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簾后面偷偷溜了進來，經(jīng)過滿是灰塵的衣柜，照射在C的床頭邊。他睜開眼睛，盯著那束光線看了好一會，才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發(fā)覺自己做了個夢，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在夢中的經(jīng)歷。起身走出房門，繞過餐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打開通訊儀，上面推送了一些新聞，其中一個標題寫著：“關(guān)于超自然現(xiàn)象的報道。”他看了一眼，厭煩地關(guān)掉了通訊儀。拉開窗簾，下午的陽光燦爛而不猛烈，時不時會有云朵飄來遮擋太陽，在地面上送來陰影。Y城西部的街道上了無人影，除了有幾輛汽車經(jīng)過，其他時候顯得安靜又平和。 ?這樣的天氣，正適合去吃下午茶。 ?下樓來到街上，經(jīng)過幾棟建筑，C來到了一家小吃店里坐了下來。那是一間老舊的店鋪，墻壁已經(jīng)開始掉漆，剛整修過的招牌有點不顯眼。前臺桌面上擺著調(diào)制飲品的機器，異常地干凈整潔。墻上掛著一些畫作為裝飾，看起來有點抽象。C網(wǎng)絡下單了一杯氣泡水和一些炸物，隨即在椅子上等待。 ?過了一會，從后臺出來一個老人，身穿便服皮鞋，一副樸素的模樣，一邊微笑一邊端著餐盤送到了C的桌子上，同時在C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下午好呀！今天有什么安排嗎？”V率先發(fā)起了對話。 ?“噢，還是沒什么變化，一個人?！??“我想你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挑戰(zhàn)?！??“沒勁。”C攪動著吸管，他想起了一些令他感到不高興的經(jīng)歷。他得罪了某些人過，留下了不好的名聲，后來又被騙了很多資金，在別人眼里他就是個不太正常的失敗者，總之有點落魄。 ?V注意到C失望的神色。 ?“我想你不會糾結(jié)這些問題?！彼p嘆了口氣。 ?的確， C糾結(jié)的并不是過去的瑣事，他關(guān)心的是未來，他漸漸聽不進周圍的聲音，望著遠處的天空分了神。 ?夜里下起了小雨，星星不再閃爍。Y城五顏六色的燈光在雨中顯得朦朧起來，不同裝束的行人們打著傘，匆匆趕往各自的方向，過往的車輛把積水濺射到人行道上，地面光滑得像面鏡子一樣，從上往下可以看到街景的倒影。 ?C在酒吧里搬運雜物，這是他僅有的工作?？腿藗兊恼勗捖暢涑舛?，C喜歡在工作的時候竊聽他們的聲音，其中不乏有意思的話題，比如工作、要聞、球賽、時尚、女人……，你能想到的基本都能聽時間一長，都可以分辨是哪些人在說話。有時候甚至會有吵鬧聲，這是C最不愿意聽見的聲音。 ?酒保正在前臺招待客人。她西裝革履，胸口上的玫瑰美麗又亮眼，嫻熟的手正在調(diào)試著調(diào)酒機，不一會又掏出幾個杯子，快速地擺在前臺，優(yōu)雅地倒入并調(diào)配飲品，她叫D，是C的一位同事。她每天和客人侃侃而談，偶爾會去調(diào)情，最喜歡的還是去表演調(diào)酒手藝，C經(jīng)常能在前臺遇見她。D因為身份原因沒有拒絕和他交流，久而久之他們開始熟絡了。 ?”今天怎樣，怪小子，還在思考人生嗎？真是無可救藥呢?！癉略微調(diào)侃了一下C，轉(zhuǎn)頭擦拭著杯具，那玻璃干凈得能看見她的臉龐。 ?“哈哈，我就是不由自主地喜歡思考而已?！盋暫時停下了手頭的工作說道。 ?“今天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猜猜是什么?！盌神秘地朝他笑了一笑，手往抽屜里拿出一樣物品藏在身后。 ?C很好奇地湊了過來，也笑了笑說：“不會是整蠱我的小玩意吧？” ?