自己沒表達清楚意思似的，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要進一班的是他。 “而且從歷屆的高三畢業(yè)生來看，一班的升學率是最高的！” 一旁的方阿米一會蹲在草地上拔草，一會跑到護欄邊看風景，對其詳細的解說大概率是左耳進右耳出，回頭一臉茫然地看向他， “柾國，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我...我..我做過資料唄！” “你想去一班？” “我？我怎么可能進一班啊，我一個壞孩子，五班能不能進...都成問題?！?“壞孩子？” “對啊，成績又差又不聽話，還整天遲到上課睡大覺，不是壞孩子是什么？” 田柾國懊惱地抱住腦袋，無奈嘟囔， “我成績要是有你一半好，我老媽也不至于天天嫌棄我?！?“可是我不認為成績是定義一個人好壞的標準啊?！? 一道黑影擋住了刺眼的光線，田柾國不解地抬頭，發(fā)現(xiàn)女孩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我不覺得自己是好孩子，也從來不覺得柾國你是壞孩子。誰說一班的孩子就一定是好孩子，在五班的孩子就一定都是壞孩子？難道一個人就應該被這樣分類嗎？” 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田柾國設想了很多問題，從兩個人的目前關系直到兩個人的本質(zhì)差異，將無數(shù)種結果在自己心里預演了一遍，他以為總有一種設想會被實現(xiàn)，所以對自己的反應和回答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倘若她說要去一班，那他就風輕云淡酷炫帥氣地回答她，自己會乖乖等她一年，等她順利以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身份畢業(yè)，兩個人再繼續(xù)做最好的朋友。 他也幾乎肯定這個答案，甚至為自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兩人會因為這場考試徹底分道揚鑣的準備。 可在這千萬種結局中，她卻選擇了最出乎意料的那一個。 “‘沒有任何一種偏見應該理所當然的存在?！?“柾國，這句話可是你告訴我的?！?“如果要用這些單一的條件作為好孩子和壞孩子的評判標準的話，這又何嘗不算是一種偏見呢？” 女孩在他眼前微微彎腰，說話時的嘴角帶著極淺極淺的笑意，柔順的長發(fā)在陽光與微風中如同金色綢緞般輕輕飄動著，這寒冷的冬季，竟然忽然間有了春一般的暖意，拂過男孩悸動不已的心頭，撫開了那朵含苞待放的花。 田柾國的眼前浮現(xiàn)出兩人第一次見面，一起在樹下吃著雪糕聊天的畫面，他還清晰地記得那天的心情，慌張，錯愕，心動，期待.....一切都來得那樣猝不及防。本以為那只會是一時興起的沖動，可誰知許久過后的今天，一切卻在心中重新上演。 “那你說，我們是好孩子還是壞孩子？” 他在她的目光里失了神，不自覺地問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那個問題，女孩皺皺眉頭，略加思索， “這么想知道答案？那我們互換身份做一天朋友，你就會知道答案了?！?“為什么這樣就能知道答案？” “嗯哼...” 面對田柾國的問題，方阿米壞笑著轉了轉眼珠，在他滿懷期待的目光中從嘴里吐出兩個字， “秘，密?！?“誒呆雞你！” “略！” “你你你！學壞了呀你！有本事別跑！”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