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京劇老人劉富如”,我也有一份調(diào)查報告

一個京劇老人在臨終前將自己演過的、整理的劇本、手稿,托付給同樣愛好京劇的郭德綱……#郭德綱意外收到已故京劇老人禮物#,多么令人感動、唏噓的行業(yè)傳承故事。
可惜只是“故事”。
俗稱:假的。
事件經(jīng)過
為了有朋友還可能還不了解,以及自4月7日以來,事情又有了些新的說法,我們不妨溫習和整理一下。
4月5日,郭德綱發(fā)布微博,稱自己在天津唱戲期間,“后臺接待了一位小朋友。送來一堆劇本、一封信、一方印章。展信大慟,是一位素未謀面、剛剛離世的京劇老人”。

不少網(wǎng)友表示感動,但一些令人費解的細節(jié)也引發(fā)網(wǎng)友質(zhì)疑。
4月7日,有網(wǎng)友在孔網(wǎng)上面找到和郭德綱微博中曬出的“老人遺贈”的由石家莊京劇團劉貴良先生所寫的京劇《西游記》一模一樣的劇本。


也就是說,這位“京劇老人”(我們不妨暫且假裝相信他的存在)直到去世都未曾目睹過那些劇本,何來的“演過幾次”,“效果很好”?

在鐵的事實面前,后續(xù)這位付強終于承認確實是買的?!暗侵挥匈I的那幾本是好的,其他的(大概是指信中所謂‘京劇老人演過幾次、收藏的,同樣由石家莊京劇團劉貴良先生所寫’)都不能用”,他如是補充。

……我竟無言以對。
回到那封信。像書法愛好者練字臨帖一般一筆一劃地寫上一千來字,需要多長時間?這位“為老人代筆的護士”為何如此清閑,替一個素昧平生的臨終老人代筆寫信?
我有個從事醫(yī)護行業(yè)每天忙成doge的朋友很想知道
那么問題就來了,這位“護士”既然都那么有閑暇幫人寫信了,在“京劇老人”口述、護士代筆的時候,這位護士為何對其中的語病不管不顧?
這位“護士”的書法造詣都遠超大多數(shù)書法愛好者了,為何寫下的這封信里錯字連篇?真就那么偏科嗎?


關(guān)于這封信的筆跡,倒是有了新說法。根據(jù)某人所謂“調(diào)查報告”,付強自己承認了是“從網(wǎng)上下單請的代寫”。

但是,相比這封所謂“老人遺言”的“信”的其他疑點,筆跡問題不過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漏洞(參見前文和后文)。
在承認虛構(gòu)“老人筆述、護士帶書”細節(jié)的同時,“護士”這個重要參與者,也干脆直接消失了:

這時候的口徑是:這位付強是回憶了“京劇老人”生前的語錄,然后輯錄成信件,然后自己試著寫一寫,無奈自己實在寫得不好,就在網(wǎng)上找了代寫……
你等一會啊……

還是那位“調(diào)查者”,曾經(jīng)轉(zhuǎn)述付強的話,說后者“自2018年開始照顧‘京劇老人’”。

但是,這位在2019年還在跟一群中小學生同臺演出的付強,哪來的精力和財力照顧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老人?


黑衣者為付強
這個漏洞,在某人的“調(diào)查報告”里,以一句“經(jīng)過多次詢問證實是有誤的”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當然,這里所指的是,這位“調(diào)查者”后面又說了一堆,但又什么都沒說。

關(guān)于“劉富如”這個人物,直到發(fā)稿前,突破性地有了兩份“證據(jù)”。一份是付強和一位老人的合影。

保護無辜路人(右)
另一份,是書寫極不規(guī)范的、帶名字的病歷本。


圖源:蓬萊
好了,“護士代寫”是假的,“2018年開始照顧老人”是假的,“老人常演的劇本”是假的(此處特指:劇本是真的由石家莊京劇團劉貴良先生所寫,但是“老人遺贈自己常演的劇本”是假的;詳見前文),以及無數(shù)無數(shù)個細節(jié)前后矛盾、口徑一改再改,偏偏整個事情本身是真的?
量身定制的騙局
劉姓是我國大姓,有資料顯示劉姓占全國總?cè)丝诘?.38%,也就是說全國大約7500萬劉姓人。而“富”和“如”也不是什么生僻字。
這就意味著,總會有人名叫“劉富如”。