“不是的?！盌的手從后背抽了出來，一張帶有亮眼紅色的入門券被她捏在手上?！昂筇煸陔娨暸_會有一場節(jié)目，主題是互動問答，你可以提任何問題。我想你會喜歡主持人的，他可是你的偶像，會當面出場?！??C顯得很驚訝，目光定格在了在那張票上，好像它散發(fā)著燦爛的光芒，他沒想到D會對他這么用心，這讓他受寵若驚。腦中不禁浮現(xiàn)主持人B在電視臺上自信的笑容，爽朗的動作，這樣的情景他已經(jīng)在電視里看過無數(shù)遍了，卻沒想到今天會有這么一次難得的機會來見他一面。 ?“不是吧？妳從哪里得到它的？” ?“噢，忘了跟你說了，我看到新聞的那天在網(wǎng)上抽獎，正好被選中作為幸運嘉賓出場，我就收到了郵寄過來的實體門票。說實話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覺得你很適合去參加這樣的活動?！??“那謝謝妳了，我先收下。” ?“記得掃碼！會有電子版本的！” ?這天C開心地回到家，原本乏味的生活好像有了一絲色彩，他看著床頭邊上的門票，安穩(wěn)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后天下午，C準備好了一切，搭車趕往電視臺大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路上的風景似乎比平時優(yōu)美了一些，變得不太真實。大樓坐落在市中心，是一間方正的建筑，上面不出意外地掛了一個碩大的標志，和人們印象中的電視臺大樓如出一轍。C來到了門口前，透過玻璃墻可以看到百來位嘉賓正在大廳等候，C邁開步伐走了進去，坐在了角落里的椅子上，順便打了杯茶水。大廳的裝飾簡單又不失風度，前臺和沙發(fā)的旁邊就是噴泉和電梯。人們交談的聲音此起彼伏，基本都在議論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隨著喇叭響起通知，人們開始前往節(jié)目大廳。C跟了過去，在大廳外等候，他發(fā)現(xiàn)B已經(jīng)開始他的節(jié)目了。 ?“這里是B，今天的節(jié)目主題是互動，感謝嘉賓們的參與！我想粉絲們也期待已久了，讓我們開始吧！”B的聲音從大廳中傳出，回聲蕩滿了回廊。 ?隨著身邊的嘉賓陸續(xù)減少，C開始覺得疲乏，他在附近的座椅上睡著了。等到清醒的時候，節(jié)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過道里空無一人，伴隨著強烈的失望與后悔的心情，他打算原路返回。在回來的路上，經(jīng)過休息室，他注意到里面亮著燈光，便停下了腳步。悄悄推開門，他瞄到里面的B正在背對著他喝著茶水，旁邊似乎沒人。一個離譜的想法經(jīng)過C的腦海，他猶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在這里迷路了，請問可以帶我去辦公室嗎？”C對著B說道，他大概能猜到這里的情況。 ?B放下了水杯轉(zhuǎn)過身來，打量了一下C，后者一副緊張的表情，動作有點僵硬。他臉上的表情逐漸從驚訝轉(zhuǎn)為疑惑，再恢復成平常的樣子。 ?“那跟我來?！盉起身整理了下著裝，帶領(lǐng)C走出了房間。拐過幾個燈光柔和的過道，來到了一扇掛著“檔案室”招牌的門前，B停頓了下來，輸入密碼推開了門：“請進?！盉對著C笑了笑說。C走了進去，他看到整潔的桌面和柜子上擺滿了文件夾，窗戶微微開著，照射進小但又亮眼的光線。 B在桌子前坐了下來，問道：“有什么事嗎？” “噢，是這樣的……。”坐在B面前的C說話變得結(jié)巴了許多，“我需要向您交差一份文件，請問您的聯(lián)系方式是？” B覺察到了一絲不對，隨即忍住了自己的笑容。 “有什么不對的嗎？”C變得面紅耳赤，生怕自己暴露了身份。 這時的B捂著嘴笑出了聲來：“哪里有什么要交差的文件！你到底是誰??？” C嘆了口氣，他終于對得起自己那失望的猜測。