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無憂(九)

拜無憂(九)
三年未見,他倒是長高不少,也脫了當(dāng)年的稚氣,添了些剛硬堅強(qiáng)的線條!只是身上依舊瘦削,纖腰被玉色腰帶勒得只剩盈盈一握,似是就要隨風(fēng)而倒!玉臉墨發(fā),配上長睫、杏眼,黑白分明!
當(dāng)年那個只是會拖著音調(diào)、撒著嬌叫“九郎哥哥”的少年已經(jīng)會帶著疏離的笑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往來應(yīng)對了!
他沉穩(wěn)了許多,甚至讓我生出“不是他”的感覺!
“爵爺!”他朝我淡淡地笑,明媚生花。
小九兒確實是皇子中長得最好的!
“爵爺?!”見我沒反應(yīng),他帶起一絲疑惑,卻又用笑意掩蓋,用他水蔥兒般的手指在我眼前虛晃了一下,“爵爺是不認(rèn)得我了嗎?”
我回過神,揚起笑臉——“爵爺”這個稱呼好生疏!但這大庭廣眾的,確實也不好太過無禮!“王爺見笑了!多年不見,倒是不敢認(rèn)了!”
“不敢認(rèn)?”他笑靨如花,瑩白的手云淡風(fēng)輕地交疊在一起置于腰帶處,拇指輕輕摩挲著腰帶上一塊白玉扣獸:“倒是!時隔年久,物是人非昨!淺淺遇,淡淡忘,才好!”
我微微一怔:這是什么意思?!“淺淺遇,淡淡忘”?他遇見了什么?又要忘記什么?我疑惑地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么端倪——但,什么都沒有,他還是那么明媚如花,卻似乎——笑不達(dá)眼底!
“小……”“九”字沒有出口,他已經(jīng)迎向慢慢踱出來的皇帝,留我一個恍惚遺世獨立的背影!
所謂“家宴”,也就是一群心思各異的皇子皇孫聚在一起,露出笑意,騙騙你,哄哄我,感覺這人世都安靜祥和了!
坐在我一旁的是十六王爺云朗,十二歲的年紀(jì),卻不似云雷當(dāng)年那么天真活潑,像是個小大人一般,端端正正坐著,目不斜視。
“爵爺,小王用這果酒敬你一杯!”小大人板板正正端起酒杯,抿著嘴朝我一揖:“爵爺當(dāng)年馳騁疆場時的風(fēng)姿小王因年紀(jì)小并未多見,但心中無限佩服!今日算是你我有緣,請爵爺賞臉!”
這滴水不漏的語句,配上這端正稚氣的小臉,我真想把他這張嚴(yán)肅的假面撕下來!不過小一現(xiàn)在是他的伴讀,在小一口中,他對這個十六王爺甚是佩服,確實是一個板正不阿的人物!
我端起酒杯,回禮道:“十六王爺過譽了!我家阿睿也經(jīng)常和我提起您來,說您是最為光風(fēng)霽月、琨玉秋霜的人物!”
這云十六淡淡一笑,緩緩飲盡杯中酒,又輕輕搖了搖頭:“爵爺如今真是會說話!”
我一怔,疑惑地看著他。
他揚著嘴角微微側(cè)過身靠向我,輕輕道:“你們家阿??蓻]有這么好的文辭來如此夸我!”
“唔!”我被他說得喉頭一堵,竟無話可說!
不過就是些場面上的恭維話而已,竟被他這么毫無遮攔的說出來,倒是讓我覺得面皮發(fā)燙!
“看在阿睿的面兒上,小王提醒爵爺一句……”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卻又轉(zhuǎn)臉看了遠(yuǎn)處坐在皇帝身邊兒的云雷,淡淡道:“我的九哥,你還是要防著他點!”
防著小九兒?我看著云十六嚴(yán)肅認(rèn)真的小臉,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笑:“我與九王一沒利益沖突,二沒深仇大恨,為什么要防著他?或者倒過來說,他為什么要算計我?”
云十六聽了我這有些犯沖的語句倒是沒怎么生氣,反而是認(rèn)真考慮了一番,又鄭重地點點頭:“確實!那許是我多想了!阿??傉f我小小年紀(jì)心思沉重,看來,他說得還有些道理……”
我聽著云十六的話,倒是心中一陣感嘆——他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胸懷!反觀自己,人不過是善意提醒一下自己,并沒有什么挑撥之意,自己竟霎時間坐不住,跳起來就反駁!看來自己多年修的定力竟還不如身邊這個十來歲的孩子!真是汗顏!
說話間,坐在小九身邊的云六拿著酒壺笑(色)瞇瞇地湊過去,要給小九倒酒!
小九已經(jīng)喝了不少,白玉的面龐已經(jīng)爬滿粉色,眼波流轉(zhuǎn),已是不勝酒力!
這么殷勤的云六倒是很少見!
不,云六對我也殷勤過,不過這是他胞兄云二的要求——怎么說,我定國公府也是棵說得上的大樹!
可是,小九……
之前的小九一直是個小透明!云二是從來不會把小九放在眼里的!
我順勢看了云二的臉色——不咸不淡,似乎就當(dāng)沒看見!
那就是云六自己的主意?!
小九對他有什么好處?要這般殷勤?這殷勤地有些過分呢!難不成,這幾年未見,真的生出許多兄弟情來?笑話!
