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飛呂彥的漫畫術(shù)(八)第七章 一切要素都要緊扣“主題”

第七章 一切要素都要緊扣“主題”
主題將“基本四大構(gòu)成”維系到了一起
正如我在“基本四大構(gòu)成”的部分?jǐn)⑹鲞^的一樣,四大構(gòu)成中的每一個要素都彼此互相影響。而“主題”則起到了統(tǒng)括、維系“角色”、“世界觀”、“故事”的作用。
不僅限于漫畫,也包括電影、小說、電視劇,所有被人稱為名作的作品,其背后一定都有著強而有力的“主題”。要說的話,“主題”就如同作品“幕后的大領(lǐng)導(dǎo)”,因此不能用過于直白的方式來表達。
動畫電影《冰雪奇緣》(2013 年),是一部深諳“世界觀”與“主題”的關(guān)系、兩者相得益彰的作品。很多人說《冰雪奇緣》之所以會這么火,是因為女主角的性格極富現(xiàn)代性;但我認(rèn)為,那片被大雪封凍、潔白寒冷的世界才是《冰雪奇緣》的最大賣點。正因為有了這樣一個冰雪的世界,反映主角孤獨內(nèi)心的故事“主題”才能夠得以表現(xiàn),也正是因為如此,冰雪徹骨的寒冷與姐妹情深的溫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人動容。如果要是把背景換成沙漠或者科幻世界觀的話,傳達出來的東西就該大不相同了。
漫畫作品《蟲師》的“主題”,則是刻畫那種潛藏于大自然之中、若隱若現(xiàn)的靈異氛圍。同樣的主題,倘若是換作水木茂老師的話,肯定會把背景畫的非常逼真,而換作楳圖一雄老師的話,作品則會變得更加注重角色的刻畫。而《蟲師》則不同,我在此大膽推測,作者為了契合刻畫氛圍的作品“主題”,而做出了沒有必要特別用力去畫的判斷。正是通過這種輕描淡寫的繪畫風(fēng)格,《蟲師》獨特的氛圍才得以表現(xiàn)。

“主題”永不動搖
所謂“主題”,總而言之就是作者的思維方式,也就是作者個人的生活準(zhǔn)則。一定要把主題安置于作品的根基,不能讓它產(chǎn)生動搖。
舉例來說,《烏龍派出所》始終貫徹著描寫一個老頑童巡警所引起的各種日常鬧劇的故事“主題”。“因為最近冒險故事很流行,所以干脆讓阿兩出去闖江湖吧”,阿兩絕不會因為這樣的理由就輕易離開龜有地區(qū),就算偶爾會外出旅行,但作品也都是圍繞著阿兩的日常生活去進行描寫?!稙觚埮沙鏊返膫ゴ笾?,就在于能夠數(shù)十年堅持“主題”不動搖。
假設(shè)你正在創(chuàng)作一部足球漫畫,明明真正想畫的是踢足球的小伙伴之間的友情,可是卻沒有什么人氣,這時編輯部的人跟你說:“這年頭流行的套路是在踢球時多加進去一些奇怪的戰(zhàn)術(shù),你就這么畫吧?!?,于是你便偏離了“想描繪友情”的初衷,這么做的話,作品一定會失敗。到了那個時候,人就真正地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才好,無法擺脫現(xiàn)在的境地。
如果想要擺脫這種窘境,就需要靜下心好好想一想:“我到底是想描繪友情?還是想畫足球大戰(zhàn)?”,最后決定好自己想要畫的“主題”。對于人生經(jīng)驗尚淺的年輕作家來說,這或許不是一件易事。作品的“主題”之所以會發(fā)生動搖,是因為作者沒有認(rèn)清自己的生存方式,只有確立了自己的人生觀,才能將“主題”貫徹始終。
如果真的到了無可救藥的境地,那也不要變來變?nèi)?,不如把一個“主題”畫完,然后干脆重新開始。采取新的策略,謀劃新的故事展開,這樣一定就能披荊斬棘。

“主題”展現(xiàn)出了作者的哲學(xué)
隨著時代的變遷,人們的思維方式也在不斷地變化,因此作品的“主題”也反映了時代。此外,創(chuàng)作漫畫的目的也因作者的不同而千差萬別?;蛘?,就算創(chuàng)作目的是相同的,但因為作者的想法不盡相同,表現(xiàn)出來的東西果然也會不太一樣。在描寫“警察的腐敗”時,是直抒胸臆呢,還是在描寫腐朽的組織內(nèi)部萌生的友情的同時,從側(cè)面表現(xiàn)出腐敗的骯臟與愚蠢,我認(rèn)為“主題”想要有多詳細(xì),就可以有多詳細(xì)。
比方說抱著“想描繪情色”的目的去進行創(chuàng)作,情色的具體定義究竟是什么,同樣是取決于作者的想法?!ど聿?、顏值·態(tài)度·眼神·清純?猥瑣?·飽含生命力?·豐滿?·瘦削?·皮膚的光澤etc.等等,對“情色”的定義五花八門。對情色的定義,也關(guān)系到了描繪女性胴體時所采用的“繪畫”方法。首先受到影響的就是主要線條的粗細(xì)選擇,此外,“繪畫”并不是單單由線條構(gòu)成的,作者會不自覺的將自己的觀點體現(xiàn)在繪畫中。
我們可以舉出以下幾個例子:·小島功老師對情色的理解體現(xiàn)在如毛筆畫一般的線條上·江口壽史對情色的理解體現(xiàn)在清純·喬治秋山老師對情色的理解體現(xiàn)在圓珠筆的強弱線條所勾勒出的肌膚質(zhì)感。


