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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千島老師！”

身后不間斷地傳來帶有玩味的語氣呼喊著我的聲音，我能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嘴角在情不自禁地抽搐。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明明在單元測試的時候已經(jīng)把題目出得很難了，為什么西田同學會若無其事，相當輕松地拿下了班級第一名的位置呢？

“怎，怎么了……西田同學……”

“之前千島老師你說過的話應該還算數(shù)吧？而且作為班主任，作為班級里學生的榜樣般的存在，可不能出爾反爾哦！”

和感冒的時候完全不同，病已經(jīng)完全好了的西田同學又回歸了之前的那個樣子，甚至讓我覺得她比起以前表現(xiàn)得更為直接了，有點到了得寸進尺地步。

“我是說拿到班里第一的時候我會考慮一下……但我確實說的是考慮一下而不是答應西田同學你啊……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并沒有出爾反爾啊……”

“現(xiàn)在也在努力考慮中嗎？”

就像沒有聽進去我剛剛所說的話一樣，或者是聽進去了也完全不在意，認定了我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一樣，用滿懷期待的眼神看著我，也仿佛認定了我會給予她肯定的回答一樣，為什么年輕人都有這般沒來由的自信呢？

我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腦海中不斷思索可以使用的措辭，這大概是我作為國文老師以來對這類事情最糾結(jié)的一次了。

“還是說……千島老師之前說的話是騙人的呢？”

“唉？”

“千島老師說同樣是女孩子的話，只要是喜歡的人就可以……果然還是因為老師是隨口這么一說才無法接受我的告白嗎？”

明明是這么失落的話語，她說出口時的聲調(diào)反而越來越高，我忐忑地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這時的走廊除了我們兩個人外并沒有其他人經(jīng)過。

“不，不是這種事情啦西田同學……交往這種事情呢……是要兩情相悅才行的……所以啊……”

“是嗎……說到底千島老師還是在意著吧，明明說過不要捉弄大人，但大人也不要隨便捉弄小孩子啊?！?/p>

“唉，不是那樣的！西田同學！”

“不是那樣的話還是因為什么呢？因為都是女生，因為我是你的學生，所以不行？戀愛是屬于自己的事情為什么要在意別人的目光！”

啊啊啊，真是受不了了，這孩子為什么聽不懂我講話呀！而且那些事情怎么能夠不在意?。∥抑皇?，我只是想維持這樣平靜的生活，不想給自己找什么麻煩啊！小孩子說出什么話的時候能不能也為別人考慮一下??！

然而內(nèi)心的抱怨完全無法對面前的西田同學說出口，和以往不同，此時的她顯得格外認真，我才明白，大概這就是身為高中生的她的閃光之處吧，像是要驅(qū)趕什么，又或是像要下定什么決心，我咬緊了嘴唇，卻發(fā)現(xiàn)不爭氣的自己連咬著的嘴唇都在發(fā)抖。

我，對突然出現(xiàn)在我生活中的西田同學又是怎么想的呢？

“……”

“無法回答嗎？千島老師？那就是默認了?！?/p>

“是啊，我很在意別人的眼光，我是教師，是為人師表的存在……和同為女生的自己的學生交往什么的，被別人知道不就全完了嗎？我還想……繼續(xù)待在這里……”

想要，繼續(xù)待在這個她可能還會回來的地方。

“……”

西田同學沒有講話，也沒有因為我的話生氣，而是欣慰地嘆了一口氣，又向我靠近了一步。

“果然?！?/p>

“嗯？”

“果然這才是我會喜歡的老師，認真又善良，雖然那種說法聽起來是很膽小怕事，但是那也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才說出口的吧？會考慮自己的學生，才能說出口?！?/p>

“西田同學……”

“不過呢，我還是覺得……一味地逃避也太遜了！老師啊，你怎么就能知道沒有人能接受這樣的存在呢！”

“唉？”

“如果不相信的話，我這里倒是有件事情可以讓老師去問問看?！?/p>

“什么？”

她見我對此感到興趣，又恢復了一開始的笑容，踮起了腳尖湊到我的耳邊，在只有我們二人的走廊中向我說起了悄悄話。

“我聽三年級的前輩們說啊，負責三年級的櫻雪老師，學生時代就和同為女生的其他人交往過呢?！?/p>

“唉？”

櫻雪老師？我記得是那天來我們辦公室找藤田老師的那個銀發(fā)美人老師 ，原來她還有那種過去嗎？不對不對，西田同學明明在學校沒有任何朋友，她是怎么得知這個情報的呢？

“不相信嗎？不相信就去找那位老師問一問吧，我覺得如果是千島老師的話，就會理解這一切的，那……放學見咯！”

“等等！”

西田同學全然不顧想要留住她的我，一股腦地向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作為老師的自己是不是應該還要提醒她不要在走廊奔跑呢？不過這些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因為她留給了我一個完全無法視而不見的課題。

說不定，我也在期待著什么。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對她說出口了，不知道能不能傳達給她呢？

一步一步結(jié)結(jié)實實地踏在走廊的地板上，我很快就跑過了剛剛那個走廊，在拐角處背過身靠著墻停了下來，她大概還呆滯在原地，不知所措吧。

我的心跳在不停加速，怦怦直跳的聲音仿佛能傳入我的耳中，我將雙手抱在胸口緊緊地攥住，它們卻還在因為不爭氣的我的緣故不停地發(fā)抖。

她在擔心什么，她沒有在擔心什么，我都知道，她大概會認為我是個難纏的小孩子吧，不過這也無所謂，我想要得到她，想要和她交往，想要陪在她身邊，想要她陪在我身邊，這是對我來說，無論怎樣都想實現(xiàn)的奢望。

她的心中有那么一個“特別的存在”，所以對于身份與性別的不安，只要有人輕輕地撥動，她應該就會明白，自己會懷著怎樣的感情，自己能懷著怎樣的感情。

“謝謝學姐們，向我提供這樣的消息?！?/p>

“沒什么沒什么，戀愛要加油哦?！?/p>

得知我的戀愛對象是女生的時候，有這么兩個學姐主動接近了我，她們并不是和我一樣對女生懷有戀愛之情，只是能包容一切，無可救藥的好人而已，她們給了我信心，告訴了我她們的班主任曾經(jīng)貌似也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

不過我沒有告訴她們，我戀愛的對象，是現(xiàn)在的自己的班主任，當然一直在班里觀察我的她，也不會知道我和學姐們交換的情報。

對，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告訴她，無論如何都要告訴她，能夠在一起，不用在意其他任何事情，只想注視著她，想握住她的手，體會迄今為止，只有她愿意注視著我的這份溫暖。

而且，她說得沒錯。

這是，無可救藥的，永遠無法對等的。

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