但我們所質(zhì)疑、所探求的,是這個“被劇團開除;在云南唱了一輩子戲;和付強成為忘年之交;愛聽郭德綱的戲(但怎么個好法,作為一個同行卻說不到點子上);為了聽戲,還被‘黃?!_了好幾萬;最后死在徐州”的“劉富如”的存在。
而這也是網(wǎng)友們產(chǎn)生質(zhì)疑,并自發(fā)地挖掘真相的源頭。
可能只有真正的“綱絲”才能體會到,那封“遺書”實在太“量身定制”了,“一切要素都是為老郭準備的”。
尤其是這一句:

2019年11月的《我愛我?guī)煛穼?,曾和郭德綱的師父侯耀文搭檔四十多年的相聲名家石富寬到場助陣,與郭于合作了節(jié)目《酒令》。

在正活開始前,石富寬回憶了一段往事,說某年在山東體育館,侯石和郭于同臺演出,在后臺的侯耀文看著正在臺上表演的郭德綱,忍不住跟搭檔石富寬感慨:“你瞧這孩子,在臺上這相聲感覺、這狀態(tài),太**好了……你聽他這個嗓音,那么洪亮,吐字那么清楚,太難得了?!?/p>
值得一提的是,在石富寬先生轉(zhuǎn)述完侯先生那一句“太難得了”之后,能“捧一切”的于謙在旁邊使現(xiàn)掛接了一句“真**好”,堪稱神來之筆。

這一個細節(jié)倒是沒說謊,“真**好”還真不是你編的。
——是你根據(jù)從相聲里聽到的、石先生轉(zhuǎn)述侯先生的話,加工改編的。

不難想象,唱完戲在后臺展信的老郭,讀到這一句時,想必也想到了彼時彼刻,以及他的恩師對他的提攜和教益,臺上臺下的點點滴滴,而正因為這句話,才一時失察,將一個騙子的滿紙荒唐言信以為真。
到了這兒,容我學某人的口吻,皮一下:
“你連這一段名場面都不知道,卻無條件相信一個滿口胡謅把老郭忽悠了的小騙子,你有什么資格自稱‘綱絲’?”
真相,必須很重要
到此,相信網(wǎng)友們對此事有了自己的判斷。
甚至可以說,這判斷其實可以下得更早一些。
但總有些人懷揣著自己的私心,千方百計地阻撓人們獲取真相。
直到真相開始掩蓋不住了,還大言不慚地拋出“真相不重要”論調(diào)。

真相,為什么不重要?怎么會不重要?
拆穿一個騙子,揭露一個騙子的真面目,為什么不重要?怎么會不重要?
實際上真相反而太重要了,尤其對郭德綱來說。
如果真相是“京劇老人劉富如”純屬子虛烏有,也就意味著老郭完全沒有思想包袱,不必因為一時感動為了“老人被‘黃?!_”作出善意的彌補——雖然錯不在他;不必因為“京劇老人”的信任和托孤,給付強“碎銀幾兩”。
這是實打?qū)嵉?、能衡量的重要性?/p>
而于吃瓜網(wǎng)友和綱絲而言,是勇于直面真相的老郭“讓喜歡他的人更喜歡他”,還是善惡不分、真假不辨的老郭更能“讓喜歡他的人更喜歡他”?
我的意思是,當距離真相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時候,除非是想著從那“碎銀幾兩”中分得“碎銀兩幾”,不然怎么還會口口聲聲自稱“綱絲”,卻阻止老郭去了解真相、接受真相,把老郭架在火上烤,讓老郭下不來臺呢?

當惡以善之名,尤為大惡
我們不妨以最大的善意去分析這件事,這個付強聽郭德綱說相聲、唱戲、說書多年,心態(tài)也從最初的喜愛,逐漸發(fā)展成魔怔,為了得到和偶像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動了歪心思,杜撰了一個“京劇老人劉富如”的存在,為老郭量身定制了一個騙局。

換句話說,即使我們以最大的善意去分析這場鬧劇,依然避不開整件事的欺騙性質(zhì)。
以善的名義為惡,可能比單純的惡危害更大。
作為鬧劇最初策劃者的付強,如果你真的不是動了什么歪心思想從老郭那兒薅一點“碎銀幾兩”之類的利益,而是真的喜歡老郭,勸你還是趁早不要撐著繃著,趁還不算太晚,誠懇地跟老郭道個歉,跟曾經(jīng)相信你的網(wǎng)友道個歉,跟直到現(xiàn)在還相信你的網(wǎng)友(我有點繃不住……)道個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