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fā)前，并沒有打算在德州休斯頓跨年。整個旅程，遭遇遠大于盤算，這也是自駕旅行最大的樂趣。這一天，有太多事情值得紀念。其中一件，懸疑溫情，奇異恩典。

早上從路易斯安那的Lafayette出發(fā)，沿I-10向西。州際公路多處施工，車道狹窄，但車流速度還是保持在80英里每小時以上。我特別喜愛諾貝爾文學獎得主John Steinbeck的一本游記《Travel With Charley: In Search of America》。書中專門一章就是關于德州。說實話，那本書對我在美國旅行的方法論和底層邏輯影響深遠。路上我特意重新聽了那一章關于德州的部分。

本打算一口氣開到休斯頓。但行到Beaumont博蒙特時，因為再三看到圣安東尼大教堂的栗色的指示牌，好奇究竟有何看點，轉(zhuǎn)下高速。這個德州東南的城鎮(zhèn)，昔日因采油興旺，中心區(qū)域一看就是祖上也曾經(jīng)富過。而今那些高樓大廈閑置不用，多有破窗。圣安東尼教堂大門緊鎖，但前后左右多扇銅鑄的大門本身頗有特色，把圣經(jīng)中多個標志性的故事場景按時間順序以浮雕表達，細節(jié)豐富，頗有匠心。這個教堂和新奧爾良那家剛?cè)ミ^的圣路易斯大教堂，同被就是今天過世的前教皇本篤十六世升格為Minor Basillica。

穿越城市時，在一個路口被超長的油罐列車堵在一個路口。孩子要解手，掉頭開進一個加油站。不好意思不消費如廁，隨手兩塊五買了一包帶殼的花生，不曾想是Cajun風味，后來成為路上我和太太愛嗑的CP，畢竟大部分花生都有兩個仁。

戲劇故事也是從這個加油站開始。在離開前，一個年輕帥氣滿胳膊紋身的無家年輕人示意讓我搖下車窗，說有一只小貓咪鉆進我們的車底下。我們趴在地上苦苦找尋，但聞其聲，不見其影。年輕人鉆到車下，循循善誘。我也試著極低速踩油門和急停，希望可以讓它安全落地。無濟于事。我們視角有限，也不知道貓咪是否已經(jīng)離去。他勸我繼續(xù)趕路，我也只能帶著一絲不安出發(fā)，不時看后視鏡，終究不知貓咪下場。

下午時分，抵達休斯頓航天中心，目擊了這一路最具規(guī)模的人山人海。印度裔、華人、猶太人和穆斯林感覺占了一大半。也有各族裔的TikToker在獨立號航天飛機或者阿波羅登月計劃等展覽處自拍跳舞。硬核科技的終局，看來就是網(wǎng)紅打卡地。

和近期時事能扯上關系的，是伊隆馬斯克公司SpaceX的Falcon 9，就陳列在路邊。而美國新的無人登月計劃Artemis，也不遺余力營銷這個想象空間極大的操作。Artemis目標是月球南極和月之暗面，環(huán)形山更坑爹，又沒有陽光，需要有辦法可以續(xù)航。阿波羅計劃末班車時，我尚未出生。登月這種事情，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夕陽下，在周邊的Clear Lake的playground給孩子放風。超過一半是穆斯林，男孩子們穿著傳統(tǒng)的服裝踢球，青年用阿拉伯語視頻電話，成年人在特定時刻跪拜禱告。美國很大，很豐富，很復雜，沒有一個角落可以完全代表美國，也沒有一個角落可以說它不代表美國。

在海濱小鎮(zhèn)Kemah找了一家燒烤店，那里附近的boardwalk會放煙花慶祝新年，下午六點交通已經(jīng)非常擁堵。店里人聲鼎沸，頗有幾分中餐館的架勢，但亞裔面孔又極少。DJ George不斷放high曲，開始只是一些小孩子旁若無人地扭動，酒過三巡后，一些少女開始起身，逐漸勾起老中青的興致，最后我們孩子也加入了to your right，to your left。

因為氣溫略降，我去車里拿衣服。結(jié)果看到我的車后方站著一男一女，地上還趴著兩個精壯男人用手機照著底盤看。簡短交流，我當時就震驚了！四人來自密蘇里州，來此地干活，跨年夜出來溜達，剛好停車在我旁邊，看到我的車牌也是密蘇里州的，多留意了一眼，結(jié)果聽到車底下傳來貓咪的叫聲?？蓱z的貓貓，居然搭著我們的車，從百多英里之外來到這個陌生之地！

幾人的愛心與Beaumont那個無家者有過之無不及。一個體型相對小的男人，干脆完全鉆到了車底下，嘗試把貓咪取出，但貓咪出于懼怕，又找了一個空間藏起來。這個舉動至少表明，它是有活動能力的，而非被機械裝置卡住。我也趴在地上盡量幫忙遞東西打光，但最終我們還是沒有找到貓咪，再次不知道是否它已經(jīng)離去。

兩個男人滿胳膊機油，去皮卡后備箱拿了paper towel擦拭。我們開玩笑寒暄了一陣子，大家也覺得不得不放棄。我回餐廳送衣服，繼續(xù)吃喝。不一會兒，四人中一個很帥的中年男子進來找我，說后來他們又聽到貓咪在叫，就又試了一次，終于成功解救了這只可能是生病眼睛被糊住的小貓。他說，他們決定回住地給它清理一下，然后找機會送動物救助站。他進來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讓我安心。我極喜又極感激，不知道如何表達對他們愛心的敬佩，只是緊握著他的手說，God bless you。他微笑回應，God bless Y’all！新年快樂！

這個遭遇，比之后海上升起的煙火絢麗太多。這是我們?nèi)宜?jīng)歷的最特別的一個新年夜。感謝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