小九倒是笑著,卻看著不是很自然!
我提著酒杯、酒壺“噌”的就站起來——眼角余光看見云十六一臉驚愕的樣子,似乎還朝我擺了擺手——我并未將這些放在心上!
“……今兒這是家宴,你我兄弟多年未見,怪想得慌……若是喝多了也不怕,我跟皇兄說一聲兒,咱就在這宮里住下就成……”云六猥瑣的調(diào)笑聲聽得我一陣雞皮疙瘩!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勾住云六的脖子,猛地拽過來笑道:“六王爺今日怎么不找小弟喝酒了!咱平日可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花天酒地!怎么這會兒您倒是要舍了小弟!”
云六這回被我勒得直喘大氣,扔下酒壺直掰我的手臂:“哎!哎!哎……爵、爵爺!本王快被你勒死了!放、放手……”
我裝作微醺的樣子,笑得一臉痞樣兒——我說過,我裝起紈绔來簡直得心應(yīng)手!
覺著心里舒坦了,我才放開手,哈哈大笑道:“來來來!喝一杯,喝一杯!往年可總是我跟您拼到最后!”說著又湊到他臉前,輕輕道:“王爺可想要‘一雪前恥’呀!”拼酒也總是我贏!
許是云六想要在小九面前逞逞英雄,二話不說,一把抓過我把我拉到他的位子上,二人對酒!
龍椅上的云二揚著張似笑非笑的臉向著我們道:“年年這樣!也不知道這年紀(jì)長哪兒去了!”
不痛不癢的嗔怪,似有若無的情誼——云二就是這樣總與人保持距離!
推杯換盞之間,我眼前逐漸迷離——一場場過往從我眼前飛逝——父親,大哥,二哥……還有小九……
但,我不會醉!
這種場合之下,醉,便是一種危險!
眼神掠過小九,一絲一閃而逝的陰冷引入我的眼簾——怎么?!是我看錯了?還是……我、我醉了……
“九郎,六弟不能再喝了……”云二破天荒地離了龍椅,在眾目睽睽之下,攬著我的肩,拍了拍,“年年都是你贏,也不知你們倆到底比什么!”
我倒是很驚愕云二的舉動——云二今年是轉(zhuǎn)性了?竟對我如此“恩寵”起來!要知道,我可是他又愛又恨的人物——愛,是因為他實在離不了我!即便父親大哥不在了,定北軍還是認(rèn)著定國公府的!更別說我少年成名,也頗有些威望!
恨,是因為老生常談的一個問題——功高震主!定國公府在軍中的威望實在太高,但凡我有一點點謀逆之心,他云二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自云二上臺之后,對我總是親近有余,寵愛不足!
有很多時候,他總是會借著我的一些個“小辮子”重重申飭一番,讓朝中一些有心人士覺著我這個新晉的定國公有些地位不穩(wěn)的感覺,逐漸地架空我,好安穩(wěn)安穩(wěn)他的心!
但,今日這一番舉動倒是讓在座的吃瓜人有些驚了下巴的感覺!
明顯,我看見右丞相兼國丈拿酒杯的手重重地抖了一下,酒水灑到了衣服上,順著那華麗的花紋呲溜溜往下淌!
右首的小國舅也陰著臉看著我,似是十分不服氣!
我倒是舒坦得很!勾著嘴角飲盡壺中最后一滴酒,搖搖晃晃地向云二抱拳拱手:“皇上,說句暨越的話,贏六王爺就是微臣最大的樂趣!”
云二微微一怔,隨即悶聲笑起來:“這些年,你倒是沒怎么變!”說著,擺擺手叫人將爛醉的云六扶下去休息,又道:“你也喝得差不多了,也別回去了,就在宮里住下吧!”
這“寵愛”來得是不是太多了!可是有什么別樣心思?!
我歪著頭,揚起慣用的痞笑,有些“以下犯上”地指著云二,身形微微踉蹌:“嗯,皇上!您是不是要給六王爺出頭!”
“這話從何說起!”云二滿臉疑惑,估計從未想到我會這樣“胡攪蠻纏”——但,這都是醉酒人的常態(tài)才是!
“等明兒六王爺酒醒了,知道我也住宮里,那定是也喝得跟他一樣不省人事了,這樣不就打平了!”我踉蹌著給云二行了個禮:“不行!不行!不行!今天微臣爬也要爬回家去!”說著,我掙扎著就要往殿外走!
“哎——”身后云二還是拽了我一下!
我正扮醉酒扮得起勁兒,不防他這么拽我一下,“嘩啦啦”,我一個跟斗正摔在小九的桌前,盤子、碟子摔了個滿地狼藉——這醉酒,果真扮的是忒像了點!
“爵爺沒事吧!”一聲清音,一雙微涼的手覆上我微燙的面頰,映入眼簾的是小九無雙的面容,帶著些關(guān)心,卻也有一點點……一點點……冷意!
“沒、沒事兒!”我堅定地爬起來,不作一絲留戀,“我、我回了!你們誰也別想攔我……”
路過門口時,正對上云十六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充滿疑惑地看著我,忽而又朝我一笑——這死孩子,是不是看穿我了!
許久沒有動筆的《拜無憂》,今天總算編滿肥肥的一章來,不容易??!
誠意滿滿!
請君笑納!
祝明天? 8.20? 九辮兒六周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