“人類贊歌”是偶然的產(chǎn)物
要說《JOJO》的“主題”是什么,那就是“人類贊歌”了。所謂“人類贊歌”,也就是對“人類偉大”的一種積極的肯定。在遇到困難的時候,人必須憑借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困難、開拓前路;不會有什么大仙突然出來來助主角一臂之力,也不會有什么大寶劍突然從天而降,主角神裝入手一招制敵,諸如此類的牽強巧合,是絕對不會在《JOJO》中出現(xiàn)的。
其實,想出“人類贊歌”這個詞的時候,我并沒有仔細(xì)的去考慮什么“這才是我想畫的東西”,而是很隨意地使出了這個詞匯。當(dāng)時編輯讓我在單行本第一卷襯頁的“作者語錄”上“寫點兒東西”,我就想到了“人類是偉大的,干脆就寫這個吧”。當(dāng)時,“人類贊歌”這個詞的意義也僅止于“我絕不會畫操縱機械來戰(zhàn)斗的機器人漫畫”的程度,但隨著多年以來對這個“主題”的不斷描繪,連我自己都覺得“呀,可真是個深邃的主題啊”。
事后想一想的話,在《JOJO》開始連載的那段時間,我的祖父正好與世長辭了,這讓我不禁感到“所謂人類,就算自己的生命走到終點,也會留下一些東西傳承給后人”。我最喜歡的小說《伊甸園之東》,也是以超越世代的傳承作為故事的“主題”;當(dāng)年名噪一時的美劇《根》講述了美國黑奴的血淚史,我認(rèn)為,雖然這部劇在表面上揭露了種族歧視問題,但其實它真正想講的還是黑人的家族史。受到上述作品的啟發(fā),我在描繪“善與惡的戰(zhàn)斗”的同時,也把《JOJO》畫成了一部“薪火傳承的故事”。
如果沒有“人類贊歌”這個“主題”的話,《JOJO》這部作品一定會變得大不相同。說不定會在構(gòu)思角色如何渡過難關(guān)的時候靈感枯竭,早早的就迎來完結(jié)。

從“好賣的主題”的角度去進行構(gòu)思是不對的
我在前文中也提到過,“主題”說到底必須要符合作者自己的人生,這一點至關(guān)重要。為了迎合社會的潮流,給故事設(shè)定了一個自己不怎么感興趣的“主題”,這是決定“主題”時的大忌。直接把好賣的“主題”拿為己用的話,當(dāng)熱潮消退之后,就會因為本來就不感興趣,而開始質(zhì)疑“自己到底為什么要畫這個”,最后以碰壁而告終。
對漫畫家來說,“想畫什么?”、“為什么要畫?”,是最最重要的基本命題。倘若是一個人精的話,或許可以通過參考這本書中的內(nèi)容,把吸引讀者的魅力點全都湊到一起,最后畫出的東西也不出所料變得很火。但是,這種情況不可能維持太久,撐死了也就三年。雖然這只是我根據(jù)迄今為止的所見所聞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但畫漫畫倘若只憑腦力去算計,那差不多過了三年,就會遇到疲勞和瓶頸了。接下來如果靠著慣性來連載,那讀者很快就能察覺到不對勁。
如果抱著這種心態(tài)畫漫畫的話,那就算作品真的火了,也會因為作者的關(guān)注點從一開始就是“想讓它火”,所以心生滿足失去激情,再也畫不出什么新東西。接著作者就會開始尋找邪門歪道,完全迷失方向。我雖然不想去否定這種只把漫畫當(dāng)做一時生意的想法,但我覺得,作為一個漫畫家,既然想走上王道的話,那還是不要這么算計為妙。
就算“主題”有點灰暗,賣相不是很好,但只要是自己真正感興趣、與自己的內(nèi)心以及人生都息息相關(guān)的話,那果然還是應(yīng)該下定決心就畫它了。至于作品本身能不能火,“主題”好不好賣并不是決定性因素。不管是什么樣的主題,只要作者自己覺得“非它莫屬了”,那接下來只需要把直擊心靈的“角色”和“故事”加進去,就絕對能變成一部有趣的作品,讀者也一定可以欣然接受。我希望各位“想成為漫畫家”的朋友,能夠相信自己的判斷,朝著漫畫的王道昂首闊步、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