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斯特·布洛赫 | 為健康而奮斗,醫(yī)學烏托邦 上(自譯)
一旦疾病得到治愈后,病人定會感到重獲新生,他會比患病之前更加健康。
35為健康而奮斗,醫(yī)學烏托邦
溫暖的床
身體虛弱的人,一定要加強鍛煉,而不應當放松休息。他們不能保證在得到完全放松的同時身體不會完全的衰退。但病人堅持放松和休息,于是他的床就成了他躲避痛苦和休息的避難所,當他沉入夢鄉(xiāng)時,會感覺到健康,也就是說,完全沒有痛苦感。他感覺到擁有健康的身體,在他清醒時也不曾有過這種感受。看上去很容易就可以延長這種體驗,像小狗甩掉身上的雨水一樣甩掉自己身上的疾病。疾病不屬于我們,它甚至有些可恥,它就像是噩夢,必須在一夜之間消失掉。最初,我們僅僅希望疾病能夠消失就好了,就像在睡眠中消失的疲勞感。牙痛不該存在,甚至患疾的病肢都不該存在,這種擺脫掉他們的想法本身可能就是病態(tài)的,就像一個長相丑陋的女人如果可以的話一定想去脫去她的面龐,或者像肥胖的人如果可以的話一定想讓他們自己像骷髏一樣苗條,因此病人感受到的,并不是他們擁有的某些東西太少,而是某些東西太多。他的不適,就像是不停圍繞在他身邊的多余的東西,不該存在、必須消除的東西。痛是驕傲的肉體(pain is pround flesh),他渴求著那個能知道如何讓自己重歸安詳寧靜的身體。
瘋子和童話
因此,每一個生病的人都希望能在一瞬間康復。一個誠實的醫(yī)生永遠無法向他許諾說能夠實現(xiàn),但這種瞬間恢復的畫面總是不斷的被想象出來。早晨元氣滿滿的在水里暢游,健康,積極,到中午仍有充沛的精力。甚至醫(yī)生們都沉迷于這種想象中,自欺欺人,也常常真的騙到了他們自己。對于人類來說,兩種普遍最想要實現(xiàn)的愿望是保持青春和長壽,而第三種則是同時實現(xiàn)兩者,不是以一種痛苦的迂回方式實現(xiàn),而是以一種帶有童話般讓人驚喜的方式實現(xiàn)。由于病人不能跳也不能蹦,他的愿望更是如此。江湖郎中以這種對突然恢復的愿望為生,現(xiàn)在真正瘋狂的東西來了。一個穿著睡衣的醫(yī)生沖到街上,大喊道火鸮來了了,死亡和疾病都被消滅了。治療魔藥,治療乳液,對于治愈疾病來說多么的方便快捷,他們看上去濃縮了太多的東西,童話故事傾注了多少筆墨在這些東西上啊。一種能快速治愈疾病的藥水,一處能讓人返老還童的源泉,喝下它甚至還能保留少女那轉瞬即逝的美麗。一個有關于健康的樂土向我們敞開,在那里沒有痛苦,沒有被行動不便的四肢和痙攣疼痛的胃。江湖騙子和醫(yī)學童話的緊密聯(lián)系絕非偶然,帶著神奇藥膏,魔棒,和洗液,他們就是老婦人口中傳說故事的傳播者。圣日耳曼伯爵,自稱數(shù)百年間擁有青春和活力,曾經(jīng)販賣過一種叫“長生茶”的飲料,這是一種由檀香,番瀉葉和茴香組成的普通混合物。讓我們把目光放遠一點,梅斯梅爾從事的,則是一種一半欺騙、一半具有空想般投機取巧性質的職業(yè)。他相信可以通過按撫法和柔和的音調來治愈疾病,換句話來說,就是催眠。一個在梅氏時期,體現(xiàn)了身體康復業(yè)特征的完美例子,就是格雷厄姆醫(yī)生的“神仙床”,電流、香水、和玻璃圓頂內(nèi)置在它的架構中,預計說可以通過舒適的電擊來實現(xiàn)人體的康復。對于魔法草藥的信仰似乎更古老、更成熟。它流傳于童話和相似的民間傳說之中: 對迅速治愈的期望同時也表現(xiàn)在了藥草上,一個突破就可以改變一切,??黃芩的葉子,對抗?jié)兙腿鐚I(yè)的藥劑一樣有效,身體經(jīng)由由黃芩制成的湯藥清洗過后,據(jù)說可以有效防止耳部感染和牙齦潰爛,視力下降和嘴唇干癟。即便是如此普通的植物,也仿佛是從遠方帶來的。就好像霍勒夫人草地上的藥草遍地都是,只需知道該摘什么就行了。不僅在精神病學中超凡之物被渴求和需要著,在這種類似于兜售圣經(jīng)的事里也是一樣。但我們不應忘了,超凡之物在發(fā)生微妙變化的路上也都伴隨著重要的醫(yī)療策劃,致死的毒藥成為脫離苦海的解藥,殘害生命的刀子變成治愈生命的工具,在像這樣模棱兩可的東西中,總有一種冒險和奇異的元素,比如說人工胃。即使代替后的胃既沒有像預期中的效果,也沒有比原來的器官強,但這并不妨礙這種嘗試是一種成功的醫(yī)學實驗。疾病沒有消除,但它所帶來的結局,死亡,被神奇的推遲了。如果對那些飽受剝削的人來說,珍視之人的健康恢復是值得的、如果戰(zhàn)爭沒有奪取如此多人的生命,醫(yī)生們將會對過去幾百年中醫(yī)學取得的成就感到滿意。你將在這死去,無論如何這句銘言不再是屬于醫(yī)院了,而是屬于病患當時所處的狀態(tài)??祻褪乔逍训膲簦挥型ㄟ^恢復從前那種患病之前的健康狀態(tài)才能實現(xiàn)。但是否真的有那種“從前的健康的樣子”?真正的醫(yī)學夢從水中浮出,它們圍繞著一塊磐石不斷涌出,但這塊磐石并不像它看起來那般堅固。病人日常起居休息的病榻,只有當病人容光煥發(fā),而不是僅僅是被修修補補時,才能真正完成它的使命。