B看出了他的情緒，臉上的表情稍有了變化。 “就這么想認識我嗎？”B把手托腮問道。 “您真的會和我做朋友嗎？”C回過神來，眼里發(fā)散著光芒。 “這次例外哦?！? 于是，B與C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成為了好朋友，他們一起去購物、觀影；看夜景、玩游戲，去做了很多激動人心的事，C從來沒有這么快樂過，原本乏味的日子一下有了希望，房間里的窗戶也比之前常打開了。 有一次，他們?nèi)バ蓍e餐館約會，B帶了一副棋盤過來和C下棋，他看到C基本每次都陷入被動的處境——C難以做出選擇。 “你需要更堅定一些?！盉對C說。 “我向來優(yōu)柔寡斷，害怕做出選擇，害怕失敗，害怕一事無成。”C泄氣地對B說，他突然想到一個話題：“窮途末路的你通常會做什么？” “我？”B笑了笑，“我會戲弄對手直到被將軍，那樣的我至少死得光彩?！? “聽起來挺滑稽?！盋微笑了一陣子?！澳闶窃趺串斏现鞒秩说?” “我很幸運，因為天賦異稟被電視臺選中當候選主持人，我在節(jié)目上很有表現(xiàn)力，超越了一批人選，還因為氣質(zhì)收獲了一批粉絲，在這之前我也只是無名鼠輩，現(xiàn)在卻收獲了聲望，于是我專心代入到這個角色中?！盉看向遠方，陷入了回憶之中。 “但是粉絲們永遠不會知道真實的我是怎樣的，我也無法承受完美人設帶來的壓力，我休了長假，去放松自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我的人氣開始下滑，我意識到我的職業(yè)生涯正在走下坡路，于是我卸下了面具，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成為了他，甚至替代了他?！盉的視線回到了棋盤上，瞳孔里反射著光。 “我還沒問那天節(jié)目想要問的問題呢。我一直覺得世界很復雜，自己很渺小，你是怎么做到這么瀟灑自信的？”C再次發(fā)起了提問。 “可能是我釋懷了吧。當你經(jīng)歷了一段故事，你終究會靜下心來的，那時的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自在了很多，一些事也隨時間淡忘。世界不復雜又怎么精彩呢？于是我?guī)е畛醯娜嗽O走進了日常生活，好像在玩角色扮演一樣，自由自在，一些人覺得我奇怪，另一些人見到我卻喜笑顏開，老粉絲們依舊追隨并支持著我，這讓我感受到了人生的意義所在。我想這樣的結(jié)局也很不錯呢?！盉雙手交叉擺在胸前，仰身躺在沙發(fā)上閉上了雙眼，安詳?shù)谋砬閽煸诹怂哪樕稀? C專心地聽著B的經(jīng)歷，若有所思，好像他也經(jīng)歷了一段美妙的邂逅一樣。 “我大概明白了，選擇和結(jié)果并不那么重要?！? 在這之后他們聊了很多，C與B的感情進展很快，他們成為了知心好友。C有種錯覺，他覺得B已然成為另一個他。 某天晚上，B拜訪了C的家。C正在房間里休息，突然聽到了門鈴響起，他過去開了門，發(fā)現(xiàn)是B在門外站著。 “怎么了？”C疑惑地打量著B，后者臉色陰沉。 “跟你談論件事?！盉說著走進了房子，C跟著走了進去。 他們各自面對著坐在長椅上，C端來了茶水。 “我的一位同事，在前天奇怪地失蹤了，我怎么都見不到他的身影?！盉抿了一口水說道，此時他的臉上充滿了焦慮。 C突然警覺起來，他打開通訊儀，拼命地查找著那條新聞。奇怪的是他再也找不到相關(guān)的報道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懷疑跟那件超自然事件有關(guān)。我在意的是，如果某天我也消失了，你會難過嗎？”B放下了杯子，皺著眉看向C。 C沒有看向B，他低下了頭陷入了思考，他從未想到會這么擔心B的存在過。接著他做出了回應：“我們首先要了解事實。” B也陷入了思考：“也許我們可以做相關(guān)的調(diào)查?！? 從那以后，B與C開始了宣傳。B依靠自身關(guān)系拉攏了媒體小組幫助調(diào)查，而C把這個想法告知了身邊認識的人，比如D和V。他們收集到了很多報道，而情況表現(xiàn)基本差不多，都是身邊的人離奇地消失，不帶一點痕跡。D與V加入了隊伍，他們喜歡在閑暇之余談論這件事，大家都對此類現(xiàn)象做出各種猜測，但沒有誰能真正解釋這一現(xiàn)象。隨著宣傳更進一步，恐慌在人群當中蔓延，幾乎在一夜之間人們的焦慮情緒爆發(fā)了，各種流言傳遍民間，宗教分子說這是世界末日，而唯物主義者提出了量子力學的說法。 D與V某天偶然相遇了，D正靠在街道的墻邊看著來往的車輛呼嘯而過，去超市采購回來的V迎面撞來，跟D打了聲招呼，D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了一下，隨即把頭別回公路上。 “早呀，在這里干什么？”V上下打量著D。 “噢，來這里散心?！盌的語氣有點無力?！澳阌X得這種現(xiàn)象會持續(xù)多久？” “妳是說當下的狀況嗎？誰又清楚呢?！盫嘆了口氣，“我知道妳在擔心什么?！? “V，我舍不得身邊的一切，對此我很焦慮。我擁有了穩(wěn)定的職業(yè)和收入；擁有了一群玩得開心的酒友；還擁有了一個小房間，我不想它們隨我而去?！? “好吧，現(xiàn)在先不去思考那些，一起去公園走走吧。”V顯得有點疲憊，他已經(jīng)習慣人們的抱怨了。 “那么謝謝你的陪伴。”D露出了微笑，“我們走吧?！? 于是街道上的兩個身影并列走進了太陽的光芒里，朝著公園的方向走去。 C重復著往常的工作，不一樣的是他的業(yè)績上升了，對此他感到開心。在B的陪伴下，他的心理變得更加積極——從一蹶不振到喜笑顏開，這是最大的改變。他開始跟人打招呼，留意身邊發(fā)生的事，一開始D與V都認為他受到了什么刺激，后來了解到他和B的關(guān)系后，都為他感到高興。但隨之而來的是對B的擔心，在發(fā)生如此奇怪現(xiàn)象后的擔心。一想到B可能會離他而去，C就感到不安，那種感覺像是自己珍貴的物品被標上隱形的保質(zhì)期一樣，這令他無時無刻都掛念著B的存在。有時他想放下這個包袱，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這對B來說也是一樣的，在某一刻他會放空頭腦繼續(xù)他的生活，不過他和C的約會更加頻繁了。 某天C又收到了B的邀請，這次是去海邊漫步，C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于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他趕往約定好的碼頭去。今天的碼頭人流不多，只有寥寥幾艘游艇停泊在岸邊。C繞遍整個碼頭都見不到B的身影，只好在一邊的長椅上坐下休息。夕陽從天際灑下金黃的光輝，在海面上反射出道道波瀾，微風吹拂著C的面孔，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海天交接處。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他失望地離開了碼頭。過了幾天，他發(fā)現(xiàn)B不再聯(lián)系他后，找到了情報小組，得知B的失蹤后，他崩潰了。走過每個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的地方，空虛感撲面而來，他確實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于是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tài)，甚至更加消極。 只有B贈予C的八音盒還在C房間的角落里安靜地待著——他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